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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三差五的她便派人送补汤过来,小孩子用的东西更是送了一大堆。

  “公主,太后娘娘知晓了从前的隐情,深感从前对你们姐弟二人太过苛刻,于心不安,于是特意派了奴婢送了补汤过来,望公主也不计前嫌,体谅娘娘一片真心。”嬷嬷和蔼地跟她回禀着。

  “劳烦嬷嬷了,替我谢过太后娘娘。”

  柔嘉收下了东西,却丝毫不敢碰,而是请了徐慎之来。

  徐慎之看了之后只说那些汤只是普通的汤,东西也没什么特别,都是从内务府写了单子直接调过来的,她才放下心来。

  但她这边态度刚刚和缓一点,太后又要亲自上门来看她的孙子,柔嘉才忽然明白过来太后打的是什么心思。

  先前萧凛是养在太皇太后膝下,所以登基后和太后并不亲近。

  如今她出了月子便要离开,太后如此殷勤地示好是想效仿太皇太后,等她离开之后把这孩子养在她膝下吧……

  一想到她十月怀胎的孩子可能会被送到万寿宫抚养,柔嘉便说不出的心凉。

  之前说好了满月宴之后她便离开,可随着满月之日一天天地靠近,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柔嘉抱着渐渐长大的孩子,却日渐忧心。

  对外,这个孩子的出生萧凛并未隐瞒,自出生那一日起便封了他的生母为柔妃。

  只是柔妃失了记忆,又因为生产身体虚弱,是以一直养在重华宫不见人。

  白家周家两大家的嫡女明争暗斗了这么久,一个得了失心疯,一个出宫,结果却半路杀出了一个不知名的柔妃,一举生下了皇帝的长子,着实令人瞠目结舌。

  一时间众人都对这位柔妃深感好奇,趁着这次皇长子满月宴的时候,不少皇亲国戚都进了宫,想要参拜参拜。

  可直到满月宴开始的那一天,没一个觐见的折子得到了应允,并且这位身体虚弱的柔妃连满月宴也没有出席,仍是由太后操持着宴会。

  到场的众人看着皇帝身边那个空荡荡的坐席眼神中都掩不住的失落,柔嘉坐在公主的席位上,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却是如坐针毡。

  因着江怀的罪名洗清,她的名声在这邺京里也好了许多,是以宴席散罢的时候,不少贵女主动坐到了她旁边,跟她攀谈。

  “敢问公主可曾见过这柔妃,听闻她艳若桃李,国色天香,是不是真的?”长平郡主凑过去,掩着帕子低低问了她一句。

  “我倒是听说,这柔妃姿色平平,只是因为救驾有功才被陛下带进了宫。”王家的嫡女也从后面探了头。

  一群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柔嘉浑身微微出了汗,只是低了头抿了抿茶水:“我也不知,我一直待在猗兰殿里,并未见过她。”

  “那皇长子呢,听说他和陛下生的极像,是真的吗?”

  一提到儿子,柔嘉心头一软,点了点头:“是有些像。”

  她吐露了一点,身边那些春心萌动的少女顿时便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柔嘉刚出月子,许久没见这么多人,她脾气又好,众人专拣着她问,一时间被问的大汗淋漓,幸好永嘉虎着脸过来吓走了一群人,她身边才安静下来。

  “怎么了?”柔嘉轻轻问了她一句。

  “小满饿了,不肯要乳母,哭闹的厉害,到处在找你。”永嘉小声地回她。

  柔嘉本就是想试着跟他分开才到了这宴会上来,可一听见孩子哭闹,她还是狠不下心,不得不过去看看。

  若说她从前还有几分刚长成的青涩,如今因着刚生产完的缘故,现在的她就像一朵盛放的花。

  身段比之从前更加婀娜,目光流转间,顾盼生辉,眼角眉梢都带着说不出的妩媚。

  柔嘉甫一站起离席,在场的不少世家公子眼神都不住地往她身上瞥。

  萧凛看着那抹婀娜的身影,端起杯子饮了一整杯酒。

  宴席散罢,太后领着大长公主和渔阳郡主一行也都准备去看看孩子。

  赶在她们之前,柔嘉匆匆地喂了一回,终于安抚住了孩子,才整理着衣襟出去,混在人群里。

  不多会儿,嬷嬷抱着裹的严严实实的襁褓出来,白白嫩嫩的孩子甫一露面,便引的众人纷纷投去了视线。

  “这孩子长得和陛下真像,看着就是个有福的。”大长公主远远地眯着眼看了一眼,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花。

  “确实是像,不过这睫毛倒是又翘又长,难不成是随了那位柔妃?”渔阳郡主颇为好奇,掩着帕子笑着打趣了一句,“陛下护的紧,也不知他这放在心尖上的人到底长得是何模样。”

  一听见渔阳提睫毛,柔嘉连忙侧了身避了避,生怕被看出来相像。

  太后瞥了一眼,停在唇边的笑意一凝,朝着那嬷嬷走去:“让哀家抱一抱吧。”

  太后与公主不睦在这宫里人尽皆知,这些日子太后送过去的东西,公主一样也不敢用。

  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后又是这孩子的亲祖母,大嬷嬷纵是不情愿,还是不得不将孩子交了过去。

  眼见着孩子被太后抱住,柔嘉心里一阵阵发紧,紧盯着她的手不敢放松。

  太后笑的慈和,有模有样地抱着孩子:“这分量真是不轻,平日里吃的如何,睡的如何?”

  她向着身旁的乳母细心地问着,乳母一一地回答着,气氛格外的祥和。

  大长公主见状,识趣地插了一句:“听闻柔妃体弱有疾,陛下又尚未立后,难不成陛下是想将这孩子交给娘娘养?”

  太后并未直接回答,唇边却满是笑意:“哀家倒是喜欢这孩子,哀家一看见他便想起了皇帝,不过皇帝的意思……”

  太后停顿了片刻:“他若是不嫌哀家老了,哀家倒是愿意替他分忧。”

  “娘娘哪里老了,您精神好着呢!”大长公主在一旁恭维着,“陛下日理万机,把孩子交给您也是理所当然的。”

  两个人一言一语,柔嘉越听心里越往下坠。

  正担忧的时候,太后左臂一抖,那襁褓跟着晃了一下,柔嘉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紧张的差点失态上前把孩子夺回来。

  还是被身旁的渔阳奇怪地看了一眼,她才连忙收回了手,偏头擦了擦头上的汗。

  可熟睡的孩子被这么一晃却醒了过来,顿时哭闹个不停。

  太后被这哭声闹得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才将襁褓交还给了嬷嬷,又领着一行人出去。

  柔嘉借口留了下来,待人一走,立即抱起孩子轻轻地哄着:“小满不怕,她们都走了,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了。”

  一连哄了好久,哭闹的孩子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可柔嘉摸着他的睡脸,再想起太后的言语,却怎么都放不下心。

第81章 识破 他根本不会放她走的。

  原定的满月宴过后,柔嘉便随父亲离开。

  东西已经大半收拾好了,只是一走动,看到太后送来的那些拨浪鼓,小木马,孔明锁……一堆堆的堆在内殿里,她就说不出的不安和焦躁。

  她既想离开,但又实在不放心把孩子交到太后手里。

  天色渐晚,宫门快下钥了,前来看望孩子的皇亲也大半离了去,不必再把孩子放在重华宫掩人耳目了。

  柔嘉踌躇了半晌,还是吩咐了侍女把孩子抱回来看一眼:“去重华宫让嬷嬷把孩子抱回来吧,这个时候应该也没人会再去了。”

  “奴婢遵命。”侍女领了命出去。

  因着是“宠妃”的宫殿,因此重华宫离太极殿并不远,提着灯来回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可柔嘉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人回来,心里忽有些不安,又派了另一个侍女去催。

  那侍女急匆匆地出门,脚步一快,正和从外面回来的人撞到了一块。

  两个人捂着头“哎呦”了一声,柔嘉连忙走了过去,正看见那打外面回来的侍女出了一头的汗:“出什么事了,怎么急成这样?”

  那侍女一进门,看见公主的脸,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公主,小皇子不见了。”

  “你说什么?”柔嘉耳边一阵嗡鸣。

  身旁的嬷嬷连忙扶了一把,她才不至于跌倒下去。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好好的一个孩子,身边还有乳母跟着怎么会不见?”柔嘉急的后背一阵冷汗。

  那侍女已经慌的语无伦次了:“奴婢进去的时候,重华殿安安静静里,里面早就没了人,奴婢问了值守的宫人,但宫人一问三不知,只说好像是小皇子哭闹,乳母抱着小皇子去院子里放了会风,然后……然后就没再看见了。”

  “什么叫没看见?”柔嘉心急如焚,“院子里都找了吗,一个乳母,一个皇子,怎么能凭空消失?大嬷嬷呢,孩子不是一直交给她管的吗?”

  正说话间,大嬷嬷也白着脸赶回来了,嗫嚅着唇也跪了下去:“公主,老奴该死,小皇子傍晚咳了几声,老奴不放心便去请了太医,没想到刚离开一会儿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连大嬷嬷也不知道。

  柔嘉一阵眩晕:“不可能,我亲自去找一找。”

  “公主,外面风急……”

  侍女见她连衣服也不披就往外走,连忙扯着披风追了上去。

  快步走到了重华宫,里里外外都找了一边,却没有半分孩子的踪迹。

  柔嘉跌坐在床沿,抱着那空空如也的摇床一阵失魂落魄。

  “怎么会没有呢?”她摸了摸那柔软的小被子,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小满还这么小,他会害怕的……”

  “公主您别着急,大嬷嬷已经让重华宫的宫人都在找了,兴许只是乳母抱着孩子走远了些,不多时便该回来了。”侍女见她掉泪,连忙过去安慰。

  可她越说,柔嘉的眼泪便掉的愈发厉害,一把抓住了她的肩:“皇兄呢,孩子丢了他为什么不管?”

  “公主您忘了?最近兖州贪墨案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陛下大发雷霆,正在前殿议事,已经连着好几晚很晚才回去了,眼下这个点,他应该还在前殿。”侍女被她抓的有些疼,连忙扶着她解释道。

  “议事议事,他总是这样。”

  柔嘉好几次晚上想找他说说太后的事,可他这几日就像故意的一样,回来的很晚,一沾枕便怎么也叫不醒。

  “不行,光凭我们怎么找,万一小满出事了怎么办……”

  柔嘉喃喃地念了几句,一着急,便抬步径直朝着前殿走去。

  殿里

  萧凛正在和几位大臣议事。

  此次贪墨案牵连甚广,与白家的余孽又扯上的关联,萧凛按着眉心,一阵头疼。

  正商议间,张德胜忽然躬着身子悄悄地凑了过来:“陛下,公主有急事找你。”

  平日里害怕被人发现,她连出席宴会都要避嫌,更别提主动到这里来找他了。

  萧凛一抬头,看见了门缝里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眼皮微跳,慢慢放下了杯子,朝着众人沉沉地吩咐道:“朕略有些不适,今日暂且先到这里,余下的明日再议。”

  大臣们从宴席结束后被留到了现在,早就累了,闻言悄悄地松了口气,躬着身子告退。

  等人一散,萧凛即刻便抬了步过去,拥住了那躲在偏殿里的人:“怎么哭成这样,出什么事了?”

  “孩子不见了……”柔嘉扯住了他的袖子,声音哭的断断续续的,“我在重华宫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你快去找找他。”

  “怎么会不见?”萧凛抱着她的肩一下地一下安抚,“你别急,说清楚些,这是皇宫,不会有人敢对皇子下手的。”

  柔嘉被他抱着安抚了一会儿,颤抖的肩膀才平静了下来,忍着哭腔将下午和晚上的事一点点的告诉他。

  她刚说完,萧凛沉思了片刻摸了摸她的脸颊:“你别担心,朕大概知道了。”

  “什么意思?”柔嘉含着泪望着他。

  萧凛却没再说话,只是紧了紧她的披风要送她回去:“外面风大,你先回去,朕待会儿一定把孩子完完整整地给你送回去。”

  “我不走。”柔嘉抓着他的袖子不放,执意要跟他一起去,“孩子到底在哪儿,你怎么好像已经知道了?你快告诉我!”

  她哭的眼角一片湿红,萧凛抬手摸了摸:“大概是在万寿宫。”

  一听是在万寿宫,柔嘉顿时便想明白了。

  “原来是太后……”她擦了擦泪,推开他的手便要往外去。

  “你别急,外面风大。”

  萧凛揽住了她的腰,拿披风把她裹的严严实实的带上了步撵,两个人匆匆地朝着万寿宫过去。

  刚到了万寿宫,步撵还没停好,柔嘉便径直小跑了下去。

  “娘娘在休息,公主您没有召见,不得擅闯。”万寿宫的守卫一见她红着眼圈不管不顾的样子急忙伸手去拦。

  可再一定睛,被公主身后站着的皇帝眼神一扫,他们又立马收回了手,躬着身退到了两边。

  因着身边站着萧凛的缘故,柔嘉一路通畅,径直进了万寿宫的主殿。

  一进门,她便清楚地听到了孩子的哭闹声。

  顺着那声音找过去,柔嘉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紧。

  刚推门,柔嘉便看到一个嬷嬷正端着一个碗朝着那躺在床上伸着手蹬着腿的小孩子走过去,她心里一急,立马快步走了过去俯身抱起了孩子警惕地往后退:“你要给他喂什么?”

  那嬷嬷一见她和皇帝一起进来,吓得手腕一抖,瓷碗清脆的一声响,摔碎在地。

  “你为什么不回答?”柔嘉摸了摸孩子哭的满头的汗,止不住的心疼,“你对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哭成这样?”

  “公主,奴婢哪敢对小皇子不利。”那嬷嬷连忙跪了下来,“小皇子有些咳嗽,奴婢只不过是给他倒了些温水,想给他沾沾唇罢了。”

  “温水?”柔嘉看着地上的碎瓷片仍是不信,“那你为什么要背着我偷偷把孩子抱过来?”

  “什么叫偷抱,这是哀家的皇孙,他咳嗽生了病,孤零零的一个人被扔在了重华宫里,哀家心疼他,特意把他抱过来请太医照看照看有错吗?”太后被人搀扶着进来,脸色微微不悦。

  柔嘉一见她进来,愈发的紧张,抱着孩子不撒手。

  “你别抱太紧,万一捂到了他怎么办?”太后看着她勒紧的双手提醒了一句。

  孩子哭闹声越来越大,大约被勒的不太舒服,萧凛也走过去稍稍松了松柔嘉的手:“别太紧张,现在没事了。”

  “我怎么能不紧张?”柔嘉含着泪看着他,“这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们说抱走就抱走,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不是要走了吗?”太后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反正你也不要这孩子,皇帝一个人国事繁忙,这后宫又没个照应,哀家心疼儿子,心疼孙子,帮着搭把手怎么了?哀家再不管,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这孩子生病?”

  柔嘉确实是怕被这孩子绊住了脚步才将忍着想念将他留在了重华宫一会儿,但也只是一会儿,她便让人把孩子又抱了回来。

  眼下听到太后这么说,怀里的孩子张大了嘴巴哭嚎着,她低着头摸了摸孩子的头,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我要他,我怎么能不要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后紧紧盯着她。

  柔嘉吸了吸鼻子,额头抵着孩子相贴了许久才终于开口:“没什么意思,反正在娘娘眼里这孩子本就是个孽种,娘娘不是还曾想过把他从我肚子里弄掉吗?娘娘既是不喜欢小满,我岂敢劳累娘娘的大驾?”

  为母则刚,她一字一句犀利地直往太后的肺管子上戳。

  太后被她戳破假面,顿时恼羞成怒,颤抖着手指着她:“哀家对你和皇帝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就是这么跟你的嫡母说话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柔嘉梗着脖子不低头,“娘娘难道没有骂过我是孽种,我的孩子也是孽种吗?”

  太后头一回被她当面顶撞,瞬间气得脸色铁青,重重点了点手中的拐杖:“皇帝,你听听,哀家的一番好心被她当成什么了?那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哀家这么多天来往太极殿送了这么多东西,你难道没看见吗?哀家对这个孩子是真心喜爱。”

  “气话也好,真话也好,孩子还小,我不想让他受一点委屈。”柔嘉擦了擦眼泪,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便要走。

  两人一言一语,萧凛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直到她抬步的时候才伸手揽了揽柔嘉的腰带着她回去:“母后,孩子累了,我们先回去了。”

  他神色平静,半抱着怀里的母子出去,太后看着那一家三口的背影,气得不住地拿拐杖点着地:“皇帝,她是在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你不要再被她蒙骗了!”

  可萧凛听着她愤怒的声音,却是头也不回。

  一路回到了太极殿,柔嘉又解衣喂了一回,刚刚一个月的白白胖胖的小满才终于止住了哭声,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吐了个大大的泡泡,张着小胳膊乱舞着。

  柔嘉将他张牙舞爪的小拳头塞了回去,又拿着拨浪鼓逗了他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累了,合上了长长的睫毛,安静地睡了过去。

  他睡着的时候眼睫还是湿的,鼻尖红红的,柔嘉擦了擦孩子脸上的泪,一想到方才的事,眼泪也跟着往下掉。

  “哭什么?又难受了?”

  萧凛一伸手钳着她的腰将她抱在膝上,扫了一眼,拉开她的衣服慢慢低头去含。

  “不是。”柔嘉咬着唇连忙将他推了开,摇了摇头。

  “那是为何?”萧凛擦了擦唇角,将她的脸转过来:“孩子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柔嘉没直接开口,而是反问了他:“如果我走了,你会把小满交给太后养吗?”

  萧凛错开了眼神,没正面回答,而是扯了块帕子替她轻轻地擦着:“如今这后宫无主,前朝又格外繁忙,你也看见了,朕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孩子太小,朕一个人实在分不过神。”

  柔嘉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忍不住抓紧了他的手:“不是还有嬷嬷们吗,她们都是这宫里的老人了,照顾起孩子来定然不会有事的。”

  “奴大欺主的事情这宫里也不是没有,还是得需要一个能镇的住的主子时刻盯着才行。”萧凛顿了顿,“至少他小的时候还是需要。”

  一个能镇的住的人,柔嘉脑海中飞快地搜寻着,太皇太后已经故去了,永嘉又要出嫁了……想了半晌,似乎只有太后一个人。

  可太后分明就是想效仿太皇太后,她又没有太皇太后的慈心,万一小满真的被她教养还不知会被养成什么样子……

  再说了,他便是不让她养,可祖母想见孙子哪有不让见的道理。

  柔嘉看了眼熟睡的孩子,格外不忍:“我实在不放心,你若是忙不过来,我把他带走行不行?”

  “就算朕愿意,秦大人会同意吗?”萧凛毫不留情地反问。

  他一开口,柔嘉顿时便清醒过来。父亲不喜欢这个孩子,更别提着孩子跟皇兄长得那么相像,万一再被有心人认出来了可就瞒不住了。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柔嘉焦虑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低着头掉着泪满是无奈:“今天的话你也听见了,你母后言语之间的脾气分毫未改,你若是真的把孩子交给她,万一她对小满不好怎么办?”

  萧凛擦了擦她的泪,却没有松口:“永嘉快大婚了,母后身为太后,不出面岂不是伤了皇家礼仪,朕知道她脾性如故,可后宫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这也是无奈之举。”

  柔嘉跟了他这么久,立马便听出了他话里权宜意味:“那你的意思是,等永嘉大婚之后,你便会收回她掌管后宫的权力了?”

  “母后的脾气本就不适合掌管后宫。”萧凛淡淡地开口。

  一听见他这样说,柔嘉这才彻底明白了过来。

  永嘉还有两个月便要大婚了,这两个月需要太后不假,但凭他的心计,难道就丝毫没料到太后的盘算吗?

  他大约也没想过让太后抚养,只是在利用太后圈住她吧……

  为了圈住她,他连自己的母亲都可以利用,那蟹膏分明也是他故意吃的吧。

  柔嘉从他淡漠的神情中隐隐看到了一丝偏执。

  他根本不会放她走的。

  这次便是没有太后,也会有旁人,或是孩子的病,或是父亲的病,或是桓哥儿……

  自她有孕起,他便为她编织了一个庞大的温柔陷阱,给她希望,让她一点点沉沦。

  但无论是以前的粗暴,还是现在的温柔,都是他的手段罢了。

  她不该再这么天真了。

  柔嘉敛了敛眼中的害怕,只当什么都没看出来:“那我再多留两个月,两个月后我再离开,到时候你答应我不能把小满送进万寿宫去。”

  “可以。”萧凛抵着她的额一下一下地抚着,声音无比温柔,“你想留多久留多久。”

  可柔嘉靠在他的肩上,被他抚过的地方却在微微颤抖。

  第二日,江怀便接到了她暂时走不了的消息。

  似乎意料之中,当柔嘉哭着扑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并不意外。

  “父亲,对不起,但孩子太小了,太后还在这宫里,想要抚养孩子,我实在放不下心。”柔嘉抱着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要不父亲你先离开,等我脱身了,我再去找你。”

  “怪不得。”江怀默念了一句,顿时有些了然,“今日江府来了太医,说是要为我医治身体,让我好好将养两个月。太后又怎么会突然想抚养你的孩子,这是萧凛设的局?”

  父亲和皇兄在朝堂对阵了这么多年,对双方的脾性和心计了解的自然比她更深。

  柔嘉也没掩饰,点了点头:“应该是他。”

  她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独占欲又超乎寻常的人的?

  柔嘉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皇兄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她起了心思的。

  江怀叹了口气:“我早知他不会这般轻易放手,但顾忌着你有孕,打掉孩子伤的是你的身,我才一直隐忍不说。事到如今,除了强行离开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爹爹这是何意?”柔嘉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声音里满是无奈,“我不是没想过逃走,但他是皇帝,我们根本逃不掉的……”

  “我们不逃。”江怀摸了摸她的头,“还记得爹爹从前跟你说过你母亲曾经到先帝那里为你求了一份赐婚的圣旨吗,赐婚的对象是我和你母亲精挑细选过的,是南郡谢家的次子,性情温和,才华横溢。只是那份圣旨还没来得及拿到你母亲手里,先帝便骤然崩逝。先帝逝世后,我查到那些案宗尽数被收到了藏经阁里,你若是能拿到藏经阁的钥匙,把圣旨拿出来我们便可以正大光明地离开皇宫。

  在你有孕的这些日子里爹爹悄悄跟那谢二郎谢明钰联系过,他因为不知圣旨的事,曾娶了妻,又新丧,你若是愿意,嫁与他也是合适的。若是不愿,当初谢家遭难,承了你母亲的救命之恩,嫁过去之后你想和离或是独居也绝不会有人干涉。”

  原来真的有圣旨,藏在藏经阁里,怪不得她之前去书房搜寻未果。

  还有谢二郎?柔嘉隐约还能记得母亲似乎提起过,是个饱读诗书的君子。

  但就算拿了圣旨又怎样,皇兄会允许她出嫁吗?

  柔嘉摇了摇头,跌坐在椅子上掩着面声音里满是无可奈何:“没用的,父亲,他不可能放我走的。”

  江怀自然明白她在忧虑什么,他拍了拍女儿的肩:“兖州出了事,萧凛过些日子会南下一趟,趁着他离开的时候,你只要拿到圣旨,让太后在大宴上当众宣读,他便是皇帝也不能改口。兖州地偏,他大约会出行半月,只要我们手脚快些,等他回来,亲事大约便能议定了。谢家是大儒之家,他再怎么也不能做出夺人妻的行径。”

  太后。

  柔嘉忽然抬起来了头,这宫里最巴不得她出宫的人可不是太后。

  昨晚一试,皇兄大抵无意让太后抚养小满,只是让太后来牵制她罢了。

  既是如此,那她又为何不能反过来借助太后出宫?

  柔嘉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好,女儿明白了,女儿一定会在他南下之前拿到圣旨。”

第82章 送汤 今日是不是你的生辰?”

  虽然答应再多留两个月,但柔嘉这些日子一直借口陪孩子,留在偏殿里,晚上早早休息,白日里迟迟不起,刻意与他错开。

  这些日子兖州贪墨案闹得沸沸扬扬,又加之越州洪灾,萧凛早出晚归,忙碌了数日,对她的疏远,并未多置一词。

  只是偶尔在她哄孩子不小心睡着的时候,他夜半会过去一趟,抱着她上榻,替她们母子掖好被角,沉默地坐一会儿。

  两人就这么同住在屋檐下,一黑一白地错开。

  柔嘉刻意逃避着,但父亲还等着她,她不得已,还是打起了精神查查圣旨的事。

  藏经阁的钥匙一贯是收在他的书房里,但自从上次她偷看密信一事之后,书房的管控比从前更加严密,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机。

  直到萧凛临近南下的前一晚,看着侍女一件件地替他收拾着行装,柔嘉迟疑了片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巧大嬷嬷按着惯例给她端着补身子的汤过来,柔嘉攥着手中的安神散,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慢慢搁下了汤,抬头看着她:“皇兄用晚膳了吗?”

  大嬷嬷难得听她问起皇帝,愣了片刻,摇了摇头:“陛下最近过于操劳,并未用晚膳,张公公正叫了奴婢去送碗汤去。”

  大嬷嬷指了指身后的托盘,又叹了口气:“陛下这些天看着是瘦了一些,若是再出去奔波一趟,定然又会劳累许多。”

  连晚膳都未用。

  柔嘉盯着托盘上的汤,敛了敛神色:“嬷嬷放下吧,我送去就好。”

  两人冷战了这么久,大嬷嬷见她终于松动,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花:“公主您愿意送去当然更好。”

  柔嘉攥着父亲给的安神散,只是扯了扯唇角沉默不语。

  书房的门被轻轻扣响,张德胜半眯着的眼顿时睁圆,连忙转身。

  一开门,正看见公主端着汤进来,他脸上一喜,慌忙回头通禀:“陛下,是公主送了汤过来。”

  萧凛大约在小憩,书房里只点了盏小灯。

  “你怎么来了?” 他一掀眼皮,在黑暗里眼神灼灼逼人。

  柔嘉端着汤的手腕一抖,垂下了眼:“大嬷嬷说你没用膳,我给你送碗汤来。”

  张德胜看到那汤,又觑了眼皇帝的神色,识趣地没去接。

  他不动,柔嘉无奈,只好端着托盘一步步走进去。

  那汤装在石锅里,分量极重,眼见着她端着吃力,快走到的时候,萧凛起身迎了她一把:“朕来吧。”

  张德胜看着两人并肩的模样,这些日子紧绷的弦终于松了开,识趣地转了身出去,出去的时候又轻轻替他们带上了门。

  书房的门关上时传来了极轻的一声响,只留他们两人在这密闭的小室里,柔嘉稍有些尴尬。

  视线再一扫过那把宽大的红木椅,冷硬的梨木桌面,她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往日荒唐的场景。

  连后背都在隐隐作痛,柔嘉连忙低头多点了一盏灯,驱散这种暗昧的状态。

  绢布灯罩一罩上,原本昏暗的室内明亮了许多,她才稍稍镇定下来。

  一低头,正看见面前摊开了一个折子,上面写的正是她母亲骨灰的事,柔嘉眼神一宁,拿起折子怔怔地看向他:“这是什么?”

  萧凛一伸手合上了折子,淡淡地开口:“你不是之前一直在求朕把你母亲的骨灰下葬吗?朕之前是有些误会,加之她在民间口碑不好,那些将士的家族也联名上折请求朕不能让她入陵寝,朕才迟迟不下旨。如今事情既已解开了,陵寝也修造的差不多了,朕便想趁着临走之前把命令给下了,也好圆了你一桩心事。”

  原来之前是这样。

  不管怎么说,母亲终于能下葬了。

  柔嘉轻轻舒了一口气,头一回诚心地感谢他:“多谢。”

  “谢什么。”萧凛听着她疏离的话语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停顿了片刻,他又将手中的信推了过去,“这是朕为你的父亲寻的名医,专治咳疾。朕给他他未必会接受,还是你转交吧,这名医再过几日便会抵京了,到时候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跟朕递折子。”

  又一封信递了过来,柔嘉捧着两封沉甸甸的信函有些不知所措:“你这是做什么?”

  萧凛一抬头,看见了她眼神中的害怕,心里像是被蛰了一下一样,抚着她的肩将人慢慢拉进了怀里:“朕只是不想你不高兴。”

  不高兴?

  大概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的冷漠吧,他大约又以为自己只是在闹脾气。

  柔嘉抿了抿唇,试图去挣开他。

  可她一挣,反而被抱的更紧。

  “你别躲,也别看着朕。”萧凛按着她的后颈不让她抬起,“这些天你不和朕说话,朕一个人想了很多,朕知道你不喜欢待在这里,但朕这段时间太过忙碌,再等等朕,有什么事等朕回来再说。朕会治好你父亲的病,朕也会安排好你的母亲,你若是还在意身份,朕会想办法恢复你和父亲的身份。”

  柔嘉靠在他肩上,慢慢闭上了眼。

  他真的是一个很坏的人,掌控欲极强,把她牢牢地控制在身边,可他又总是无处不在的关心她,每一处都直戳她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