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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要走了。”

  柔嘉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颊边一缕被卷的弯了的头发却不合时宜地垂了下来。

  她挑起了那头发,再想起方才的误碰,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萧凛抵着拳轻咳了一声,拉着孩子熟睡的手抬了起:“是他拽的。”

  小满似乎是在做梦,小拳头一张一合的,嘴巴也吧唧吧唧的。

  柔嘉心里有些怀疑,但也没多说,慢慢将孩子的手放下。

  只是她正要转身的时候,一起来忽然看见了那放在角落里的油纸包和糖葫芦,这才彻底明白了过来,拧着眉回头质问他:“你早就来了,是故意不让我走?”

  萧凛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伸手将那油纸包随意地丢到一边,又往儿子的身上推:“是他想要,朕只是买给他吃罢了。”

  小满还没到五个月,牙都没长,怎么能吃这些。

  今天大约也不只是小满想找她吧……

  柔嘉抓着那如意糕和糖葫芦仔细看了一眼,再看到眼前人难得不自在的样子,背过身的时候微微翘起了唇,狠狠将那糕点丢到了他膝上,才微红着脸提着裙子下了马车。

第85章 听见 江怀将一切都收入了眼底。……

  “对不住,让你等急了。”

  柔嘉碎步走到了树荫底下,满是歉意。

  “无碍。”谢二微微笑着,看着她热的白里透红的脸有一丝了然,“是他来找你了?”

  被他一问,柔嘉原本就热的发红的脸一片绯色,点了点头:“是。”

  游个湖都要跟过来,看来这位还没死心。

  谢二这几日与柔嘉已经有几分熟识了,见她眼底也不是完全无情,边走着边笑着打趣道:“公主姿容出众,又蕙质兰心,不知那位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动得了公主的芳心?”

  柔嘉视线从那马车上移开,再落到眼前人的身上,二人似乎有片刻重叠。

  柔嘉捏着帕子的手一紧:“他曾经的样子和你有几分相像,不过现在,却是全然不一样了。”

  “原来是这样。”谢二挑眉,“怪不得公主看着我时总像在看另一个人。”

  柔嘉被他戳破了心思,耳尖微烫,微微侧了身。

  谢二长她几岁,看她这副模样想起了家中的妹妹,稍有些不忍:“陛下尚未为我二人定下婚期,公主若是此时后悔,您直接以谢二曾经婚配过为由向陛下辞了这桩婚事,谢二绝无怨言,如此一来也不会损了公主的名声。”

  后悔吗?

  柔嘉即将上船的脚步一停,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萧凛方才口是心非,再三挽留她的样子。

  他是多骄傲多自负的一个人啊,可这次她背着他联合他母后设计了他,他也没对她实质上做什么。

  不知不觉中,他也学着忍让了。

  柔嘉回头看了一眼那静止的马车,心情稍有些复杂。

  片刻后,她才摇头:“不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何况我和他本就是一段孽缘,再这样下去对其他人都不好,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嫁人彻底绝了他的心思。”

  她态度坚决,谢二叹了口气,便也没再劝,干脆添了把火,作势扶了她一把上船。

  果然,两个人一搀扶,那原本静止不动的马车忽然扬了鞭,马儿长嘶了一声向外驶去……

  出宫一趟,萧凛的伤愈发严重了。

  后面几日,他都不再让齐成泽跟他回禀那二人的情况。

  但是因为孩子,他和柔嘉至今还处在同一屋檐下,因此尽管他尽量让自己忽视了,却还是难以避免地听到隔壁的动静。

  柔嘉还是一贯地早出晚归,小满渐渐习惯了,白日里总是睡着,晚上的时候才闹一会儿。

  萧凛每每听着那丝细弱的哄着孩子的声音,整宿整宿地难以安睡。

  直到谢二递了请期的折子的时候,他握着那请求婚期的折子,久久没有没有批复,才冷声吩咐让齐成泽去查一查这谢二的底细。

  齐成泽手脚极快,没两日便把这谢二扒了个底朝天。

  “回禀陛下,这谢明钰是南郡谢家长房的第二子,二十有一,样貌清隽,曾经娶过一个小户之女,一年后妻子病逝,便决意不再续弦,恪守至今,人品为人称道,为官上也颇为本分,并无什么污点。这两日游湖,他对着公主也十分客气,并无逾矩之处。”

  齐成泽细细地回禀道,稍有些苦恼。

  他知晓陛下是想挑挑这谢二的毛病,可这谢二不愧是先贵妃精挑细选过的人,无论人品还是为官,确实无甚大毛病。

  萧凛听了他的回禀,脸色果然不甚好看。

  半晌,他抓住了话里的一处,才敏锐地开口:“你说他曾经娶过一妻,感情还甚笃?”

  “是,他亡妻出身不显,当初谢二娶妻的时候险些与家里闹翻,好不容易娶进了门,可这妻子大约是受不了这高门里的磋磨,不到一载便病逝了。为此,谢二与家中关系愈发淡薄,若不是因了这圣旨的事,他大抵是终身不会再续娶的。”

  “倒是个重情义的人。”

  萧凛淡淡地开口,平静的语气中却夹杂了一丝怒气。

  谢二已经有了爱人,她还是甘愿往上贴。

  堂堂一个公主,竟愿意去做继室。

  她为了一个不爱她的人就这么低微,竟放下身段,卑微至此?

  这和当初的永嘉有什么不同。

  连永嘉都能醒悟,她为何执迷至此,为何看不见她身后一直站着的人?

  萧凛扔了那请期的折子,说不出的烦闷。

  一杯凉茶饮尽,再看到那桌边的印章,他又忽然想到了自己。

  认真说起来,他又如何能指责她?

  他自己不是和她一样吗,明知她从未爱过他,明明没得到过任何回应,却还是飞蛾扑火,奋不顾身。

  但即便他一再退让,还是不能让她回心转意。

  萧凛沉默地捡起了那折子,只是那握着笔的手却迟迟落不下。

  鼻尖饱蘸了墨汁,眼见着就要滴落,他才终于回了神,搁了笔,沉沉地朝着外面吩咐了一句:“传朕的旨意,明日让谢二进宫一趟。”

  他倒要看看,她一心爱慕的人究竟是何模样,是不是真的值得她付出这么大代价。

  *

  翌日一早,谢明钰没再出门,接了旨后早早地便侯在了门外。

  陛下在兖州受了伤,正在养伤中,又与柔嘉公主非一母所生,惯来不甚亲近。

  此番突然召了他进宫,谢明钰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跟着宫人一路惴惴不安,到了书房,敛了敛精神弯身行着礼:“微臣参见陛下。”

  萧凛正在养伤,并未像上朝时穿的那般郑重,一身月白织金常服,看着比那日大宴上亲和许多。

  “起来吧。”萧凛指尖拈了一个棋子,淡淡地开口,“朕听闻你擅棋,病中无聊,特才叫了你对弈,过来坐。”

  “能与陛下对弈,是微臣之幸。”谢明钰伏低了身子,小心地坐在了罗汉榻上。

  只是萧凛今日看着温和,棋风却着实凌厉,不言不语间便一连杀了他三局。

  到了第四局,饶是一贯镇定的谢明钰额上也微微出了汗,手中执着白子,看着那死局已定的棋局迟迟落不下去。

  半晌,额上的汗一滴落,他放下了棋子,苦笑了一声:“微臣又输了,是微臣棋艺不精,让陛下扫兴了。”

  萧凛这会儿才松快了一些,松了松衣领:“无碍,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撂了棋子,他才不经意地开口:“听闻你最近和朕的皇妹在京中游园,游的如何?”

  “甚好。”谢二笑着答道,“这邺京比南郡要繁华不少,微臣此次开了不少眼界,还要多谢公主。”

  萧凛看着他眼中的笑意,稍有些烦闷,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朕看了你递来请期的折子了,不过朕又听说你曾经娶过一妻,与亡妻感情甚笃,可有此事?”

  一提到亡妻,谢二的脸色也凝重了不少,点了点头回禀道:“确有此事,内子与臣情深义重,自她去后,臣曾经立誓终身不娶。”

  “不再娶?”萧凛皱眉,“可如今圣旨已下,你既对亡妻一往情深,将来又要如何对待公主?”

  这话问的犀利,谢二一时语塞。

  他若是回答为了亡妻死守,那便是对公主不敬。

  若是回答为了公主改节,那又是对亡妻不忠。

  可圣旨一事的背后缘由又不好告诉陛下,谢明钰思来想去,只好如实地答道:“公主是君,臣当以侍君之礼,恭敬以待,绝不敢怠慢公主。”

  恭敬以待,这不就是把她娶回家当做神像供着?

  她苦心谋求的就是这么一桩婚事吗?

  萧凛脸色瞬间便阴了下来,锐利地盯着他:“你当真这么想?”

  谢二被他一盯,后背冷汗直冒,连忙跪了下来,埋着头告罪:“此话的确是臣的真心话,请陛下恕罪。”

  两人一坐一跪,书房里气氛忽然凝滞。

  柔嘉匆忙赶过来的时候,一推门正看见这一幕。

  她心中一阵发紧,连忙快步上前扶住了谢二:“这是怎么回事?”

  谢明钰见她径直冲了进来,一时间面露诧异。

  柔嘉也是着急紧了,当听到皇兄单独召他入宫的时候顾不得许多,便连忙冲了进来,被他这么一看,她才想起来行礼,又退回去弯身一福:“见过皇兄。”

  萧凛看着她额上因为走的太快出的汗,忍了忍火气,才吐出几个字:“起来吧。”

  “敢问皇兄,谢二犯了何错,皇兄要罚他跪着?”柔嘉看着那跪在地上的人眉头一阵发紧,“他腿上有旧伤,不能久跪,请皇兄体谅。”

  谢二腿上有伤,他身上就没伤吗?

  她一进来,问也不问便指责是他罚了谢二。

  萧凛肩上的伤口一阵发疼。

  他攥紧了拳,才抿着唇淡淡地开口:“那便起来吧。”

  “谢陛下。”谢明钰被搀扶着站了起,朝着柔嘉轻声解释了一句,“陛下没有罚我跪,我们方才不过是在说婚期的事罢了。”

  婚期,柔嘉掀了掀眼皮,怪不得他动怒。

  便是刚才没罚,但皇兄这显然是准备动他了。

  柔嘉看着夹在他们中间的毫不知情的谢二微微有些愧疚,捏紧了帕子朝着萧凛开口:“皇兄,我有事找你。”

  萧凛读懂了她的意思,沉声向谢二吩咐了一句:“你先随张德胜下去休息休息,朕待会儿和公主说完话才叫你对弈。”

  谢明钰不明所以,只是觉得他们之间仿佛有一种数不出的熟稔。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被张德胜引了下去。

  谢二一出去,书房的帘子落了下,柔嘉从方才进门起便压抑的怒意通通涌了上来:“圣旨的事是我做的,有什么火你冲着我发,不要对谢二动手。”

  “朕何时对他动手了?”萧凛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方才不过是担心她,为她试探了一下谢二罢了。

  她倒好,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反过来便指责他。

  “谢二对你根本就无意,你便是嫁过去,也是独守空房。”萧凛忍着怒气提醒她。

  “就算无意,也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柔嘉抿了抿唇,一脸决然。

  “无关?朕现在连站在兄长的立场上关心你也不行?”

  萧凛沉着脸走到了她眼前,低眉俯视着她。

  “兄长?”柔嘉只觉得可笑,“天底下哪有兄长逼迫妹妹上他的床的,你用不着拿着这冠冕的理由来压我,我以为你断然不会做出此等威逼之事,现在看来我还是把你想的太好了。”

  萧凛原本并未想过要对谢二动手,可听着她的指控,怒气涌上来一伸手直接按住了她的腰把她压在了博古架上:“没错,朕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你不要太高估朕的人品。”

  他一手掐住了她的腰把她带向他,侧耳低低地威胁着她:“你说,要是谢二知道了你和朕的关系他会怎么做,他还敢娶你吗?”

  热气直往她耳朵里钻,柔嘉耳朵上的绒毛都竖了起来,声音难得软了下来:“你疯了?”

  “这不是事实吗?”萧凛捏着她的下颌,“还是说,你不敢让他知道?”

  “我有何不敢。”柔嘉抿了抿唇,“反正谢二娶过一妻,我又是被逼的,以他的人品便是知道了也不会介怀。再说了,还有圣旨在,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成婚。若是实在嫁不了他,那我便只能殉情。”

  殉情,她就那么爱他吗?

  “不许胡说。”萧凛伤口忽然发疼。

  “我说没胡说……”柔嘉仍是不松口。

  眼见着她还要继续往下说,萧凛看着那一张一合的红唇,忽然头疼欲裂,直接压下去重重地堵住了她的声音。

  他吻的极重,挑开她的齿关压的柔嘉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柔嘉双手试图去推,可他正是怒气上头的时候,一手直接攥住了她的双腕,另一只压着她的后颈把她向前按,吻的愈发的深。

  原本萧凛只是想堵住她的声音,但是吻着吻着,往日那么多记忆齐齐涌了进来,他渐渐放轻了力道,大手顺着她的腰线抚着。

  夏日炎热,这书房的木门并未关,只放下了一道纱帘。

  他吻的那么深重,连博古架都跟着轻微的晃着。

  “快放开。”柔嘉真的怕了,呜呜地推着他,生怕谢二真的发现,不停地挣着手挺腰。

  混乱间不知手指按到了哪里,萧凛闷哼了一声,攥着她的手才终于松了松。

  两个人站在博古架的角落里沉沉地喘息,柔嘉摸了摸红肿的唇,平复了片刻才发现他肩头渗出了血迹。

  疼痛一上来,萧凛不得不松了手一手撑在了架子上。

  趁着他伤口疼,柔嘉一弯身敏捷地从他的臂弯下钻了出来。

  “别走。”

  萧凛一手撑在架子上,用另一只受伤的手去拉她,额上微微出了汗。

  “我去给你叫太医。”柔嘉竭力让自己不去看那渗血的肩膀,抿着唇将他紧紧扯住她的衣袖的手一点点掰开,转身跑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了棋子被碰倒哗啦啦地洒地的声音,柔嘉脚步停顿了片刻才忍着没回头,掀了帘子出去。

  外面,谢明钰正在歇凉,听见了棋盘被掀翻的声音愣了一会,再抬头看见柔嘉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公主谈完了吗,陛下是要叫臣现在进去吗?”

  柔嘉平了平气,只是含混地说了一句:“皇兄伤病复发,一时半会儿可能下不了棋了,我们先走吧。”

  “陛下伤口又疼了?”张德胜连忙凑了过去。

  “渗了点血,你去请个太医来看看。”

  柔嘉低低吩咐了一句,趁着张德胜进去的时候领着谢明钰转身出了太极殿,护着他往宫门去。

  一路上,柔嘉步子走的很快,饶是谢明钰这样比她高一些的追起来也有些吃力。

  直到走到了御花园的拐弯处,柔嘉一回头才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连忙又退了几步回去:“对不住,我忘记你腿上有伤了。”

  她自从进到太极殿之后便和平常大不一样,情绪变化的极其强烈,一路上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频频瞟着那太极殿的方向。

  谢明钰有些明白了,摇摇了头:“没事,是臣拖累公主了。”

  “和你无关。”柔嘉安抚了一句,将滑落的头发挂到了耳后。

  青丝一拂起,那白皙的脖颈上鲜红的指痕忽然露了出来。

  谢明钰浑身一僵,视线再落到了她微肿的唇上,顿时明白了过来,体贴地递了块帕子过去:“公主,擦擦汗吧。”

  柔嘉并没有出汗,见他递了帕子目露诧异。

  待一回神察觉到脖子上凉飕飕的,她才想起来今日穿的是件袒领襦裙,而方才在太极殿里萧凛一直按着她的后颈往上压,大约是留了痕迹被谢二发现了吧。

  “多谢。”柔嘉脸颊滚烫,连忙侧身将撩起的发丝又放了下来,垂着眼盯着脚尖有些忐忑,“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了?”

  谢明钰点了点头:“陛下看公主的眼神很不一样,公主待陛下的反应也不同别人。”

  前一句还好理解,后一句柔嘉却是听不懂了,茫然地看着他:“有什么不同?”

  谢明钰看着她身在局中不知局的样子微微一笑:“公主待旁人都格外客气,平时看着也格外清冷,可是一进到太极殿之后喜怒都格外鲜明,就像突然有了生气一般。”

  “有吗?”

  柔嘉被他一点出来才发现,心里微微发闷,又有些懊恼。

  好像的确是这样,每每碰到萧凛,不管是喜是怒,他总能激起她最强烈的情绪。

  “那你怕不怕?”柔嘉揪着帕子,小心地问他,“万一他对你动手了怎么办?”

  “陛下不是这样的人。”谢明钰平静地摇了摇头,“陛下登基以来,励精图治,赏罚分明,断不会做出这等事来,何况,方才他之所以发怒其实是在忧心您的婚事,怕臣对您不好,让您受委屈。”

  原来她真的误会他了。

  柔嘉远远地望着那座太极殿,心里一阵阵发紧。

  谢明钰见她失神,陪着她放缓了脚步走着:“那公主曾经喜欢的那个和臣有几分相似的人也是陛下了?”

  柔嘉这回没再隐瞒,诚实地点了点头:“是他。”

  “那既然你们互相有意,公主为何还要拿圣旨出宫?”谢明钰着实不解。

  柔嘉被他问住了,愣了许久才轻轻地开口:“有意又如何,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我们之间隔了太多了。”

  她抿着唇不愿再多说,谢明钰到嘴边的劝慰又咽了回去,只好上了马车:“那公主保重,若是公主想法变了,随时通知臣。”

  “好。”柔嘉扯了扯嘴角,却并不觉得会有这一天。

  两人低声细语的时候,全然没注意不远处正准备进宫的江怀。

  江怀将一切都收入了眼底,往日里坚信的一切忽然崩塌,站在那里看着两人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柔嘉送走了谢明钰,再一回头,正好看见了不远处的父亲,眼皮一跳连忙迎了上去:“爹爹,你怎么来了?”

  江怀原本是满心欢喜地拿着陪嫁的单子给她过目的,可听到了方才的这番话,他愣了片刻,背着手又默默将那陪嫁单子塞回了袖子里,随口找了个借口:“爹爹……爹爹是看你这几日总是与谢二郎出去,所以进宫来问问你对谢二到底是何想法?”

  柔嘉见他没听见,这才松了口气,勉强挤出一笑:“谢二挺好的。”

  她嘴上虽是笑着,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江怀看着她懂事的侧脸,头一回认真地问了她:“真的吗?你真的喜欢谢二,还是……另有其人?”

第86章 彻悟 他为她的婚期择在了腊月二十六。……

  被爹爹这么认真地问着,柔嘉忍不住一阵心慌。

  她敛了敛眼皮低下了头:“爹爹怎么突然这么问?”

  江怀也是个内敛的人,先前因着先帝的事,他对萧凛天然没什么好感,又因着女儿一连被设计了这么多次,愈发心痛。

  可是后来萧凛这一次次的举动看着对她不像是无意,他已然有些动摇。

  如今又亲耳听到了女儿的话,他更是极不是滋味。

  犹豫了片刻,他才开口道:“爹爹唯一的心愿便是你能过的好,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地带你出宫,也是想让你过的自由些。可是如果你在宫里有牵绊,那爹爹带你出宫反倒是害了你。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和你无关,爹爹也不想让你背着包袱。”

  “没什么牵绊,爹爹你想多了。”柔嘉看着爹爹满面的风霜,慢慢低下了头,“不过是年少时不懂事罢了,如今经过了这么多事,我早就忘了,方才只是被谢二勾起了一些回忆,胡言乱语罢了,等到出了宫远离这里便好了。”

  他这个女儿,看着温温柔柔,其实认真起来,像她娘亲一样倔强。

  当初江凝也是这样,轻轻柔柔地答应他要出宫,一转身便放了一把火,把自己烧了个一干二净。

  他不能再让女儿重蹈覆辙了。

  江怀长长叹了口气,嘴上却没再劝她,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好,无论你想要什么,爹爹都会随你的心意。”

  告别了父亲,柔嘉慢慢踱回了太极殿,靠在枕上合上了眼。

  眼睛闭上了,耳朵听得却愈发清楚。

  耳边细碎的脚步声,男人的闷哼声,太医的焦急声,不时还有手忙脚乱的侍女不小心打翻了铜盆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的伤大概又严重了吧。

  也是,她白日里误会了他,他气的那么狠。

  柔嘉一想到他在书房里那挽留她的眼神,心里便说不出的发闷。

  辗转了许久,当那声音渐渐平息下来,她刚要合上眼帘的时候,偏殿的门忽然被重重地叩着。

  守夜的侍女连忙去看看,刚拉开了一丝缝,那外面的人便挤了进来。

  原来是前来探望的永嘉。

  “皇兄的伤口裂了,傍晚又发起了高热,你去看看他吧。”永嘉着急地冲进来,隔着一道屏风,冲着那纱帐微隆的一团劝着,“他一直在找你。”

  柔嘉闭着眼,并不回应。

  永嘉看着那无动于衷的人,险些冲过去把她晃醒:“我知道你没睡,皇兄的伤真的很重,你现在难道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吗?”

  她质问的声音很大,和外面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柔嘉无法再装睡,只好低声回答道:“我已经是有婚约的人,再去不合适。”

  永嘉简直要被她的固执气疯了。

  可她说的又实在没错。

  为难之下,她一扭头重重地带上了门:“好,你够心狠。”

  长痛不短痛,她心不狠能怎么办呢?

  柔嘉看着那门外飘忽的人影久久未言语。

  内殿里

  萧凛伤口裂开之后流了不少的血,又发了高热,躺在床上汗涔涔地睡着。

  躺了许久,不知梦到了什么,他猛然睁开了眼。

  永嘉坐在床边,原本已经守的昏沉,一察觉到动静立马凑了过去:“皇兄,你醒了?”

  萧凛刚睁眼,意识一片混沌,斜着头看了片刻,一认出来那守在床边的人是永嘉,眼中的光亮瞬间黯了下去:“你怎么来了?”

  永嘉看着他瞬间落寞下去的眼神,心里极不是滋味,勉力挤出一个笑替他解闷:“皇兄难得生病,我可不能错过你虚弱的样子。”

  “胡闹。”萧凛低斥了一声,脸上却并不见严厉, “都成了大姑娘了,马上要出嫁了,成日里还这般不端庄。”

  “嗯。”永嘉看着他下颌的青茬和干裂的嘴唇忽然鼻尖一酸,低下了头,“等皇兄养好身体,怎么说教永嘉都行。”

  “哭什么。”萧凛动了动干裂的唇,“不过是一点小伤,养几天就好。”

  永嘉吸了吸鼻子:“我就是看皇兄一个人有些心疼,不久我也要出嫁了,往后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有何担心的,朕是皇帝,身边那么多太医,侍女,你安心出嫁便是,不用担心朕。”萧凛抬手摸了摸她的发旋。

  他身边的确有很多的人,但是却没一个亲近的人。

  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找了一个枕边人,也要离他而去了。

  永嘉踌躇地看向他:“那皇兄是真的打算放手了吗?”

  萧凛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她那么喜欢谢二,朕就算强留下她又有何用?”

  “谢二?”永嘉眼中将欲滑落的泪瞬间止住,一脸困惑的看着他,“她何时喜欢上谢二了,他们从前不是都没见过吗?”

  “没见过?”萧凛皱眉,原本委顿的神情倏地又精神了起来,直起了背盯着她,“你是如何知道的?”

  永嘉一头雾水,将那日在宴会上的听闻一一说了出来:“那日宴席尚未开始的时候,我见她和谢二对视了一眼,以为他们从前是旧识便多问了一句,可她说她并不认识,也是头一回相见。我见那谢二与你从前的样子有几分相似,也多留意了两眼,谁知后来竟会突然冒出了一张圣旨……”

  如果他们是在宴会上才头一回相见,那她那晚口口声声说的喜欢的人是谁?

  那么巧,谢二和他从前又长得有些相似。

  萧凛神色忽沉,再想起她那时伤心的控诉的样子,脑海中丝丝缕缕的猜想勾连在一起,脑袋一疼,突然明白了过来。

  她那会儿声嘶力竭说喜欢的人其实是他吧。

  她不想让他毁掉的人,也是从前的他吧。

  所以,她暗中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他却用卑劣的手段一点点毁掉了她的喜欢,亲手毁了他们最开始所有的可能。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是他亲手把他们推向了不归路。

  原来她也不是没爱过他,而是被他一点点磨灭了爱意。

  事到如今,他如何能怪她狠心,分明是他绝情在先。

  萧凛一想到这里,心口忽然一阵剧痛。

  “皇兄,你怎么了?”永嘉见他捂着心口,慌的六神无主,连忙起身想出去,“快传太医,皇兄忽然心口疼……”

  可她刚一转身,那原本斜靠着的人一阵剧痛袭来忽然昏了过去。

  “皇兄!”

  永嘉一手撑住了他高大的身躯,满手是血,捂着他裂开的伤口手足无措:“怎么会突然这样,为什么会流了这么多血,太医呢,快过来!”

  一直守在外面的徐慎之一听见声音便立马拎着药箱冲了进来。

  刚平静下来的太极殿顿时又乱做一团,萧凛这次急火攻心,病情来的极为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