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蕙只能说好听的,劝慰她道:“二嫂别生气,这次二爷因为伶人被父王惩罚,以后肯定不敢了。”

纪纤纤哼道:“罚得太轻,怕是不管用,罚他去寺里做一年的和尚吃一年的素,兴许能改了他的性子。”

才禁足一个月,前几天就出来了,没事人似的。

殷蕙笑道:“真罚那么重,二嫂该心疼了。”

纪纤纤瞪眼睛:“我心疼他?呸!”

刚呸完,魏楹来了,纪纤纤看到魏楹,立即朝殷蕙使个眼色,暗示殷蕙不要将她的事告诉魏楹。

李侧妃与郭侧妃不对付,纪纤纤便也不喜欢魏楹。

“你们聊吧,我去看看孩子们。”

穿好鞋子,纪纤纤若无其事地走了。

殷蕙请魏楹坐到榻上来。

魏楹是来看七郎的,见七郎在襁褓里睡着了,她目光温柔地好好看了会儿,才坐到殷蕙身边轻声聊起天来,认真打量殷蕙道:“三嫂怀孕的时候没见胖,这会儿瞧着倒好像圆润了一些。”

殷蕙惊道:“真的?”

魏楹笑道:“只有一点点,并不明显,反而更美了呢。”像朵雍容艳丽的牡丹。

殷蕙摸着脸道:“胖也正常,天天喝补汤,人又不能出门走动,等天暖和了,咱们挑个日子出去踏青。”

魏楹笑得更开怀了:“不用挑日子,早上我娘刚告诉我的,说父王跟她说了,开春后父王要带大哥他们去山里狩猎,我也可以去,我再去父王面前撒撒娇,把你也带上。”

殷蕙迟疑道:“这样合适吗?”

魏楹:“放心吧,父王很好说话的,再说他也知道你会骑马。”

殷蕙只好道:“那你仔细看父王的脸色,提了一次父王不答应就算了,不用强求。”

魏楹:“嗯,我心里有数。”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四,七郎要庆满月了。

吃过早饭,魏曕叫来长风,吩咐他去王府北门外等候殷墉祖孙俩。

殷蕙叫金盏也跟着去,有个熟人带路,祖父或许更自在些。

衡哥儿在旁边听着,忽然道:“我也要去等曾外祖父,等舅舅。”

殷蕙问:“叫得挺亲热,你认得曾外祖父吗?”

衡哥儿不说话了。

他又怎么可能还认得,上次殷蕙、魏曕带他去殷家,还是衡哥儿过周岁前,已经过去快两年了。

殷蕙:“乖乖在这边等着吧,今天咱们澄心堂最忙了,你要帮爹爹娘亲招待客人。”

衡哥儿掰着手指头数数,他要招待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六郎、眉姐儿、庄姐儿,好多人呢!

不过,在其他几房过来之前,殷墉、殷阆先到了。

金盏在后面慢慢带路,长风先跑过来知会主子们。

殷蕙一听,看向魏曕。

魏曕道:“出去迎迎吧。”

说完,夫妻俩叫来衡哥儿,一起离开了澄心堂。

双方在东六所后面的花园里碰上了,六十岁的殷墉穿了一条深褐色的锦袍,头戴布冠,冠帽前方嵌着一颗明珠,富态又不失儒雅。殷阆穿一条玉色锦袍走在老爷子身边,容貌俊朗,仪态大方。

不是殷蕙偏向自家人,不看出身,祖父哪里比官老爷差了?殷阆也不输大多数官家公子。

“祖父,您怎么来得这么早?”殷蕙丢下魏曕,快步走到老爷子身边,高兴地道。

殷墉笑道:“早点来看七郎,免得在家里也是惦记。”

来得早,是他在小夫妻俩的院子等王府的贵人们,来得晚,贵人们先到,好像还要等他似的,岂不是失礼。

说完,殷墉看向魏曕。

魏曕抿唇,推了推衡哥儿:“给曾外祖父行礼。”

衡哥儿并不认生,见娘亲如此亲近曾外祖父,他也就凑过去行礼了。

“三爷。”殷阆朝魏曕行礼。

魏曕颔首。

于是就变成殷蕙、衡哥儿一左一右地陪着殷墉,魏曕与殷阆并肩走在一侧。

魏曕目视前方。

殷阆知道这位姐夫不喜寒暄,便没有出声攀谈,只笑着听祖父与姐姐外甥说话。

很快就回了澄心堂。

乳母抱七郎出来,给殷墉看。

殷墉仔细端详片刻,点头赞许道:“这孩子眼睛像阿蕙,脸庞像三爷,再过两年肯定跟衡哥儿一样,都是个小美男子。”

衡哥儿眨眨眼睛,奇怪问:“谁是阿蕙?”

殷墉笑了:“阿蕙是你娘的乳名。”

衡哥儿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两遍,觉得娘的名字很好听。

一家人坐了两刻钟,殷墉朝孙女递了个眼色。

殷蕙就对魏曕道:“三爷,您先去前面看着吧,说不定父王他们就要过来了。”

魏曕便牵着衡哥儿走了,知道他们祖孙俩许久没见,要说贴己话。

魏曕离开后,殷阆也去院子里站着了。

殷墉笑眯眯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殷蕙:“这是给七郎的,你替他收好。”

殷蕙开玩笑道:“幸好您就两个孙女,多来几个,光是曾外孙们就能吃光您的家底。”

殷墉笑出声来:“不怕,祖父家底够厚,不怕你们吃。”

殷蕙坐到老爷子身边,仔仔细细看一遍,满意道:“您瞧着比上次见面胖了些。”

殷墉:“何止胖,三爷在战场立了功,你也平安产子,祖父替你们高兴,好吃好睡的,身体也更好了。”

尤其是,三爷终于肯承认殷家了。

说实话,这门婚事完全是燕王的主意,殷墉从没想过要高攀,燕王府不与殷家走动,他也不在意,但这次燕王府给他发请帖,说明什么?说明三爷真正把阿蕙当妻子看了,真正认可阿蕙了,殷墉替小孙女高兴,人逢喜事精神爽,殷墉都觉得自己又年轻了好几岁。

“阿蕙,祖父这次过来,除了给七郎庆满月,也是跟你打声招呼,二月祖父又要去江南了……”

老爷子说得平静,殷蕙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脸都白了。

殷墉吃了一惊,打住话头,扶着她道:“阿蕙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殷蕙紧紧抓住老爷子的手:“祖父您别去成不成?您还记得我做过的那个噩梦吗?梦里您就是今年去江南,路上被大哥推出去挡了廖叔的刀!”

虽然很多事情都变了,廖十三不可能再去追杀殷闻,可上辈子祖父死在这趟江南之行,殷蕙本能地抗拒祖父再去,甚至只想祖父留在平城,安安稳稳地做他的富家老爷。

殷墉懂了,拍着小孙女的手道:“就算那场梦是真的,阿蕙已经帮祖父破了此劫,不会再出事了,而且,祖父已经决定了,再走这最后一趟,算是祖父送自己的生辰礼物,回来祖父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寿宴,往后就一心栽培你大哥二弟,哪都不去了。”

以他的家底,子孙们送他什么寿礼他都不稀罕,就想趁还有力气的时候再跑一趟江南,去看看年轻时候看过的风景。

“阿蕙,如果你不让祖父去,祖父留在平城也会有遗憾。”

殷蕙听了,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沉默许久,她低声问:“您自己去?还是大哥也去?”

殷墉笑道:“不带他,这次带你二弟,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祖父最后一次出远门,祖父会倾囊相授,能学多少就看他的本事了。”

老爷子用心良苦,殷蕙看向院子里的殷阆。

似是察觉她的视线,殷阆回头,朝姐姐笑了笑。

此时的殷阆,已经颇有当家少爷的气派了,能够跟着祖父下江南,亦是他的造化。

第80章

离得最近的纪纤纤、魏昳一家最先到了澄心堂。

招待男客是魏曕的事,殷蕙引着纪纤纤与孩子们来了后院。

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跑闹,妯娌俩坐在美人靠上说话,纪纤纤稀奇地对殷蕙道:“殷老都快六十了吧?瞧着可真够硬朗的。”

通常年纪大的人都会驼背,可她刚刚看到的殷墉,身形修长挺拔不输年轻人,更是不见任何佝偻的迹象,若不是头发灰白,从后面哪里看得出是位老者。

殷蕙引以为傲,笑道:“过了年才六十呢,老爷子年轻时也学过功夫,这么多年一直坚持着,所以硬朗。”

祖母还在世时,经常自夸她嫁得好,男人有财有貌还专情,不像别的富商,外室小妾养了一堆。

纪纤纤细细打量殷蕙几眼,笑了:“别说,你跟老爷子真有几分像的,你们殷家啊,不愧是燕地首富之家,男才女貌,包括你那过继的弟弟,瞧着也是一表人才。”

她没有捧殷蕙什么,完全就是实话实说,今日是七郎的好日子,纪纤纤也该说点招人听的。

渐渐的小辈们都到齐了,女眷在后院,男客在前宅。

士农工商,商人身份虽然低贱,但谁又不爱银子,所以除了一些权贵之家,大多数人对待有钱人,不说巴结奉承,也会客气几分。

殷墉又不是普通的有钱人,他是燕地首富,本朝有名的富商,本身走南闯北,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险。

魏旸自诩身份,表面礼遇老爷子实则端着架子。

魏昳有样学样,心里也没把殷墉当回事,除了羡慕殷家的银子。

魏曕本来就是个话少的,待殷墉与兄长们差不多。

老四魏昡就不一样了,他敬佩殷墉的才干,也向往殷墉走南闯北的经历,行礼过后就坐在殷墉身边,像个自家孙辈那般询问起他听说过的有关殷墉的奇闻异事来。殷墉呢,虽然处在五位皇孙之间,他也泰然自若,仿佛只是来了普通的姻亲之家做客,别人客气他也客气,魏昡真诚求教,他也便摸着胡子,笑眯眯地讲了起来。

老爷子说话自有一番风采,哪怕谈及吃吃喝喝也引人入胜。

不知不觉,厅堂里其他人都安静下来,认真地聆听着。

魏曕坐在旁边,目光落到殷墉身上。

这也是他第一次正视老爷子。

不知为何,殷墉的泰然与亲和,竟让他想起了京城里的皇祖父。

都是百姓们口中的传奇人物,只是皇祖父更尊贵更威严,殷墉更多的是儒雅平和。

故事讲了一段又一段,燕王与他的妻妾们到了。

众人忙去迎接。

殷墉带着殷阆,走在五位皇孙后面。

燕王的视线却直接越过几个儿子,落到了殷墉身上,惊喜地走过来,笑容关切地道:“多年不见,老太公身子可还好?”

从姻亲关系上殷墉是他的父辈,年龄上,殷墉大他十四岁,勉勉强强也能算上父辈。

殷墉笑着行礼道:“托王爷的福,边关太平,我等百姓也能安枕无忧。”

这马屁拍得自然又高明,燕王大笑三声,扶着殷墉的手臂朝厅堂去了,恐怕他的亲岳父徐王妃的父亲镇国公来此,待遇也不过如此。

世子爷魏旸错愕地看着这一幕,父王前阵子才因为老三要请殷家而把老三骂哭了,今日怎么?

对了,父王素来礼贤下士,私底下再不喜,场面上怎么都要摆出贤王的姿态。

这么一想,魏旸反思了一番自己的态度,接下来对殷墉也十分礼遇起来。

宴席上宾主尽欢,到了吉时,乳母抱着七郎出来了,请家主赐名。

燕王抱着自己的小乖孙,带着身为祖父的期许道:“五郎名衡,衡为中平正道,七郎就叫循吧,顺承正道,循善循美。”

众人纷纷点头道好。

魏曕行大礼道:“谢父王赐名,儿子一定教好他们兄弟。”

燕王点点头,对魏旸、魏昳道:“不止老三,你们也都多花些心思在孩子们身上。”

魏旸、魏昳齐齐道是。

殷墉站在一旁,想到燕王如此多的儿孙,心里是真的羡慕啊。

宴席结束,殷蕙本想留祖父多坐坐,没想到祖父却被燕王请去勤政殿说话了,魏曕、殷阆也都跟了过去。

殷蕙只好待在澄心堂等着。

过了一个多时辰,魏曕才回来。

殷蕙遗憾地道:“祖父走了?”

魏曕:“嗯,才送走的,孩子们都睡了?”

殷蕙点点头,夫妻俩去了内室。

殷蕙的身子还没有完全爽利,两人还是一人一个被窝躺下,殷蕙朝着魏曕,轻声打听道:“你们在前面吃席,祖父没在父王面前犯什么忌讳吧?”

魏曕道:“他二老相谈甚欢,到了勤政殿仍然滔滔不绝。”

殷蕙笑了:“看来父王还挺喜欢祖父的?”

魏曕:“是啊,平时父王只有与三位指挥使说话,才会这般平易近人。”

冯谡、高震、杨敬忠,这三人都是从父王就藩起就一直跟随父王的,说是左膀右臂毫不为过。

归根结底,都是爱才惜才。

换句话说,一个人只要有真才实学,无论是哪方面的才学,都会得到别人的重视。

父王与殷墉畅谈时,魏曕只是个听客,却觉得在各个方面都受益匪浅。

殷蕙看出了他的走神,便耐心地等着,等魏曕的眼里重新有了她,殷蕙才担忧道:“祖父二月里又要去江南了,说什么这是他最后一次出远门,回来后就不亲自跟着商队跑了,可他越这么说,我心里越慌,总担心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您不知道,我看过太多话本子,基本上每个说这种话的人,譬如才子对佳人说等我考完状元就回来娶你,儿子对母亲说等我有出息了就接您过去享福,越这么说,越没有好结果,要么才子变了心,要么母亲病逝,儿子再没有机会尽孝,总之会有一头出变故。”

魏曕听着她一口气说了长长一串,看着她细细的眉越皱越深,只觉得好笑:“我早跟你说过,少看那些话本子,那些写书的人如果不故意把故事编得曲折离奇,百姓怎么会买?”

殷蕙知道他不会轻易为这种理由做什么,顿了顿,眼中浮起泪来:“那我爹呢,我五岁的时候,他要出海,临走之前答应给我带外面的稀奇东西回来,可……”

说到一半,她埋进被子。

魏曕自然知道她的父亲是死在一场海上风暴中,便钻进她的被窝,抱着人哄道:“好了,我会安排两个护卫,随老爷子同行。”

怀里的人便渐渐止住了哭。

魏曕摸着她的头发:“下次想让我帮忙,直说就是。”

殷蕙看着他的胸口,犹带哭腔道:“我也不想劳烦您,只是以前祖父每次出门都有廖叔陪着,在我心里,廖叔就是祖父的护身符,这次廖叔不在,祖父还说什么最后一次,我就是不放心。我也可以安排周叔雇佣护卫,可外面的人都是拿钱办事,真出危险了可能就跑了,哪里会用心保护他老人家。”

魏曕:“知道了,我一定挑两个武艺高强且忠心效命的人。”

殷蕙信他,他一个皇孙,找这样两个人简直就是一句话的事。

可殷蕙错了,魏曕还真无法用一句话就安排好这件事。

因为他手里没人。

燕王府是燕王当家,他们几兄弟就得归燕王管,譬如魏旸,他在父王手里捞了一个属官,在王府前朝当差,其他下属官员也都听燕王的,魏旸敢没事培植自己的人吗?敢在畅远堂安排几个护卫吗?

魏曕也是如此,除了长风,他身边没有其他护卫,他在卫所当差,可那些将士也都是燕王的人,他不能派遣将士去替他处理私事,尤其还是跟着殷墉远行的这种私事。

魏曕只能动用人情。

要过年了,宴请颇多,冯家也有宴请,给燕王府递了帖子,燕王没空,让魏曕去。

基本上属官家中的宴席,燕王都是派儿子们去。

魏曕到了冯家,立即收到了冯腾的热情款待。

魏曕忽然问道:“你婚期可定了?”

冯腾愣了一下,先看眼天上的日头,然后稀奇道:“三爷从不关心我的私事,今日怎么想起打听这个了?”

魏曕的理由也是现成的:“五郎他娘一向关心廖姑娘,央了我要来喝你们的喜酒。”

冯腾大喜过望,他本来只想请三爷来喝喜酒,原来三夫人也要来,有三夫人给秋娘撑腰,秋娘在一堆亲戚里面也更有面子!

“好啊好啊,您把五郎七郎也带来才好,对了,我们的婚期在四月初十,哎,我本来想更快点,可我娘说筹备婚宴没那么快,害得我还得多等几个月……”

这话头一起,他就说个没完了。

魏曕耐心听着,等冯腾终于说够了,魏曕看他一眼,道:“我想从你们府上借两个护院。”

普通富贵人家都会养几个护院,冯谡是个武官,冯家的护院个个堪比禁军精兵,那是随时能被带到战场上打仗去的。

这其实也是燕王的意思。

如果把燕王各个属官家中的护院集结到一起,能组成一支千人步兵。

冯腾眨眨眼睛,明白过来,痛快道:“好啊,等宴席散了,我把人都叫过来,您亲自挑?”

魏曕道:“可能会用到五月底,也可能会死在半路。”

冯腾笑道:“能为三爷做事,死也是他们的荣幸。”

魏曕看看他,端起酒碗。

散席后,冯腾带着魏曕去挑人了,魏曕选了两个看起来稳重内敛的,当着冯腾的面对他们道:“二月里殷家老太公要去江南进货,你们一路同行,只负责保护殷老太公与殷家二公子的安全,货物钱财不必计较。若一路顺利,老太公不会亏待你们,若有不测,我会照看好你们的家小。”

二人恭敬领命。

冯腾提醒道:“此事不要声张。”

两个护院都明白。

魏曕离开前,嘱咐冯腾与冯谡提一声。

冯腾满不在乎道:“不需要我爹掺和,这事我自己就能做主。”

魏曕:“大人应该已经知道了,知会一声是礼数。”

冯腾挠挠脑袋,送走魏曕后,他去找父亲,就见父亲坐在厅里,一副等着他自己交待的神情。

冯腾不得不佩服起三爷来,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他就把事情原委报给老子听。

冯谡松了口气,他不怕三爷借人,只怕三爷借人做一些得罪其他贵人的事。

不过,冯谡还是找机会将此事禀报了燕王。

不是他不想替三爷隐瞒,而是这事难以瞒过王爷。

燕王听说后,哼了一声:“这老三,也是个软耳根。”

当爹的嘲讽儿子,冯谡没有插言,只是他有个疑惑:“王爷可知三爷为何要如此行事?殷家商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跟商的护卫个个都是精挑细选,未必会输属下家里的护院。”

燕王才与殷墉畅谈过一番,倒是猜到了一些:“这是殷墉最后一次出远门,他年纪大了,老三媳妇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反正是最后一次,她去求老三,老三也就帮了。”

冯谡了然:“原来如此。”他就说呢,三爷不像纵容妻子胡闹的人,原来只是破例这一回。

他准备告退了,燕王摸摸胡子,啧了一声,叫住他道:“两个也是借,四个也是借,你多挑两个吧,只说是老三的意思。”

冯谡笑道:“殷老太公如果知道您也如此关心他,做梦都要笑醒了。”

燕王意味不明地笑笑。

希望殷墉聪明点,将来别辜负他们父子的一片好心。

当然,只要殷墉够聪明,他也绝不会亏待了殷家。

第81章

除夕这日,燕王率领全家老小去前朝的社稷坛祭祖。

循哥儿太小,裹在襁褓里让乳母抱着,衡哥儿穿着一件小袍子,跟在魏曕身边走得稳稳当当,很有几分哥哥的气势。

殷蕙看着衡哥儿,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公爹规定,府里的小郎君们到了四岁,就得去学堂读书,这个四岁,指的是虚岁。

所以,过了这个年,衡哥儿就要跟哥哥们一块儿去学堂了,每天早上出发,晌午吃在学堂歇在学堂,下午散了学再回来。

乳母是不能跟去学堂的,每个小郎君只能带上一个小太监伺候着,到了学堂,所有人都得听先生们的话,哪怕兄弟间争吵打架,也有先生处理,不得去叫各自的爹娘。

上辈子衡哥儿要去学堂时,殷蕙担心地夜里都睡不好觉,如今又要经历一次,她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果不其然,除夕夜宴上,燕王特意提到了四郎、衡哥儿。

四郎今年就该读书的,因为他体弱多病才多玩了一年,等过完元宵节就要去了。至于衡哥儿,虽然小家伙还没有过三周岁的生辰,可谁让他长得结实,又聪明会背诗,已经成了燕王眼中必须好好栽培的乖孙,休想偷懒多玩几个月。

正月初六,魏曕带回来一个十岁的小太监,叫曹保,以后就由他跟着衡哥儿去学堂伺候。

上辈子衡哥儿身边的随侍太监也是曹保。

十岁的曹保五官清秀,因为家里落魄前读过几年书,身上便有几分书卷气,瞧着很是稳重。

魏曕那么看重衡哥儿,他亲自挑选的人自然也错不了,上辈子曹保一直都将衡哥儿照顾得很好,有时候小兄弟们争吵起来动手动脚,曹保也总能第一时间扑过去拉开衡哥儿。

衡哥儿知道大郎、二郎、三郎身边都有这么一个人陪着,现在他也有新伙伴了,衡哥儿很高兴,马上就带着曹保出去玩了。

“你觉得这人如何?”

看眼曹保的背影,魏曕问殷蕙。

殷蕙笑道:“您给咱们衡哥儿挑的,一定是最好的,话说他除了读过书,学过功夫吗?”

有些事情她虽然都了解了,可还得表现得像第一次经历一样,免得叫魏曕怀疑她不够关心儿子。

魏曕:“学过些基本功,这个不急,等衡哥儿到了练武的年纪,还会给他安排一个武伴。”

殷蕙感慨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衡哥儿都要去读书了,学堂里属他最小,也不知道能不能习惯。”

魏曕想起自己刚去学堂的时候。

大多数事他都不记得了,能记下的,全是一些不愉快。

别说堂兄弟,就是亲兄弟也会有打起来的时候。

不过衡哥儿与他不一样,他那时,父王忙于燕地事务忙着带兵打仗,他遇到什么委屈只能找母亲诉说,母亲也从来没有真正帮过他什么。如今,他早晚都在家里,衡哥儿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向他求助。

除了他,还有殷氏。

殷氏刚嫁过来的时候性子与母亲颇为相似,这两年看着硬气了不少,连纪纤纤在她面前都收敛了傲气,殷氏应该不会教儿子忍气吞声那一套。

初八这日,纪纤纤又来澄心堂做客了,除了二郎、四郎、庄姐儿,她把四郎新得的太监李让也带了过来。

坐在堂屋里隔着琉璃窗晒太阳,纪纤纤指着四郎身边的高挑少年道:“看,那就是二爷给四郎挑的伴读太监,叫李让,今年都十五了,跟二郎身边的刘进一个年纪。”

殷蕙道:“四郎身子特殊,二爷是怕伴读太小照顾不周吧。”

纪纤纤哼道:“对个庶子倒是够上心的,多把这些心思放在差事上,也不至于天天被父王骂。”

殷蕙就没有说什么了。

纪纤纤打量她一眼,放低声音问:“都生完四十来天了,你身上可干净了?”

殷蕙笑了笑:“差不多吧。”

纪纤纤稀奇道:“说起来,你怀孕前三爷专宠你,你买的那两个美貌通房派不上用场,可从你怀孕到现在,就算三爷去年十一月才从战场回来,到现在也两个多月了,那两个通房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是已经怀上了,藏着掩着怕被你发现?”

因为殷蕙这边没有庶子,很多时候纪纤纤找她抱怨四郎的事都像对牛弹琴,纪纤纤就希望澄心堂也快生个庶子出来,到时候妯娌间更能说到一块儿。

殷蕙心想,那两个通房压根就算不得通房,因为魏曕根本没有去睡过她们,甚至魏曕让她安排这两人,也是那年徐王妃特意提起,魏曕才如此敷衍一下。

没有庶子就意味着少了很多麻烦,殷蕙对此乐见其成,所以她没有向纪纤纤说出真相,只笑道:“三爷不热衷女色,看我怀循哥儿都隔了整整两年,她们没那么容易怀上的。”

纪纤纤啧啧道:“该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吧?”

殷蕙正色道:“二嫂休要胡说,我可不敢背上残害王府子嗣的罪名。”

普通富贵人家或许还会闹出几件妻妾互相谋害对方子嗣的事,在燕王府,有燕王、徐王妃当家,根本不可能。

这玩笑确实重了,纪纤纤忙道:“没有最好,如今你身子一恢复,她们更没希望了。”

殷蕙不想再聊这些,问纪纤纤都给四郎准备了哪些带去学堂的东西,有二郎在前,纪纤纤更有经验。

纪纤纤心不在焉地提了几样。

殷蕙也装作听得很认真。

午后,殷蕙趁天暖洗了个澡。

正坐在次间晒头发的时候,魏曕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

最近他们兄弟几个应酬都多,这家吃完吃那家,今日去的是郭家。

见魏曕进来后就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殷蕙吩咐金盏:“快给三爷端碗醒酒茶。”

金盏忙去了厨房,银盏也退下了。

魏曕站在榻前,看着仍然靠在窗边的她,一头乌黑蓬松的长发全都披散着,姿态惬意慵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