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了。”燕王紧紧地握住徐王妃的手。

如果不是徐王妃守住了平城,一旦平城失守家人被俘,朝廷拿家人逼他就范,他不降是苦,降了也是苦。

徐王妃在城墙晒了那么久吹了那么久,本就不再年轻的脸越发染了风霜,可她的眼睛很亮,笑着回望燕王,轻声道:“幸不辱命。”

夫妻同心,话不必多说,燕王又去与魏旸、魏昳以及孙儿们说起话来。

殷蕙一手牵着衡哥儿,一手牵着循哥儿,视线早黏在了魏曕的脸上。

一年不见,这个在战场上忙碌奔波的男人,果然如记忆中那般,留了胡子,也是没时间清理,鼻子下面、下巴上都冒出一截胡茬。可能就是因为这次留了胡子,后来战事平定,进了京城,魏曕也就一直留着了。

他长得好,留胡子显得更沉稳如山,只是明明才二十六岁,为何要扮老呢。

上辈子殷蕙不敢劝说魏曕修胡子,这辈子……

殷蕙就朝魏曕笑了笑,等着吧,今晚她亲手帮他清理。

魏曕觉得妻子笑得太灿烂了,就算想他,当着一大家人的面,也该矜持些。

“爹爹!”

衡哥儿、循哥儿没给爹爹娘亲太多对视的机会,争先恐后跑到魏曕身边。衡哥儿是真想爹爹了,循哥儿其实都快记不起爹爹了,可哥哥天天都会提到爹爹,他就知道自己有个爹爹,这会儿被哥哥一带,也就不管眼生不眼生,该扑扑,该抱抱!

魏曕刚刚还觉得夫妻之间要矜持,对儿子们就不一样了,一手抱一个,眼中也露出笑来。

“爹爹有胡子了。”衡哥儿摸了摸爹爹的胡子,再看看四叔,嗯,四叔也有胡子。

魏曕又笑了笑,嘴角扬起的轻微弧度恰好被胡子遮掩。

这时,燕王发话了,还是让大家各自回房团聚休息,晚上设家宴!

说完,燕王直接携了徐王妃的手,朝存心殿走去。

其他妻妾、子孙就分别往西六所、东六所走。

魏曕、殷蕙想先带孩子们去静好堂陪陪温夫人,温夫人见儿子好好的就放心了,儿子性子冷,去静好堂也全靠儿媳找话说,何必多跑一趟呢,还是先陪儿媳妇跟孙子们,回头她想知道什么,找儿媳妇问就是。

“回去吧,明早再来请安。”温夫人笑容温柔。

魏曕想起京城的舅舅一家,决定先瞒住母亲,免得母亲担心。

魏昂那人,一边出手对付藩王,一边又想要名声,对燕王府的姻亲并无雷霆手段,舅舅家最惨,也只是关押入狱。

目送母亲走远,魏曕刚想去看妻子孩子,就对上了魏旸、魏昳含笑的目光。

两位兄长自然是想从他这里知晓这一年的战况。

魏曕再去看魏昡,这小子,早抱着八郎与四弟妹走远了,老五也跑去了崔玉那边。

“三弟走,咱们兄弟久别重逢,先去大哥那边喝一杯。”

魏昳热情地道。

魏曕只好让殷蕙先带孩子们回去。

殷蕙再不满也得保持笑容,衡哥儿眼看着爹爹被大伯父、二伯父带走了,小脸就沉了下来,满是失望。

殷蕙低声道:“爹爹他们有正事要谈,衡哥儿别急,谈完爹爹就回来了。”

衡哥儿忽然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

殷蕙揉揉儿子的脑袋瓜,娘仨先回了澄心堂。

等啊等,过了半个时辰,魏曕终于回来了。

殷蕙心想,如果不是魏曕话少,可能还要多耽误半个时辰。

衡哥儿、循哥儿再次围到了爹爹身边,你一言我一语,魏曕再话少也被逼成话多了。

殷蕙并不掺和,坐在一旁笑着看着、听着。

一直到吃完午饭,孩子们的兴奋劲儿才平复了下去。

水房抬了水来,送到西边的浴室去。

魏曕这才让两个儿子去歇晌。

衡哥儿恋恋不舍的:“今天我想跟爹爹一起睡。”

循哥儿完全是哥哥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

魏曕就看向殷蕙。

殷蕙故意看不懂似的,笑道:“我给你们爷仨铺被子去?”

魏曕继续看着她,眼底跳跃着只有她能感受到的火。

殷蕙不敢再逗他,对孩子们道:“爹爹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明天再陪你们吧。”

衡哥儿懂事地牵着弟弟走了。

兄弟俩一走,魏曕让殷蕙先去内室等着。

军营条件简陋,洗澡也难以讲究,今日他得好好洗一洗。

殷蕙就在床上坐着,旁边放着她给魏曕做的中衣,男人在外面拼命,她怎么都该有所表示,又有什么能比亲手缝的中衣更能表现出一个妻子对夫君应有的思念、关心?

殷蕙对这件礼物非常满意,帕子香囊都太小了,中衣又大又贴身。

过了两刻钟,魏曕终于洗完过来了,黑发擦得半干绑在头顶,薪留起来的胡子倒是微微中和了他脸上的冷。

“这么久了,有没有受伤?”殷蕙站起来,一边走向他一边关心地打量他身上。

魏曕目光微变,突然开始解中衣,然后转过去,露出后背给她看。

上面多了几道刀疤,有深有浅,有新有旧。

打赢了,说出来多简单,过程却是那些未曾上过战场的人难以想象的凶险。

殷蕙从后面抱住他,唇印在一条发白的疤痕上,发白,说明结痂刚脱落没多久。

“一定很疼吧?”殷蕙低低地问。

魏曕握住她的手。

疼是疼,但在战场上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顾得上疼,四面八方都有刀枪砍过来刺过来,慢一步便要送出性命。

“还好。”

魏曕转身,抱起妻子去了床上。

为什么打?为的就是还能回来,还能看到母亲孩子,看到她,还能让一家人继续做人上人。

纱帐垂落,帐内光线更暗。

魏曕眼中的妻子,还是那么白,那么美。

殷蕙眼中的夫君,更威武了,更有力量。

无论将来他会变成什么样,至少此刻的魏曕,是燕王最英勇的儿子,是燕王大军中一员虎将。

一个能抵御敌国的武将,一个能保护妻儿的男人,殷蕙愿意给他,无论他要多少次。

魏曕确实累了,放纵过后,他抱着殷蕙一起睡了过去,直到黄昏,金盏、银盏担心主子们赴宴迟到,叫醒了二人。

殷蕙坐起来时,旁边魏曕还躺着。

殷蕙在他脸上看到了疲惫,打了整整一年,又怎么可能不累?

“要不要我服侍您穿衣?”殷蕙笑着道,特殊时候,她也会真体贴人。

魏曕看着她的笑脸,顿了顿,坐了起来。

殷蕙摸了摸他下巴处的胡子,还是那么柔柔地笑着:“晚上回来,我帮您修掉。”

魏曕不由地摸了摸自己养了一年才开始成形的胡子,看着她问:“为何要修?”

殷蕙直言道:“显老。”

魏曕却觉得稳重些更好。

殷蕙看出他的意思,又道:“没原来好看。”

魏曕脸色微变。

殷蕙继续:“亲起来也不方便。”

对上她嫌弃的眼神,魏曕终于妥协了:“修就修吧。”

左右回到战场上,很快就能重新养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完成本周登基的承诺,我也是拼了,加更完毕,明天见!

ps:这章要为【三更的佳人】求营养液啦,嗷嗷嗷!

第108章

今晚燕王府的家宴办得热热闹闹,燕王为手里聚齐了二十五万大军而高兴,他胜利在望,儿孙们自然也跟着喜气洋洋。

待宴席散了,除了孩子们,大人们也都依然兴奋着,毫无睡意。

既然不困,该做的事就得做了。

殷蕙将修胡子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妥当,魏曕净面过后,半靠在次间的榻上,见殷蕙竟然拿了循哥儿小时候吃饭用的一件围兜过来,魏曕眉梢微挑。

殷蕙笑道:“您胡子长了,不戴这个,等会儿弄得哪里都是。”

魏曕抿唇,因为屋里只有他们夫妻,他也就随妻子摆弄了。

旁边摆了几盏灯,照得两人周围亮亮堂堂的,魏曕头微扬,殷蕙一手扶着他的下巴,一手拿着小剪刀先帮他把长的胡子从根部剪断。

做这个必须凝神,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弄伤他,疼不疼的,堂堂燕王府三爷,要带兵打仗的,因为修胡子受伤,多丢人。

殷蕙经常帮两个儿子修剪指甲,此时动作也很熟练。

魏曕的视线在久违的次间流转片刻,很快就回到了面前的妻子身上。

她垂着长长的睫毛,白皙的面容在暖黄的光晕中透出海棠花瓣似的薄红来,她的唇润泽饱满,微微张开着。

手便放到了她腰上。

殷蕙身体不动,抬起睫毛瞪了他一眼:“老实点,不然伤到了,您可别怪我。”

魏三爷自然要顾及脸面,又把手放了下去。

剪了一圈,接下来,殷蕙拿起专门修胡子用的胡刀,更细心地替他修了起来。

这人长得俊美,殷蕙也喜欢看他清清爽爽的样子,真想留胡子,等她管不了的时候再说吧。

精心修过之后,原来长胡子的地方就只剩下点点胡根,离远点根本看不出来,离近了也不影响什么,还是很好看。

又用湿巾子帮他擦过,殷蕙才终于解下儿子的围兜,拿出去交给丫鬟们之前,殷蕙对魏曕道:“您去照照镜子,比之前胡子拉碴的好看多了。”

说完,她挑起帘子出去了。

魏曕顿了顿,穿上鞋子,去了内室。

梳妆台上摆着她雕饰精美的西洋镜,魏曕站在椅子后看了看,觉得镜子里的还是他自己,而他留胡子的样子,他根本也没有仔细看过几次,征战在外,营帐里怎会摆镜子,也就是早晚洗脸时,能在水面上看个模糊。

外面传来她的脚步声,魏曕立即走开,坐到床上去了。

等殷蕙放下帐子坐上来,魏曕将人抱到了怀里。

不再像午后那般急切,魏曕捧着殷蕙的脸,长长地吻了一次。

少了碍事的胡子,殷蕙也愿意给他亲。

黄昏那会儿魏曕惫懒不想起床,起来吃顿饭他又精神了。

半个时辰后,小别胜新婚的年轻夫妻才终于躺下来,依偎着说话。

战局的事魏旸、魏昳肯定仔仔细细问了魏曕一遍,殷蕙不想再拿同样的问题烦他,就问祖父、殷阆、廖十三、冯腾这些她亲近熟悉的人。

魏曕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能用一句话说完的,他绝不会说两句。

战场上粮草一直供应充足,证明殷墉祖孙俩差事做得顺利。

廖十三有勇有谋,已经成了燕王最器重的千户,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冯谡、高震、杨敬忠、郭啸、张锡以及新来的晋国公李超。

至于冯腾,乃是冲锋陷阵的好手,谋略上就不能恭维了,好在他谨遵军令,不会鲁莽行事。

殷蕙听着他清冷低沉的声音,心中一片平和。真好,祖父、冯谡父子不但还好好的,也为公爹立了功劳。

在这样严寒的冬日,既有丈夫可以依偎取暖,又有亲朋好友的喜讯不断传来,殷蕙心满意足。

次日一早,魏曕早早离开了。

燕王要带着他的儿子们与大将们去巡城,去慰劳齐心协力帮忙守城的城中军民!

当日晌午,平城城门前摆了一坛一坛的好酒,燕王等人亲自给百姓们倒酒,每人一碗,最后王与军民共饮,士气凌云!

慰劳了军民,腊月初六,燕王在王府为八郎举办了一场热闹的周岁宴。

当时章炳、谢桂二人即将动手,燕王不得不假称八郎早夭自己病危诈了章、谢二人进府,为此,燕王一直觉得愧对自家八郎,所以八郎的周岁宴办得比前面的哥哥姐姐们都要热闹,燕王希望用这喜气冲淡之前的丧气话,让他的八郎健健康康地长大。

好在八郎长得很结实,虎头虎脑的,若是像四郎小时候那会儿三天两头病一场,燕王怕是要更愧疚。

在榻上各种玩意中间爬了一圈,八郎最后抱起一只金灿灿的碗,啃来啃去,留下一圈口水。

纪纤纤笑道:“四弟妹就是个爱吃的,咱们八郎往后有口福喽!”

福善被她调侃的脸皮发红,悄悄看向公爹,怕公爹嫌弃自己的儿子没出息。

燕王看着八郎与他手中的小金碗,笑了。

能吃是福,能用金碗吃更是福气,所以这也是吉兆,说明他大事可成,儿孙会跟着他享福!

休整了一个月,正月初五,燕王率军去攻西边的蔚州、大同。

吕隆那边,因为朝廷派了增兵过来,手中又聚齐了五十万大军,得知燕王去攻蔚州、大同,他赶紧带着大军赶过去。

他手里这五十万兵马,多是南地出身,从小生长在暖和的江南,哪里受得了北地正月的严寒,冻得手足都长了冻疮,最可气的是,辛辛苦苦跑到蔚州、大同,燕军已经撤退,吕隆带人去追,反被暗中埋伏以逸待劳的燕军偷袭,损失了几万兵马。

吕隆不敢恋战,再次退守德州,抱着燕军肯定还得南下,朝廷大军继续在此以逸待劳。

这场打完,已经是三月初,燕王等人又回平城休整了几日。

这次徐王妃没有再叫人去端礼门前迎接了,殷蕙也没有提前得到消息,正在书房给孩子们画风筝面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

殷蕙回头,就见魏曕穿着战甲站在门口,英武伟岸……嗯,胡子又长出来了。

殷蕙做出惊喜的样子:“怎么又回来了?”

只是刚走到魏曕面前,就被他身上的血腥味、风尘土气熏了一鼻子,转身捂住嘴,干呕了几下。

魏曕也知道自己身上难闻,却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脸色变了变,他退出书房,侧身道:“我先去沐浴。”

殷蕙也没拦着,默默地顺着胸口,将那股难受劲儿压下去。

魏曕见了,沉着脸走了。

等他在浴室冲澡时,有人推门,隔着屏风,魏曕认出了她的身影,他看看身上,冷声道:“别过来。”

殷蕙就在屏风另一面站着。

魏曕搓好了,拎起水桶将身上冲得干干净净,再走到这边,目不斜视地跨进浴桶,只露出胸膛以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殷蕙。

殷蕙并未被他这冰块儿脸吓到,提着凳子走到他对面,坐在浴桶边上,笑盈盈地与他说话:“怎么绷着脸?觉得我嫌弃您了?”

魏曕垂眸不语。

殷蕙手伸进桶里,轻轻撩水往他那边泼,漫不经心地道:“我可不敢嫌弃您,是咱们家老三受不了您刚刚的味。”

魏曕猛地抬眸。

殷蕙面颊微红,嗔怪他道:“人家四弟妹都没动静,就您厉害,害我被妯娌们一阵调笑。”

魏曕正月跟着公爹离开,二月初殷蕙就有了反应,吐了一场,一诊果然是喜脉。

魏曕已经挪到了她这边,知道妻子不是嫌弃自己难闻,且又怀了孩子,魏曕脸上的寒冰早已悄然融化,握着她的手问:“腊月里怀上的?”

殷蕙瞪他:“除了腊月,还能是什么时候?”其他时候他都不在,她自己能怀上?

察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魏曕微微尴尬,不过马上又高兴起来,在心里算了一遍,道:“九月底、十月初生?”

殷蕙点头:“应该就是了。”

魏曕:“你是十月初六,或许能赶到一天。”

殷蕙:“赶一天有什么好,将来过生辰了,是给孩子过,还是给我过?我宁可错开。”

魏曕只觉得好笑,过生辰也就是比平时多做几个菜,他还差这一顿饭了?

不过她娇娇的模样很是可爱,魏曕也就顺着她道:“行,那就错开。”

既然怀了孕,两人肯定不能在浴桶里做什么,魏曕也就不泡澡了,迅速擦干身体穿上衣裳,牵着殷蕙去内室说话。

勤政殿。

燕王躺在床上,徐王妃坐在旁边,一边拿着小锤子给征战不休的丈夫捶腿,一边聊些平城里面的事。

平城之危早已解除,百姓们又恢复了安居乐业,且对燕王更有信心了,富商们要么捐银要么捐粮,纷纷出力。

燕王带笑听着。

他现在并不缺银子,殷墉是个能人,结识的富商官员也多,甚至攥着一些官员的把柄,这一年来,殷墉不但筹措军需顺利,还光凭一张嘴替他招降了一位知府四个知县,替大军省了不少事。殷家原来养着的随商护卫也都从了军,跟着他派去的人运送粮草,正好也是他们擅长的。

聊过城中百姓的事,徐王妃想起王府里一桩喜讯,笑着道:“老三媳妇又怀了。”

燕王听了,又喜又好笑:“她倒是会怀,上次是打金国的时候,这次又逢战事,可省着老三趁她怀孕时被通房抢了宠。”

徐王妃:“叔夜性子冷,本也不贪女色,有闲功夫宁可花在五郎、七郎身上,看五郎、七郎对他的热乎劲就能看出来。”

燕王赞许地点点头,感慨道:“老三是个好父亲,我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孩子全都丢给你们。”

徐王妃:“那时候边疆不稳,您与先帝都在外面征战,没那个条件,您把边疆守好了,孩子们才能安享太平。”

这话正说到了燕王的心坎上,所以他也不后悔年轻时没能多陪陪孩子们。

只可惜,温氏肚子里没多少墨水,都能生出文武兼备的老三,李氏白白出身世家,只生出老二那种文武都半桶水的好色玩意,就连王妃这边的老大,各方面也都流于中庸。

燕王叹了口气。

徐王妃:“怎么了?”

燕王摇摇头,只握了握她的手。

这次休整的时间更短,五日之后,燕王大军开始南下,在德州与吕隆的五十万大军展开激战。

吕隆且战且败,一直退到济南,燕军距离金陵只剩一半路程。

朝中官员皆唾骂吕隆无能,连首辅黄仁也没脸再保吕隆。

同年九月,新帝魏昂终于召回吕隆,任命大将盛世庭为主帅。

至此,燕军南下之势终于缓了下来。

第109章

先前朝廷派老将耿英抗击燕王大军时,盛世庭便是耿英麾下的大将,后来耿英死吕隆接任主帅,盛世庭继续在吕隆的统帅下参与战事,可以说,吕隆打胜的那几场差不多都是盛世庭的功劳,就连围攻平城,也是盛世庭率领的兵马攻破了一道城门,可惜没等他冲进城去,吕隆就被燕王归来的消息所吓,下令撤兵。

得知盛世庭成了统帅,燕王心中一沉。

如他所料,盛世庭带兵有方,战事变得艰难起来,大军围了济南一个月都没能攻下来。

这日黄昏,攻城再次失败,燕王回到大帐,心情不好,连饭都不想吃。

平城的信使到了,一共两封书信,一封是徐王妃给燕王的,一封是殷蕙给魏曕的。

燕王收下徐王妃的,让信使将另一封送儿子那边去。

不远处的一座营帐,魏曕赤着上半身坐着,军医正在为他处理左臂上的一处刀伤。

长风将信拿进来,魏曕立即猜到她肯定是生了。

今日是十月十二,正在他当初估算的产期内。

再看信封上的“三爷亲启”,端秀清逸,正是她的字迹,这便说明,至少她是平安的。

魏曕看向军医,见军医专心处理着伤口,这才撕开信封,取出书信看了起来。

宣纸上写了密密麻麻一页小字,开头便是告诉他,她在初九早上生了女儿,母女平安。

看到这里,魏曕笑了,刚刚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军医偷偷瞥眼三爷的脸,见三爷神色温和,他也松了口气,真怕信上带来什么坏消息,主子们不高兴,他处理伤口也战战兢兢的。

魏曕继续往下看,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殷氏从来不会过问外面的大事,这次居然在信上提到了济南的战局,说燕军迟迟攻不下济南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平城,民心微乱,她也忍不住关心此事,并且想到了古时的“围魏救赵”,推测现在京城兵力空虚,燕军可凭借骑兵优势绕过朝廷大军直袭京城。当然,她只是有个想法,顺口跟他说说,战事要怎么打,还是得听父王的。

魏曕匆匆看完信,便折起信纸,默默思索起来。

平城,殷蕙看着一从学堂归来就一起来看妹妹的衡哥儿、循哥儿,心思远远飘到了济南。

算算时间,魏曕应该也快收到她的信了。

这是殷蕙第一次干涉这场战事,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上辈子魏曕没怎么跟她讲过这三年的战局,都是魏昳从他或其他武官嘴里打听到战况,魏昳会与纪纤纤说,纪纤纤又会来给殷蕙“讲故事”,殷蕙才多少了解了一些,因此得知,济南之战对公爹、魏曕而言都十分凶险,一次是公爹被困大将们拼死去救,一次是魏曕、魏昡兄弟俩被夹击,硬是杀出一条生路来。

在济南,燕军损失多名大将,其中就包括公爹最器重的指挥使之一高震。

因为打济南打得太惨,兵马损失严重,公爹才痛定思痛,突然改变战术,不再逐步攻占城池,而是直奔京城!

殷蕙实在是不敢让公爹、魏曕再冒险,战场上变化太多,万一这次魏家父子三人哪个没能脱险怎么办?万一冯谡父子或廖十三也死在济南怎么办?

既然公爹会改变战术,那提前两三个月改了,是不是既能避免将士损伤,又能提前一段时间拿下京城?

犹豫再三,殷蕙在那几场最惨烈的战事来临之前,给魏曕写了这封信。

她只是提前将公爹会想到的战策变化告诉了魏曕,如果魏曕觉得可行,还有公爹做最后的决断,如果魏曕不赞成她的信,殷蕙也无法再做什么。

军医替魏曕处理好伤口,提着药箱走了。

魏曕再次打开妻子的信,重新看了两遍,他将信放入袖中,去王帐求见父王。

燕王刚准备吃饭,不管心情如何,饭终归是要吃的,不然哪有力气攻城?

儿子求见,燕王也就见了。

等魏曕走进来,燕王看眼儿子,露出个笑容来:“你母亲跟我说了,殷氏又给你生了个女儿,女儿好啊,咱们家一堆男娃娃,是该多几个女娃娃了。”

他现在有八个孙子,两个孙女,老大家的眉姐儿是庶出,性子过于乖顺,老二家的庄姐儿跟她娘一个样,刁蛮跋扈。

看老三媳妇把五郎、七郎养得那么好,新出生的小孙女应该也差不了。

魏曕顺着他的话道:“待战事结束,还劳父王为她赐名。”

这也是吉利话,如果过后燕王还有心情给孙女起名字,那肯定是胜了。

起名又不难,燕王摸把胡子,马上就想到一个:“就叫宁姐儿吧,就盼着战事早点结束,天下恢复安宁。”

宁姐儿,魏宁。

魏曕觉得“宁”字不错,躬身道谢。

被孙女的事打岔,燕王恢复一些胃口,一边吃一边问儿子:“还有别的事?”

魏曕看看桌上的饭菜,道:“不急,等您吃完再说。”

闷葫芦儿子来找他,要说的肯定不是小事,燕王不耐烦地道:“有话就说,别给我卖关子。”

魏曕只好提出直袭京城的战策。

燕王嘴里的肉饼就嚼不下去了,定定地看着儿子,眼里迅速浮现出灼人的精光!

三两口吞下嘴里的饼,燕王一拍桌子,让人去把几位大将包括崔玉都叫过来。

大将们的营帐离得都近,得知王爷有事商议,一个个来得飞快,很快就在燕王面前站了两列。

燕王提出新的战策,让众将商议。

冯腾一眼就朝崔玉看去,觉得又是崔玉想出来的这异想天开之策,那可是京城,再空虚也有几万兵马吧,京城肯定也像平城一样易守难攻,何况还有长江天堑,纵使燕军的骑兵跑得快,还能从江上飞过去?届时盛世庭率领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从后面包抄过来,燕军插翅难飞!

有几个武将与冯腾一个想法,都拿眼睛瞪崔玉。

崔玉笑了,转身朝燕王恭维道:“王爷妙计!”

冯腾等人脸色大变,敢情这主意是王爷想出来的?

燕王将他们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问崔玉:“玉郎也觉得此计可行?”

崔玉道:“正是,兵力上,我军最大的优势便是骑兵,然而朝廷步兵源源不断,一旦战线拉长,朝廷靠一步步蚕食也能削弱我军优势。另一则,我军攻城艰难,每次退兵,城池马上又被朝廷夺走,除非能补足兵力防守,夺城又有何用?不如直袭京城,夺了京城,各地兵马也便降了王爷。”

冯腾:“说得容易,长江怎么过?”

崔玉:“我军骑兵南下,盛世庭定会追击,我军可在半路择机伏击,逐步削弱朝廷的兵马,一旦战机扭转,自会引来更多官员、武将归降,不攻城而城池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