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永远不会为谁停留,转眼竟然已经一年,曾经甜蜜的心动,朦胧的期待,清晰得仿如昨日,然而这一转眼,她和他已是沧海桑田,再回不到曾经。

苏漓悲哀地闭上眼睛,耳边又传来他的声音:“我想跟你讨个礼物。”

礼物?苏漓心头轻轻一颤,不自觉想起了那个吻,她还来不及拒绝,他已经将她转过身来,迅速低下头来覆住她的唇…

他的速度如此之快,她不及反应。所有的呼吸都被他熟悉的气息填满,苏漓只觉得头脑里顿时一片空白,过往的温存记忆犹如决堤的洪水,将她彻底的淹没。她记得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星陨如雨,夜风如醉,他和她在月下忘情拥吻,沉醉在彼此的气息中,体验着对方带给他们的心灵最深处的悸动!周围一片草木清香,将那一刻化作永恒。

他曾经说过,那是他收到的最美好的礼物…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一声震惊的厉喝从门外传来。阳骁瞪大眼睛,站在门口,看着亲密相拥的男女,说不出话来。

苏漓浑身一震,所有的回忆顷刻间从脑子里全部退去,她浑身冰冷,捉住他的唇一口咬了下去,猛地推开了他。

咸腥的血气入口蔓延,她气得浑身直颤,他却看着她惊怒难言的双眼,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阳骁目光阴沉得骇人,浑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杀意,手指如勾,直抓向他的咽喉。

苏漓不禁吓了一跳,眼看着东方泽目中寒光电闪,阳骁的手几乎已经到了他跟前,他却不躲不闪,苏漓伸手一把拉开阳骁,一掌狠狠扇在东方泽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屋里屋外的几个人全都愣住了。

东方泽缓缓抬头,五指红痕清晰跃目,他眉头皱也没皱,只是怔怔地望她,目光忧伤难辨,没说出话来。

一国之君,竟然被人打了耳光,恐怕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想到过!苏漓暗自蹙眉,只觉掌心一片麻木的痛,朝他大声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本尊!来人!”

挽心立刻上前来,“属下在。”

“夏伏安胆大妄为,目无主上,立刻将他押入暗房,听候发落!没有本尊命令,不准任何人与他接近!”她说完止不住喘了一口气,拂袖背过身去,胸口剧烈起伏,难以自抑。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当初被东方泽下令关进禁苑的情形,忽然觉得,或许那一日和这一日,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奇异的相似也未可知。

“夏管事,请吧。”挽心淡淡注视着他,语气尚有几分客气。

东方泽没有说话,沉默地离开了这间屋子,出门前,深深地看了眼她留给他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和自嘲。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窗内窗外,月光烛影分割不清,四周听不到一点声音。不知过多久,苏漓方才恢复些许平静,回过头来,只见到阳骁定定望着东方泽离去的方向,目露疑色,似在思量。

苏漓问道:“你在看什么?”

阳骁目光轻闪,回头朝她忽地笑道:“你有没有觉得,他的背影很像一个人?”

苏漓一惊,抬头看他,他嘴上虽然笑着,可眼中却并无丝毫笑意,神情看似不太认真,但她分明觉得他此刻无比正经。眼底的窥探,似要将她看穿。苏漓忍不住心头一跳,却只淡淡道:“是吗?夏伏安就是夏伏安,还能像谁?”

“你没看出来?”阳骁偏头看她,显然不信,复又笑道:“以你现在的武功,连我都很难占到便宜,你如果没将他看成另一个人,我不信他能近你的身!”

苏漓微怔,没有说话。窗外吹来一阵风,前方烛火轻闪跳跃,映在她眼里的光,明灭不定。

阳骁心里咯噔一声,眯了眯眼道:“你不会因为一个背影相似,就看上那小子了吧?你这么急着关了他,是不是担心我会对他不利?”

他猛地凑到跟前,俊脸她眼前突然放大。

苏漓抬头冷冷地望着他。她看上去似乎很平静,眼睛里除了冷漠没有别的情绪,可阳骁却觉得她的心里并不平静。他忽然笑道:“只是背影相似,你就对他另眼相待,回头我找人照着他的脸做张人皮面具,天天戴着在你眼前晃,那你会不会想嫁我?”

苏漓不知他说这话,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她望着他的眼神一分一分冷沉下去:“胡说什么?我若要嫁他,何必千辛万苦来到汴国?!”

阳骁脸上在笑,心里却沉了下去,东方泽终究还是她的禁忌,碰不得说不得,他暗暗叹了一口气,目光一转,咧嘴叫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当真了!”

苏漓沉着脸,不说话。阳骁拉着她在桌边坐了,扫了眼桌上已然冰凉的饭菜,他眸光一闪,朝她笑道:“来来来,陪我吃饭,我饿死了。”说着就去拿碗筷。

苏漓面色微变,忙制止道:“我叫厨房给你做新的。这些已经凉了。”说罢唤来沫香,撤去饭菜。

阳骁飞快拦道:“别呀,这些看着就很好吃,我在宫里帮父皇批阅奏章时没少吃凉饭凉菜,这些算什么!我就吃这个。”

苏漓暗叫不妙,这全是东方泽亲自做的,阳骁在晟国待过一阵,若真吃了,必能尝出这是地道的晟国菜,岂是汴国人在短期内所能学成?

看他拿了筷子去夹菜,她目光一沉,站起身道:“那你慢慢吃吧,凉了的食物再美味,我也没兴趣。”说完,她抬脚就走。

阳骁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连忙搁了筷子扯住她道:“别啊,你别走,你走了,我一个人吃什么都没意思…好好好,我听你的。来人,这桌菜撤了重做。”

半个时辰后,一桌新的饭菜摆了上来,腾腾冒着热气,阳骁帮着她盛饭夹菜。苏漓本没什么胃口,但不得不勉强用上一些,而阳骁先前口口声声说他饿死了,却也没比她多吃几口。

这一晚上,他拉着苏漓又说又笑,白日的不愉快他绝口不提,晚上看到的那一幕他也好像当没发生过。

他一直在说,也不管她是否有回应,他只是不停地逗她开心,似乎要占满她的思绪,让她至少在这一刻眼睛里只有他,没时间去想别的人别的事。

苏漓一直勉力支撑,言语虽少,却也不赶他走。直到三更过了,两层面具也掩盖不住她满身的疲惫,阳骁这才恋恋不舍地让她回屋歇息。

看着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她的心不在这里,他再如何千方百计哄她开心,也比不上一个人的背影更能影响她的心情!

屋外忽来一阵冷风,烛火晃了两下,灭了。屋内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门口月光泛着凉白,映在他眼角,几分落寞,几分叹息。

他坐在原处,一动不动,有时候,他也可以如此安静。

圣女寝殿内此刻却灯火辉煌,人影绰绰。

挽心早已等在那里,项离、江元、秦恒也全都到了。个个都垂着头,面色有几分凝重,如今是他们四个分管八大分舵,总坛中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了进来,他们居然全无察觉,心里怎能不沉。

见苏漓进了门,四人忙上前行礼,挽心担忧问道:“小姐,四皇子没看出什么吧?”

苏漓摇头,轻轻揉了揉眉心,头有些疼,她担心的人不是阳骁,而是那个不达目不罢休的东方泽。上次她已是费尽心机才将他送走,他身受重伤却还如此快又潜了进来,他对她的执着,已经超乎寻常。

“当务之急,尽快找出盛秦等人,带来见我。”苏漓皱眉吩咐。东方泽在此,那几人也必定潜伏在教中各处。她想了想,又道:“先从白云舵查起。”

白云舵归项离所管,项离微微诧异,不明所以。挽心目光一动,抬头惊道:“上回沫香之事,莫非不是巧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定是他先得了消息,故意在她面前提起秦生买“乌珍珠”之事,引她起疑,这才去白云舵救下沫香。苏漓微微垂眼,复杂难辨的情绪被掩藏在浓密的眼睫之下,她缓了缓,又道:“还有一个地方也要查。”

“碎月舵!”挽心、项离、江元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唯有秦恒一时没反应过来,奇怪地看着他们。

项离笑道:“碎月舵负责教内所有药毒研究,他要带门主走,必会想尽办法查找绝情丹解药。”

“不错。”江元点头,却又摇头,神色凝重道:“只可惜绝情丹非同一般,即使真有解药,也未必在碎月舵。”

挽心暗了眸光,叹道:“无论如何,我们就先从白云、碎月这两大分舵查起。如今他人已被关,那几人必定着急,查起来应该不难,只要小心别被四皇子察觉就是。”

江元道:“此事还须尽快解决,暗房之地阴暗潮湿,极易引发体内寒毒。”

苏漓眸光轻轻一颤,寒毒…

“说起这寒毒,他说小时候在雪地里躺了三天肯定是骗人的,其实是在澜沧江里种下的吧?!”项离似乎很好奇,目光却悄悄往苏漓瞥过去。

“这还用说!我秦恒平生很少佩服什么人,但我是真佩服他!想当初,为了接应门主,我在江里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冻得手脚僵硬,想不到他为了寻找门主,竟然能在那里头待上七天七夜!真是难以想象!”

不知道要有多坚定的意志力,才能支撑着一个人在那样冰冷的江水里寻人七日而不死…

苏漓心底猛地一震,一直以来,她以为,不去听不去想不去面对,那一切的记忆,便会随着时光远去。可是她却没想到,那些曾深深镌刻在心底深处的感觉,就如同溶进了骨血之中,一旦有了滋长的机会,便会悄无声息地出现,令她毫无防备地被击中。

此刻听到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苏漓双眼酸涩难忍。无法再听下去,她几乎没有力气地挥退四人,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门内。屋里寂静的只有她呼吸的声音。苏漓闭上眼睛,捂着心口,半伏在桌子上,内心的隐约的痛楚令她无法动弹。她只能听着自己的呼吸,任那痛苦一点一点地肆虐,直到她疲累得支撑不住,终于沉沉地昏睡过去。

次日黄昏,项离果然在白云舵查到了盛秦,苏漓还来不及召见,圣心殿内忽然来了一位贵客。

第十八章 能否原谅?

她是个女人。身穿黑衣,头戴斗篷,大半张脸被掩在漆黑的斗篷内,看不清面容。

她带来了皇帝的密旨。密旨内容非常简单,只有四个字——

杀东方泽!

苏漓登时愣住,她知道圣女教就等同于皇帝藏在暗处的一把刀,她接任圣女之位,必然是要奉皇命执行一些任务,但没想到,第一个任务竟是这个!

“请回禀皇上,恕我无法完成这个任务。”

“你敢抗旨?”那女子惊讶看她。

苏漓面无表情道:“那人武功高强,人又在晟**营,晟军数以十万计,没有人能杀得了他。”

“也许天下人都杀不了他,但只要圣女愿意,就一定能办到!何况,此时,他人…并不在晟军大营!”黑衣女子沉声笑道,眼底犀利的冷光,似乎早已将一切都查了个清楚。

苏漓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不在大营?敢问密使,他现人在何处?”

那女子笑道:“人在何处,就要劳烦圣女多加查证。本使只是来传旨,皇上既然有旨意给圣女,就知道此时是圣女动手的最好时机。”

苏漓皱起了眉,“只怕这次,时机却不予我。”

那女子低声又道:“圣女不必担心,时机就在圣女手中。”

苏漓惊疑难定,盯着她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暗自猜度,汴皇到底对圣女教中之事,了解多少?东方泽的身份,只有她和四使知晓,连阳骁也未必确定,何以她刚刚关了东方泽,汴皇的密令就在此时送来?

正在思索,只听那女子又道:“皇上命我去碎月舵取几样东西,今晚我就不走了,烦请圣女叫人帮我安排个住处。多谢!”

她要住在总坛?苏漓微微皱眉,“皇上要的东西你可以告诉本尊,明日本尊取了亲自给皇上送去。”不知为何,此女给她的感觉极为危险,留在教内实在不妥。

那女子道:“不敢劳烦圣女,皇上有令,此物必须我亲自去取。告辞!”她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苏漓看着她的背影,目光缓缓沉了下去,能替汴皇来此传达密旨,所知甚详,此女必是汴皇亲信!有什么东西,要她亲自去取?!

苏漓皱紧眉头,她虽然接任了圣女之位,但并不意味着她将从此毫无自主一切听从汴皇的指令!这个世上,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完全支配她!即便尊如皇帝,也一样。

苏漓冷冷哼了一声,拂袖来到偏殿,阳骁不在,挽心回报说他用过膳后已经回宫了。

苏漓面色一冷,“他回的还真是时候!”

“发生何事?”

“汴皇传来密旨,让我去杀东方泽。”

挽心大惊,“汴皇怎么知道他在总坛?”

苏漓摇头,面沉如冰,冷冷道:“我也怀疑,他在这圣女教不知安排了多少耳目!今晚守好暗房,别让任何人靠近。”

挽心想了想,却道:“小姐可曾想过,或许这正是让他离开的契机!”

苏漓一愣,挽心又道:“晟皇武功高深莫测,我们四人联手也未必是他对手,此次他身份已明,心甘情愿被关进暗房,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看来是铁了心要带小姐离开,小姐既不愿跟他走,倒不如由着汴皇的使者给他一个警示,让他明白身份已经暴露,此地危险,不可久留。”

挽心说的不无道理,以他的身手、才智,即便左肩伤势未愈,也没人能轻易要得了他的命!就算那女子使什么阴谋诡计,他又岂是轻易能上当之人?可…若是万一呢?苏漓紧紧皱起眉来,终究心思难定。

挽心叹道:“看小姐的样子,还是很担心他,既然小姐对他不能忘情,不如就跟他回去…”

“住口!”不等挽心说完,苏漓神色一变,不知是要叱喝别人还是要提醒自己,她胸口剧烈起伏一下,紧跟着沉声斥道:“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说完拂袖而出。

回到寝殿,躺在床上许久都平静不下来。睁眼闭眼,脑子里全是黎苏的屈辱、惨死,还有母妃的死不瞑目,这所有的一切叫她怎能忘记?

她本以为,有了那些恨,她就可以轻易的放下那段感情,不见他,就能逐渐的忘记,可是到现在才发现,那不过是自欺欺人!有太多太多的记忆,在那些相处的日子里,已经填满了她的整个世界,一旦忘记,即是一无所有。

辗转难眠,这一夜仿佛一年那么漫长,五更将至,她仍然毫无睡意,心如乱麻。

索性披衣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有一群鸿雁飞过,队形原本十分整齐,但不知为何,路过这一方天空,为首的鸿雁突然无端从天空坠下,就落在她面前的湖水里,凄厉的惨叫回旋于空,不绝于耳,哀恸似是一下子弥漫了天地,仿佛在预示着某种激烈的不祥。

苏漓内心一沉,忽然门打开了,挽心急步走上前来,低声道:“小姐!她果然去了!”

苏漓闻言冷冷道:“走。”

光线昏暗的密道,连接着数间大小不一的暗房,东方泽就在最里头那一间。苏漓还未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衣袂声响,激烈的打斗带起浓烈杀气弥漫了整间暗房。

苏漓定睛一看,果然是汴皇派来的那名黑衣女子!此刻她黑布蒙面,手中剑舞银光,寒芒闪烁,招招直逼东方泽要害,显然是用剑高手,且武功不俗。若是遇到一般的对手,对方必定毫无招架之力,然而此次她遇到的却是东方泽!

腰间软剑未曾出鞘,东方泽赤手相对,从容拆招,不费吹灰之力游走在剑影之中。找准一个空隙,他手掌直翻,狠狠切在女子的手腕上。

长剑坠地,女子“啊”的一声惨叫,整条右臂瞬间麻木,完全失去了力气,她痛得差点流出泪来。

不等她有更多的反应,东方泽长指疾伸,转眼掐住女子的咽喉,面无表情,冷冷问道:“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

黑衣女子似是不能相信如此轻易就被人制住,她目光又惊又怒,愤恨地盯着他,却没多说出一个字。

苏漓微微松了一口气,无论武功还是才智,这世上没人是他的对手!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经过这场刺杀,想必他也该明白了他身份已经暴露,此地不可久留。她正要转身离开,黑衣女子脸上的蒙面黑布这时突然滑落,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脸,以及脸侧那一枚铜钱般大小的殷红胎记。

苏漓看到那张脸,目光顿时一变,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冲上心头,难以控制。

东方泽看到那张脸,浑身一震,惊讶地瞪大眼睛。

“苏苏?”他不敢置信地叫道。

不!他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那不是他的苏苏,可是他捏住她咽喉的手却仍然控制不住颤抖。多少个日夜,梦里千回百转忘不掉的就是这张容颜,他曾那么渴望此生能再看她一眼,如今,这张脸就在眼前,即便明知不对,他也动弹不得,整个人愣在当场。

就是这怔愣的一瞬间,黑衣女子目中冷光一闪,左手一翻,袖中早已准备好的锋利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向男子的胸口!

锋利的剑刃“噗”地一声,刺入男子的胸腔,鲜血飞溅而起,腥热的杀气灼痛了苏漓的眼睛。这一刻,她的呼吸停滞了。

黑衣女子冷冷地狂笑起来:“晟国皇帝,去死吧!”

为了完成此次任务,她不惜牺牲右臂,只为等待这致命的一击!再厉害的人,一旦有了致命的弱点,夺其性命便易如反掌!

“住手!”苏漓下意识地厉喝出声,一个箭步冲进屋里,想阻止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可是,已经迟了。那柄剑深深地插进他的胸口,刀身几乎没进了他的身体。苏漓的心剧烈地狂跳,反手一掌将那女子狠狠拍开,惊怒喝道:“来人,拿下她!”

谁知那黑衣女子虽受了伤,但反应仍然迅敏,一个弹身从地上跳起来,手一挥,漫天飞扬起烟色毒雾,众人一惊,立刻掩住了口鼻。挽心挥散毒雾,飞身追了出去。

东方泽心口剧痛,瞳孔收缩,却没低头看一眼扎在胸前的利剑,一双眼紧紧盯住怒喝声中冲进来的纤细身影,有那么一瞬,他好像看到见了她眼底的惊痛,还有害怕,他忽然想,是否她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在乎他呢?

苍白的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他知道这或许只是他的痴心妄想。

“苏…”他想轻声地唤她,张了张口,吐不出一个字。

血腥的气息,肆意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这一方狭窄的空间,呼吸间全是痛意,让人喘不过气。东方泽胸口触目惊心的血红,衬得他脸色更惨白如纸。苏漓浑身微微轻颤,想去扶他,却伸不出手去,他的身躯站得那样笔直,笔直的仿佛已经一尊有了裂纹的瓷器,在破碎的血色光影里,只要轻轻一碰,便会魂消梦散。

“你…怎么样?”她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东方泽没有答话,只是痴痴的凝望着她,唯恐眨一下眼,此生便再无机会。

“苏苏,你…心里…可还有半分在意我?”他开始剧烈地喘息,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平生的力气。

苏漓心头一窒,这个时候,他竟然还问这样的问题,她心里酸涩不已,嘴上却硬声答道:“我不是她。”

或许痛,到了一定程度,人就感觉不到痛了,东方泽紧紧闭了闭眼,竟然轻轻地笑了。

“你不是她?…也好,如此我死了…你便不会伤心难过…”

他漆黑的眸子深处拢着一团悲哀的死气,苏漓的心,仿佛一下子被狠狠地击中,整个人愣在那里。

冰冷的面具覆盖在她脸上,遮住了她脸上的苍白,却掩饰不住她内心刹那涌现的悲伤和惊恐,她定定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胸腔内翻滚的血气抑制不住直往上涌,东方泽控制不住张口吐出一大口血,鲜红的血珠迸溅在漆黑潮湿的地面,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死神从未如此迫近,他整个人朝地上狠狠栽去。

苏漓心头顿时一慌,下意识扑过去将他接住。

“东方泽!”她惊叫一声,到此时她才惊觉自己的声音一直在颤抖。

怀里的男子没有回应,他身躯沉重而冰冷,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白玉般的十指及掌心,黏热的湿意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及身体。苏漓的呼吸,好像要跟着凝滞。

门外这时吹来一阵冷风,墙角的烛光晃了一晃,熄灭了。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周围寂静异常,她抱着他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猛地记起以前似乎也有过这么一幕…

就在沉门被损坏的密道里,他为救她,不顾性命地挡下一箭,昏迷不醒躺在她怀里…当时她以为他会死,心里难受、害怕,不知所措,而今,他的伤比当初更重,她却再也分不清心里到底是何滋味!

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她迅速替他点穴止血,扶他坐到地上,纤细的手掌飞快抵住他的后背,真气源源不绝输入到他体内。身前的男子依旧呼吸微弱,脸色灰白,周围空气仿佛凝固,四周听不到一点声音,唯有她一颗心在黑暗中砰砰直跳,越跳越乱。不,他不能死,不能!

真气输送半晌,他没有醒转的迹象。掌下的身躯越来越冷,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双手控制不住颤抖。

“东方泽!你醒醒!”苏漓抱住他,忍不住大声唤他。可惜,那具越来越冷的身体,却毫无反应。苏漓有些慌乱了,忽然想起他身上一向随身携带疗伤圣药,想都没想,立刻伸手朝他腰间摸去,昏迷的男子忽然浑身一震,睁开眼来,一把捉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