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灵夕坐起来,掀起衣袖一看,胳膊肘蹭破了一块皮,伤口隐隐沁着血丝。

忍痛站起身,古灵夕恼怒地冲那男人喊:“你这人怎么搞的?命重要还是相机重要?”

“这个相机很贵的,是报社的呀。”男人根本不理会身旁那个气冲冲的姑娘,一个劲儿地说,“这下怎么才好?摔成这样。真是倒霉。”

“你…”古灵夕跳到他面前,戳着他手里的相机,“相机坏了可以买个新的,命没了上哪儿买去?!”

“你爱上哪儿买上哪儿买。”男人似乎根本没用心听她的话,侧过身护住相机,不让古灵夕的手指再戳上来,继续沮丧地说,“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古灵夕想一脚把他踹回马路中央,这种呆子活该让汽车撞上天。

“出什么事了?”

钟晨煊适时出现在气得满面通红的古灵夕身旁。

“他呀!”古灵夕看着还在摆弄破相机的男人,忿然道,“为了拍照不要命了,有车过来也不闪开。我救他一命,不跟我说半个谢字,就知道捣腾那个摔坏的破相机!这什么人嘛!”

听完她的控诉,钟晨煊走到男人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问:“你是记者?”

男人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钟晨煊看看他手头毁损严重的相机,笑:“你再怎么看它也不会恢复原状了。这样,你拿回去修理,如果修不好你就去买个新的吧。不论你修还是买,到时候把账单给我,我照价付钱给你。”

“喂!”古灵夕惊讶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我救了这家伙的命呢!他不仅不感激,我们还要赔钱给他?老钟,你有几个糟钱没处花啊??”

钟晨煊充耳不闻,只问那看着他发愣的男人:“有纸笔么?”

“啊…有…”男人结结巴巴地应着,从裤兜里掏出个小本递给钟晨煊。

拿过来,取下别在上头的钢笔,钟晨煊唰唰在本子上写下一排字,递还给他:“你拿这张字条到华兴街的浩隆贸易公司找老丁,把字条和账单一并给他,他会处理。”

男人接过来,狐疑而谨慎地看着钟晨煊:“请问先生贵姓?”

“钟晨煊。”钟晨煊爽快报上姓名,指了指古灵夕道,“虽然我未婚妻是为救人,但是弄坏你的相机是事实。所以理当由我们赔偿你。”

男人和古灵夕同时愣住。

“钟晨煊”这名字应该是他诧异的根源,而古灵夕则是为了那句自然出口的“未婚妻”。

“您是钟晨煊钟先生?浩隆贸易的老板,省城商会自成立以来最年轻的会长?!”男人的脸上光彩四溢,惊喜连连,“听我们报社里的前辈说,前些时候他们曾想采访您,但是被拒绝。又听说钟先生从不接受任何一家报社采访。啧啧,今天居然被我见到先生真容,实在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商会会长?!

这老牛啥时候又多了这么一个听起来大得不得了的头衔?!

古灵夕半张着口瞪着面不改色的钟晨煊,猜度着他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果然是干记者这行的,消息到灵通。”钟晨煊笑笑,问,“你是哪家报社的?”

男人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恭敬地递到他手里:“我是朝华日报的,刚入行不久。哦,对了,敝姓胡,古月胡,名庭优,庭园的庭,优秀的优。”

“朝华日报,胡记者…”钟晨煊看看手头名片,揣进怀里,拍拍这胡庭优的肩膀,“行了,我记下了。改日有时间一道喝茶。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言毕,他拉着古灵夕朝人烟渐稀的校门走去。

“嗳…”

胡庭优捏着小本的手停在半空,想招呼他们又不太敢喊出口的模样。

“你是商会会长?”古灵夕忍不住跟他求证。

“嗯。”钟晨煊点头,“一个不中用的闲职。”

“乱讲!”古灵夕皱眉道,“我们老家也有商会呢,我陪我爹去过商会庆典,那里的会长可是神气得很!听说只有德高望重的商贾才能当这个职位呢。”

“我难道还不够德高望重吗?”钟晨煊坏笑着反问,又说,“前会长是我爹。他因病退隐后,商会里那群老家伙就推举我去了。呵呵,那些人精,岁数越大越不愿担责任。出了事便全部推给我,自己乐得清闲。”

“那,你这算是能者多劳?!”古灵夕不得不佩服这个“身兼数职”的男人。

“我们现在要办的正事,不是讨论什么会长不会长。”钟晨煊打断她,一脚迈进了学校。

虽然出了命案,但是校园里头依然回荡着琅琅书声,现下正是上课时间。

“还好还好,学生们还在正常上课。”古灵夕松口气,她生怕辅诚因为这件事而受影响。

“如果这件事不尽快处理好,这样的太平日子不会持续多久。”钟晨煊泼她一头冷水,视线投向校门旁的小房间,问,“老齐呢?”

本该守在校门旁的老齐,这会儿也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校门旁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大概被警察吓跑了?”古灵夕回想着刚才的“热闹”。

正说着,从房间后的空地里摇摇晃晃地拐出一个人,一手扶着墙,另一手捏着帕子,捂着嘴,阵阵作呕的样子。

“老齐?!”钟晨煊认出来人,走前一步问,“老齐,你没什么吧?”

好像大病一场的老齐苦着脸,满脸冷汗地摇头,一句话说不出来。

“看你好像很难受啊…”古灵夕好心地建议,“要不要喝杯热水啊?”

此话一出,老齐像被人踩了尾巴,腾一下跳起来,然后迫不及待地又跑回房子后头。

一阵哇哇的呕吐声隐约传出。

二人对看一眼,立即快步跑到房子后头。

老齐蹲在墙边,对着阴沟大吐特吐。

“老齐,你病得不轻啊。”钟晨煊拍着老齐的背,“我帮你叫大夫。”

“不…不用…”老齐深吸了一口气,拿手帕擦擦嘴,“我没病。”

“没病你怎么吐成这样?”古灵夕帮忙把老齐扶了起来。

“这…”老齐欲言又止。

“算了算了,回房间去,我倒杯水…”

一听到古灵夕说“水”,老齐甩开他们的手,又蹲到阴沟前一通猛吐。

“拜托两位…别提那个…那个水字…”

半晌才缓过来的老齐,拱手相求。

钟晨煊把他拉起来,神色严肃:“我问你,谁死在学校里了?”

老齐抚着难受的胃部,脸色一阵白一阵黄,心惊胆颤地说:“负责寝舍卫生的…小赵…被发现死在开水房里…”

“啊?!”古灵夕诧异之极,忙不迭地问,“你是说赵大婶?!”

老齐点头。

对这个人,古灵夕是有印象的。之前住寝舍时,偶尔会遇到总拿着抹布或者簸箕扫把的她。虽然大家都管她叫赵大婶,可她并不见老,不到四十的年纪,头发总是梳得齐齐整整,在脑后挽成一个光滑的髻,很和气的一个女人。

这才多少日子,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就死了呢?!

“谁发现的尸体?”钟晨煊问。

“宋老师。”老齐肯定地回答,“听说今儿一大早,宋老师到开水房打热水,发现锅炉里的水半天淌不出来,好像被什么塞住了似的,找了个校工把锅炉一打开…乖乖可了不得,小赵就泡在那锅炉里头,头发把出水口给塞住了,不知道死了多长时间。宋老师当场就吓晕了过去,然后别的老师赶紧报了警察局,唉。”

“死在锅炉里…”古灵夕讶异地捂住了嘴,旋即又问,“你说我十七表姐,不是,是宋老师晕了?”

“嗯,已经送到医院去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唉,小姑娘家的,突然遇到这种命案,吓晕过去也正常。”老齐摇头叹气,“可惜小赵那么好一个人,就这么死于非命。作孽呀,哪个杀千刀的这么狠心呢!”

“难怪你吐得这么厉害。”钟晨煊恍然大悟,“你一直是在开水房打水喝的,对吧。”

老齐脸色一变,又跑到阴沟旁干呕起来。

“老钟,你何苦又刺激他呢。”古灵夕此刻当然也明白老齐呕吐的原因,很不舒服地拍拍心口,不无担心地说,“不知道表姐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只是吓晕,那不必担心。”钟晨煊并不担心宋世琪,只低声说,“但是有个问题我到很好奇。”

“是水的问题么?!”古灵夕问。

钟晨煊一笑。

“求求你们了…再别提水了…”老齐几近虚脱地站起来,害怕地抱怨着,“也真是活见鬼,泡着尸体…怎么就没有味道呢…害我们喝了那么久…”

“好好,我们不提了。你先休息一下。”

钟晨煊拉着古灵夕快步离开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