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着漓湖沏来的上好茶水,几个人在钟晨煊有条不紊的讲述中,从阳光万里坐到夕阳初现。

虽然漓湖关了店门不做生意,仍然不时有老顾客砰砰敲门,害得她不断在店里走来走去忙于打发这些犯了酒瘾的家伙。

连胤饮下最后一口茶,扭头对刚刚打发走又一拨酒客的漓湖笑道:“还是开门做生意吧,我们这就换个地方去。眼见你白白损失银子,实在过意不去。”

“你到体贴呢。”漓湖斜眼睨他,问,“莫非你们这就要去教堂找那个洋和尚罗德?”

钟晨煊看着连胤,笑道:“我跟他想法相同。除了教堂,我们没有第二个去处。”

“好啊,一起去!”

古灵夕与胡庭优异口同声,然后又为这个巧合不屑地互瞪一眼。

“发生在你们身上的几桩事情,我大概了解了。”连胤看看天色,略一沉思,轻笑道,“看来,我不插手都不行哪。”

“连兄有何高见?”比起具体的“高见”来,钟晨煊对促使连胤如此自信沉稳的根源更有兴趣。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不见得华丽灿烂,但自有一股只有高高在上的王者才有的泰然与决断。等到整个事件解决后,钟晨煊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清这姓连的男人,究竟什么来路。

“先会会那神父吧。”连胤一掀衣袍站了起来,“你们先行一步。待我去核实些事情后,再到教堂与你们会合。”

“你要去哪里?”古灵夕怕他不来,经过那乱葬岗一战,她对他的实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只要有他在,再加上一切正常的钟晨煊,天下能在他们二人面前作祟的妖魔鬼怪还会有多少?答案恐怕是零吧?!

连胤不答,只从钟晨煊手里拿过照片和十字架,说:“这两件东西我暂时借用。你们先动身去教堂。记住,凡事小心,不要轻举妄动!尤其是丫头你!”说罢,他教导顽皮孩子般敲了敲古灵夕的头,转身出了店门。

钟晨煊吸口气,回头对漓湖说:“你还是留下来,别白白损失一天生意。”

“呵呵,我还不爱跟着你们东奔西跑呢。”漓湖习惯性地拢了拢松散的发髻,朱唇一努,“敲敲外头,多少人等着我开店呢。你不说我也不会放过这些白花花的银子的。你们去吧,小心就是了,别惹了一身伤回来麻烦我就成!”

“好好!我们这就去!”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古灵夕迫不及待推着钟晨煊朝外走去。胡庭优更是充分发挥了狗皮膏药的精神,紧跟着他们跑出了门。

所有人都离开后,漓湖轻轻吁了口气,也不急着开门做生意,只缓缓坐下,淡淡倦意扫过眉头,更有几分忧色掺杂其中。

半晌,她轻抚着胸口,喃喃自语:“心跳如此厉害,怪事…他们不要有事才好…”

有车代步,他们三人赶在太阳落山前到了教堂的正门。

灰黑色的楼,背阳而立,落日余辉模糊了它的轮廓,却清晰了楼顶上那座巨大的十字架。没有光彩,没有颜色,只有如深渊的黑色紧紧包裹着它,沉默地向来者昭示着只有它自己才懂得的某种不可告人的意义,或者,秘密。

几人从只开了一半的铁栅门里走进去,踩在用小方砖铺得整整齐齐的小路朝教堂正门走去。

除了他们细碎的脚步,四周只有隐藏在沙沙树声里的零星虫叫,以及归巢的鸟儿偶尔扑腾翅膀的声音。教堂的位置其实并不偏僻,跟它一街之隔的地方就是省城里极热闹的城隍庙所在,茶楼洋货铺小吃店比比皆是,尤其最近又快到一年一度的城隍诞庙会,不少工匠终日忙于扎彩灯搭台架,常常忙碌到深夜才散去,所以哪怕隔很远也能听到阵阵嘈杂人声还有竹架碰撞的啪啪声。

可是,自打踏入教堂大门,所有人都有了种进入另一重世界的错觉。

静谧,沉寂,肃穆到死气沉沉,跟那热闹的外界脱了节一般。

走得近了,古灵夕这才发觉爬满外墙的暗绿,是一种她叫不出名字的蔓藤,不像爬山虎,因为它的叶子,像人的手掌一样分裂成五片细而尖锐的部分,张牙舞爪地紧扣住灰黑泛潮的墙壁。

上次来时还不觉得这教堂有什么特别,可在此刻,一股隐隐的不安,于古灵夕心中越发明显。

她快走几步,拉住钟晨煊的袖子小声道:“老钟,我怎么觉得邻近夜晚的教堂…那么寒得慌呢?”

那头,胡庭优已经打了好几个冷颤,交叉着双手用力抚着手臂,底气不足地附和着:“我…我也觉得有点冷…”

“害怕就直说。”钟晨煊毫不介意这对冤家说的“寒冷”,跷起大拇指对着身后的来路指了指,“大门在那边,不送。”

胡庭优忙直起冷得驼起来的背,精神百倍地说:“谁说我怕!我想是我穿得太少的缘故!”

“你说话态度就不能好点?我也只是说说罢了…”古灵夕不满地嘀咕,却将钟晨煊的袖子拽得更紧了些。

进了教堂,迎面便是数十排整齐而空荡的座椅,这会儿,没有一个信徒来做祷告,耶稣像前的神台上,燃烧着两排整齐的白蜡烛,烛光交相辉映,将雪白的耶稣像渲染得如置梦幻。

“一个人都没有啊…”古灵夕说话时,清楚听到了浅浅的回音。

“比起咱们的寺庙,这洋和尚庙也太冷清了吧…”胡庭优边说边掏出了包里的相机,似乎又想展现一番他的职业精神。

钟晨煊摁住他的手,警告:“没有我的允许,你任何照片都不许拍!”

“哦…”胡庭优怏怏地把相机放了回去。

“狗屁记者!哼,我就知道你跟我们来是别有目的的!”古灵夕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击胡庭优的机会,压低声音斥责,“你知不知道你那破相机的闪光灯可能会惊扰到敌人的!如果真有敌人在这里。”

胡庭优本想反击,可是一看到钟晨煊严厉的目光,只得生生咽下这口气,眼见着古灵夕在对面冲他得意地吐舌头。

钟晨煊左右看看,想了想,望向上次经过的那道侧门所在的方向,说:“兴许又在花园吧。”

从座椅间的狭窄通道快步穿过去,三人走到那幅高高垂下的丝绒幕帘前。

钟晨煊上前,伸手揪住幕帘,朝旁边一掀。

一张苍白而无血色的人脸与帘后的阴暗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人脸上那伤痕满布并且瞎掉的左眼和那没有神采,阴翳满眸的右眼,漠然地盯着面前这群不速之客。

古灵夕倒抽一口冷气,胡庭优则紧紧捂住嘴巴,紧张得差点晕过去。

与他们对视数秒后,帘后之人缓缓走出,光线照出了那一身灰色的对襟衫裤,还有那娇娇小小的身影。

任何时候,始终还是钟晨煊能镇得住场面,对于刚才那足以把胆小者吓得魂飞魄散的一幕,他连眼都没眨一下。

“不好意思,我们没吓到你吧?”他认出了这个灰衣女子,上次来教堂时,正是她告诉他们罗德的去处。

老天,谁把谁吓到了啊?!古灵夕心里佩服钟晨煊到了极点,这男人真是不分场合地展示风度啊!

女子怯怯地摇头,一触到胡庭优停留在她脸上的骇异目光时,忙垂下头,有些慌乱地拨着故意留长的刘海,想遮住自己的左眼。

“我们是来找罗德神父的,他在么?”钟晨煊又问。

女子嚅嗫着嘴唇,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神父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走了?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走的?”古灵夕的声音和她比起来,不亚雷公。

“听说是去一个教友那儿了。嗯…下午出去的。”女子看她一眼,又把脸垂了下去,局促地揉着自己的衣角。

“早不走晚不走,我们一来他就不见了!”古灵夕恼得很,理所当然地把“做贼心虚”的帽子扣到了罗德身上。

胡庭优沮丧地嘀咕:“主角都不见了…这不白跑一趟么。”

众人正面面相觑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钟老师!!灵夕!!你们怎么来了?”

被指名道姓的二人同时回头,却见那手捧一叠画纸的霍青云,喜笑颜开地站在他们后头。

女子怯怯地摇头,一触到胡庭优停留在她脸上的骇异目光时,忙垂下头,有些慌乱地拨着故意留长的刘海,想遮住自己的左眼。

“我们是来找罗德神父的,他在么?”钟晨煊又问。

女子嚅嗫着嘴唇,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神父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走了?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走的?”古灵夕的声音和她比起来,不亚雷公。

“听说是去一个教友那儿了。嗯…下午出去的。”女子看她一眼,又把脸垂了下去,局促地揉着自己的衣角。

“早不走晚不走,我们一来他就不见了!”古灵夕恼得很,理所当然地把“做贼心虚”的帽子扣到了罗德身上。

胡庭优沮丧地嘀咕:“主角都不见了…这不白跑一趟么。”

众人正面面相觑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钟老师!!灵夕!!你们怎么来了?”

被指名道姓的二人同时回头,却见那手捧一叠画纸的霍青云,喜笑颜开地站在他们后头。

在这种紧张气氛下突见一春风满面的熟人,对于放松精神是极有效的。

除了胡庭优还沉浸在对灰衣女人的惧怕中不敢乱动外,钟晨煊和古灵夕不约而同朝霍青云迎上去。

“我们来找罗德神父。”钟晨煊微笑着拍拍他肩膀,“怎样,在这儿住得还习惯么?”

古灵夕上下打量着霍青云,口无遮拦地插嘴:“肯定习惯嘛,你看他的脸,红润得跟苹果似的。比起当初那张死人脸不知道好了多少!”

被她一说,霍青云的脸涨得更红,不好意思地笑:“谢谢钟老师关心,我过得很好,在这儿,大家都对我很好呢!”

说罢,他又偷偷侧目看看古灵夕,羞涩地抿抿嘴唇,欲言又止,忙转移话题,走到那灰衣女子身边说:“这是樱华姐,一直是她在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嗯,我们早见过了。”钟晨煊朝樱华投去感谢的眼神。

樱华?!

古灵夕偷瞅了对方一眼,多好的名字,只可惜…她又为这可怜的女人惋惜一次。

“你们这时候来找神父…”霍青云为难地看了看空空的大门,“他早出去了,也没说今天回不回来。照理说在午夜前他是一定会回来的。”

胡庭优按捺不住,跳过来掏出身上的怀表说:“午夜前?现在还不到八点呢!我们还要等四个钟头么?”

看这小子的模样,早没有了来前好奇满满欢欣鼓舞的气势,一副想尽快离开这里却又舍不得放弃有可能遇到奇闻怪事的机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