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嘈杂了一天的青云别院,在沉沉夜色中终于安静下来,满天星斗下,所有的院子都是静悄悄的。乙道廿三院中也是一片寂静,门窗紧闭,除了今天出事的小鼎没有回到木字房外,其他人都回到了自己屋中休息了。

只是火字房中,王宗景躺在自己床上,直到这深夜时分,仍然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在他脑海中,总是反复出现今日见到的那个青衣女子的脸庞,总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日在龙湖水底深处那诡异、妖魅般的初见。

似一团火,在心头熊熊点燃不知所以却燃烧不止。王宗景躺在床上却瞪大了眼睛,盯着黑暗的屋顶,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他一个翻身,脸上带了一丝决然,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先是听了一下屋外的动静,确定门外的确无人后,这才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一夜,无月有星,光线有些昏暗,幽静的院子里,抄手游廊边寂寞的影子铺在地面,空气里有淡淡清新的青草芳香。王宗景看了看周围,将房门关好后,快步走出了院子,沉吟了片刻,一路向着后花园那边去了。

一路寂静无人,他顺着早已熟悉的来到后花园石壁边,并没有太多迟疑便攀爬上去,只是在那一刻,他心中忽然又掠过一个一直不解的念头,当日为什么在这片巨树森林里,会出现那四只妖兽呢?

看了一眼夜色下阴暗深邃的森林,王宗景皱起了眉头,没有去冒险,而是很快爬上了大树,然后在这片夜色的掩护下,如一只猿猴般在树顶快速移动,饶了一个大圈,最后从很远的地方离开了青云别院,也躲开了那些神秘位置的守卫别院的力量,下了山,向河阳城方向跑去。

白日出事之后,被穆怀正带上通天峰时,王宗景听到他们几个人聊天,其中有说道昊天剑派诸人是住宿在河阳城的一间客栈中,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很是奇怪,明明知道自己的行为颇有些不可理喻,但是那股心情激荡热血沸腾的感觉,却让人有几分情难自禁,无论如何,都想着再见她一面。

谁能知道,明天以后,她又会飘到天涯海角哪一出地方,也许这一生,都可能再不会再相见了吧。

他迎着夜风,在青云山巍峨山体的阴影下,奔跑着,跑向一个未知而奇怪的前方。

夜色深沉,悠远而静谧。

一个时辰后,他已到了河阳城中,如之前一样,夜深人静时候,万籁俱寂,城中的百姓都已安眠,长街寂寂,并不见一个人影。王宗景在心中默念着白天自己偷偷听到的客栈的名字,在街头奔跑寻找着。

也不知算不算是他时来运转,本来挺渺茫的事,结果在他跑第二条街的时候,居然就发现了那条客栈,名叫“云福客栈”,不知是不是名字中与云州一样有个云字,那些昊天剑派的人才选了此处。此刻但见夜色之下,云福客栈房门紧闭,门前挂着两个红色灯笼,各写了“云”、“福”二字,在长街夜风中轻轻摇摆着。

站在街头某个阴影里,王宗景心中情不自禁浮起了几分紧张,虽然这一路热血沸腾地跑来,但事到临头他却多了几分迟疑。正犹豫处,他忽然听到长街另一头传来一阵响声,却是向这里来了,连忙把身子一缩,躲了起来,然后偷偷向外看去顿时又是一怔,嘴巴微张,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见星光之下,长街之上,客栈之外,一脸气鼓鼓表情的小鼎突然出现在那里,旁边跟着的自然还有和他形影不离的大黄、小灰,此刻都是转头看着这个小主人。

接着些许光亮,王宗景看得清楚,小鼎脸上被打留下的红色掌印与嘴角的伤处,此刻居然好了大半,嘴角边看着还有些裂口痕迹,但是脸颊上的红色掌印却完全消掉了,显然小鼎回去之后,被人涂抹了什么灵药,药效灵验神奇所致。

想到此处,王宗景心中一动,连忙转头向四周看去,可是长街空旷,除了隐身于暗处的自己和大摇大摆一脸恼怒站在客栈门口的小鼎,看不到第三个人了。那小鼎叉腰而立,瞪了那客栈一眼,看来一副恼怒气愤的模样,对旁边大黄和小灰说道:“那些家伙就住在这儿的。”

“汪汪。”大黄低声吠叫了两声,坐到了地上,看来有些慵懒,倒是小灰精神好多了,笑嘻嘻站在小鼎身边,手扶着他,不时抓抓自己的头。

小鼎握紧了胖乎乎的小拳头用力在身前一挥:“我们进去找他算账!”

说着就向客栈跑去,旁边大黄和小灰跟了上去,王宗景证了一下,心想这哪能成,这么小一个孩子过去,定然要吃亏的,身子一动就要出去喊住他,谁知小鼎跑了两步,又一下停住脚步,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能这样进去,他们会认出我的。”

说罢,抓过背着的那个小布袋,伸手到里面掏摸了一阵,过了一会儿摸出一块褐色的丝绸布方巾来,谁也不知原来有什么用处,居然放在那小布袋中,拿手抖了一下,撑开了往脸上一绑,只露出包括两只眼睛以上的部位,顿时就变成了小小蒙面大盗。

圆圆的小脑袋点了点,看来颇为满意,居然还笑了两声,刚要继续前进,小家伙目光一瞄又看到旁边的大黄小灰,“嗯”了一声,歪了歪脑袋,又伸手到小布袋中掏摸起来,这一次摸索的时间稍长,最后摸索出一块差不多的方巾,另一块却是件小衣服,看来是小鼎平时穿的。

小鼎也不废话,干脆利落地一把抓过猴子,先把方巾给他绑到脸上,然后搂过狗头,直接用衣服蒙上了硕大的脑袋,只露出两个贼溜溜转个不停的眼珠子。星光之下,王宗景在一旁看得险些笑出声来,只见一人一猴一狗,统统成了蒙面大盗,只是看着全部不伦不类,滑稽得很。

“这样,他们就认不出我们了吧!”小鼎得意地道,然后把手一挥,带着两个死党向客栈冲去,只是到了门前,显然也不合适直接踢门而入,幸好小灰性子通灵,虽然莫名其妙蒙了面,看着像极了一只傻瓜猴子,但本质上还是聪明的,很快对小鼎指点了一下,然后一人两兽又转到了客栈旁边的小巷子里,那里围墙有一人多高,小鼎与小灰都爬到大黄背上,然后大黄一声吠叫,冲刺几步,直接就一个箭步跳了过去。

这一连串动作顺畅无比,看得在一旁的王宗景眼睛有些发直,竟然在一瞬间忘记了出去拉住小鼎别胡闹了,心想这几个家伙怎么跳墙翻得这么熟练…这绝对是平日经常做磨练出来的啊。不过他随即又是一惊,醒悟过来,哪里还顾得上许多,连忙向那客栈墙壁跑去,生怕小鼎过去吃亏了。这一刻被小鼎这么一捣乱,他原本纷乱的心情居然平复了许多,人也清醒下来了。

那一堵围墙虽然不低,但一人多高的高度显然是难不倒王宗景的,他轻轻松松就翻了过去,落地一看,小鼎身影就在不远处,躲在一处花圃后边,旁边大黄与小灰转头向他这里看来,被这两只外形诡异蒙头遮面的家伙看了一眼,差点让王宗景也是心头一跳,倒不是害怕,而是差点笑出声来。

咬牙忍住笑,他也摸索了过去,这时小鼎也回头看来,见到是王宗景呆了一下,奇道:“王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王宗景苦笑一声,心想总不能告诉这孩子自己半夜三更偷跑出来是为了看美女的吧…想了想他便瞪了小鼎一眼,低声道:“你一个孩子,大半夜的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干什么?胡闹!”

小鼎不服气地道:“你也不是跑过来了吗?”

“呃…我比你岁数大,咦,不对!你别扯这个,这地方不是你来的,快回去。”王宗景脸颊微红,声音却大了些。

小鼎哼哼两声,道:“不行,今天我被那人大了,我得去打回来。”

王宗景一阵心焦,耐着性子又劝了几句,小鼎还是不肯,在那边絮絮叨叨低声道:“不行,我长这么大,除了我娘拍我两下屁股,连我爹都从来没打过我。”说着蒙在脸上的方巾一动,看着像是吹了口气,然后“嘿”的一声,却是跳了起来,就像要想那边客房冲过去。

王宗景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去拉他,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在他和小鼎中间,猛地多了一个男人的身影,无声无息而来,那身形之快若凭空出现,犹如鬼魅一般,片刻之间便看这男子伸出手去,一把将跳将出去的小鼎拎了回来,然后轻轻放在身后。

王宗景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地以为这可能就是昊天剑派的人,意图对小鼎不利,身形一动就要扑上,却没注意平日紧护着小鼎的大黄和小灰都是敌意皆无,反而看着颇为亲热地靠了上去。不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也听到小鼎略带惊喜地叫了一声:

“爹”

王宗景身子立刻顿住,这一刻心念流转,不知怎么脑海中有那么片刻空白,唯一能想起来,竟是那一本被修改过的清风决书谱。

他抬眼看去,只见星光之下,夜色之中,面前站着一位衣着普通的男子,嘴角略带一丝温和笑意,正看着身边的小鼎,眼中流露出几分疼爱之色,用手轻轻摸着他圆圆的小脑袋。旁边的大黄靠了过来,头在他脚边蹭个不停,至于小灰则是咧着嘴笑着,熟练无比地一下窜上了这男子的肩膀,然后蹲坐下来,剧目四顾,看来得意非凡。

随后这男子抬起了头,向王宗景这里看了过来。

那是一双明亮而深沉的目光,并无锋锐之意,却仿佛比世间所有的光芒都更透彻,一眼便似看入王宗景的内心,让面对无数凶恶残忍的妖兽都并不畏惧的王宗景,下意识地、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

“爹,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王大哥。”这个时候小鼎在这个男子身边开口说了一句。

然后,王宗景便看见那男子微微一笑,目光中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点了点头,道:

“王宗景?”

王宗景不知怎么,心中竟一阵激动,在深深呼吸了一下后,道:

“是,前辈。”

第五十章 探访

这男子自然便是张小凡,他看了王宗景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二十转过头来看着小鼎,笑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许跑来胡闹吗,怎么又自己跑这么远来了?”

小鼎嘟着嘴巴,把脸往上一凑,道:“爹,你看,你看,你看嘛······”

张小凡看了一眼,正色道:“嗯,我看了,你的脸好好的。”

“哎呀,看不见了吗?”小鼎摸了摸胖嘟嘟的脸颊,顿时气恼起来,看来有些懊悔,恨恨道:“早知道就不抹药了。”

张小凡失笑,抓过小鼎在他才好,脑袋上摸摸,笑道:“好了,来,听话,跟爹回家吧。”

小鼎还是不愿意,抓着老爹的袖子缠着他道:“不行,不行,他打了我啊。”

张小凡被这儿子纠缠得有些无奈,但看他神色,却多是对小鼎的疼爱,丝毫未见厌烦之色,这时干脆也不理小鼎,先转过头来对王宗景道:“小王,你到这里,又是要做什么?”

王宗景顿时尴尬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幸好这时候小鼎又在旁边吵闹起来,把张小凡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这才让他松了口气。只听张小凡劝了好几句,小鼎只是拼命摇头,看来还是个倔强脾气。到了最后,张小凡只得无奈道:“好吧,那你说到底要怎样呢?”

小鼎眼珠一转,指了指那边黑暗的客房,道:“爹,你去帮我打回来。”

张小凡脸色一肃,道:“不行。”

小鼎顿时委屈了,道:“为什么不行啊?”

张小凡蹲下身子,看着儿子柔声道:“小鼎,这事情你娘回山之后跟我说了,还有你曾叔叔也特意跑来跟我说了一次,不管怎样,打你的那个人已经收了惩罚,你不能再胡闹下去,无法无天可是不行的。”说到这里,他脸色看起来已经有些严肃了,顿了片刻,又开口道,“还有,你可是个男孩子,将来如果吃亏了,就要自己去讨回来,不能整天去央求别人来帮你,知道吗?”

小鼎被父亲板着脸说了两句,顿时老实了,但仍有些悻悻然,嘴里答应了,但脸色还是极不痛快。看着儿子的神情,张小凡想了想,忽然又凑到小鼎身边,重新微笑道:“小鼎,咱们欺负人是不行了,不过那家伙打你,也是不对的。这样吧,咱们偷偷去捉弄一下他们,你看好不?”

王宗景在旁边一听,一时哑然,但小鼎终究是小孩子,顿时兴奋起来,颓丧之色一扫而光,像是找到了什么刺激好玩的东西,连脸颊都有些涨红了,并且居然记得压低了声音,看着颇为神秘地强忍着笑容,对着张小凡拼命点头,低声道;“好,好,好。”

说着,小家伙眼珠一转,蹲下身子在花圃边上随手就挖了一块黑泥,递给张小凡,笑哈哈道:“爹,我想到了,你也不要去打他们了,就偷偷用这泥巴把那个人的脸抹黑就成。”

张小凡像是也没想到小鼎居然这么快就出了个题目,怔了一下,但是随即笑了起来,却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伸手接过了那块黑泥,到:“小鼎,你就在这儿等着。”

小鼎连连点头,看起来兴奋得有些情不自禁,一溜烟躲到花圃后面藏好,还挥手把大黄与小灰也叫了过去。王宗景站在一旁,只觉得自己颇为尴尬,原本一心想来见见那青衣女子的心情,此刻居然也忘记得差不多了。倒是张小凡看向了他,忽然笑道:“小王,白天听说你也在场,那你应该认得那个打小鼎的罗威吧?”

王宗景点了点头,到:“我认得的,前辈。”

张小凡“嗯”了一声,道:“那好,你帮我指认一下。”说着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忽然间人变出现在王宗景的身边,伸手一托,王宗景只觉得自己身子下方猛然一股力道涌现,竟然身不由己的飘上了半空,然后看着张小凡的身影,轻飘飘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客栈前头那一排客房前了。

房门一扇接一扇无声无息地打开,王宗景心中忽然紧张起来,要知道那些昊天剑派的人都是修道有成的人物,自己这般过来,岂不是轻易就被人发觉了?他紧张之余,甚至下意识地屏住 了呼吸,那一刻,只觉得周围特别安静,但看着身边的张小凡,却是一脸平静,随意进出查找着。

客栈的房间并不算多,很快两人就找到了目标,罗威与另外三个同门男弟子共同谁在了同一间屋子里,王宗景目光敏锐,一眼便认了出来,然后向张小凡示意了一下。

张小凡向那边淡淡看了一眼,微微点头,然后把手一托,王宗景似乎听到耳边响起两个字:“多谢。”然后就觉得身子又是身不由己向后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就落在小鼎藏身的花圃后面。

小鼎正瞪大了眼睛张望,看到王宗景飘了过来也没反应,就一直看着客房那边,不过看他的神情都是幸福好奇,却并无半分畏惧担忧,显然对他这位老爹充满了强大信心。

王宗景一落地,也是第一反应就抬头向客房那边看去,只是那一片黑暗中,一时也看不清什么,不过他们两人也就等待了一小会儿,便看到黑暗中人影一动,却是张小凡轻轻松松飘了出来,面色淡然,同时双手空空,那块黑泥已然不见了。

小鼎一跃而起,双手叉腰就要仰天大笑,得亏是他身边的小灰机灵无比,跳过来一把捂住小鼎的嘴巴,这才勉强发出“嗯嗯嗯嗯”的低沉笑声。张小凡有些无奈,溺爱地看了看他,随后望向王宗景,笑了一下,道:

“你过去之后便屏息了,居然能坚持这么久,看来全身气血不同常人啊。”

王宗景猛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位前辈不动声色间竟然看破自己,只是张小凡就像是随意说了一句,很快便回过头去看着小鼎,笑道:“好了,这下可以回家了吧。”

小鼎排掉小灰还捂在嘴巴上的毛手,笑嘻嘻道:“好。”

说着伸出双手就向老爹处跳去,张小凡一声轻笑,将他抱了起来,轻轻翻转一下,小鼎便又坐到了他的脖颈上,然后转过身来,对王宗景道:“小王,我们回去了,你呢?”

王宗景怔了一下,下意识地道:“哦,我——我也要回去了。”

张小凡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微微一笑,转过身去,也不见他如何使力,身子便飘了起来,带着小鼎轻轻松松飘过了客栈围墙,消失在了墙**院之中,瞬间又安静了下来,一片黑暗里,只剩下王宗景独自一人站在这小小的花圃背后。

他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那些隐匿在黑暗阴影里的客房,或许,那青衣女子也正是在其中某处吧。可是此时此刻,王宗景心中原本莫名沸腾的热血都已平静下来,那一股冲动也消失不见,倒是心中时不时泛起刚才小鼎父亲那一幕。在这里又呆立了片刻后,他忽地轻轻一跺脚,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客栈,转身也跳墙而过,径直去了。

翻过围墙重新回到客栈外的街道上,已是看不到一个人影,小鼎一行人包括他的父亲,都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街寂寂,空荡而寂寥。

王宗景深深呼吸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头顶夜幕苍穹,只见漫天星光,闪闪发亮,似乎像无数只眼睛在轻轻眨眼一般,不知怎得,他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转过头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向着回去的方向,大步跑去。

夜风吹过,拂动他的衣襟,星光之下,看着他跑过街道出了城墙,奔驰在清冷宽阔的城外原野上,巍峨的青云山在前方犹如黑暗中沉默的巨人,越来越近,而王宗景的脸上,也是一副平静而略带微笑的神情。

不知为何,他此刻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无由的兴奋,在脑海里,那些曾经被修改的字样,再一次浮现出来,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刻他心中再无丝毫疑惑,只是全心全意地沉静其中,甚至连对今日忽遇的青衣女子的思念,也变得轻淡了许多。

就像是,曾经迷惘的人突然看见了一扇光辉之门,在前方缓缓打开了透出光明的细细门缝。

天亮了,河阳城里喧嚣渐起,新的一天开始。云福客栈中,休息了一夜的昊天剑派诸人也一一起床,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某间客房里猛地传来一声喊叫,带了几分不可思议的古怪与惶恐,随后一阵诡异而忍耐不住的嘻哈狂笑声从门内了出来。

片刻之后,一个满脸乌黑的汉子咆哮着冲了出来,气急败坏,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周围众人看得清楚后,瞬间一片哑然。

人群之中,那个青衣女子微皱着眉头,向在前头跳脚不停的男子瞄了一眼,脸色淡淡,似不屑再看一般,很快转过了身子,却是望向了远方的那一座巍峨青山,眼中掠过一丝异色。 

小鼎是在第二天早上回到青云别院中的,回来之后自然得到了同院诸人的欢迎,不管怎样,大家还是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男孩的,所以就算是最近一直窝在房中修炼、看去似乎比在河阳地宫前更加沉默寡言的仇雕泗,也难得的走出来一次,看望这个昨日无辜受了委屈的小鬼。

不过小鼎的表现显然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看上去笑呵呵的神采飞扬,兴高采烈快乐无比,哪里还有丝毫昨日受挫的模样。到时让苏文清与巴熊等人意外不解。诸人之中,只有王宗景明白其中干系,但自然是不说的,只是站在一旁微笑看着。

如此,连续经历了几番意外的乙廿三院,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金木水土火五房五人,又重新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节奏中,修炼的修炼,玩耍的玩耍。不知不觉中,王宗景在青云别院中的日子又过了一月。

这一月之中,他从当日河阳城夜奔回来之后的翌日开始,便再也没有丝毫怀疑的念头,开始一心一意修炼那本被小鼎父亲改过的清风决,尽管每一次的修炼都极为痛苦,体内经脉时常被蜂拥而入的灵气刺激得犹如凌迟般痛苦不堪,但他凭借着昔年在那片原始森林中艰难求生磨练出来的坚韧毅力,终究强撑了下来,并且强忍着剧痛每日至少修炼三次以上,等于是一日经历三次剧痛折磨,不过由此而得到的回报,同样也是不小,于修行道法上他进步极快,这一月之中,简直是突飞猛进,赫然是直破二层,于无人知晓无声无息中,将清风决的第三层境界也修炼完成了。

这一番进展速度,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能说不满意,心中未尝没有兴奋之意,并且随着清风决修炼道行的提升,虽然仍未开始修习青云门那些神庙的道术,但是对他的身子已然有了颇大的助益,简单来说,便是气力更大,动作更敏捷,速度更快。现在的他,空闲时偶尔去后花园那石壁的时候,甚至已经不用再攀扯矮松,脚踏几块岩石,便能冲到石壁之上了。

未来的路似乎渐渐开始清晰与光明了。

这让王宗景很高兴、很喜悦,所以每日间也常带了笑容,有时被同院中人看到了,例如苏文清,便会笑着问他怎么心情这么好,王宗景也往往哈哈一笑,笑而不语。

不过到了九月十二日这天,清早起来的王宗景却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那一位住在孙家庄的老汉,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住在河阳城里的儿子,是不是已经回去接他去河阳城享福了呢?

这念头一动,他便有些按捺不住,当日虽然是萍水相逢,结识也只有短短三日光阴,但是松林之下,那个瘦小而苍老的身影,虽然老去但仍然对将来充满希望的善良老人,那几日的温和照顾,却实在给他很情切的感觉。在屋里想了一会儿,他心中实在有些耐不住,便出了门,一路走到青云别院门口,客气地询问了一下当值的青云弟子,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巡视别院的穆怀正。

穆怀正是青云门长老宋大仁唯一的弟子,入门早道行高,人又方正严肃,在一众青云弟子中颇有声望,门中几位长辈也很是看重,所以这青云别院中的事,他往往能做一半的主。

找到这位方正严肃的穆师兄后,王宗景小心翼翼地向他请求能否出去半日,就是去看望一位老人 ,黄昏之前必然回来。穆怀正听了之后,皱眉又追问他几句,到底那孙老汉跟他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王宗景一时便有些不好回答,在他心里,一直都反感提到当日萧逸才的种种。见他迟疑穆怀正脸色便冷了下来,也不晓得他心里是不是认为王宗景是想跑出去玩乐的,反正最后就是冷冷拒绝了王宗景的请求,让王宗景好一阵郁闷。

无精打采地转回廿三院,王宗景心里颇为失望,他这时是真的很想去看望一下孙老汉,要说再次等到天黑爬树林偷跑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但这种事情太过危险。万一被发现,后果只怕很难看。当日他是心中不知怎么热血冲昏了理智,稀里糊涂就这么出去了,事后想想,未尝没有一身冷汗,所以不到紧要关头,他是决计不肯再做那等危险的事了,否则若是被青云门那些神出鬼没的守卫发现,吃点苦头还是小事,万一那些人铁面无私来个逐出门墙,王宗景岂不是要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