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剑韩无月。”一个容颜俊朗的蓝衫中年人腰别玉箫,背负长剑,缓步而出。

“青鸾剑柳双双,还请妹子多多指教。”第四人却是一个手持软剑,体态风流的美艳少、妇。

“无影剑翟成古……”阴森话音中,一个大头侏儒滚入场中,双手一分,亮出一对分水短剑。

“易水剑荆如风。”一个满脸伤疤的独目男子昂然而入,手中长剑铁锈斑斑,却是一把断剑。

“唉,又要动手了,人老了,真的不禁折腾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灰衣老人缓步而出,慢条斯理的拔、出鞘中之剑,剑色青黄,竟是一把竹剑,“老朽许唯,承蒙江湖朋友不弃,送了个忘兰剑的匪号。”

卓安婕微微动容。三十年前,忘兰剑许唯曾是江湖上颇负盛名的快剑手,曾与当时天下第二快剑魅剑古不反斗剑百余合,一招惜败。只是后来为情所伤,黯然退出江湖,想不到却是闪剑门的人。

许少白拱了拱手:“卓女侠,你剑法超群,单打独斗敝门恐怕无人是你对手。不过敝门先辈曾传下一座八元锁龙阵,虽然简陋,却也有几分威力。只要卓女侠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能破了此阵,少白自然会将实情和盘托出。”

“破阵?有趣……”卓安婕缓步向前,目光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这几位便是贵门大名鼎鼎的八金刚了吧,怎么少了一人?”

“这第八人么……”许少白长剑蓦然出鞘,剑光一闪,一分为二,擎在手中:“便是在下,灵蛟剑许少白!点香!布阵!”

话音未落,早有闪剑门弟子捧了香炉来到场中,将一根檀香点燃。

青烟方起,八人已身形闪动,隐隐将卓安婕围在当中。

卓安婕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八人脚步,只见八人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围着自己缓缓转起了圈子。他们不动,卓安婕却不能不动,否则如何、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破阵?

在卓安婕心目中,最难对付的自然是那个用竹剑的忘兰剑许唯。虽然三十年间他声名不显,且已年迈,可只见他已弃铁剑不用,改用竹剑,便可知他剑术已入化境。而最好对付的无疑便是许少白,他剑法再高,毕竟限于年纪,无法和其余七人一般老辣。当下、身形微旋,一剑向许少白刺去。

谁知许少白并不和她交手,身形一晃,转了开去。迎上这一剑的却是一旁的尉迟亮。双剑一交,卓安婕退了一步,卸去力道,尉迟亮却硬、挺着不动,脸色涨红如血。

卓安婕笑道:“原来是尉迟亮来也兄,虎痴剑法,果然又虎又痴,名不虚传。”

“真的么?俺也觉得俺这剑法好。对了,俺叫尉迟亮,没有来也。”尉迟亮认真地道。

“尉迟,不要多话,还不变阵!”潇湘剑韩无月断喝一声,长剑刺来,被卓安婕随手荡开。

尉迟亮答应一声,转了开去,雷炯又迎了上来。他自然也不会和卓安婕硬碰,虚晃一剑,立即退开。卓安婕正待追击,柳双双和翟成古又从后杀到,她只能反身迎敌。十几个回合下来,卓安婕便已明了这八元锁龙阵的厉害。此阵的妙处并不在于制敌死命,而在于困敌。八人按照伏羲八卦方位流转不休,只要一人受阵中之人攻击,其余之人必定出手攻击,以围魏救赵之策,逼对方放手。而且列阵之人绝不贪功冒进,而是八人此进彼退,配合默契,一触即退,不见丝毫迟滞。

场边,闪剑门的弟子聚得越来越多。人人屏息以待在关乎闪剑门颜面的一战。每个弟子都一边为场中局势提心吊胆,一边瞥着那一炷香,巴望着那红红火头早点熄灭。

转眼之间,那一炷檀香已燃了一半,卓安婕依然被困阵中。

许少白脸上微露喜色,若是他们此次能将大名鼎鼎的别月剑困住,闪剑门定然会声名大振,更上层楼。微一出神间,面前的卓安婕忽然身形一转,剑光大盛,顿时将他笼了进去!许少白心中大骇,双剑狂舞,瞬息见连刺三十六剑,正是闪剑九绝之一——“飞月闪舞”!

一连串的金属碰撞声连成一线,火花飞溅中,许少白仰身飞出,踉跄落地。卓安婕正待追击,许唯的竹剑已然缠了上来。许少白暗道好险,再不敢分心,奋起精神,重新扑上。

卓安婕一连七剑,试着削断许唯的竹剑。奈何许唯剑法老到,掌中竹剑轻描淡写般一沾即走,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闪剑门弟子齐声喝彩,士气大振。

有人大叫:“许师伯好身手!这次咱们赢定了!”

又一人洋洋自得道:“这八元锁龙阵哪里是那么容易破的?当年河洛第一剑李忆安李大侠造访本门,以他的绝世剑法,那也是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勉强脱身,从此再不敢小觑本门剑法。”

“听说李大侠曾经与武当掌门交手,不分胜负的!”

“就是就是!别月剑再厉害,还能厉害过武当掌门去!”

“认输吧!来自静宗的小娘子!”

众人喧嚣声一阵高过一阵,卓安婕却恍若未闻,静宗以心明剑,岂是几句喊叫动摇得了的?她见破阵不易,便暗暗思量如果师弟云寄桑遇到这种情形该怎么办。以他的一贯做法,自然是斗智不斗力的,既然阵法本身没有破绽,那就从列阵之人身上去找。除了剑法老到的许唯之外,韩无月,柳双双,荆如风,翟成古等人都是心思慎密,剑法严谨,不露丝毫破绽。许少白身为闪剑门少门主,也是才华横溢,足智多谋之人。而雷炯虽然看似粗豪,但为人奸猾,从不吃亏。只有那尉迟亮,性情鲁莽,反应也比其他人慢一拍,看来要破此阵,还要落在此人身上。当下、身形一摆,飘向尉迟亮所在的东南方位,却不向他出招,而是一剑刺向他身旁的韩无月。韩无月连接三剑,自感不敌,脚踏八卦,向艮位退去。他这一退,人在兑位的尉迟亮自然迎了上来。

卓安婕嫣然一笑:“哈,原来是尉迟亮没有来也兄。”

尉迟亮哇哇大叫:“俺都说了!俺叫尉迟亮!没有来也!也没有没有来也!”

卓安婕作恍然大悟状:“噢,原来你叫尉迟亮没有来也也没有没有来也——真是奇怪,你这名字怎的越变越长了?”

她口中说笑,剑势却愈发凌厉,迫得尉迟亮连连后退。尉迟亮一边要和她拌嘴,一边又要抵挡越来越快的剑招,早已狼狈不堪。好在他还记得阵法要旨,脚踏太阴,由兑位退到离位,又转少阳,退至震位。

这时雷炯自然要补上他的缺陷,挺起镔铁大剑,迎上卓安婕。谁知卓安婕身形一摆,竟然将雷炯视若无睹,依旧直扑尉迟亮!

雷炯先是一惊,随即大喜,卓安婕此刻背后空门大开,正是他老雷克敌制胜绝佳时机!当下铁剑一挺,大喝一声:“看我雷——”他本想说看我雷炯的绝招,谁知话音未落,卓安婕突然一声大喝:“回马剑!”

雷炯顿时一愣。回马剑,顾名思义,当然是败中求胜的绝招,卓安婕故意露出空门,原来是要引自己上当!他本就胆小慎微,闻言后手中铁剑顿时一缓,先将门户稳稳守住,口中也是顿了顿才大喝道:“炯——”忽然想到自己招数没出,后面三字便也没能出口。

只是他这一缓不要紧,却要了尉迟亮的命。

卓安婕手中长剑追星逐月般刺向尉迟亮,剑气森寒如银涛雪浪,将他卷入其中,口中也笑道:“尉迟亮没有来也也没有没有来也——名字太长,还是改改吧!”

尉迟亮大怒,愤然叫道:“我叫尉迟——”话音未了,已被卓安婕一脚踢飞。

他人在空中,晕头转向间,只觉身体陡然下坠,身子一凉,水花四溅,已掉入院内水井之中。

“既然叫浴池,焉有不洗澡之理。”卓安婕嫣然一笑,风姿怡然。

韩无月,许少白等人见状大惊,团团围上。只是此刻阵势已破,他们又哪里还能困得住惊才绝艳的静宗第一高手!

别月剑如玉龙飞舞,忽而穿于云霄之上,化作一轮孤月,清耀天宇;忽而又化为一阵绚烂得让人于痴迷中绝望的光雨,星星点点,洒向人间。潇湘剑韩无月望着剑光中那惊若翩鸿、矫若游龙的美丽身影,当啷一声,长剑失手落地,默默掏出玉箫,吹奏起来。

许少白心中气恼,却无暇责骂,恨恨瞪了他一眼。其实到了此时,这阵势已经算破了。但许少白岂会甘心认输?反正卓安婕还被他们围着,尚未脱身,这阵势怎样才算破还不是他说了算?少了两人又怎样?这也是阵势变化——嗯,就叫六、合锁龙阵好了。只要他们能围着卓安婕到香火燃尽,那便是他们赢了!想到这里,他不由转眼看了一眼香火,见那香火此刻已经燃得不足一寸,心中正自暗喜,忽听耳畔传来柳双双急呼声:“少门主小心——!”心中一惊,双剑忙向外封,谁知腕上一麻,双剑已经跌落在地。

荆无风断剑狂舞,从侧后扑上!别月剑迎上断剑,轻、盈地一转,刺向荆无风神门穴!荆无风不躲不避,大喝一声,手中断剑陡然掷出!正是他的成名绝技——舍身剑!与此同时,翟成古就地一滚,手中断剑化作一连串诡秘的虚影,毒蛇般向上疾刺!

不慌不忙,卓安婕长剑轻点,“叮”的一声,断剑骤然变向,钉向翟成古背脊!大惊失色下,翟成古于千钧一发之际,身形急滚,只觉颈上一凉,断剑穿过他的后领深深、插入地面!

卓安婕长剑一转,直刺手无寸铁的荆无风!

柳双双暗恋荆无风已久,见状大惊,横身挺剑,挡在荆无风身前!雷炯也从卓安婕背后挥剑扑上!谁知卓安婕忽然叫了声:“回马剑!”雷炯理也不理,心想:老雷要是再上你的当,就不姓雷,不叫炯了!

刚想到这里,眼前剑光蓦然一闪,胸腹间顿时一凉!

雷炯大惊失色,大叫一声:“糟糕!死了!”将铁剑一扔,低头捧着肚子看时,只见长衫胸腹间被划了条长长的缝子,却没伤到丝毫肌肤。

许唯环顾四周,发现此刻八金刚中仍有一战之力的只余下他和柳双双二人。而柳双双只顾护在荆无风身前,神色紧张,哪还有半分战意?不由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手腕一抖,手中竹剑已然折断。

一时之间,场中鸦雀无声,只余下韩无月那悠长的箫音。

众人瞩目之下,卓安婕将别月剑缓缓归鞘,便在此时,韩无月也是箫音一收,两人微微一笑,对施一礼。

许少白脸色苍白,转头看时,发现那香头上青烟缭绕,尚余半寸未曾燃尽。

卓安婕微微一笑:“少门主,安婕已如约破阵,这其中详情,还请见告。”

许少白惨然一笑:“此事事关重大,本不便相告,不过既然卓女侠胜了,愿赌服输,在下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挥手让门下弟子退去,压低声音道:“卓女侠,你可知当今太子的身世么?”

“你是说朱常洛那个倒霉蛋么?”卓安婕皱眉道,“我知道他生、母王氏只是一个宫女,皇帝当年一时没管住自己裤带,王氏珠胎暗结,这才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