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论,许少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勉强笑道:“大略便是如此,因为太子身世不好,圣上并不喜爱,反而对郑贵妃之子,也就是当今福王格外宠爱。不过朝中大臣们却还是一心一意地维护正统。太子之位目前勉强还能保住,却如风中之烛,飘摇不定。家父得贵人引荐,入京护持太子,为的就是怕郑贵妃狗急跳墙,危害太子性命。”

卓安婕皱了皱眉:“这和郭家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当今圣上崇信道教,尤信长生。前几日敝门得知郭府上藏有天师张道陵当年随身所用的取水宝瓶,以其取水饮之,可祛、病除魔,延年益寿。如今已近皇帝大寿,只要太子献上宝瓶,必能讨得圣上欢心,免去被废之厄。”

“于是你们就对郭家下手了?”卓安婕寒声道。

许少白苦笑道:“卓女侠误会了,闪剑门虽非名门大派,却也不至于为了一件宝物灭人满门,而且这管城的父老乡亲多多少少也会卖敝门一个面子,郭家自然也不例外。不瞒卓女侠,在下曾经拜访郭家,愿以十倾上田换取宝瓶,郭老也答应了,只待第二天地契交割之后,便将宝瓶奉上。谁知当晚郭家便出事了……”

“果真如此?”卓安婕皱眉问。

许少白耐心地道:“本门以良田换宝瓶之事,当天便被郭家的三子传扬开去,城内知者甚众,卓女侠一问便知。”

“可我怎知晓是否是你们舍不得那些田地,杀人夺宝呢?”

许少白苦笑一声:“卓女侠说笑了,郭家血案牵连甚广,如果我们夺了宝瓶让太子送上去,岂非正中郑贵妃下怀?定然怂恿圣上以此为借口,废了太子之位。若真是那样,就万事休矣。”

卓安婕点了点头。许少白所言有理,闪剑门这样的地头蛇要夺郭家之物,完全没必要用灭门这样的血腥手段。杀人夺宝的,定然另有其人。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又要抓徐四?”

“虽然在下也不信郭家灭门乃徐四所为,但血案现场却是留有徐四的短刀。而且案发前一天有人看到徐四在郭府外鬼鬼祟祟地,行迹极为可疑。无论如何,此事和他脱不了干系。我们找他,也是想将此事问个清楚。”许少白解释道。

“原来如此,多谢少门主如实相告,安婕先告辞了。改日若得空闲,再登门拜访。”卓安婕微微一笑,施施然向外走去。

你最好别再登门了,永远!望着她美好的背影,许少白恨恨地想。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卓安婕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不……不会吧,难道她还不肯善罢甘休?大门都被拆了,八金刚也被打得落花流水,她还想干什么?难道还要放火烧了闪剑门不成?不过,这个女人的话,也许会做得出来也说不定……一时间,许少白觉得掌心又滑又腻,全是冷汗。

出乎他的意料,卓安婕的语气异常客气:“少白兄,还有件事安婕想请教一下……”

“什……什么事?”许少白勉强保持着镇定。

“你们这里……”卓安婕吞吞吐吐地道,脸上少有的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有酒吗?”

徐狗儿在不远处的小弄里百无聊赖地逗弄着一只蝼蛄。他目送卓安婕一个人昂然仗剑杀入闪剑门,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担心。等了半天,始终不见她出来,不由胡思乱想起来。手上一时收不住劲,竟然将那蝼蛄按死了。

他望着那只抽、搐的蝼蛄,愣愣出神。他和父亲的命在闪剑门和官、府眼中,何尝不和这小小的蝼蛄一样,可以随意抹去?可那个爱喝酒的姐姐不一样,她对每个人都一样。不仅是自己,还有药店掌柜,伙计,衙役,陈县令……她说话的语气没有任何区别,没有高低上下,也不分贫富贵贱。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如此的无拘无束,那么的自、由自在,仿佛天地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她停下来,回头一顾。

这样想着,不由得向闪剑门望去。一瞥之间,大门外站着的赫然是那个美丽的倩影。只见卓安婕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望了望剑柄上挑着的酒葫芦,一脸的心满意足。

徐狗儿忙将手中蝼蛄一扔,跑了过去,一脸的期盼:“卓姐姐,我爹他……”

“还没有你爹爹的消息,看样子闪剑门的人还没找到他。”卓安婕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安慰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徐狗儿茫然问。

卓安婕抬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天晚了,我们先去吃饭,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虽然说城里没人敢接待他们,不过以卓安婕的作风,自然不会任人拒之门外。很快,在别月剑的大力感召下,一家饭馆的老板便迫不及待地邀他们进店就餐了。

卓安婕为徐狗儿点了大碗的云吞面,又叫了几个小菜,美美地自斟自饮起来。

烛、光下,徐狗儿一边捧着大碗喝云吞,一边好奇地看着她喜滋滋地喝着小酒。

“这酒真那么好喝吗?”徐狗儿好奇地问。

“当然,这可是十年陈的洞庭春,一般都弄不到的。闪剑门今天也算做了件好事。嗯……香,好酒!”卓安婕一脸的陶醉。

徐狗儿舔、了舔嘴唇,有些不信地道:“酒有什么好喝的,我也偷偷喝过老爹的酒,又辣又呛,难喝死了!”

“你小小年纪,自然喝不惯了。”卓安婕撇了撇嘴,随即又露出缅怀之色:“当年像你这么大时,我也曾和师弟去偷酒喝。那时我不知轻重,喝了不少,结果醉倒当场,被师傅抓个正着。可怜师弟年纪还小,以为我醉死了,吓得哭个不停……”

“你师弟和你一样厉害吗?”

“他啊……”卓安婕目光迷离的玩弄着手中的酒杯,唇边渐渐漾出一丝温柔:“他最讨厌和人动手了,被欺负了还会哭呢,真是没出息。不过他很聪明,非常聪明,真是聪明得让人嫉妒呢。有时候真的不想和他在一起,因为那会让自己显得特别笨。可不和他在一起吧,又总是担心他出事,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为什么会担心?他不是很聪明么?”

“他是聪明,但还不够坚强。拿得起,放不下。见不得他人受苦,也不忍心伤害别人。你说,这样的家伙,在如今的世道里,活得下去吗?”卓安婕将手中之酒一仰而尽:“我看哪,他迟早会混得一身伤痕累累,然后可怜巴巴的来找我这个师姐。嗯,就像一条没了家的小狗……”

“我最喜欢狗了,我爹也喜欢,所以才给我起名叫狗儿……”徐狗儿说起狗,顿时双眼发亮:“我们家也养了条、狗叫大黄,前几天不见了。一定是张三把子那王、八蛋把大黄偷去下酒了,这家伙在城里有家狗肉馆儿,专门偷别人家的狗。现在家里大黄没了,老爹也不在了,只有我一个人了……”徐狗儿的小脑袋渐渐低了下去。

“放心,我一定找到你爹的下落,到时你们父子就能团员了。嗯?”她突然停杯不饮,转头向店外望去。

“怎么了?”

“店外好像有人在监视我们。”

“是闪剑门的人么?”徐狗儿一惊。

“不,他们还没那么大胆子。”卓安婕抓起长剑,起身向外:“我去看看,也许能找到你爹的线索。”

“我跟你一起去!”徐狗儿急道。

卓安婕抄起徐狗儿,飞身出店。

浓浓的黑暗中,不见任何人踪,只有清冷的棒子声遥遥传来,为这夜色平添几分孤寂。

卓安婕侧耳细听一阵,略显讶色:“轻功不错。”言罢一跃而起,向西北方追了下去。每追一阵,她便停下来重新辨别方向。直追了将近五里路,那微弱的夜行声突然消失不见,仿佛听到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奇怪,怎么突然不见了,躲起来了?此人轻功当不在我之下,如此高手出现在这小小的管城,是否和郭家血案有关?卓安婕心中疑惑。

远远地,黑夜中传来几声犬吠。

“是大黄!”徐狗儿欢呼道,挣开她的手,向黑暗中奔去。

大黄?徐四养的狗?难道说,徐四终于出现了?卓安婕精神一振,追了过去。

一片荒芜的废墟间,隐约亮着盏气死风灯。一只大黄狗正在灯下团团乱转,狂吠不已。

“大黄!”徐狗儿扑了过去,和大黄狗抱在一起。

真是大黄!那徐四呢?卓安婕环顾四周,没看到一个人影。

忽然,大黄离开狗儿的怀抱,转身对着灯下的地面狂吠起来。

“大黄,你怎么了?”徐狗儿忙上前安抚它。

卓安婕来到灯下,伸手按了按:“这里的土是松的,有人刚刚在这儿埋了什么……”

徐狗儿看了看大黄,小、脸渐渐变得苍白。夜风中,灯笼轻轻摇摆着。

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撕扯着两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