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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他悠然补充道,“刚才阁下也承认了:你一早已知‘小欠’就是孙青霞,还与他结义,你这不是明知故犯,勾结盗寇,与匪同罪么!杀了麻老三,就没了证人,纵押到大理寺去分说,自有你师门、同门照应,定你罪难,你脱罪易,是以我们不得不防。”

麻三斤也点头不迭,一面伺机向后退却:“是呀,是呀,须防人不仁;防人之心不可无,不可无。”

铁手铁看脸道:“你们就听他这一面之辞!”

那边的余乐乐却把话题了过去,嘿嘿笑道:“是嘛,铁二爷号称天下四大名捕之一,他的操守是毋庸怀疑,也不许怀疑的——只有他疑人,可不许人疑他哩!”

铁手知晓在机智辩才上,马龙是一流人物,其次便要算这个“东天一棍”余乐乐了。现在他的处境,可谓极之不妙:他已给一大帮人“包围”了,这些人,不但极有来头,而且手段高明、下手毒辣,而且还有强而硬的后台,加上他所面对的局面,又是异常紧急:到底孙青霞为何要杀这于无辜乡民?龙舌兰而今天危若何?又摸不清“叫天王”这一伙人纠集在这“不文”等自己出现,到底是何用意?究竟是啥目的?

到这关,连同跟他一起上山的老乌、何孤单、陈风尘等三名刑捕,也不免对他狐疑了起来:真要交起手来,只怕也不一定会(敢)跟他站在同一阵线了。

铁手也不管(更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先把情形的来龙去脉说分明:

“我原不知孙青霞就躲在‘杀手涧’这儿的,是来到‘崩大碗’.才知道有这样一个身怀绝技的大脾气小伙计叫叫‘小欠’。这儿也不是我主张要来的。”

他指着麻三斤道,“是他先带我来的。”

麻三斤见他一指,向后缩了一缩,却听在后面的陈风挺身道。

“我也有份。是我和麻老三领他来这几饮酒议事的——但我们都不知小欠就是孙青霞,否则……”

说到这儿,苦笑不语。

八、道义要比证据重要

正所谓:踏破天涯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不过,真要让他知道了:“杀手涧”上、“崩大碗”中的“小欠”就是孙青霞,他能点佯?

他制得住他吗?

他见过他的出手。

——他一剑能使瀑布断流凝冰。

——他一刀就格杀了书生杀手白兰渡!

——他以一人之力,片刻间斩杀了十名可怕杀手!

不过,难道制不住他,他便不出手吗?

——他也是位名捕。

至少,他也是在这七八个小县内,这州府一带,是实力最厚的第三号人物,名声仅次于知府张慢慢、县令章图之下。

可是,他显然不知道他就是孙青霞,更不知道这“大脾气”的“小伙计”竟然就是大家日夜搜寻的惊世魔星。

他是个捕头,官衔并不如何,但却掌有实权。

铁手也是个捕头。

一个有官衔的捕快。

但“叫天王”的官位更高。

甚至他部属的官职也不比铁手低,尽管铁手的身份还是“特殊”了些。

不过,纵是捕快,也有欺善怕恶、为虎作怅的;不是个个捕头都敢主持正义,公正廉明的。

官也一样。

有许多官只领个虚衔,不是为百姓做事,而且渔肉百姓,中饱囊,满足上司,求取富贵,欺软伯硬的。

问题只是:谁是除暴安良的好捕快?谁才是为民为国的父母官?当一个好捕快遇上了一群坏捕快的时候,结果是怎样?当一个好官对上了一党奸官之际,下场又如何;当然,这种对立与矛盾,亘古以来皆有,下场亦早已彰然。

因为好官懂得“奸”,懂得如何去结纳已结.且一早已布署妥善,作为耿介正直的“忠官”,往往难以相等,硬折的结果,多是牺牲受屈,而且也多势孤力单、孤掌难鸣。

刑捕亦然。

多做事多错。

不做事不错。

——这是动辄得咎的当时当势明哲保身之法。

可是,铁手是个勇于任事的人。

他现在就面对了一大堆烦恼。

一大堆问题。

——还有一大堆敌人。

这儿可不只是他一个捕头。

还有陈风(虽然他的供职是属于协助县官行政为主)。

以及何孤单(他是当地衙差的总领)与老乌(他是隶属于捕役追缉组的组长)

——他们又怎么看?

怎么想?

更重要是:

他们会怎么做?

陈风忍不住,“连我们都不知孙吉霞就窝在这荒山酒店里,你却是怎么知道的?”

铁手道:“我猜的。”

陈风道:“猜的?我怎么没猜到?”

铁手道:“我看他的器宇,已不是寻常人。他出手第一剑,刺向瀑布,使飞泉结冰,那非要多年练剑、绝世功力、还得要有似冰寒傲的剑意激发才能办到。”

陈风道:“那只能猜他是个剑客高手,却不等于他就孙青霞。”

铁手道:“你们当时在谈论孙青霞所作的案子,却没注意到在暗处这位小哥儿的神情。

你们在说‘三丈经’殷色可、‘天之娇女’朱丽丽、‘更衣帮’苏眉等人毁于孙青霞之手案情时,这小伙脸上都呈现忧愤不平的神色来。”

马龙插口笑道“好个”优愤不平,,铁捕头敢情是要为孙色魔出头了。”

铁手道:“不过,当时我的确未疑及他就是孙青霞,只以为他是个怀才不遇的剑侠而已。”

陈风沉吟回忆中:“你是在他出手杀掉自兰渡和十名杀手后,才从他招法中看出来的。”

铁手道:“我没见过孙青霞的剑法,而‘小欠’拿的是刀。不过,他用的是刀但使的却是剑法,这我可辨认碍出。”

陈风道:“那时你才生疑了?”

铁手道:“只是疑。可是他所作所为,却都是侠行。”

陈风道:“可是,他的年纪跟传说中的孙人魔至少相差了十铁手道:“先前我不明白,还以为他曾易容,但仔细观察过,没有此事。后来就想通了:有的人本来就长得比他实际年龄年轻,而且还年轻得多了。像我,就天生比我年纪大的长相。我大师兄无情,样子永远比他年纪小十岁。”

陈风眯眯笑道:“你这比喻不好。最鲜活的譬喻说是我本人。我从二十岁出头说长成这个样子,二十五岁那年已有人说我笑得很慈祥,三十岁就有人巴结我,称我为‘陈公’——

他们以为我早已五、六岁了。你看我的皱纹就密紧得像给乱刀砍过一样,”

铁手笑道:“你每一条皱纹都是经验和智慧。我刚结识过一位温姓老前辈,他的长相也比他实际年龄长多了。”

陈风也笑道:“我只是丑,没深意可言。你说的大概就是这‘崩大碗’的老掌柜吧?”

铁手道:“我是在你已与高大湾赶赴抱石寺救火后,与温老掌柜及小伙计相处,以及堤坝崩却洪水救人的过程中,根据种种蛛丝马迹,才能肯定:小欠就是孙青霞,在救人的时候,他差点要向我动手,但到最后还是把精力放在救人上。我曾触摸过他不肯离身的古琴,里间藏有兵刃:那应是一口名剑,只不过收在一个很典雅之处而已。”

陈风眼神一亮。

如刀。

“像他?”

铁手点首,道:“对,像他,”

他似无惧身前安危,神思逸飞到另一处了:“他就像他的剑,收藏起来了。说不定,他只遇上仇人才拔出来。或许,他跟我们一样,也在追查他的案件,要查个水落石出。”

陈风清晰的道:“那么说:你跟他结义之时,只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直至与他避涝救人之后,才发现他可能就是孙青霞的了?”

铁手含笑道:“是的。所以现在上得上山来,你们说他就是孙青霞,我并不讶异。”

他缓缓的补充道:“我见抱石寺仍被大火,便赶去教援。我以为他既是一起拯救乡民于水深火热中的人,就没道理向他们下手,所以才留他守这儿……设想到——”

说到这里,他又向陈风尘抱拳揖道:“谢谢。”

——谢谢。

这两个字他说得很诚恳、有力。

因为他知道陈风的用意:

陈风说了那么多话,问了那么多事情,导引他作出了那么详尽的回答,无非是要让他有个申辩的机会:他跟“小欠”结义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就是淫魔孙青霞。

他的目的是要为铁手脱罪。

铁手当然明白。

所以他才谢他。

可是他也补充了一句:

“但这没有分别;“他清清楚楚地道,”我跟他结拜的时候,已怀疑他的身份,但我仍认为他是个正义的人;后来虽已猜测他就是孙青霞,但我跟他还是结拜兄弟。一朝结义,一生是兄弟。”

大家面面相觑。

这次到马龙深吸了一口气,试探地道,“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铁捕头仍当孙淫魔是结义兄弟了。”

铁手斩钉截铁地道,“是。”

老乌叱喝了一声:“好!”

马龙却嗤地笑出声来,“好?好:今会儿是强盗和捕快成一家了!”

铁手冷冷的道,“岂只捕役,有时大官和强盗也分不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