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璧一听急了:“烂俗?记者和你们警察一样,都追求两个字:真相!尤其我们社会新闻这一块。告诉你吧,我的理想,就是做一篇轰动全国的报道!”

  秦向阳笑说:“嗯,你牛!”

  李文璧神神秘秘地说:“那是!秦警官,我听说早上那个金老板是被杀的?叫金一鸣?市局金建国的儿子吧?金一鸣被杀和张素娟之间,你知道有什么关系吗?张素娟上周,就吊死在金盾保安公司边上那片林地!”

  她这一连串问号真把秦向阳噎住了。秦向阳像煞有介事地问:“你怎么知道金一鸣的死和张素娟有关?”

  李文璧呵呵一笑:“不告诉你!”

  秦向阳想,她是做新闻的,无非查到了张素娟孩子意外死亡的事,再无根据地乱猜。新闻可没有档案翔实,对方无非还是想套话。想到此便不以为意,专心吃喝。

  吃完饭,秦向阳赶时间,拉着赵楚就往办公室走。李文璧兴冲冲地跟了上去。

  来到赵楚办公室,秦向阳终于看到了那份档案。

  案情并不复杂,大体情况如下:

  张素娟,张若晴,母子关系。

  住址:滨海市盘龙区张家埠街道国营纺织小区301房。

  2000年7月4日上午十一点,张素娟(二十五岁)的两个朋友,陈凯(三十三岁)和郭小鹏(二十九岁)请张素娟吃饭。饭间三人商定,一块儿去滨海市下辖的清河县“找钱”(找毒资)。饭后,张素娟回了趟家。当时她的孩子张若晴才两岁,那几天感冒了,一直躺在床上酣睡。以前张素娟出门不锁卧室,但是孩子贪玩,常把客厅搞得乱七八糟,有时还把油盐酱醋搞得一地都是。这一次,张素娟就用毛线绳拴住卧室的门,然后锁上房门出去了。

  下午到了清河县,张素娟在街上碰到两个社会青年,一个叫李铭,一个叫李亮。当时清河县地下毒品交易比较猖獗,城郊派出所天天抓吸毒者。这李氏兄弟,算是清河县城郊派出所民警林大志私下找的线人。

  李氏兄弟凭借良好的嗅觉,看出张素娟是吸毒人员,就打电话叫来了民警林大志。林大志对她搜了身,但没发现毒品,就把她带回派出所。此时,被惊吓的陈凯、郭小鹏已跑回盘龙区。

  林大志问张素娟来清河干什么,张素娟吞吞吐吐,说来清河偷东西。随后林大志给张素娟做了尿检,结果呈阳性。林大志得到所长批准后,把张素娟送到滨海市戒毒所,强制戒毒,并电话请示当时清河县公安局值班副局长金建国,获得金建国批准。

  张素娟做笔录时,已说明家中有个两岁的孩子,无人看管。见到林大志后,再次恳求先送其回家安顿孩子,然后随警车去戒毒所。林大志不同意,给盘龙区张家埠派出所打电话核实情况。接电话的是个实习的年轻人,叫金一鸣,也就是清河县公安局副局长金建国的儿子。林大志告诉金一鸣,张素娟被强制戒毒,让对方确认一下张素娟家里孩子的事。

  下午,林大志带上李铭和李亮,一起押送张素娟去滨海市,途经盘龙区。张素娟再次请求先送其回家安顿孩子,并用头撞车门。林大志不同意。张素娟就叫林大志给张素娟姐姐张素娥打电话。当时手机很少,林大志用手机打了张素娥家中的座机电话,无人接听。打不通电话,林大志只好再次打到张家埠派出所,接电话的还是实习民警金一鸣。

  在押送的车上,还有一个小插曲。林大志同意给张素娥打电话之后,张素娟从怀里掏出来一根筷子。她说要是再不打电话,就用筷子自杀!李亮赶紧把筷子夺走。到了戒毒所,张素娟再次追问林大志,孩子是否安顿了。林大志说他已经通知了张家埠派出所。

  十八天后,张家埠国营纺织小区的居民,闻到了难以忍受的臭味,才强行进入张素娟家里,找到了张若晴。

  人们发现,卧室门上有大量抓挠痕迹。张若晴指甲内有不同程度损伤。室内所有柜子、抽屉都有被翻找的痕迹,有部分屎尿放在卫生纸里,卧室窗户前放着个小凳子,不过窗户是关着的。

  经过尸检,警方排除暴力致死和中毒致死的可能性,确认张若晴死于饥渴。死者头发大面积脱落,尸体高度腐烂,腹部以下,包括四肢,皮革化严重。头面部、脖子、会阴部,附着大量蝇蛆。

  另外,林大志在抓住张素娟当天下午,就填写了三份《强制戒毒通知书》,按程序,应在三日之内将该通知书分别送达张素娟家属,张素娟所在单位及居住地派出所。但是直到张若晴之死被发现,那三份通知书依然没有被送出。

  档案的后半部分,附着本案相关人员的具体情况,包括年龄、身份、住址,以及后来对相关当事人的处理情况。

  此案当时影响很大,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和强烈愤慨。涉事民警林大志,以及实习警员金一鸣,自然是首当其冲的谴责对象,林大志那两个所谓线人李氏兄弟,也没逃过人们的口诛笔伐。

  此案,金一鸣遭到全社会滔天的道德谴责,但未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因其当时为实习民警,没有公职身份。也就是那件事之后,金一鸣也不实习了,直接辞职走人。后来,在家人的资助下,他开了个金盾保安公司。

  检察院把主要责任归到了民警林大志身上,对林大志的调查客观公正,事实清楚。法院考虑到案情社会影响巨大,以玩忽职守罪,判林大志有期徒刑三年,开除公职。李铭和李亮这两个社会青年,作为林大志私下的线人,没有公职身份,所作所为皆是林大志授意,所以处罚较轻,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法院的判决,基于严格的法律依据,但这样的判决在当年显然不能让社会满意。

  然而,这个简单的案子,不久后却又峰回路转。

  一审判决后,林大志提起上诉,上诉理由非常充分,也出乎所有人意料:林大志提出,他给张素娟的姐姐张素娥打的电话,确实无人接听,这一点得到电信部门证实。可是,在张素娟被送达戒毒所的当天晚上,张素娥却给林大志的手机,回拨过一个电话!在那个电话里,林大志把张素娟的情况,告诉了张素娥。显然,张素娟的家属更加方便,也更有义务安顿张若晴。林大志作为涉事民警,已经完整地履行了警察告知的职责。被告明确强调,正是因为张素娥回了电话,他放了心,才没有再对安顿孩子的事进行跟进。

  这么一来,社会道德谴责又全到了张素娥身上。

  事后检察院调查,林大志那晚确实接到电话,但是给林大志打电话的机主,叫纪小梅。

  张素娥对检察院的回答是,当晚回家后,她看到家里电话来电显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当时恰好闺密纪小梅找她有事,急着出去。她自己没手机,就把未接电话记下来,见到纪小梅之后,用纪小梅的手机,一个一个回复的。

  纪小梅认可张素娥的说法。

  检察院也确认了张素娥当时还没有手机的细节,问张素娥,为什么知道了情况,却没去安顿孩子?

  张素娥的说法是,得知情况时已经快半夜了,第二天自己刚好要出差,就联系了张家埠派出所,留下孩子奶奶家地址和电话,请求派出所帮忙,把孩子弄出来,送到奶奶家。

  派出所接电话的,又是实习的金一鸣。

  这样转了一圈,责任又回到金一鸣身上,而金一鸣没有公职身份,他所承担的责任,只是没有及时把张若晴的相关情况向领导汇报。法院经过慎重考虑后,对林大志、李铭、李亮撤了诉。但是清河城郊派出所,清河县公安局,在内部以“失职”的名义,于2000年10月15日,开除了林大志的公职。

  秦向阳等三人看完档案,陷入长久的沉默。

  沉默良久,秦向阳发出一声叹息,说:“仅就这份档案来说,信息量实在太大了!疑点也同样大,同样可怕。”

第四章 证据链

  秦向阳看着档案里那些名字,又把拳头凑到鼻头,来回搓动。

  张素娟,张启发,金一鸣,李铭,李亮,甚至从未谋面的林大志,对,还有张素娥和张若晴,把这些人互相联结在了一起。此时,案发时他最初的那个疑问解决了——怪不得,金一鸣仅凭一个电话就把李铭、李亮、张启发约到了案发现场附近,那个电话的关键词正是“张素娟”!

  “林大志,这个当初被开除的派出所民警现在是什么身份?”

  秦向阳刚刚提出这个疑问,李文璧就开腔了:“这你都不知道?大志警用器械制造有限公司的老板!公司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这个公司现在很有名,林大志可是个大老板!”

  怪不得!秦向阳瞬间明白了,这李铭和李亮当初也算是林大志的线人,没想到这俩人一直跟着林大志,现如今还做到了公司的副总位置。

  金一鸣、李铭、李亮、林大志,这些人的关系错综复杂,却又都跟当年张素娟和张若晴之死有所关联。秦向阳觉得金一鸣的死不会这么简单,它似乎牵动着一条看不见的线。

  可是线头在哪里呢?

  李文璧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又说:“你知道张素娟的秘密吗?”

  “秘密?”

  “其实也算不上秘密。就是一些外人不知道的经历,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秦向阳当然知道,记者虽不及警察掌握那么多资源,却往往能通过特殊方式,挖到警方也没有的资料。警察办事讲究程序,记者的优势,就是没有规则约束。

  “和你比,我基本就是傻子。你倒是说说看?”秦向阳的恭维显得很真诚。

  “这还差不多,”李文璧轻轻地说,“张家三个孩子,当年计划生育可是罚了个底朝天的!张素娟是家里的老二,初中就辍学了。为什么呢?因为她姐姐张素娥读书好,家里那时的条件很不好,张素娟就主动辍学打工,补贴姐姐读书,她从小就很有主见,也很犟。这从档案里也能看出来,你想啊,拿着筷子,想用自杀去威胁民警,一般女孩可做不到。后来呢?他弟弟张启发读书就更好!张素娟夹在姐弟中间,拼命挣钱,补贴他们读书。”

  秦向阳和赵楚都若有所思,点起烟仔细听着。

  李文璧有些无奈地用手扇着飘过来的烟雾,说:“后来张素娟为了多挣钱,就去了歌舞厅上班。那种地方,当时的那种环境,难免就……说真的,我特别理解她!换成我,做不到她那样!她把家里托起来了,她的一辈子却彻底毁了。所以,我特别讨厌她的父母,竟然和她断绝关系!”

  赵楚听完李文璧的话,平静地说:“人都一样,你干多余的活,开始会有人感激,你要是天天干了,人们就认为你那么做是应该的。这时你要是想不干了,你的麻烦也就来了。”

  秦向阳想,歌舞厅,鱼龙混杂,卖淫,甚至染上毒瘾,这些都容易理解。那孩子呢?张若晴是怎么回事?

  李文璧接下来就提到了孩子。

  “没人知道孩子是谁的,我听当年的老记者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她说发现自己怀孕时,也想过去医院。后来又犹豫了,最后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她说没法子,她认了!不想作孽!”

  “那么不难猜到,她家里人,尤其她父母,一定很讨厌这个孩子,而且是个女孩。”赵楚说。

  李文璧说:“不光讨厌孩子,更讨厌张素娟。用她母亲的话说,就是生了个野种,不知廉耻,还吸毒,还出去卖,给家里抹黑,就当没生过这样的闺女。”

  李文璧有些激动,调整着呼吸说:“他们家有个人很尴尬,张启发。他是个很矛盾的人,他很努力地读书,很努力地维系父母的期望,也很努力地维系姐弟感情,他还可以,感激长辈,也感激张素娟。可是呢?哪有两全的事?想两头都维护,结果往往是和两头都闹矛盾。后来他就沉默了,尤其是从大学毕业之后。”

  “张素娥呢?什么态度?”赵楚问。

  “她?她和张启发差不多,但应该是更偏向长辈一方吧,不过私下里也帮了张素娟不少。”李文璧侃侃而谈,像无所不知的度娘。

  但是秦向阳接下来的话她就不知道了。

  见李文璧讲得差不多了,秦向阳说:“综合你们刚才说的,单纯就这份档案,我说说我的看法,老班长,你也帮我分析一下。”

  赵楚点点头。接下来,秦向阳说了下面一番话:

  “第一,档案中,张素娟、陈凯、郭小鹏去清河县所谓的找钱,根本不是偷东西,而是玩仙人跳之类。注意,张素娟是在街上被李铭、李亮识破身份的。怎么识破?无非张素娟的打扮太招人注意。那么问题来了,也就是我接下来说的。

  “第二,李铭和李亮,说好听了,是林大志的线人,直白了说就是两个小混混。他们凭什么,一眼就看出张素娟是吸毒的?后来林大志出现,就更加干脆,直接把她带回派出所尿检。一般派出所民警,看到站街的失足妇女,打扮性感,长相又不错,第一反应是不是等机会直接抓个嫖娼现场?张素娟他们这个,要是等机会,能直接抓个仙人跳团伙了!

  “第三,张素娟、陈凯、郭小鹏三人,为什么非要去清河县找钱?而不是在盘龙区?盘龙区可比清河县大太多了!弄个仙人跳,有钱的冤大头也多!找到钱干什么,买毒品。那么,是不是清河县有他们熟悉的毒品来源?

  “第四,既然张素娥在事发当晚就给林大志回电话了,林大志为什么不在一审判决时当庭陈述,而是要在判决后再上诉?

  “第五,林大志往张素娥家打电话,家里没人,这个已被电信部门证实。可是,张素娥说她回家后,把未接电话记下来,见到纪小梅后,用纪小梅的手机一一回电话。是不是多此一举?在家里直接拨回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吧?张素娥说纪小梅找她有急事,什么事那么急,连回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第六,林大志一上诉,把问题抛给了张素娥,张素娥绕了一圈,最后问题又回到实习民警金一鸣身上。而问题回到金一鸣身上,林大志的公职就保住了,张素娥除了难免遭受些道德谴责,其实也没啥损失,金一鸣反正从头到尾就被舆论谴责,也不会付出更大的代价,事后干脆也放弃了实习,后来才有了金盾保安公司。我们站在事件外面看,是不是只要有了张素娥给林大志回电话这件事,所有人的问题就都解决了?所以,我觉得这个电话本身,不是那么简单。

  “第七,也就是张素娟在戒毒所伤人的事,那就很好解释了。应该是去戒毒所探视的亲戚或朋友,有意或无意,向张素娟透露了孩子的死。张素娟受到强烈刺激,遂后伤人,伤人后她跟着就精神失常了。除了孩子的事,还有什么能刺激一个母亲成这样?按说伤了人,她应该被关到拘留所,她疯了,也就只能关到精神病院了。但谁也没想到,这个可怜的女人,又是如此决绝,病情好转出院,却跑去东海路金一鸣的公司门口上吊自杀!

  “我想,她精神恢复正常后,不管是听别人说起,还是自己想起来孩子的事,精神上一定会遭受二次打击,这个打击,不会比第一次的打击小到哪里去。关于这一点,或许搞心理研究的能给出更准确答案。不过,我能确定的是,张素娟了解了当年事情的过程后,肯定去金盾保安公司找过金一鸣。而金一鸣呢,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实习民警了。她找金一鸣质问也好,吵架也好,发泄也好,如果金一鸣能顺着她的情绪,哪怕是假装认个错,对当年自己的麻木不仁有所反思,我想,张素娟都不至于走到那一步!相反,金一鸣如果指责张素娟无理取闹,如果说她吸毒活该,咎由自取,如果说张素娟到公司吵闹是捣乱,是扰乱公共秩序,这么多如果加起来,张素娟选择在金一鸣公司门口上吊,也就顺理成章了!”

  秦向阳说得很平静,他的眼神陷在烟雾里,看起来朦胧,但很有神,就好像他的眼前,正放着所有谜团的录像。

  李文璧听得入了神,她紧张了,指甲盖掐进手心的肉里。

  终于,她大呼一口气,就像是刚从水底游出水面,然后惊讶地说:“天哪!噩梦!真像是一场噩梦!竟然有这么多问题!我竟然……你说的每个字,听起来都合情合理!秦警官,你是要准备调查这个案子吗?”

  赵楚掐灭香烟,由衷地鼓起了掌:“精彩!”

  秦向阳拍着赵楚的肩膀说:“老班长,你别取笑我就行!你也知道,这都是猜想。”

  赵楚说:“无端和武断地猜想,是瞎想。有理有据地猜想和推理,是捷径。你不是把自己当成别人,而是把自己的心当成别人的心,去看,去想,不简单啊,秦向阳!我现在有点后悔当初刑讯逼供了,不然咱们也许有机会组个搭档,哈!”

  秦向阳也笑着说:“肯定有机会的!”

  接着他对李文璧说:“我可没空调查。那些事情,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我得回去了!”说完,他看了看表,跟赵楚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

  李文璧气喘吁吁地追出去,指着秦向阳的车说:“哎,哎,你别走啊!你们男人,都一个熊样!不负责任!”

  秦向阳按下车窗探出头来,纳闷地问:“我怎么不负责任了?”

  李文璧说:“张若晴的档案明明那么多疑点!你稀里糊涂地捋出来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不管了!还不是不负责任?”

  秦向阳笑着说:“疑点又不是犯罪,我有什么权利查别人?大街上鬼头鬼脑的人多的是,老天爷也管不过来嘛!”

  秦向阳说完,见李文璧被噎得脸色发白,只好笑道:“大记者,要不,你先私底下调查调查当年那几个吸毒的吧!陈凯,郭小鹏。对了,还有那个纪小梅。注意身份,不要强攻!”

  赵铁柱郁闷极了。下午归拢上来的证据全都指向一个人:他姐夫张启发。

  怎么可能呢?他不信这是真的,但证据不会撒谎。

  要不要先控制张启发?正当他唉声叹气、犹豫不决时,顾长山顾局长把他派去了市局,让他向副局长金建国做案情汇报。金建国正承受着丧子之痛,这种安抚领导的活,以前可都是顾局出面的。赵铁柱立刻明白过来,顾局长接下来肯定有重要决定宣布,之所以把他打发走,就是让他避嫌。他和张启发的关系,顾长山很清楚。问题是这有什么可避的?兄弟犯法也得抓!一码归一码!赵铁柱觉得很是委屈,一肚子情绪。

  赵铁柱猜对了,他刚走,局里就召开了一个小范围的紧急会议,由顾局长亲自主持。顾长山脸色铁青,使得小会议室内的气氛更加紧张。

  他咳嗽了几声,板着脸说:“会议开始前我先宣布一条纪律,任何人不得对外泄露本次会议的内容。原则上,也暂时不要向你们赵队长透露。”

  在座的就那么几个人:副大队长刘兵,法医主任王平,痕检科长程艳,以及秦向阳等几个骨干警员。

  众人见赵铁柱没参加会议,心里马上明白过来,顾局这么做,是让赵铁柱避嫌,毕竟他和张启发有那层关系。

  顾长山点了秦向阳的名,他说:“秦向阳之所以能参加这个会,就是因为他给痕检科提供了那个杯子的碎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立功!”

  刘兵有些尴尬,在底下干咳了几声,早知道张启发的指纹和打火机的指纹能比对上,他和赵铁柱就不“麻烦”秦向阳了。

  “杯子碎片?”秦向阳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皱了皱眉,立刻想起来往痕迹中心送杯子碎片的事,但心中还是不解,“怎么就叫立了功呢?”

  顾长山说:“程艳,说说你们的最新报告!”

  程艳立即打开电脑,走到前台连接了投影仪,调出了一个组合画面,画面上是一个精致的石膏脚印模型,以及一双ECCO休闲皮鞋各个角度的照片。

  程艳指着投影画面说:“根据现场那两个脚印,市局痕检专家经过十几个小时的努力,精确还原出了凶手鞋底的纹路特征,并绘出了凶手的鞋底纹路。我分局痕检人员从网上找了几千张皮鞋鞋底纹路,与专家给的纹路图进行比对。最初这种比对只是尝试性的,因为比对烦琐,非常耗费眼力。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十分钟前,他们从网上找到了匹配的鞋底纹路图,就是这一双!”

  程艳指着那双ECCO休闲皮鞋说:“43号大小,鞋底纹路和专家给出的纹路图一模一样!”

  可是穿这种鞋的人多了,这能说明什么呢?秦向阳非常纳闷。

  接着程艳又调出一张图,一看就是手机拍的,图上是一个人小腿以下的照片。

  程艳指着图片说:“这张,是刘兵副队长亲自拍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里的鞋子,也是ECCO的,它的鞋底纹路,跟专家给出的一模一样!”

  程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双鞋子的主人,是启发律师事务所老板张启发。”

  闻听此言,在座的除了秦向阳,其他人看起来还算相对平静,因为其他人早就知道了这个结论。

  程艳接着说:“张启发,身高一百八十二厘米,上季度体检八十三公斤。而专家组根据建模模拟,给出了凶手特征数据范围,体重七十五到八十公斤,身高一百八十到一百八十五厘米。

  程艳说完,刘兵站起来汇报:“事情是这样,下午,我找到了昨晚跟金一鸣一起吃饭的朋友,其中有个王老师,提到昨晚九点多金一鸣接到个电话,称呼对方为张律师……之后我的人对现场二次勘查时,找到了金一鸣的手机,技侦那边修复了手机……”他把下午的事重新说了一遍。

  最后他陈述道:“也就是说,昨晚九点零六分金一鸣接的那个神秘电话,就是张启发打的。那个号码打完后关了机,很可能早被销毁。而张启发的指纹,恰恰就是现场被金一鸣打落的打火机上的指纹,匹配度接近百分之百。”

  “脚印及相关体貌特征,指纹,作为物证的电话,都指向张启发,动机呢?”顾长山的声音威严而沉重。

  刘兵说:“我想是仇杀。应该和张启发姐姐张素娟的自杀有关,毕竟当年,张素娟孩子张若晴意外致死这件事,金一鸣责任最大。今天下午,我们也对金盾公司的员工做了笔录问询,证实张素娟自杀前曾多次去金盾公司,并且跟金一鸣有过强烈的口角之争,金盾公司员工回忆,金一鸣曾扬言,要以扰乱公司运营秩序的罪名非法扣留张素娟!这很可能是刺激张素娟自杀的原因!”

  顾局长慢慢地点着头,斟酌着说:“于是张启发杀了金一鸣,替姐姐报仇?这能说得通吗?”

  秦向阳被这疾风暴雨的变故搞得连连震惊,没想到一下午的时间,刘兵和赵铁柱他们做了这么多工作。想到这里,他暗暗有那么点惭愧。

  现在他才明白过来,在座的,都是局里的老人了,对十几年前张若晴意外致死一案,大家都有所了解,唯独他此前对那件事不清不楚。换句话说,他们都倾向于同意刘兵关于张启发杀人动机的分析。

  刘兵接着说:“张启发乘坐的出租车找到了,行车记录仪显示,张启发到达东海路的时间是昨晚的十点五十分,在金盾公司西边的‘老赵炒鸡’下车。监控探头没拍到他离开现场的画面,他很可能是步行离开的东海路。昨晚十一点以后至今晨案发,步行和电动车离开东海路的监控画面,东西两头监控总共拍到图像一百七十三个,图像甄别工作正在进行!”

  顾局长沉重地说:“不管怎么样,作为警察,一切由证据说话!现在,犯罪动机、体貌特征、指纹、手机物证,都指向张启发。那么接下来,我口头宣布,张启发的身份升级为214凶杀案重大犯罪嫌疑人!”

  “你们干得不错!效率很高!但是千万别犯急于求成的毛病,把事情搞错了!”顾局长斟酌了一番,又说:“这样吧,今晚全局加班,继续固定证据!同时再深挖一下,最好能找到目击者。明天,明天早上八点,直接执行逮捕程序,对重大犯罪嫌疑人张启发进行刑事拘留审讯。到八点之前的这段时间,刘兵你从外围把张启发给我监控好,出了事你负责!”

  秦向阳记得,刚看到案发现场时,自己的第一印象是凶手反侦察能力很强。可是,怎么这么快就出来这么多指向性证据呢?是不是有点太顺了?或者说,张启发这案子做得有些业余。

  会议快结束时,秦向阳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局长,我想说说我认为的一些疑点,第一点,我这边对金满堂洗浴中心大厅监控的调查是,张启发九点四十分进去,十点二十分离开,十点五十分到东海路。刘兵的调查是,金一鸣接完电话,九点四十分就到了东海路,张启发到东海路的时间为十点五十分。我们现在知道九点零六分的神秘电话,是张启发打的,那他为什么迟到那么久呢?”

  刘兵说:“他中间不就泡了个澡嘛。”

  秦向阳问:“他这个过程也太长了,他为什么把自己这么多时间点,暴露给我们?”

  刘兵皱着眉说:“那只能说,他不是预谋犯罪,是即兴杀人。”

  秦向阳点点头,说:“即兴杀人,很好的解释。如果是即兴杀人,那他又何必在九点零六分,用那个匿名电话约金一鸣见面?”

  “这……”刘兵被噎住了,有点尴尬,他看了看顾局长,只好说,“我也是拿证据说话,你说的这些,明天审讯时问张启发吧!”

  秦向阳点了点头,接着说:“第二点,刘队的调查是,金一鸣昨晚九点四十分就到了东海路,然后去了趟金盾公司他自己的办公室,还准备了好烟好茶,后来就出去了。从目前的线索看,我们只能认为金一鸣当时是在保安公司门口等人,这也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现在从东海路两头的监控上,也没发现金一鸣当时离开东海路吧?而张启发十咪五十分才到东海路。那么也就是说,金一鸣在那儿等了一小时左右。这么长的时间段,有没有目击者注意到他呢?不管有没有,这一块我们的调查工作都得做。更让我纳闷的是,等人需要提前一小时吗?还下着那么大的雪。你们想想,通常是不是你要约的人快到了,你才出去等着?”

  “第三嘛,”秦向阳想了想,非常尴尬地说,“被刘队一打断,忘了。”

  不管怎样,秦向阳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思考。

  顾局长点点头说:“小秦说得也很有道理。小秦提到的目击者这条线,刘兵,你今晚抓紧落实。其余的,等审了张启发再说。王主任,你把会议记录整理好送我办公室。先这样吧!记住会议纪律!”

  刘兵和赵铁柱两人搭档了很多年,几年前有次抓捕行动中,赵铁柱还救过他的命。如今赵铁柱的姐夫有重大犯罪嫌疑,从感情上,刘兵也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但他知道就目前的证据链,已经可以直接逮捕张启发送检察院了。

  会议结束后刘兵一直苦苦寻思:顾局不让赵铁柱参加会议,明摆着是让他回避,这么做确实有点绝。可话又说回来,被害人是市局副局长金建国的儿子,顾长山对案子非常重视,让赵铁柱回避,不管纪律上还是情理上,都说得过去。

  可实际上,赵铁柱对案情了如指掌,他要是有私心,这一天下来有的是机会向张启发透风。他有没有这么做?刘兵确信没有。赵铁柱平时原则性极强,刘兵很清楚这点。

  事实上会议一结束,刘兵就按顾局长的要求,叫人监控了张启发的手机。监控结果显示,手机通信和定位一切正常,张启发还待在自己公司里,没有任何异动。

  那么,赵铁柱回来后要是问起会议内容,要不要跟他透露一下呢?刘兵正琢磨着,赵铁柱回来了。

  赵铁柱看起来一脸苦相,怕是又被金建国正过来反过去训了个够。

  “去哪儿了?”刘兵主动打招呼。

  看见刘兵,赵铁柱叹了口气,苦笑道:“替顾局应付领导去了!”

  刘兵跟着苦笑了两声,气氛有点尴尬。

  “我理解顾局,这是让我回避呢!”赵铁柱无所谓地笑了笑,说,“你们开会了吧?”

  “对!”刘兵很干脆地说。

  “我猜就是!”赵铁柱一边走一边说,“回避更好,倒也省心!”

  “你也知道,对张启发的调查形成了证据链。”刘兵在赵铁柱身后道。

  “啥也别说!我知道会议有纪律!”赵铁柱朝身后摆了摆手。

  刘兵看着赵铁柱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忍不住道:“顾局的意思,直接执行逮捕程序,明早八点抓人!”

  听到这话,赵铁柱的脚步明显一怔。

  回到办公室后,赵铁柱心里很不是滋味。虽说调查情况他一清二楚,种种证据都指向他姐夫张启发,但从感情上,他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一点。

  下午被顾长山派去市局之前,他也有过要不要控制张启发的想法,但他根本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快,顾长山直接下令执行逮捕程序。

  “张启发啊张启发,你这是作死……你这儿出了事,留下我姐和孩子,叫他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赵铁柱越想越气,一巴掌重重地拍到了桌子上。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电话响了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掏出电话一看,是张启发打来的。

  “还敢给我打电话!”赵铁柱用力按下了接听键。

  “晚上值班不?没事出来喝点!”电话里传来张启发洪亮的声音。

  赵铁柱沉默了好几秒,突然吼道:“喝你娘的蛋!”

  “吃枪药了?”张启发被小舅子这一嗓子给吼蒙了。

  “你真他娘的蠢啊!”赵铁柱接着骂道。

  “啥意思?”张启发气呼呼地道,“有话好好说!再骂娘老子挂了!”

  “你……”赵铁柱止住了冲动,心里犹豫不决,要不要当面质问张启发。

  “我咋了?”张启发反问道。

  “说话!我对你姐不好?还是藏了私房钱?你要是工作上受了气,别往我这儿发!”张启发也恼了。

  “还装!”赵铁柱忍不住了,瞪着眼再次吼道,“你为什么杀金一鸣?”

  “什么?你他娘的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赵铁柱把心一横,咬着牙说,“我犯个纪律,跟你吱个声,明早对你执行抓捕程序!你他娘的有什么赶紧安顿,往后我也没你这个姐夫!还有,警告你,别想跑!不然罪加一等!”赵铁柱一口气说完,立刻挂了电话。他满脸通红,那是被张启发的所作所为气的,也是被自己违反纪律臊的。

  不到两秒钟,张启发又回拨了过来。

  赵铁柱想也不想,直接拒接。

  张启发连着打了七八次,怎么也打不通,情急之下,就给赵铁柱发了条微信:“有话说清楚!说我杀人?证据呢?知道你们的纪律!但我是律师,懂法,我有知情权!”

  “哎!”赵铁柱看完微信,把手机扔到一边。

  “我昨晚去过案发现场附近,不假!是金一鸣约我过去的!他还约了李铭和李亮,这些你都知道。我有事业,有老婆孩子,会傻到去杀人?替我二姐报仇?你脑子抽了吧?”张启发的微信又发了过来。

  赵铁柱看了看,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说我杀人,你们有什么证据?最好把调查报告给我看一下!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我肯定能找到漏洞!赵铁柱,你觉得我会跑吗?要是真犯了罪,我能跑到哪里去?抓我无妨,我相信法律!也相信你们能查清事实!我更相信我自己!”张启发很是激动,颤抖着双手,好不容易又发了一条微信。

  “明天执行逮捕程序,有什么话来审讯室说吧!你跑就真是作死了!不出所料的话,你的手机已经被监控了,今晚你的一举一动,也都在监控之中!”想到姐姐和小外甥,赵铁柱心里隐隐作痛,终于回复了张启发。

  现在张启发说什么,他都不信,他这么做已经违纪了,索性明着告诉张启发,千万别跑。

  “我干吗跑?我要是跑,全家不得好死!”

  “你他娘的闭嘴!”

  “把调查报告发给我!我什么也没做,这个家散不了。我是律师,相信我!”

  “娘的!”赵铁柱烦躁地走来走去,他后悔了,后悔不该一时冲动,给张启发说那么多。这下好了,他张启发反而提出看调查报告?给还是不给?相信证据还是相信张启发?赵铁柱在理智和情感之间不断权衡,慢慢地,他心理的天平向情感倾斜过去:反正已经违纪了,万一他真是被人陷害呢?

  想到这儿,赵铁柱拿着手机的指尖微微一抖,把调查报告的电子版传给了张启发。

  接下来,他长叹了口气,打开门往顾长山办公室走去。

  “什么!你不但给张启发通气,还给他传了调查报告?”顾局长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赵铁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局长,我违纪了,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但我能保证张启发绝不会跑!”赵铁柱信誓旦旦地说。

  “你……哎!”顾长山慢慢垂下手,摇着头道,“柱子啊,你说你跟我多久了?我能不了解你?你讲原则,这我知道,但我更知道,你重情义!之所以叫你去市局汇报工作,不让你参加批捕张启发的会议,就是不想让你两难!你啊你,叫我说什么好!”

  “局长,我错了……”

  同一时间,张启发办公室。

  “说我杀了金一鸣!疯了!都疯了!”打完电话时,张启发如遭五雷轰顶。他好不容易跟赵铁柱要到调查报告,顾不得想太多,赶紧打印了一份,从头开始仔细研究起来。

  他一字不漏地看着资料,越看越心惊,他是律师,很快就明白了调查内容的分量。那里面罗列的诸多指向性证据,脚印、鞋子、体貌特征、指纹、电话,还有杀人动机,统统指向他张启发!

  “到底怎么回事?看来小舅子不是胡说!”张启发再也沉不住气了,这时他才体会到在刚才的电话里,赵铁柱的情绪为什么那么暴躁。

  “我怎么就成了杀人犯呢?我什么都没做!娘的!”张启发顺手拿起烟灰缸,用力砸到了窗户上。

  窗户上传来一声脆响,厚重的玻璃杯砸成了放射状,烟灰缸随之滚落到地板上,碎了。

  张启发挠着头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之后,猛然间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这是有人栽赃陷害!”职业本能让他很快意识到,暴怒和狂躁并不能解决问题。

  “这里边一定有漏洞!”想到这儿,他慢慢平静下来。

第五章 天然漏洞

  晚上全局值班。秦向阳也没闲着,他没有具体任务,心里一直在琢磨下午那份档案。张启发的事,他在会上就提出了疑点,现在,他把自己的怀疑发散了出去。他坚信自己提的那两个疑点,是站得住的,虽然没证据证明自己的想法,但不影响他放肆地假设。

  他按自己的思路,抛开那些证据链,假定自己的怀疑是对的,张启发不是凶手,那么,他怀疑的那两点也就一下子通了。

  就是说,九点零六分给金一鸣打电话的另有其人,而金一鸣接到电话,九点四十分左右就赶回公司,在办公室准备了一番,之后出去等人。他肯定等到了,他等的人才是凶手。张启发十点五十分才赶到金海路,如果金一鸣等的是张启发,不可能提前一小时就去外面等,毕竟当时下着大雪。

  他顺着假设走,把自己当成凶手,继续想下去:“现在我见到了金一鸣,我把他弄到树林里,我逼他约张启发过来,逼他约李铭、李亮过来,然后我杀了金一鸣,想方设法嫁祸给张启发,嗯,这些我办得到。可是,我为什么要约李铭、李亮过来呢?而且约的还不是同一个地方。我打的所有电话,都是借金一鸣来完成。为什么金一鸣一个电话就能把人约出来?嗯,这一点张若晴之死的档案里已经有答案了。我还逼着金一鸣让李铭兄弟在那儿等半小时,让张启发在那儿等二十分钟,我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琢磨了一阵,他苦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的假设也行不通,简直比张启发就是凶手的疑点还要多。

  怎么会这样?难道张启发真是凶手?现在,连他也很期待明天对张启发的抓捕审讯了。

  随后,他从自己的假设里彻底跳出来,想起了李文璧。

  傍晚从赵楚那离开时,他对李文璧说的那句话,可不是单纯应付。

  他想:“那个女孩实在太单纯了,又太喜欢追求真相,这不是个好习惯,但她一定是个合格的好记者。这个好记者,竟以为我不负责,以为我发现案子有疑点会撒手不管,哎。”秦向阳摇着头笑起来。

  他接着皱起眉又想:“建议她调查纪小梅和当年那几个吸毒的,的确是我真实的想法,可她若真去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应该不会!陈凯、郭小鹏,顶多就是些九流小混混。那么,当年李铭、李亮凭什么一眼就断定张素娟是吸毒的?派出所民警林大志的行为也很奇怪,按说远远地看到那种站街女,第一反应必然是等着鱼儿上钩才对。他们又没干过缉毒警。”

  想到这儿,秦向阳顺理成章地冒出个念头,既然李铭、李亮一眼就看出张素娟吸毒,那他们之前一定抓过不少吸毒的。

  想到这儿,他拿起电话,找到在清河县公安分局的战友孙劲,让他帮忙查查2000年前后,城郊派出所上报给分局的强制戒毒报告。

  “时间太久了,查那个干什么?”孙劲问。

  “没事,给一个记者帮点忙,她要找点采访资料。”

  “女的吧?”

  “别废话,给不给查?”

  “没说不查啊!那也得等明天。十几年前的档案,估计没被老鼠咬,也发霉了!”

  “你们不电脑存档?”

  “也存,不过你查的内容太久远了。电脑要么升级,要么更换,就怕数据丢失,那些可不是重要档案。”

  “查到联系吧。”秦向阳挂了电话。

  张启发办公室内。

  平静下来后,张启发猛地推开了窗户,一股新鲜的冷空气随之灌了进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调整心理状态。

  “一定搞错了!我是自己的代理人!这里边一定有漏洞!”张启发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重新研究资料。

  这次,他把注意力放在那些证据上。

  “打火机?金满堂洗浴中心?”资料里既然说打火机上有他的指纹,他相信警方肯定不会搞错。至于警方如何弄到他的指纹,去跟打火机做对比,这个细节他无心琢磨。

  “我的打火机,怎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呢?”他一边想,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个打火机。这个打火机跟资料上那个一模一样。

  “难道是在洗浴中心被人调了包?会是谁呢?”他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43号的ECCO鞋印?”看到这里,他情不自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皮鞋,怒道,“我要是凶手,作案后早换鞋了!看起来,凶手很清楚我的身高体重,习惯,甚至更详细的信息,这应该是个熟人!”

  “电话?昨晚九点零六分金一鸣接了个神秘电话就赶回了公司,他金一鸣竟然把这个神秘号码保存了我的名字!这又是怎么回事?”张启发颤抖着手点了一根烟。

  “杀人动机?说我为二姐张素娟报仇?”看完这一系列证据,张启发不禁苦笑起来,“真是条完整的证据链!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很快意识到,琢磨这些证据是徒劳的。要是这里头有漏洞,赵铁柱就不会急成那个熊样了!

  “到底是谁这么和我过不去呢?”他细细地琢磨起所有跟自己有过节的人,尤其这些年来所代理过的失败案件。

  说起张启发代理过的案子,那多了去了。失败的案例有吗?也很多,但绝大多数是民事案件,少有的几宗刑事案,要么是公诉方证据确凿,要么都不是什么大事,当事人绝不会为那点代理费回头来这么苦心陷害他。张启发皱着眉想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

  证据链的漏洞找不到,可能的陷害者也想不到,张启发再次振奋精神,把注意力投向资料的其他细节。

  “李铭、李亮?”他念叨着李氏兄弟的名字。眼睛来回扫着资料里那些罗列的时间点。已经研究了八遍了,再找不到法子推翻那些证据链,这次就真栽了!

  当他第九次注意那些时间点的时候,眼神突然在“晚上十一点”上停了下来,同时脑子里出现了几个字:不在场证明。

  想到这儿,他兴奋得浑身一抖,拿出电话就给李铭打了过去。打电话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赵铁柱的话,他的电话都被警方监控了。想到这时,他的手随之一抖,接着又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张律师?”大志警用器械制造有限公司副总李铭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

  “在哪儿?找你有急事!”张启发急促地说。

  “在公司加班呢!”李铭短暂地顿了一下,说,“和李亮正在草拟一份重要的订购合同,什么事?”

  “我过去说!”

  “行!过来吧!本来打算明天找你来,探讨合同相关责任条款。”

  挂断电话,张启发拿上那份调查资料,驱车赶往大志警用器械制造有限公司。

  公司位于滨海市盘龙区最东边的开发区,在一座十六层办公楼里边占了最上边的两层。张启发用了四十分钟才赶到那里。一路上,他不停地观察后视镜,看自己是否被警方跟踪,好在一路相安无事。

  这时,盘龙分局的刑警副队长刘兵,立刻监控到了张启发的移动状态。路面监控传回的画面显示,张启发把车停到了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外边。

  刘兵查阅那座大厦的资料,得知大志警用器械制造有限公司就在那座楼上。刘兵知道张启发是那个公司的法律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