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情况:
1.案发当日中午,樊琳打出三个电话,接到一个电话。接到的电话,来自某医疗器械公司销售总监陈某。陈某告诉警方,樊琳的确是其公司销售代表,她不拿底薪,没有考勤,只有提成。陈某给她打电话,核对了2018年第一季度的销售额。他说,听起来,樊琳的心情很不错。樊琳打出的三个电话,两个打给邓利群(四十八岁,卧虎区卫生局副局长),另一个打给曾纬,也就是被害人。
2.现场找到的剔骨刀,确认为作案工具。经检验,刀上的血迹来自被害人。另外,刀把上还提取到了若干指纹。
3.衣柜里提取的脚印很清晰。它告诉我们两个很有意思的可能,要么是凶手提前藏在衣柜中,要么是凶手之外的另一人所留。但是,现场内外的地面又特别干净,说明凶手进行了很彻底的打扫,门口的拖把就是最好的证明。凶手
如此从容、缜密,又怎会忽略掉柜子里的脚印呢?所以,柜子里的脚印大概率不是凶手所留,它应该来自第四个人。这是个很意外的发现。那个人是谁?闯空门的?昨天1600前,1002室的冯婆婆听到的可疑走动声,会不会就是他制造的?他先于凶手进入1102室,意外发现家里有人,无奈躲到了衣柜里?他目睹了案发过程?
李天峰留下的那几个疑问,让气氛热烈起来。秦向阳把他的手机连上投影仪,找出一幅图片,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
是1102室门框上方的特殊记号,他一早就拍了下来。“各位,这是现场门外找到的。”他知道在命案现场时,他的手下谁也没注
意到那个记号,对此,他没表现出任何不快。“经反扒队确认,这记号意思很明显,提示1102室为盗窃目标。”他接着
说,“那么,衣柜的脚印会不会是案发前早就存在?如果是,它为何一直没被女主人发现?同样,卢平安家应该有财物被盗才对。正常来说,一个贼,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躲进衣柜,临走都不走空,除非极其特殊的情况,比如他目睹了杀人现场。我询问过派出所,案发前,卢家没有报失记录。因此,李天峰的分析有道理,就在案发前不久,一个闯空门的进了卢平安家,因意外躲进了衣柜。那小子一定目睹了案发过程。理由很简单,现场内外很干净,临走时,他也打扫了脚印,那不是一个贼应有的素质,他只是重复了杀手的打扫过程,但他太紧张,所以忘了衣柜里的脚印。这样一来,就有了疑问,贼为什么非要在门框上方做记号呢?反扒队的兄弟说,那种记号,早些年还多,现在也不是没有,但不常见。”
吴鹏说:“那小子神经很抗压,他要是尿在柜子里,咱就省事了!”李天峰说:“有监控,他也飞不了吧。”秦向阳没说话,他散了一圈烟,从李天峰手里接过调查报告。他把报告又看了一遍,注意力停在樊琳打出的电话上。
卢平安大概是12:30离开家的,这个从门卫监控上一眼便知。樊琳第一次打给邓利群的时间,是1240。1415,她又打给邓利群。1430,樊琳才打给曾纬。
监控显示,曾纬的车,1540由北门进入小区。另外,他们早就发现,邓利群的车也去过案发小区,时间是下午两点整,大
约半小时后,邓利群的车又驶出地下车库,从北门离开小区。这里有个细节,大魏豪庭大门出入,是一车一杆,自动扫描。案发当天,是
清明节前一天下午,学生及一些单位放假,小区出入车辆非常频繁,门卫干脆升杆,但本小区以外的车辆,还是一一做过登记。
这些是初步提取的监控信息。五号楼的监控,因时间关系,甄别工作还没进行。
案发后,秦向阳还没给案子定性。表面看,樊琳和曾纬属于偷情。但是这个偷情,跟他们被杀有无关系,现在根本没法确定。
看完报告,秦向阳叫李天峰连夜办手续,然后去邓利群家门口守着,天一亮就把人请来协助调查。
李天峰刚走,有个人快步走进会议室。那人提着一大堆方便面,跑到秦向阳面前,语气兴奋:“师父!重大发现,
卢平安袖口上有少量可疑血迹!”来人叫韩枫,分配到分局不久。
这是个时时微笑的年轻人,他体形瘦弱,眼睛小小的,门牙很大,嘴巴很甜。来报到的第一天,就对秦向阳一口一个“师父”。
他说在警校时,就久仰秦向阳的大名,一心想到栖凤分局跟着秦队长干,今年实习结束后终于梦想成真。
秦向阳很反感“师父”二字,却又不能堵上人家的嘴。处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韩枫虽然长得丑了点,记性却尤其好,对很多中外案例如数家珍,头脑也灵活,是块好料,索性就由着他叫了。
李天峰起初也很厌烦韩枫,在他看来,那么做,有溜须拍马之嫌。可是韩枫也对他很尊敬,天天“李队李队”的,为人又大方,不管是发烟还是请客吃饭,都很积极。慢慢地,李天峰也对他改变了态度。
“袖口可疑血迹?卢平安头部受伤,身上肯定有血,当然,他的嫌疑还没排
除。”吴鹏在一旁说。“是的!他外套前襟和领口上都有血。但袖口不一样,某些情况下,那是最
容易喷溅血迹的地方。”韩枫眨着小眼说。
“某些情况?喷溅血迹?你怀疑卢平安是凶手?”吴鹏皱眉道,“他懂医术,他头上的纱布是自己包的,袖口难免沾血吧?”
秦向阳抱臂而立,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可是,他就在案发现场,哦,也是偷情现场。师父让我送他上医院,难道
我不该对他留点心?”秦向阳点点头,问:“血液样本呢?”
“他身上有血的地方,袖口、领口、前襟、裤子等多处,我分别做了提取,分组标号,给苏主任送去了。当然了,我是背着卢平安干的。”韩枫说完嘿嘿一笑。
秦向阳拍了拍韩枫的肩膀,以示鼓励。韩枫深受鼓舞,把方便面分给众人。
大家正吃喝时,苏曼宁疾步走进会议室。她留着一头齐肩短发,身姿挺拔,行走间甚是爽利。
韩枫见苏曼宁进来,急忙迎上去:“苏姐,怎么样?”
苏曼宁直走到秦向阳跟前:“卢平安袖口有少量血迹来自被害人,确切地说,来自曾纬。那部分血迹,跟他自己的血混合了。我不得不怀疑,卢平安就是……”
“哦?”秦向阳放下方便面,接过血检报告。“还有,那把剔骨尖刀上的指纹,都是卢平安的,是右手!”苏曼宁补充道。
“我就说……”韩枫挺了挺腰板。听到苏曼宁的结论,大家都安静下来。证据似乎来得太快。
“真是他?”
吴鹏挠了挠头:“这么说,卢平安撒谎了?他头上的伤是自己撞的,根本就不存在他闯入现场被人打晕。那所谓信封和字条,也是他早备好的!”
“对!加上那个闯空门的,现场也只有四个人。那个所谓的凶手,也就是所谓的第五个人,只是他想脱罪的说辞而已!”韩枫说。
“要是这样,那他早就知道樊琳给他戴绿帽子……”吴鹏说。“逻辑上没错!只不过无法确定,他杀人是蓄谋已久,还是激情为之。”苏曼宁说。
“不可能激情杀人,那个信封和字条,显然是故意为之!”韩枫说。秦向阳没下结论。凶器被精心藏在现场花盆里,非常隐蔽,卢平安袖口的少
量血迹,也混合了他自己的血液——这两份证据,来得并不突然。他知道一切以证据说话,只是,他没忘记当年的多米诺骨牌案,张启发被嫁祸时,那些证据同样客观。
他一贯谨慎,当然,他也巴不得当晚就结案。他想了想,问韩枫:“卢平安状态如何?”“缝了二十多针,在那儿躺着呢,小刘盯着他。”韩枫说的小刘,是同他一起分配来的年轻人。“去办好手续,立刻回医院,天亮后,把人带到局里。”韩枫刚要走,秦向阳又补充道:“是拘捕手续。”说完他看了看表,凌晨三点多了,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他估计,李天峰应该到邓利群家门口了。
邓利群?他念叨了几遍,随后打开了大魏豪庭五号楼的监控视频。


第三章 争功
第二天下午一点,滨海市公安局召开了一个会议。主持会议的是市公安局负责刑侦的副局长丁诚。
与会人员来自三个单位:市局直属刑侦支队、栖凤分局和卧虎分局。作为丁诚的老婆,苏曼宁提前获知了会议主题——这是4月4日大魏豪庭凶杀案的专题会议。专题会议?苏曼宁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按常理来说,一桩凶杀案发生后,都是由案发辖区公安分局直接负责的。再说大魏豪庭的案子,出在秦向阳的辖区,他完全有能力处理,这一点,至少在滨海警界来说,谁也不会质疑。就算市公安局召开专题会议,那也是因案情重大,或辖区分局旷日持久拿不下案子。这时候,压力会迫使市公安局领导出面督促,或接管案子,甚至成立市公安局专案组。
可是这次,案子才出了一天,性质上又不是连环大案,栖凤分局通宵作战,已经查实了一些眉目,这种情况下,怎么突然出来个市公安局专题会议呢?
苏曼宁对驾驶位上的秦向阳说了自己的疑虑。秦向阳无所谓地笑了笑,说:“估计跟被害人家属有关。谁?曾纬的父亲,曾扶生。”
“曾扶生?”苏曼宁从车后座找到资料,一看,有数了。
刚刚过去的那个晚上,对滨海扶生集团老板曾扶生来说,是生平最痛苦、最难熬的一夜。
4月4日傍晚他接到消息,他小儿子曾纬被杀了。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儿子竟然赤身裸体,死在一个女人身上。
曾扶生五十多岁,精神矍铄,喜欢穿绸料盘扣对襟衫。他的头发茂密,很自然地向后梳着,银发没有刻意染黑,深沉中有一丝出尘的气质。只是此刻,他眼中惯有的锋芒和智慧,被彻底的哀伤替代了。
在滨海商界,曾扶生是个传奇,也是个异类。他的扶生集团,十年前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保健品公司,现在却已成长为涵盖医疗、教育、地产的综合性商业集团。
对于曾扶生,有心之人不难发现,他从事的行业发展轨迹紧跟改革脉搏。跟大多数成功者一样,他同样热衷于发展和扩张,但他只专注于医疗、教育、地产,其他行业多一个也不搞。他深深懂得,这三大块,几乎等同于大多数人的人生意义。
他有独资的生殖医院,看准了不孕不育正上升为社会问题;他开设疑难杂症医院,以中医治疗为主,不跟正规的西医综合医院竞争;他有一所私人学校,走的是平民教育路线,成功避开了贵族化教育资本的竞争对手;他开发的楼盘价格不高也不低,卖得还不错。
他涉及的每个行业,都远不是这个城市最好的,但加起来,实力绝不容小觑。他是滨海市纳税大户,可是财务干净,从不刻意结交当地官员。
在滨海市,明面上他唯一交好的官员是政法委书记孙登,而且并非刻意。孙登有个儿子,叫孙敬轩,干进出口贸易,曾经给扶生集团进口过药物。在业务来往中,孙敬轩偶然认识了曾扶生的女儿,两人慢慢发展成情侣关系。
在外人看来,曾扶生简直是个异类。有人说他太低调,也有人说他太小心。毕竟,不管跟哪些官员走得太近,都等同于站队,难免有利益绑定,一旦利益方涉及官员出事,那与之捆绑的商人也一定没好。还有人说,曾扶生很有野心,他根本看不起当地官员,他是市人大代表,有很多跟京官的私人合影,他不是不经营政商关系,他是把触角伸到比滨海大的地方了。不管怎样,在滨海,曾扶生都是个举足轻重的人。人大代表的头衔之下,他和政府的头头脑脑还算熟络,却不热衷于抛头露面,这为他赢得了尊重。他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他女儿叫曾帆,比曾纬大两岁。现在,他儿子没了。
他知道曾纬常泡夜店,那是从国外带回的习惯,他不干涉,孩子愿意回来就好,有的是时间培养。可是,曾纬怎么就突然死在女人床上?
他整夜把自己关在书房,天亮后,他前往滨海市局,找局长徐战海。
徐战海的前任是丁奉武。因为四年前的多米诺骨牌案,滨海警界人事发生大变动,秦向阳从盘龙区一线刑警,直升分局刑侦大队长,同时,丁奉武进了省厅,徐战海被调来当了局长,而当时的副局长兼刑侦支队长郑毅入狱,上级又空降丁诚,顶了郑毅的缺。
后来,丁诚以建立更完善的干部梯队为由,主动让出了刑侦支队长的位置,不再兼任。很快,上级安排了一个学院派,叫江海潮,来滨海市局做刑侦支队长。副支队长叫陆涛,曾是郑毅的老部下,那人虽说机械、刻板,唯命是从,但没出过什么差错,因而并未受到郑毅的牵连,还留在原来的位置上。
丁诚让出支队长的位置,干得很漂亮,可实际上他也有私心。理由很简单,他担心自己的能力在那个位置上干不出成绩来。
刑侦支队长这个位置,再上一步,就是副局级管理层,退一步,得跟一线人员同吃同住。丁诚空出它,不是说他受不了那份苦,而是因为他担心自己负不起那份责任。
他有过深刻的教训。那是两年前程功的借刀杀人案,当时他还兼任支队长。在那个案子中,他坚决否定了秦向阳的建议,铁了心地以犯罪嫌疑人郝红为诱饵,去钓杀手,结果间接导致郝红被害。虽然法理上他不必为郝红的死承担责任,可是那严重打击了他的自信。在那之后,他很快让出了支队长的位置。
他需要更合适的人才顶上那个位置,好让他更充分地发挥自己的协调和管理能力,这样于公于私都有益。总之,他需要一员好将。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秦向阳。可是秦向阳太年轻了,屁股在分局大队长的位置还没坐热。想来想去,他放弃了推荐,等来了江海潮。
江海潮三十来岁,在外地分局有多年的一线经验,只是长得非常秀气,跟某个当红小鲜肉相像。
也许他早注意到自己的形象跟职业不太匹配,也许他自尊心太强,他非常勤于锻炼,有空就泡在体能训练室,经常练到半夜。
丁诚后来得知,江海潮的父亲是省委一位领导,位高权重。还好在丁诚看来,江海潮很拼,肯于吃苦,这几年也破了不少案子,只不过一直没碰到最考验人的大案。他知道一定有人在背地里评价,江海潮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支队长,得益于其官二代身份。他还知道,江海潮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想凭能力证明自己。对丁诚来说,这就够了。
这天早上,江海潮安静地坐在办公室里。阳光扫进来,把他略显粉嫩的脸晒得通红。
他点上了烟。那不是他的习惯。昨晚他就收到消息,栖凤分局那边发生了命案,死了两个人。两条人命,对所有刑侦人员来说,都不是小事。命案必破的原则下,那意味着很大责任,还有风险。当然,更意味着机会。破案,立功,是证明个人能力的机会。他渴望那样的机会。他干支队长两年了,仅仅处理过两件命案。一件是他直属区域内一个女学生网贷了六千块钱,后来以贷还贷,最后发展成欠多家网贷公司二十多万元,无奈之下,伙同其男友设局仙人跳搞钱,其男友失手打死了被骗的客人;另一件是顺风车司机被乘客捅死。
他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气,那两个案子,随便一个派出所的资源就能搞定。可是那也不怪他,和谐社会,哪来那么多大案?就算有,大多数也都在各个分局手里破了,很少轮到支队直接出马。两年了,他顶着刑侦支队长的光环,却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他感觉,那个光环快灭了,然后,光环会变成黑色的绳子,绞死他的自尊,勒紧他的脖子,让他不能呼吸。他极度郁闷。
大魏豪庭,秦向阳的地盘。怎么又是他?他深吸一口烟,摇摇头,不承认自己心生嫉妒。他无法不关注秦向阳,那颗滨海警界的希望之星。他研究过秦向阳的档案,先是赵楚的多米诺骨牌案,后来是程功的借刀杀人案,然后是常虹的暗网复仇大事件。且不提秦向阳经手的乱七八糟的案子,这些大案中任意一个所能带来的荣耀,对刑侦人员来说都梦寐以求。
想到这儿,他用力掐灭烟又续上一根,同时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在自嘲。“或许不必用‘刑侦人员’这四个字来掩饰。坦白讲,荣耀是我江海潮梦寐以求的,这不丢人。”他研究过那些重案的卷宗,还分析过秦向阳的侦破思路。他始终觉得,除了必要的能力,秦向阳的运气实在太好了。而运气,正是他欠缺的东西。破案需要运气吗?也许。但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运气,他只是缺少机会。眼前的大魏豪庭404案(4月4日案发),就是机会。
要是这个案子再给秦向阳破了,会怎样?那小子的履历,将更加辉煌。
江海潮烦躁地扔掉烟头,摈弃脑海中的“辉煌”二字。不管怎样,他很清楚,再这么下去,不久的将来,秦向阳还会升职。要么从分局刑侦大队长晋升为主管刑侦的分局副局长,要么升到市局接手支队,这两个可能显而易见。
要是秦向阳将来接管支队,那他江海潮干吗去?灰溜溜卷铺盖走人,再找个支队继续锻炼吗?那还不如一头撞死!
“不!我江海潮在乎的,不是一个支队长的位子,而是荣誉!”
这天一早,曾扶生没用司机,他自己开车前往市局。他来早了,局长徐战海还没到。他转了转,见刑侦副局长丁诚的办公室开着门,就走了过去,然后像个受了委屈的上访户一样,站在门外。他可不是上访户。
不久,市局局长徐战海,市政法委书记孙登先后赶到,这令丁诚很意外。曾扶生穿着黑色盘扣对襟衫,表情阴郁,情绪克制。看起来,孙登跟曾扶生很熟。来时的路上,他就跟徐战海通了电话。另外,徐战海还接到了市委副书记的电话。这两通电话,谈的都是曾纬被害案,给徐局长带来了巨大压力。昨晚,丁诚就接到了栖凤分局的案情简报。关于被害人家属,简报上只具体到了名字。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曾扶生有这么大的能量。做介绍时,孙登说:“我来是组织上的要求,市里几位领导对曾纬被害案都极为关心。我们的政商关系,跟警民关系一样,和谐有序。我们对犯罪行为坚决打击,我们对待刑事案件一视同仁。只不过,在案件处理的优先级上,会有必要的区分。”
曾扶生全程没说话,他谨慎地坐在沙发外沿,表情肃然。
临走,他跟每个人握手,语气满含歉意:“唉,家门不幸!给领导添麻烦了!”
出门前,孙登给丁诚提了一个要求:“你务必放下手头工作,亲自抓一抓。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厘清案情,抓住凶手,给受害人家属和关注案情的领导一个满意的交代!”
送客后,丁诚这才调出曾扶生和扶生集团的详细资料。看完后他才明白,孙登及市委领导为何对这个案子如此重视。
接着,他去了徐战海办公室。
两人商量后,丁诚立即准备了404案的专题会议。一来,可以全面了解案情;二来,被害人曾纬身份特殊,政法委书记和市委有关领导,把压力甩给了他
和徐局,他得把压力传给秦向阳。这么做,也就向相关领导表明了他和徐局对案件的态度。
市局会议室。支队长江海潮微皱眉头,嘴上叼着一支烟,但没点燃,那令他那张略显粉嫩
的脸更加帅气。副队长陆涛板着脸,面无表情,人们早习惯了他那个样子。
卧虎区的刑侦大队长也在座。这令苏曼宁有些意外。那人叫霍大彪,身材魁梧,是个老刑警。在苏曼宁看来,霍大彪跟404案没什么关系。
秦向阳斜靠在椅子上,半闭着眼,双腿直直地伸出,样子有些懒散。他一边休息,一边想案子。凌晨天快亮时,他研究了大魏豪庭五号楼的监控。他们推断,被害人死亡时间,是4月4日1600至1630。再加上凶手又整理
了现场,那么,假定凶手不是卢平安的话,凶手下楼后(不管是乘电梯还是走安全通道),一定会被监控拍到。遗憾的是,五号楼的监控设在一单元的侧面,五单元门口的画面不够清楚。再就是案发当天,清明节提前放假,小区内人来人往,给监控甄别增加了难度,当然,也有好处,相关目击者的概率会增加。
结合小区南北两个大门的监控,排除大量无关人员后,他们很快发现,案发当天1552,有个穿黑色连帽衫的人,戴着蓝色口罩,从北门步行进入小区,三分钟后,那人进入五号楼。
1610,卢平安提着行李箱回到小区,步履匆匆,表情凝重。
1645,连帽衫男子从五号楼出来,再从北门离开小区,失去踪迹。那人身材消瘦,高约一米七五,走路低着头,脸被帽子遮住,步伐很快。神秘的连帽衫男子,由此出现在404案的案情记录中。他的形体影像,基本
符合卢平安的描述。还有个闯空门的,也应该在监控里才对。
五号楼一共二十四层,每层两户。就算每户五个人,那五单元总共二百四十人,即使有一些外来人员出入,那监控甄别起来也不会太麻烦。
能进入五号楼1102室的方式,只有两种。一种是走单元门。一种是坐地下车库电梯。
对图像高清处理后发现,案发时段内(此时段扩大为1540—1700),包括神秘连帽衫男子在内,出入五号楼的外来人员(不包括地下车库电梯),一共二十九人。
其中,九人为五号楼住户的亲戚、朋友或同事,都能提供案发时段不在场证明。此外,快递员七个,外卖员八个,修马桶的两个,查电表的一个,开锁公司的一个,最后一个是神秘连帽衫男子。
这里头竟然没有邓利群——这跟现场调查反馈的情况一样。监控显示,邓利群的车,是1400进入小区,1430离开。再查车库入口的
监控,发现邓利群进入车库后,根本没出来。那么,他就有可能从车库里直接坐电梯去十一楼。可是,案发现场表明,邓利群根本没去过1102室。
那段时间,他干吗去了?天亮后,经过核实,修马桶的,查电表的,开锁公司的,都被排除了。如此一来,那个闯空门的,就一定在剩下的十五人名单之内。临来开会前,秦向阳叫李天峰一定从余下的十五人名单中,找出那个家伙,
那个命案现场目击者。地下车库的情况,是这天一早实地调查的。车库共两层,小区内所有楼层的电梯,均直达地下车库。
秦向阳通过门卫监控和非小区内车辆出入登记表,查实了案发时段前后,出入车库的所有车辆。
理论上,地下车库内的所有车主,都有机会坐五号楼的电梯去1102室。
通过对车主逐一调查,这份理论名单上,仅余五人拿不出不在场证明。这五个人,包括三男两女,都是五号楼的住户。案发时段内,两个女的声称在家睡觉,一个男的自己在家玩游戏,还有个男人自己在家大扫除,最后一位,警方再三逼问,才支支吾吾说当时在裸聊。
对这几位业主的进一步调查仍在继续。秦向阳的重点是邓利群,他没想到对方有不在场证明。这天一早,他亲自“接待”了邓局长。得知樊琳被杀,现场还死了个男的,邓利群极为惊讶。他说昨晚他打过樊琳
的电话,没人接听,他很纳闷,但想不到她被害了。按规矩,秦向阳没必要把案情告诉邓利群。他那么做,想让对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询问一开始,秦向阳先追问他和樊琳的关系,这位副局长有些不安。“情人?”秦向阳给了对方一个容易接受的关系。
邓利群没言语。
“樊琳是医疗器材公司的销售,她跟你之间,私底下有无猫腻,有什么猫腻,那是经侦的事,我不想管。不过,查查她的业绩,再捋捋她销售的器材流向,那里头有没有你的影子,这些不难查,对吧,邓副局长?”
“呃……情人!我们是情人!我和案子绝对没关系,你可千万别、别借题发挥……”
邓利群立马慌了。
对他而言,他和樊琳之间就是一场游戏,他们各取所需。他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利用职务之便,帮一个女人卖了那么几台医疗器械而已。就算没有他,医院也总是要采购器械的;就算没有樊琳,也总是有别人把器械卖给医院的。
“借题发挥?邓局长这是提前埋怨我,把你以权谋私的勾当通知经侦咯?”“不!不!没那回事!秦队长,您赶紧问吧,我有一说一。”“昨天中午1240,樊琳找你干什么?”秦向阳单刀直入,他无心挖掘邓利群私下的勾当。“你也说了,我们是情人。”邓利群点上烟。
“卢平安刚走,她就找你?是她太急,还是你太有魅力?”秦向阳也点上烟。
这时,邓利群似笑非笑地说:“哎,你别说,还真是她太急。”秦向阳往椅背上一靠,紧盯着对方。“您别这么瞅我啊,怪不舒服的!”邓利群深吸一口烟,说,“你不知道,
樊琳她老公卢平安,那方面不行。”“哦?”这倒是个新情况,秦向阳赶紧记下来。
“他们结婚三年了,还没孩子。樊琳说,不是他们避孕,是卢平安根本不行。”
秦向阳摇头。他不信樊琳和卢平安没有婚前性行为,要是卢平安真不行,那樊琳该早知道才对。
邓利群说:“也不是直接不行。樊琳说过,卢平安有先天性心脏病,无法承受频繁的性行为,过于激动容易心梗。她是婚后才知道的。至于对卢平安来说,怎么样算频繁,那我不清楚。按樊琳的说法,婚后是越来越少,平均一两个月一次。对了,她老公这次出差跟上次间隔了两个月,所以昨天樊琳约我去玩,我不意外。她憋坏了,你信吗?”
“两个月?你倒记得很清楚。”“不是专门记。上次我和她在一块时,刚好是我生日的第二天。那一段,我
们接触频繁。嗯,那次卢平安出门了一周。”陈述这个事实时,邓利群哪能想到,也正是那段时间他跟樊琳频繁接触,才
被侯三盯上的。两个月前,侯三干脆去大魏豪庭租了房子。只是当时侯三也没想到,自那次卢平安出完差后,一直要等将近两个月,才找到足够合适的机会,潜入1102室装摄像头。
“你认为卢平安知道你的存在吗?”秦向阳问。“不能吧!再说樊琳也没那么傻!”“樊琳有没有别的情人?”
“那我不知道。你看,我和她真的就只是情人关系,谁让她男人不行呢。”秦向阳没理他的话茬,问:“昨天你见到樊琳了吗?”
对方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