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生意没谈成,但也了解了不少情况,现在版纳有好几个县,都有了种植石斛的山头,这种种植的成本低产量高,鲜条价格也挺便宜,品相最好的五十左右,品相一般的四十左右。

  干品枫斗很少,都是买了鲜条自个儿加工,四斤出一斤的话,成本价格完全可以控制在两百以内。

  为了印证这人说的话十分真实,许俊生和曲科长还跑了一趟昆明药材站,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药材站的接待人员一听说他们是北京经贸局的同志,态度挺热情,“没想到你们消息这么灵通,没错,是有农民自己在山上仿野生种植石斛了,我们这边的存货,也都是人工养殖的,质量其实很不错。”

  总算是吃了一个定心丸。

  第二天三人坐车来到版纳景洪,还是住在上回的招待所,特别巧,接待他们的正是小伙子小,因为心虚,他的目光有些躲躲闪闪的。

  许俊生恨不得立马就给他两拳。

  不过,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

  他大声喊,“小刀!”

  小伙子哆嗦了一下,笑着转头,问,“哥,你又来了?”

  许俊生板着脸,说,“你帮我们找一辆拖拉机,我们要用几天。”

  小刀精神一振,原来这个北京的哥哥不是来算账的,而是继续来进货的,他立马笑着说,“好啊,还去勐罕啊,让刀二叔跟着吗?”

  许俊生用嫌弃的语气说,“谁说要去镇上了,明天去勐海,我们有人知道地方,不用人跟。”

  张历城不知道上回的事儿,在旁边笑着说,“我曾经在勐海农场工作了七年,对那边的情况再熟悉不过了!”

  小刀有点失望,不过上回挣的介绍费已经顶他一年工资了,他一口答应了,“没问题,一早就开过来了。”

  勐海其实也不算太远,就是拖拉机有点慢,最主要的是山路太难走,下午两点,他们才算是到了目的地。

  农场虽然和附近的村寨少有联系,但农场的不少职工和中基层领导都是本地人,张历城去农场发了一圈烟,找了去年卖给他大米的库管,塞给他一整盒烟,让他领着去村寨。

  那库管长得五大三粗,皮肤晒得黢黑,姓玉,倒是知道点村民种石斛的事儿,这铁皮石斛到底是药材,不是玉米种了就有收,附近村子好多人都种了,但最后种植成功的是少数。

  因为到底占了山上的地方,虽然之前都是闲着的,但现在卖出了钱,有些人就有意见了,为这事儿闹了好几回呢。

  玉大叔带着他们走了几个村子,差不多有十来户人家有石斛鲜条,有的是刚刚采收的,有的已经晒成了半干,质量倒是都挺不错。

  许俊生跟他们说好了,不要鲜条,要全干的枫斗,加工好之后,直接去景洪市百货商场旁边的国营旅馆找他,按照质量定价,老条子制成的枫斗不收,嫩茎制成的枫斗一斤一百八到两百不等,一手交货一手付钱。

  次日又跑了一天,把附近的村寨都走遍了。

  第三日,去了更远的村寨,之后,就返回景洪,安心的等着人来交货了。

  因为药农手里大部分是鲜条,晒制烤制都需要时间,过了几天,才有人陆陆续续来交货了。

  许俊生检查的很仔细,一旦发现掺有老条全部都不要。

  但即便这样,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收的货也不少,到了后来,不光是勐海,其他地方的种植户听到消息,也来交货了。

  现在正是铁皮石斛的采收季节,嫩茎不及时采收就老了,产量一下子高了,收购价就下来了,往常鲜条是四五十,现在最多四十,一般都是三十五,往常干货一百八到两百,现在都是一百六。

  许俊生给出的价格还算是比较高。

  看着带来的钱全都变成了上好的枫斗,张历城算一算差不多能挣到的钱,这心里挺高兴,说,“俊生,这回是沾了你的光了,我压根儿都不懂怎么看货好货不好,尝了尝,更是觉得所有等级的铁皮石斛都一个味儿。”

  但是他这表妹夫,上手一看就能分出来是老条子还是嫩茎,再尝一尝,就能直接报上合适的价格。

  来交货的药农,没有不服气的。

  五天的时间,所有的钱都变成了枫斗,许俊生和张历城两个人打包,把所有的货都发回了北京。

  不过,他们没有立即走人。

  许俊生和张历城又去了一趟勐罕镇。

  那矮个子看到许俊生吓了一大跳,不过,人家都找上门了,他也只能陪着笑容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

  张历城可不听他这一套,“少在这装大尾巴狼,你们这根本都不是傣族人的村寨,你们是汉人,不会说汉话?”

  矮个子心里一惊,他们村寨的确不是傣族村寨,只是有几户人家是傣族人,大部分都是汉人,他本身也是汉人,但他娶了傣族的媳妇,平常穿衣也有点像傣族人。

  这外地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矮个子这样的,也就能糊弄一下外地人了,张历城在附近农场待过七年,分辨少数民族和汉族不要太容易。

  许俊生也说,“上回你们拿我当冤大头,你可能不知道,我们都是北京经贸局的,虽然这是个人的买卖,可要是跟上级汇报了,说你们坑蒙拐骗,那你们山上的石斛,就全卖不出去啦,不但卖不出去,可能还得受罚。”

  矮个子看着老相,其实也才三十来岁,他是这个村寨的新任村长,听到这个急了,说,“我们村寨这是头一年采收石斛,上回我们真的不知道卖多少钱,就往高了要,你们不是也没还价吗?”

  这话说的,好像还有买方的不是了。

  许俊生怒目而视,气呼呼的说,“上回我问过你们好几回,这铁皮石斛是不是野生的,你们怎么说的,你们说是!”

  矮个子嘟囔了一句傣语,不说话了。

  许俊生又问,“这回我又来买货了,你报价多少?”

  矮个子目光里闪过一丝惊喜,“鲜条现在都是五十,咱们是熟人了,就按照四十一斤给你们?”

  许俊生说,“我也出个价,白送给我,上回你卖给我那价,得再给我两倍的货才成!”

  话虽如此,真让村寨再出那么一大批货,是不可能的,最后许俊生和张历城把矮个子家后院晒着的石斛鲜条给搬上拖拉机了。

  据他说,都是村民交上来的,准备让他拉到景洪去卖的,半干的货,也有百八十斤了。

  矮个子当然心疼了,但他们村子,最近已经成了公敌了,附近村寨,尤其是少数民族村寨,都不满他们在后山上搭棚子养殖石斛,扬言要给他们拆了。

  除非也教给他们如何种石斛。

  这种植石斛的技术,是矮个子的父亲跑到勐海去学的,咋可能教给外面的人,要是都种,石斛价格下来了,他们村寨就吃亏了。

  现在他们村寨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钱呢,天天吃肉喝酒,也有不少人准备翻盖吊脚楼的。

  这种情况下,要是再跟北京来的同志起了冲突,那就不妙了。

  矮个子没有阻拦,还十分友好的把他们送到了村寨口。

  腊月十七,顺利返回北京。

  但这回林雨珍没顾上接他,因为这两天恰好学校组织期末考,不过已经考了两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下午,出了考场,她和陈金兰正要一起回宿舍,一个挺帅的高个子男生匆匆走过一来,说,“林雨珍同学,有点事儿想跟你谈一谈。”

  这男生叫杨建奇,是学生会的副主席,但平时管事儿不算太多。

  饶是如此,他在北大也还是特别有名,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长得很帅,还是篮球队的队长,第二个原因,他家里背景很神秘,据说父母都是很大的干部。

  据说追他的女生特别多,她们宿舍里,陈金兰和赵圆圆都很喜欢他。

  林雨珍跟着他走到一处花坛前面,问,“什么事儿?”

  杨建奇笑了笑,“林雨珍同学,我和东哥都觉得你的表现很不错,你也知道,等寒假开学,再有一个学期东哥就毕业了,他留校的名额已经定下来了,可能会提前上岗,那主席的位置就得卸任了。”

  林雨珍点点头,不觉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们学生会除了杨建奇,还有另外一个副主席郭志刚呢。

  杨建奇问,“林雨珍同学,你想不想当学生会主席?”

  林雨珍一愣,说,“这不是想当不想当的问题,这不合适啊,我资历太浅,进学生会的时间不长,就做了点宣传部的工作,主持整个学生会的工作,肯定不成,还得好好锻炼两年。”

  杨建奇对林雨珍的印象本来是很不错的,这女同学能力挺出众,进学生会没多久就办了会刊,而且还办得很成功。

  不过,他来学生会次数不多,开大会的时候才参加,和林雨珍没怎么打过交道,倒是郭志刚说了两回,说林雨珍为人清高,除了东哥谁都不理,不太好相处。

  一个人能力再高,要是性格有缺陷,那肯定也是不行的。

  杨建奇没想到,林雨珍不但挺谦虚,自我评价还挺准确,他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刚才说漏了一个字,是副主席,可能东哥卸任,这一摊子就由我来负责了,我觉得你挺聪明的,脑子转的快,比那个杨峰强多了,副主席想不想干?”

  从副部长到副主席,好像是有点快,但凡事儿都有正职兜着,倒是可以试一试。

  她说,“如果有机会,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愿意分担学生会更多的工作。”

  杨建奇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那成,那没事儿了,回见吧。”

  都走出去两三米了,他又回来问,“林雨珍同学,你也是北京人对吧,咱学生会倒是不少呢,寒假可能会聚一聚,你能参加吗?”

  林雨珍很愿意多交几个朋友,说,“可以啊。”

  杨建奇问,“那到时候怎么通知你?”

  林雨珍犹豫了一下,说,“我就住东城金山胡同。”

  杨建奇点点头,“那倒是不算远,我也住东城,你一会儿回家吗,咱们一道儿?”

  林雨珍说,“我还有点事儿,你还是先走吧。”

  她回了一趟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骑上车子往外走,谁知到了大门口,竟还是碰到杨建奇了。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三四个同学,有男有女,她只认识其中一个,是学生会的副主席郭志刚。

  杨建奇也看到了她,正要说话,林雨珍冲他笑了笑,飞快地骑过去了。

  郭志刚挺看不惯这个漂亮的女同学,有两次他主动找她谈工作,她都以没时间拒绝了,没想到对待杨建奇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冷哼了一声,说,“建奇,有些人虽然有能力,但光顾自己出风头,没有一点团结精神,这种人可不能重用!”

  杨建奇知道这说的是林雨珍,但他觉得,郭志刚说的也太严重了,看她走得挺着急,也许人家是有急事呢。

  “行了,不就是没给你打招呼吗,别这么上纲上线了,没事儿了吧,咱们也都散了吧。”

  林雨珍还没停好车子,许俊生停到大门响就出来了,瞅了瞅四下里无人,小两口相拥着进了西厢房。

  不用问,只看许俊生此刻的神情就知道,这一趟准成了。

  “俊生,几点到家的?”

  许俊生翘着二郎腿,一只手不老实的摩挲着她光滑的后颈,说,“火车又晚点了,还是两点多,你今天怎么没去接我?”

  他和上回一样,提前往家里发了电报。

  林雨珍递给他一个剥好的橘子,“这不期末考试吗,今天已经考完了。”

  许俊生把橘子分给她一半,问,“考完试,就放寒假了?”

  “正式放假是下周,还需要几天,不过,我们系倒是明天就可以离校了。”

  许俊生高兴的说,“那可太好了,我们经贸公司放假也早,这样咱们就能多出去逛逛了。”

  “这大冷的天,去哪儿?”

  许俊生在结婚前,就想跟林雨珍一起出去旅游,可惜一直没能安排,大冬天,这四九城的确没啥好逛的,他提议,“要不,咱们往南走?”

  林雨珍摇头,“绿皮火车还没做够啊,往南得去到哪,你不是说,杭州也挺冷的吗,又冷又潮,忒难受了。”

  许俊生有点后悔,这次去云南没带上她,不过她上学,也不能去,虽然受了一次骗,但西双版纳那地方,是真的挺漂亮。

  当地人怎么说,大多数也都是很朴实很热情的。

  而且当地的吃食也挺有特点,很多东西在北京这地界是绝对吃不到的。

  他说,“那,等你放暑假吧。”

  暑假时间长,他可以带着她去好几个省份,逛遍大半个中国都够了。

  谁知林雨珍还是摇头,“可能到时候去不成了。”

  许俊生觉得奇怪,“为什么啊?”

  她笑了笑,低声说,“我这个月生理期没来。”

  许俊生一愣,盯着她的肚子问,“你的意思,你怀上了?”

  林雨珍说,“时间太短,还不一定呢,不过,应该是差不多。”

  许俊生得意的笑了,说,“雨珍,我咋觉得我这么厉害呢,一次就能中了?”

  林雨珍抿嘴笑了。

  虽然临到年底了,各单位都不会压太多货,但铁皮石斛这种紧俏的药材,还是很不愁销路的。

  这一趟,许俊生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小两口的存折上,数目几乎翻了一倍,一共有十五万存款。

  这可能是有的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钱。

  或许人忽然之间就会成熟,也可能这个变化其实是很慢的,只不过变了之后才有人注意。

  即便一下子挣了那么多钱,许俊生却难得的低调起来了,他不再见到朋友就炫耀,也不随便吹牛了。

  更没有乱花钱。

  甚至公司放了假,都不怎么出门,每天就和林雨珍在家待着,看看书喝喝茶,偶尔下下棋什么的。

  腊月二十六,是苗玲玲的生日,她自个儿一大早就过来了。

  往年她都是在娘家过的,今年十分不巧,她爸妈都值班,弟弟也没功夫,她弟媳妇倒是有时间,但俩人关系不好,也不可能帮她张罗。

  “王妈,给您添麻烦了!”

  王妈连连摆手,说,“不麻烦!这马上就过年了,我早都备下了,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我一会儿和上面醒着,晚上做手擀面,用韭菜虾仁做浇头!”

  苗玲玲笑了笑,说,“那可太好了,这冬天能吃上韭菜可不容易。”

  王妈说,“可不是吗,以前老北京的洞子菜,卖的可贵了!”这韭菜倒不是买的,是前两天部队派人送来的。

  当天的晚餐特别丰盛,鸡鸭鱼肉全都齐了,有老爷子爱吃的肉丸子炖豆腐泡,也有田香兰和许光汉喜欢的红烧鱼,林雨珍喜欢吃的椒盐虾,许俊红和许俊生都喜欢吃的红烧肉,苗玲玲是主角,自然也有她喜欢吃的菜。

  王妈这人,比一般的保姆可有心多了。

  田香兰说,“玲玲,你是属兔的吧,过了今天,你就二十八周岁了,对吧?”

  许俊昌生怕他妈又扯到要孩子的话题上,连忙说道,“今天除了是玲玲的生日,还有一件好事儿呢。”

  许老爷子问,“什么好事儿?”

  许俊昌正要说话,林雨珍突然跑出去了,跑到院子里干呕了两声。

  许俊生也跟着出去了,问,“你没事儿吧?”

  其实这几天,林雨珍一直都没什么食欲,都是强迫自己吃点清淡的东西,刚才一落座,她就觉得有点恶心。

  就连往常最喜欢的椒盐虾,别说吃了,看着都觉得不顺眼。

  再次回到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看,许俊生给她倒了杯水,十分得意的说,“雨珍可能是怀上了。”

  田香兰一直催着大儿媳妇要孩子,但要说她多想抱孙子,那其实也没有,只不过别人有,她也得有罢了。

  所以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那么惊喜,当然,高兴还是很高兴的,她立即叫来了王妈,“雨珍,你想吃什么,让王妈给你单做!”

  林雨珍觉得喝点水就成了,什么也不想吃,就说,“我这会儿不饿,等饿了再说吧!”

  田香兰说,“那也成,你要是累了,就回屋歇着吧。”

  林雨珍倒不累,就是看着一大桌子菜觉得腻歪,觉得恶心,她站起来说,“嫂子,不好意思了,我先过去了。”

  苗玲玲在婆婆面前,一直自诩是真正的知识分子,但林雨珍忽然考上了北大,她一直为了工作不要孩子,但这会儿林雨珍又先怀上了,这让她有点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她笑着说,“去吧去吧,没事儿,你小心着点啊。”

  许俊生扶着她回西厢房的。

  她在沙发上坐下,说,“我真没事儿,你快去吃吧。”

  许俊生不放心,问,“真不会吐?”

  林雨珍摇头,“不会,你给我倒杯水,去吃饭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许俊生没来,倒是苗玲玲上这屋来了,她刚要站起来,苗玲玲摆摆手,“你快坐着!”

  林雨珍笑了笑,“其实我除了有点恶心,没什么感觉,不用那么小心。”

  苗玲玲笑着说,“还是小心一点为好,你这是多长时间了?”

  林雨珍说,“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不到吧。”

  苗玲玲皱眉,“哎呦,那你这早孕反应也太早了,估计后面有得罪受了,雨珍,你还真打算要啊?”

  林雨珍一愣,“对啊。”

  苗玲玲瞅了瞅门口,说,“你现在还在上大学,我可没听谁说在大学里生孩子的,估计,影响不太好吧?”

  林雨珍冷了脸,问,“有什么影响不好的?”

  苗玲玲说,“去上大学,自然是为了学习,你上的还是北大,你生孩子,肯定会耽误学业,要是影响你正常毕业,那不就损失大了?”

  林雨珍说,“我不会影响学习的,也不会影响毕业,更不会造成其他不好的影响,我倒是觉得,在大学期间要孩子挺好的,这样以后毕业就不影响工作了。”

  苗玲玲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挺温柔的弟妹,说起话来嘴皮子也特别利索,还话中有话,她立马变了脸,然而还没等她反驳,许俊生进来了。

第38章 婚后

  好巧不巧,刚才大嫂苗玲玲的话,许俊生都听到了。

  刚才吃过饭,许老爷子把他和大哥都叫到了后院,一开始就是闲聊天,后来就是老爷子跟许俊昌谈论部队的事情了,他不太感兴趣,也插不上嘴,听了一阵就回来了。

  他大哥许俊昌能力出众,为人正派,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唯独有一点,年纪轻轻算是个老烟枪,烟瘾有点大,随身带着上好的香烟,刚才还分给弟弟一支,老爷子和哥哥都抽烟,许俊生也就点上了。

  平时他很少吸烟。

  许俊生快走到西厢房了,想起来林雨珍现在对气味特别敏感,油腻的饭菜味她忍受不了,那香烟的呛人味道估计更不行。

  他就站在门外,预备把烟吸完再进屋。

  苗玲玲有些心虚,赶紧笑着说,“雨珍,你好好歇着吧,有什么事儿不明白的问我也成,那我先走了?”

  许俊生瞅了她一眼也笑了,“大嫂,你现在转行了呀?”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许俊生又说,“我还以为大嫂您从医院转到计生委了!”

  最近一年,四九城的老百姓都在讨论两件大事儿,一个是改革开放,国家要搞活经济,大力发展私营和个体经济,第二就是计划生育了,其实前两年已经有了相关政策,但真正严格实施,是今年才开始的。

  以前老百姓都讲究多子多福,但现在,你要是敢生二胎,夫妻都是农村的还好,有相关政策,第一胎是女孩就可以生第二胎,少数民族也是可以的,但你要是汉族,是城市户口,夫妻都还是干部的话,你要是敢要二胎,那就是一撸到底。

  即便是工人,那也会丢了工龄和工作。

  这么狠厉决绝的手段,让更多人熟知了计生委这个国家政府部门,这计生委,做的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开展各种计划生育教育,再就是针对那计划外生育的家庭,如果怀上了,就劝人赶紧去做流产,倘若劝还不行,就得强制了。

  苗玲玲的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俊生,你胡说什么呢。”

  说完站起来就走了。

  许俊生见杯子里的水都凉了,又给换了一杯热的,问,“雨珍,你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饿不饿,想吃点什么,让王妈给你煮碗面?”

  其实林雨珍这会儿也没什么食欲,但饿肚子终归是不好,她想了想,说,“成,不过,别放鸡蛋,也别炝锅,就住一碗清水面,放点白菜就成了。”

  许俊生跑到厨房去跟王妈说了。

  没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就送过来了,只不过看着清汤寡水的,许俊生忧心的说,“你这么吃,能行吗?”

  林雨珍挑了一个白菜心,说,“那总比不吃强吧。”

  许俊生说,“明儿咱们去趟医院吧,看看能不能给开点药,让你胃口能好点儿。”

  晚上九点,夫妻俩早早躺在床上,许俊生现在不敢碰她,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林雨珍觉得好笑,却也没说什么。

  “俊生,过完年,你还准备去云南啊?”

  许俊生说,“暂时不打算去了,我们公司还有别的生意要谈,不过,应该都在北京。”

  他犹豫了半天,问,“雨珍,咱们现在要孩子,是不是真的会影响你?”

  虽说他们早早就领了证,是合法夫妻,但雨珍毕竟还在上大学,北大他也去了好几次了,那来来往往年轻人,给人感觉是有点不同凡响,要是因此耽误了学业,是有点不太合适。

  林雨珍说,“我们学校其实很多已婚的学生,我之前跟你提过,学生会主席赵向东,他就是拖家带口来上学的,孩子都好几岁了,还有我们中文系的男生,也有不少是已婚身份的,就是女生比较少,就我自己,可能会有人说闲话,不过,我不在乎。”

  按照别人的要求活着,那才是最傻的呢。

  许俊生又问,“那,你是真的现在想要孩子?”

  林雨珍笑了,“当然是真的了,每个人想法不一样,大嫂怕耽误工作一直不要孩子,可能医院的工作的确很忙,也可能她本身就是不想要,但她是她,我是我,我就是想现在要孩子。”

  当然了,她的生活可能会因为怀孕生孩子发生很大的变化,也不能说一点也不会影响到学业,但她敢保证,三年后,她一定会以优异的成绩毕业。

  此刻,在军区大院里,许俊昌和苗玲玲两口子也在谈论这件事。

  其实,在回去的路上苗玲玲就后悔了,虽然林雨珍怀孕,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小夫妻结婚一两年就有了孩子,她周围比比皆是,但同时又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是有点嫉妒的。

  怎么说呢,她从小就聪明爱学,在军区大院也算得上人尖子,当初小叔子找了一个工人,她虽然对林雨珍印象不错,但心里也还是颇有优越感的。

  没想到林雨珍很快就考上了北大。

  现在还先她一步怀上了孩子。

  苗玲玲在乎的倒不是她婆婆,在这个家里,其实只有一个大家长,那就是许老爷子,只要把老爷子哄高兴了,其他人甚至都可以忽略不计。

  但她知道,许老爷子虽然一直没催过,老人家其实一直是想要重孙子的。

  林雨珍当场就不高兴了,小叔子许俊生对她也是冷嘲热讽的,可见都特别在意这件事,小叔子那性格,万一告诉了老爷子。

  那指定会影响,老人家对她这个长孙媳妇的印象。

  许俊昌见她一直冷着脸,回到房间问,“玲玲,你怎么了?”

  苗玲玲犹豫了数十秒,说,“俊昌,我今天,可能说错话了。”

  果然,许俊昌听后,眉头紧皱,点燃了一支烟,却又很快就熄灭了,说,“玲玲,你那么说的确过分了,你明天上夜班是吧,上午过去一趟吧,跟弟妹赔个不是。”

  苗玲玲眨眨眼,问,“那你去吗?”

  许俊昌说,“部队没放假,我这忙着呢,不能陪你去。”

  苗玲玲说,“要是俊生嘴巴大,不但告诉了爷爷,还告诉了咱妈,那我去了,咱妈不得跟我吵起来啊?”

  许俊昌叹了口气,说,“玲玲,你是不是觉得,我也真的不想要孩子?”

  “是因为你不想要孩子,我才在父母和爷爷面前那么说的,这都依了你,你今天还能能做出这种事儿,你平时总说,不让别人干涉你,你怎么干涉起别人了,爷爷和妈要是批评你,那也是应该的。”

  两人从大学时代就谈恋爱,感情基础很深厚,结婚后从来没红过一次脸,没炒过一次架,许俊昌之前,也从来没说过这么重的话。

  苗玲玲一时接受不了,眼睛红红的,眼泪都在打转了。

  许俊昌拍了拍她的头,说,“我妈那人,有时候是有点不讲理,可也非常好哄,你只要认错态度好,再夸她几句就过去了。”

  “爷爷不会为了这点事儿生你的气,至于俊生,从小就心大,不会往心里去。”

  许俊昌统共没见过几回林雨珍,但觉得她应该是内敛的性子,就凭人家自学就能考上北大的劲头儿,估计也不会斤斤计较。

  “弟妹,我看着性格也挺好,不过,你明天真的要好好给她道个歉,态度一定要诚恳。”

  第二天上午,苗玲玲提上大包小包,忐忑不安的来到了金山胡同。

  本来她以为迎接她的是狂风暴雨,没想到却是风平浪静。

  虽然已经腊月二十七了,大部分事业单位还没有放假,她那个婆婆田香兰不在,公公倒是在,但跟她闲聊了两句就去了书房。

  她已经问过王妈了,许俊生和林雨珍也不在,说是去医院检查了。

  苗玲玲忐忑不安的去了后院,许老爷子有点意外,“玲玲来了,有事儿啊?”

  “这不昨天听到雨珍怀孕,我回去找了点补品,有上好的鱼胶,还是我爸妈托人从舟山买的,孕妇吃这个最好了,生出来的小孩子皮肤白。”

  许老爷子倒是没想到,苗玲玲竟然这么上心,可见她本来也是想要孩子的,只不过事业和家庭不能兼顾。

  他和颜悦色的说,“那挺好的,等俊生和雨珍回来,我就告诉他们。”

  苗玲玲放下心来,说,“爷爷,要不,您教我下棋吧?”

  她也是个臭棋篓子,只不过比许俊生强点,许老爷子反正闲得没事儿,说,“也成。”

  等到上午十点多,许俊生和林雨珍从医院里回来了。

  苗玲玲赶紧拎着一大包东西进了西厢房,关切的问,“俊生,雨珍,你们去检查了,怎么样,都挺好的吧?”

  她这前后态度突变,还真让人有点不习惯。

  林雨珍说,“开了点药,都挺好的。”

  苗玲玲紧挨着林雨珍坐下,情真意切的说,“我昨晚一晚上没睡好,特别的担心,所以早上收拾了一些补品就来了,雨珍,我给你道个歉。”

  “我昨天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你还在上学,怕耽误学习,但其实呢,养孩子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儿,想要就要吧,没必要瞻前顾后。”

  林雨珍说,“嫂子,你昨天的话,我还以为,你是打算为了工作放弃要孩子了呢,原来并不是啊。”

  这话没错儿,苗玲玲听着却不顺耳,但这会儿她不敢再计较了,说,“哪能呢,我也不是什么专家,业务上也不是最突出的,怎么可能因为事业放弃孩子,就是想着,等评上了副高再说。”

  林雨珍好奇地问,“嫂子,你大概什么时候能评上副高?”

  苗玲玲笑着说,“这不可不好说,医院里的职称,和其他单位不太一样,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即便考核都合格了,有可能名额不够,也上不去。”

  许俊生十分乌鸦嘴的说,“你的意思,要是运气不好,就老评不上呗?”

  苗玲玲笑不出来了,“那倒也不可能,最多再有三两年吧,就差不多了。”

  许俊生嘿嘿一笑,得意的说,“嫂子,甭管怎么着,你就是明年评上了,那也撵不上了,以后,你和我哥的孩子,得管我和雨珍的孩子,叫哥哥,或者叫姐姐啦。”

  苗玲玲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下一代的事儿,谁大谁小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