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虽然在听,目光却是在看着远方,看着远方一个虚无飘渺的地方。

  “就算风铃真的想杀掉你一个亲人,想杀掉你的孩子,可是等到婴儿在她体内成形后,她的恨意就会转变成母爱。”萧别离说:“所以就算那个阴谋者想这么做,风铃一定会尽力地去保护你的孩子。”

  ——女人?女人是种什么样的人呢?

  傅红雪觉得自己实在太不了解女人。

  ──何止他不了解,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完全了解女人?

  二

  黑夜已将尽了,光明又将来临了。

  傅红雪的心已不再有根针了,他已决心将这件事的真相查明,不惜代价,不惜死亡的牺牲,他是要去查出背后阴谋者到底是谁?

  他将目光从虚元飘渺的远方收回到小酒铺,灯依旧是昏的,酒依旧在碗里,他拿起酒碗,然后用一种很诚恳的态度对萧别高说:“我敬你。”

  “你敬我?”萧别离吃了一惊。

  “我本不应该再喝酒,可是这一杯我一定要敬你。”傅红雪说:“不过这碗酒我一定要敬你。”傅红雪说:“因为你帮我将心中的结解开了。”

  “这个结不是我解的,是你自己。”萧别离突然笑了笑:“不过这碗酒我一定要喝,因为傅红雪敬的酒,是千载难逢的。”

  他们喝的不是欢酒,更不是悲酒,他们喝的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豪情。

  两碗酒很快地就入了两个人的肚子,碗一放下,萧别离立刻又倒了两碗。

  “这一碗我一定要敬你。”萧别离端起碗:“因为喝完这碗酒后,你就将远行。”

  “远行?”

  “是的。”萧别离说:“你将到藏人心目中的圣地‘拉萨’去。”

  “拉萨?我为什么要到拉萨去?”

  “因为叶开。”

  “叶开?”傅红雪一怔:“他有危险?”

  “他失踪了。”

  三

  曙光穿过云层,照在拱门内那看来高不可攀的刁斗旗杆上。

  旗杆上的旗帜虽然还在,却已不是前些日子傅红雪所看到的那迎风招展、威风凛凛的“关东万马堂”旗帜。

  旗帜虽然仍可以看出“关东万马堂”的字样,但大部分已被烧毁了,整面旗帜不但破烂不堪,更是让蜘蛛网给占据了。

  这面旗帜一看就知道不是短时间变成这样的,最少也要经过十年的时间。

  十年。

  万马堂的辉煌雄风又不见了,又恢复了傅红雪刚到小镇的头一夜所见的情景一样。

  残缺的屋宇,剥落的高墙,灰尘满积的家俱,到处是败坏的景况。

  十年后莫名其妙恢复繁华的万马堂,又莫名其妙地呈现出荒凉的原状。

  看到这种情形,傅红雪不禁也傻了。

  “所以我说你一定要来看一下。”萧别离陪在傅红雪的身后:“不是亲眼看见,你一定很难相信。”

  “怎么会变成这样?”傅红雪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十三天前。”萧别离说:“就在你带着风铃离去的第二天。”

  傅红雪想了想,又问:“也是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地变了?”

  “是的。”萧别离说:“这一次我还是身临其境的人。”

  傅红雪不懂这话的意思。

  “你离去的第二天,正当万马堂准备搜寻你时,我忽然找上了马空群,他刚见到我时,虽然是吃了一惊,可是我怎么看也看不出他会是假的。”萧别离慢慢地叙述那一天的经过:“他依然很热情地招待我,我们两个人就在他的书房把酒畅谈,谈的却是我和马空群私人的秘密。”

  “别人不可能知道的秘密?”

  “是的,所以那时我很怀疑这个马空群可能是真的十年前的马空群复活的。”萧别离说:“边喝边聊的忽然间我就莫名其妙地醉倒了,那时已是深夜。”

  “然后呢?”

  “然后等我醒来时已是天亮,我虽然还是坐在昨夜喝酒的书房,可是景物却已变了,变成了你现在所看到的情景。”

  “人呢?”

  “没有人。”萧别离说:“什么人都没有了。”

  “没有了?”傅红雪说:“那些重新出现的万马堂的人都消失了?”

  “是的。”

  十年前万马堂就被毁了,人全死了,十年后却莫名其妙地又出现了。

  现在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傅红雪当然见过苏明明,也从苏明明口中得知叶开是为了调查那个应该是马芳铃的白依伶所住的“猴园”而去了拉萨。

  对于苏明明在叙述叶开在拉萨的经过,更是一字不漏地听得很仔细。

  当他听到“风铃屋”的风铃时,心里虽然绞痛了一下,但是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最后傅红雪当然知道叶开是为了“吸血鬼”事件而失踪的,苏明明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又来到这小镇找萧别离商量。

  所以萧别离才要敬傅红雪酒,才说傅红雪将有远行。

  现在万马堂又恢复了破旧,马空群这些人也消失了。这所有的答案,看来只有到拉萨才会找得出。

  所以傅红雪就和苏明明来到了拉萨。

  第五章傅红雪的家

  一

  拉萨。

  青山在抱,绿水拥怀,远处的宫殿和城堞隐约在望,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白色的布达拉宫在骄阳下看来亮如纯银,到了夕阳西下时,又变得灿烂如黄金。

  傅红雪从未想到,在塞外的边陲之地,竟有如此美丽的地方,美得是那么的辉煌而神秘,美得是那么的令人迷惑,美得是那么令人心都醉了。

  宫殿高四十丈,宽一百二十丈,连绵蜿蜒的雉堞,高耸在山岩上的城堡,古老的寺院、禅房、碑砀、楼阁,算不清的窗牖帷帘,看来是那么的瑰丽而调合。

  整个拉萨看来就像是梦境,不像是神话。

  傅红雪不禁也看痴了。

  ——风铃呢?她是不是已回到了“风铃屋”?

  ——如果现在陪在他旁边的是风铃?

  为什么一个人在被“美”所感动时,反而更不能忘记他一心想忘记的人?

  为什么人们还是很难忘记一些自己应该忘记的事?

  城市如皮革,有光滑美丽的一面,也有粗糙丑陋的一面。

  大招寺外的街市,就是拉萨的另一面。

  街头上垃圾粪便狼藉,成群结队的年老乞丐,穿着破旧褴褛的衣服,剃光头、打赤足,匍匐在尘土中,嘴里喃喃不停地念着他们的六字真言“吧呃叭唵哞”,等待着行人香客的施舍。

  苏明明会带傅红雪来到这条街,是因为傅红雪对她说:“我不想住在你的家,也不想住在太招摇的地方。”

  就这样的,苏明明才把傅红雪带到这条街上,因为这里有一家实在很不起眼、也很少有人光顾的客栈。

  这家客栈的名字也很绝,一看你就会有同感。

  这家客栈的名字就叫“少来客栈”。

  店名绝,店主人通常也都是个绝人。

  “少来客栈”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外表虽然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可是每当有人住店,隔天没钱付帐的,他一定会面无表情地对那个人说:“你走吧!记住,下次少来。”

  这么样的一个人,你说他是不是个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