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已将烧到傅红雪的手了,他却似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在这时,“呼”的一声,烟斗中的烟叶终于被燃着了。

  追风叟的无名指和小指似乎动了动,傅红雪弯曲的三根手指也动了动,他们的动作都很快,却很轻微,而且一动之后就停止。

  于是傅红雪逼了一步,追风臾开始抽烟,两人从头到尾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去看对方一眼。

  “他们好像已结束了决斗?”金鱼问王老先生:“他们这一场决斗好像没有分胜负,可是我相信一定有一方胜了。”

  “是的。”

  “谁胜了?”

  “追风叟一直在等待机会,可是傅红雪却一点机会也不给他,到了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无名指和小指已跃跃欲试,他每根手指的每一个动作中都藏着精致的变化。”王老先生说:“怎奈傅红雪弯曲的三根手指却立刻将他每一个变化都封死。”

  金鱼听得很仔细。

  “两人虽只不过将手指动了动,但却已是千变万化,生死一发。”王老先生说:“其间的危机绝不会比别人用长刀利剑大杀大砍少分毫。”

  “这么说胜的是傅红雪了。”

  “是的。”

  二

  烟一燃着,傅红雪就退回原来站立的地方。

  追风叟慢慢地吸口烟,才缓缓抬起头来,他仿佛直到此时才看见傅红雪。

  “你来了?”追风叟微笑地说。

  “是。”

  “你来迟了。”

  “来迟了总比不来好。”

  “我只盼你莫要来。”

  “我已来了。”

  “既然来了,就请。”追风叟说:“请到大厅。”

  金鱼仍在看着“望远镜”,看得很仔细,而且嘴巴仿佛在微微动着。

  看着她这动作,王老先生忽然笑了,忽然问:“我知道你还会一样很少有人能学得会的事。”

  “什么事?”

  “读唇语。”

  “读唇语?”

  “是的。”王老先生说:“只要你能看见一个人在说话时的嘴形,你就能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对我的事好像知道得很多。”说这句话的时候,金鱼并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愉快的样子,而且还笑了笑:“你当然应该知道得很多,否则你怎么会留我在她身边呢?”

  王老先生笑了笑,然后才问:“现在是谁在说话?”

  “是傅红雪。”金鱼说:“他说来迟了总比不来好。”

  王老先生微笑。

  追风叟马上说:“我只盼你莫要来。”金鱼边看着“望远镜”边说:“傅红雪回答,‘我已来了’。”

  王老先生微笑地点着头。

  金鱼的嘴唇在动,然后她又接着说:“既然来了,就请,请到大厅。”

  说到这里,她才缓缓放下“望远镜”,脸上却露出疑惑之色。

  “怎么了?”王老先生问。

  “大厅?”金鱼看着他:“为什么要将傅红雪请到大厅?”

  “客人来了,当然是在大厅招待。”王老先生笑了:“难道要在你的房间招待他吗?”

  对于这句玩笑话,金鱼不但没有笑,反而叹了口气:“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又何必哄我呢?”

  她注视着他,又说:“傅红雪能从万马堂找到这里,一定是对‘猴园’起了很大的疑心,说不定还掌握了很多线索,在这种情形之下,你还能诙笑自如,不急不惊,想必一定有对付他之道。”

  王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

  “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将他引到你那布满杀人陷阱的秘室去,反而将他带到大厅呢?”金鱼问王老先生:“为什么?”

  王老先生没有马上说出原因,他先笑了笑,然后走到桌旁,倒了杯酒,慢慢地啜了一口,等那口酒顺喉流入肚后,他才开口。

  “有三件事你一定要知道。”王老先生笑着说:“第一,傅红雪能找到这里,是我安排给他的线索,否则他一辈子也怀疑不到‘猴园’。第二,我那间杀人秘密陷阱,用来对付别人,通常都很有效的,可是对傅红雪,我保证一点用处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是魔教白凤公主阴白凤调教出来的人。”王老先生说:“杀人机关、下毒、暗器这些下五门的东西,我保证江湖上没有一个人能胜过魔教。”

  “在客厅招待他的,是你。”王老先生指着金鱼。

  “我?”金鱼微怔:“我招待他?”

  “是的。”

  三

  踏入大厅,傅红雪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幅画,一幅四丈七尺长的横卷,悬挂在对面的墙壁上。

  画虽然很大,画中的景物却很单纯,只有一个女人坐在一张椅子上,手上抱着一个婴儿在喂奶。

  婴儿是男的,女人却是风铃。

  画中的风铃美丽如本人,她怀里抱着的孩子着花衣、戴红帽,看来只两三个月大,却已经长得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

  但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居然有着冷漠、孤独的眼神在。

  ——难道画中的风铃怀里抱着的孩子,就是他的亲生骨肉,是他血中的血?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和风铃一夜缠绵,到今天也只不过十天左右而已,怎么可能就会生下了小孩?

  那么这画中的意思,就是在提醒傅红雪,风铃在“他”的手中,将来的小孩也会在“他”的手中。

  看着这幅画,傅红雪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但在他的心中,却多么希望过去抱抱画中这个小孩。

  可是他必须忍着,而且要冷静。

  因为画这幅画的主人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这里有什么样的危险?

  这些都必须要他冷静,绝对冷静地去对付。

  这大厅当然还不止四丈七尺高,除了这幅画外,雪白的墙壁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其中有远在上古铜铁还未发现时,人们用来猎兽的巨大石斧,有战国将士沙场交锋时用的长矛和方槊,有传说中武圣关羽惯使的青龙偃月刀,也有江湖中极罕见的外门兵刃跨虎篮和弧形剑。

  但其中最多的却是刀。

  单刀、双刀、雁翎刀、鬼头刀、金背砍刀、戒刀、九环刀、无紫鳞金刀..

  甚至还有一柄丈余长的天王斩鬼刀。

  可是最令傅红雪触目惊心的,却还是一柄漆黑的刀。

  漆黑如死亡的刀,就跟他手里的刀完全一模一样。

  四

  成千上万件的兵刃,居然还没有将墙壁挂满,这大厅的宽阔,也就可想而知了。

  大厅上挂满了这么多的兵器,但是地上却铺着张很完整的波斯地毯,使得大厅里显得说不出来的温暖舒服。

  厅里摆着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精心选择的,傅红雪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到过如此华丽高贵的地方。

  整个大厅除了兵刃和家具外,没有半个人,静静的,而且还有一点点冷冷的。

  傅红雪看完了四周后,就动也不动地站立在那里,一双眼睛仿佛在看着壁画,又仿佛已透过壁画而落在遥远的地方。

  也不知站了多久,本来完全死寂的大厅,忽然响起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