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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素兮道:“你说的这些我岂会不知,若真是误会了那也是好事,我只是怕他像我爹那样,养了两个外室,瞒了母亲整整五年。你找两个机灵的便是,他又未必知道是我。”

——

休沐过后,陆宴照常去京兆府上值。

外面的鼓声震天,几对夫妇在外面哭嚎,还有一个壮年,长跪不起,嘴里不停喊着,“还我妹妹,还我妹妹。”

陆宴举着狼毫撰写呈文,孙少尹在屋里打转,从东走到西,来来回回数次,终于忍不住道:“我说陆大人,您怎么不急呢?长安城最近以来,少说已经有六户人家的姑娘失踪了,除了在王照的宅子里找到两具无人报案的女尸,其余一无所获!再这么下去,迟早要闹到圣人那里去。”

“孙大人便是再踱上百圈,这案子也依然是破不了。”陆宴平静道。

孙旭一噎,不禁在心里腹诽:是,你管圣人那是要叫一声皇舅舅的,出了再大的事,你的乌纱帽也丢不了。

孙旭这边正摇着头,有个衙隶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大人,有个好消息!”

“速讲。”孙少尹道。

“有人在兴平县发现了宋家走失的女儿,她被一个大夫救了,人没死。”

陆宴和孙旭眼神一对,立马起了身子。

他们本以为今日能询上审的,可到了医馆才发现,这位宋家的女儿身上全是伤,昏迷不醒,宋家二老抱着女儿泪流满面。

一直等到申时,她人都无转醒。

孙少尹对着陆宴无奈道:“看来只能明日再来了。”

——

傍晚过后,衙门散值。

陆宴披上大氅,走出京兆府。

他低头捏了捏眉心,吩咐准备马车,登上后便朝镇国公府驶去。

刚走一半,杨宗掀起幔帘,缓缓道:“世子爷,两天了,那人还是照常跟着。”

陆宴面色一沉,心下忍不住多了一股厌烦。

起初,他还以为这鬼祟之人和案子有关,但后来听闻孟家女身边的女婢常常出现在他的院子里,还打探他是否有通房,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合着他还没点头,人就已经想管着他了。

但这手,伸的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他慢悠悠地瞥向外头,然后缓缓道:“今日去澄苑。但需从平康坊那儿绕一圈,再换辆马车。”

杨宗颔首应是。

心里不禁暗叹:这孟家的姑娘何必自作聪明呢?世子爷好容易想通了成家之事,被她这么一折腾,倒是彻底没戏了。

天色由深蓝色渐渐转向漆黑,陆宴到澄苑的时,有些意外地挑了眉。

今日院子里各处都已掌灯,粉墙黛瓦上的层层积雪,也在朱红色的光晕下渐渐融化。

他缓步上前,推开了门。

那本该在屋内惴惴不安的姑娘,突然换上了新装,桃色的上襦,素白色缎面的襦裙。门“吱呀”一声响起时,她正对着一面铜镜,佩戴耳珰。

盈盈烛光,映在她白生生的小脸上,粉嫩的唇角略略勾起,她看向他的模样,像极了一幅美人图,云山雾绕间,她烟波流转,亦是端庄,亦是妩媚。

像她,又不像她。

这世上的男人,哪有人不知女为悦己容的道理的?

陆宴脚步顿住,斜斜地依靠在门梁上打量着她,衣冠楚楚,面色如常,甚至还带了一丝平日里他总是敛着的倨傲。

四目交汇,沈甄缓缓起了身子,走到他身边,柔声唤了一声,“大人。”沈甄的嗓子天生带了一股子娇,为了贤淑端庄,平日里总是故意压低了嗓子说话。

如今放开了,只怕一声平淡无奇的大人,也是要酥了骨头的。

左右她是想通了,既是有求于他,她再端着,再躲着,若是把他躲走了,泓儿怎么办呢?

还不如顺着他。沈甄想。

陆宴见她迟迟没有接下来,便略过她,径直朝里面走,直接坐到了床榻上。

沈甄微微咬唇,紧跟着坐到了他身边。

陆宴深邃的眼眸肆意地打量着她,无关情欲,皆是探究。

按说沈甄从小在侯府长大,见到的王孙贵族、达官显贵、不计其数,是万不该被这端起的气势给唬住的。

可偏生陆宴这人的神色,她什么都看不透。

看不透的东西,就像是突然降临的暴雨,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大海,就像她猝不及防地成了他的外室。

自然会多了一丝恐惧。

沈甄的指尖刚一颤,就被她死死攥住。

他注视她许久,忽然开口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多香囊?”胸前一个,襦裙上一个,这床榻上还放着一个。

他终于还是问到了。

沈甄深吸了一口气,用极低的声音道:“我自小身上带着一股淡香,母亲不愿让别人知道,便教我制香,我佩戴香囊,也是为了遮住身上的味道。”

听了这话,陆宴倒是回想了一下,近来见她,确实,无一时不佩戴香囊。

但终是没有今日多。

“是么。”他缓缓问了一声。

楹窗之外,微风拂过,帐纱轻摆。

沈甄主动凑近了他,一寸,再一寸。继而缓缓抬起如柔夷一般玉手,手指弯曲,拨弄开了一下领口。

纤长白皙的脖颈紧紧绷直,如此线条,倒是比高耸的青山更美一些。

陆宴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她,像是一匹从未饿过的狼王,在等着猎物主动投降。

四目对视,何尝不是一种僵持?

沈甄见陆宴没有任何要给她台阶的意思。只好一咬牙,凑了上去。

她整个人都贴到了那暗紫色的官服上面。

陆宴低头,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

旋即,将高挺笔直的鼻梁嵌入了她的脖颈,洒上了一层薄薄的湿气。

第13章 故意

淡淡的清香飘了满怀,他偏头凝视着她,目光灼灼,仿佛如冬日的烈阳,乍暖还寒,这股压迫感,使得沈甄情不自禁地咬住了下唇。

他抬手捏了一下她红透的耳垂,低声道:“这是故意的?”

陆宴贯是这样坏心眼的人,他非逼得你把心里的那点羞涩都说出来,一丝余地不留,他才满意。

沈甄看着他眼中的戏谑之意,贝齿轻颤,硬着头皮点头,“是。”

话音一落,陆宴便用食指抵着她的下颔,轻声道:“会伺候人吗?”

一听伺候二字,那张娇娇柔柔的芙蓉面,似梅花绽放,红了个透。

晋朝向来注重礼数,作为沈家女,傅粉施朱、品竹弹丝、女子秀工、知书识字,沈甄不说样样精通,但至少行行涉猎。

独独他嘴里说出来的伺候人,她大抵,是不会的。

遥想当初大姐姐嫁人的时候,母亲还特意请了嬷嬷来教,二姐姐一同旁听,唯独她,被隔在了那檀香木的山水屏风后面。嬷嬷说她还小,还不到时候,有些话听不得。

思及此,沈甄冲他摇了摇头。

陆宴看着她清澈懵懂的神情,不禁勾唇,不会吗?

可他梦里的她,什么都会,且娇且媚。

比起沈甄条待宰的鱼儿,陆宴那似猎人一样的目光,便显得游刃有余了。至少他拨开她衣裳的时候,比平时多了一丝耐心。

沈甄抖的厉害,粉嫩的指尖渐渐发白,揪着他的衣裳,娇声颤颤,“大人,灯灭了行吗?”

在兴头上的男人自然是不肯灭灯的,可到底是怜她初次,便用右掌捂住了她的眼睛。顷刻之间,她的眼中漆黑如深夜,而他的眼中仍是灯璨如白昼。

有些事始源于本能,便是沈甄极力地咬着下唇,到底是在梅含半蕊,似开还闭时唤出了声。

初逢雨露,怎堪多折,就是他有意再起,看着眼前这些血迹,也只得尽快了事……

沈甄自打感觉那人身体的重量猝然离去,便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捂住了脸。陆宴不轻不重地拽了一下她的手臂,她仍是岿然不动。

见她如此,他虽能理解,但心里仍是不满,他将被褥拎起,放在她身上,平静道:“沈甄,你先勾我的,不是么。”

说罢便掀开帘子,趿鞋下地,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净室。

净室内,烟雾缭绕,热气腾腾。

陆宴此人极为挑剔,毛病甚多,洁癖算是其中一个。

他用舀了一瓢水淋在身上,随即低头闻了一下自个儿的手臂,确实有一股淡雅的香味。是她身上的。

过了那个劲头,他不禁捏了捏眉心。

就这样碰了沈家女,着实有些意外,他既是意外她这般快就变了样子,又是意外今日之滋味,竟是比那段旖旎的梦境,更胜一筹。

可沈家现在都什么样子了,他难道也是色令智昏吗?

他闭目半响,本想醒醒脑子,可还没等个喘息的功夫,胸口突然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这熟悉的疼法,他自然知晓发生了甚。

他眉头紧蹙,骤然起身,水花溅了满地。

陆宴的脚步声沉沉,一步一步,当真是从沈甄的心脏上踩过去一般。

他推开门的一瞬,沈甄连忙用被褥擦了擦眼。

她向天发誓,她一点没怪陆宴。方才他对自己,哪怕算不得是极尽怜惜,也到底是因为她低声求饶而停了好半响,缓解了些许痛楚,回头想想,他若是可着自己肆意继续,她亦是无法反抗的。

八千贯,泓儿,长姐,和她自己。

都欠了他的,不是吗?

昔日贵女的身份已然不再,家道中落,步履维艰,便是她这样不甘屈服的人,也不禁扪心自问,除了这个,她还能拿什么求他?

她只是有些难过。

难过那些她曾以为她定会拥有的,大抵都成了泡影,一无洞房,二无花烛,三无君郎。

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云阳侯府的三姑娘,唯有沈甄。

不过为了沈家,要她做什么,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见他走近,沈甄连忙藏好了情绪,弯了弯眼睛,唤了一声,大人。

陆宴垂眸看着她白皙的手臂上斑驳的红痕,又看了看含着讨好的眉眼,心里的那股火,直接熄了一半。

算了吧,陆宴,难不成偷着哭还有错么?

他跟自己说。

他拎起摊在地上的中衣,给她披上,正预备开口唤人进来伺候,沈甄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大人,这被褥,我自己换成不成。”

陆宴低头看她,祈求,害羞、无地自容都写在了她的脸上,只怕现在床角有条缝,她都要钻进去了。

他缓声道:“还能起来吗?”

沈甄点点头,似没事人一样地站了起来,光着小脚,快走了两步,从那黑漆嵌螺钿描金柜中,拿出了新洗过的被褥。

她双手捧着,不慌不忙地回到了原处。

只是那隐隐发抖的脚踝,终是露了馅。

陆宴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忙活,任他心肠冷硬,也实在看不下去,到底是伸手轻抚了下她的肩膀,道:“行了,我来吧。”

沈甄哪里敢使唤他,本想拒绝,但实在不敌他眸中的厉色,吓得立马收声,灭灯,上榻。

彼时天色已暗,月朗风清。

一段冗长的静默过后,陆宴翻过身,背朝她,径自睡去。

四周幽暗无声,她看着他的背影,眼眸沉沉,思绪万千。

这人于她而言,当真,既是水上的浮木,又是一场不与人知的噩梦。

——

翌日一早。

陆宴睁开眼的时候,身边就已经空了。

他起身打量了一番周围,热水、帕子等盥洗之物都是全的,须臾,就见一抹俏丽的身影,缓缓移步到自己面前。

她小声地唤了一声大人,随即扶他起身,替他更衣。手法虽仍是不熟练,但好歹是进步了不少。

厨房的婆子已经从家归来,今日的早膳也变得较为丰盛。桌上摆着鳆鱼、白灼肉、芙蓉豆腐,乌鸡汤,还有一锅葛仙米煮的粥。

陆宴看着身边的纤腰不停挪动,忍不住攥住了她的手,坐下,一起吃。”

这两日与他相处,沈甄多多少少也摸透了点他的脾气,他说一不二,更不会同她客套。思忖片刻后,便也坐了下来,拿起了木箸。

显然,她也不同于上次那般了。

螓首蛾眉,温婉驯顺,一碗粥很快就见底了,陆宴眉头微皱。

他确实不适应,她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他仍是觉得她能如此乖顺,倒也省去了很多麻烦,这是好事。

少顷,沈甄见他手上的木箸斜躺在他虎口中央,半晌未动,便开口道:“大人可是用完了?”

听着了娇声,陆宴又看了一眼她朦胧的星眼,和透着红的脸颊,不由想起昨日不离耳畔的,恰恰莺啼。

陆宴胸痛微微起伏,手上的青筋突起,克制着,放下木箸,起身道:“该上值了。”

沈甄跟在他身后,步伐紧凑,生怕慢了一拍,就被他落在后头。

一直将他送到门口,见他上了马车,才缓缓转过身子。

回到澜月阁,沈甄长呼了一口气,总算,是没出甚差错,可她揉了揉自个儿已经僵硬的腿,麻木的手臂,可那隔了一夜之后有些发紫的痕迹。

鼻尖微酸,止不住地酸。

——

这厢陆宴刚踩上京兆府的石阶,便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闷疼,虽不似昨日那样强烈,但就是感觉有什么堵着了一般。

他定住脚步,无力地笑了一声。

此刻的他,无比庆幸自己花了这八千贯,救了她。试想,若是她落到那劳什子滕王手里,整日落泪,他还活不活了。

他烦躁地拽了下领口,转身皱眉盯着杨宗。

杨宗一愣,小心问道:“世子爷可是有什么事?”

陆宴面目肃然,“去最近的医馆,给她买点药。”

——

杨宗看着自家主子离去的背影,不禁在风中有些凌乱,给他买药,他是谁?

买药,买什么药?

过了好半晌,他悟了。

是给她买药。

第14章 画像

陆宴今日随郑京兆外出,先是做失踪百姓记录,后又去了一趟刑部,回衙门已是午时。

甫一进门,就瞧见孙少尹将那象牙刻山水纹的毛笔“啪”地一声拍到了桌上。

“怎么了这是?”郑京兆道。

孙少尹一见是郑京兆,连忙起身行礼,眉头紧皱,“方才我去了一遭宋家,本想通过她的描述,绘张犯人的画像,哪知我一去,宋家坚决不让我见人,说她家女儿受了刺激,只见女画师。属下无奈,只好又去寻女画师。可是大人,京中的女画师着实有限不说,且还多是画山水的,这画起人物,当真是……您看看吧。”说罢,他便把桌上几幅图,递给了郑京兆,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郑京兆看过后,不禁嗤笑一声,真不知道画师是在画犯人,还是在画猿类。

他转手交给陆宴,坐下,继续道:“宋家女都说了些甚,画师可是问清楚了?”

孙少尹点头,“那日宋灵儿本是去西市买香粉的,但西市的百香阁闭店了,便去了稍远一点修行坊,她听人说那儿还有家有名的香粉铺子。”

说到百香阁的时候,一旁的陆宴不由自主地提了下眉角。

“继续说。”郑京兆又道。

“宋灵儿就是在修行坊被带走的,她刚察觉不对,就被击倒了,女画师帮忙看过,她的头部至今还有被瓶类击打的痕迹。据她的述词,她醒来之时,已被送到了一位陌生男子的榻上,全程被面纱捂住双眼,并未见到人。万幸她起身的时候面纱刚好倾斜,她瞧见了一眼,宋灵儿说那男子已蓄须,鼻梁高挺,容貌吓人,目眦欲裂。”

听完孙旭话,陆宴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画像,抬手摸了下自己鼻梁,不禁心道:这胡须之茂盛,容貌之吓人,倒也是画出来了。

郑京兆又道:“这就完了?身量,体态呢?”

孙少尹摇了摇头,“属下也觉得能记录的过少,便又去了一趟宋家,可宋家这回连大门都不让进了,我让他们再说些,他们只道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其余一概不知。”

陆宴抖了抖手里的画像,道:“这张画像,宋家女怎么说?”

孙少尹脸憋得通红,咬着牙道,“说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可谁能长得像猿人一样?

郑京兆拍案而起,大声怒斥,“胡闹!她宋家既然是大晋百姓,住在长安城里!那配合衙门办案,便是应该应分的,岂容他们……”

孙少尹道:“大人息怒,诚然不是宋家二老为人猖狂,而是这事一出,宋家女被刘家退婚不说,这两日,光是寻死,都已经两次了……”

历来女子被人奸污,若是没死,紧接着,便是一条人命。

默了半晌,郑京兆又叹气道:“派人从修行坊开始查,既然是从那儿被带走的,那修行坊必定会有些蛛丝马迹。”他顿了顿,又冲陆宴道:“我记得陆大人的画工乃是极好,宋灵儿的话虽不多,但任何线索都不能断,是以还请陆大人根据方才的述词,多画上几幅,届时给宋家女送去,叫她挑上一幅。”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郑京兆既发了话,陆宴也只能应下这费时费力的活。

到了傍晚散值的时候,孙旭走到陆宴身边,道:“陆大人,您认识的贵女繁多,就没有两个会画人像的?”

陆宴思忖片刻,想到孟素兮画的那些梅兰竹菊,便道:“并无。”说完要走,孙旭连忙道:“陆大人,我与你同路。”

陆宴回头不解道:“同路?”

孙旭笑着拍了一下陆宴的肩膀,“昨晚在平康坊,我瞧见您的轿子了。”

陆宴身子一僵,倒也无从辩解,毕竟是他叫人把轿子停在那儿的。

他叹气道:“陆某今日还有画像要画,怕是不能同孙大人一起了。”

孙旭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是我不对,竟忘了陆大人还有要事。”

——

陆宴满身疲惫,再三犹豫下,到底还是回了澄苑。

晚膳后,陆宴抬头问沈甄,“会研墨吗?”

沈甄点了点头。

陆宴回想着宋家女的证词,蓄须,鼻梁高挺,容貌吓人,睚眦目裂,不禁冷笑一声,光是一个胡须就有几十种,真要是全画出来,那今夜是不用睡了。

他无奈地起了身子,旋即,又十分自然地拍了下沈甄的臀部,“一会儿到我书房来,替我研墨。”

他这样轻挑的动作一出,沈甄的脸刷地便红了。

他这不轻不重的拍打,仿佛带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暧昧,叫人忍不住心肝颤。

进了书房,陆宴便镇尺铺平了纸,等了好一会儿,才见沈甄红着指尖捧着一盏水走了进来。

陆宴皱眉问她,弄什么水,用了这般久?

沈甄眨了眨眼,解释道:“磨墨的话,虽用冷水即可,但还是雨水更佳,可冬季无雨,我便想着今日天暖,屋檐上的还滴答些雪水,便接了些过来。”

听了这话,陆宴倒是明白她为何指尖通红了。

也是,云阳侯府养大的女儿,自然懂得会比常人多一些。

陆宴点了点头,砚台与墨一通递给她。

沈甄看着手里的墨,喃喃道:“这是逾麋大墨吗?”

陆宴侧头睨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倒是没想她懂得如此多。

待沈甄研墨好,陆宴便立起笔沾墨,开始作画。

话说,这人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没错,但却是一个人长一幅样子,光是瞠目的眼,陆宴便画了十多种。

一个时辰过后,他不由皱起眉头,歪了歪脖子,活动了肩胛。

沈甄小步挪过去,将两只素白的小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帮他揉了揉,力量虽小,但陆宴仍是受用的。

他闭上了眼,向后靠了靠,拽住一根她的手指抵在了太阳穴的位置上。

沈甄明白他的意思,柔软的指尖又动了起来,她虽然好奇他画的到底是何人,但想着他方才苦大仇深的样子,便识相地什么都没问。

这一落笔,便是整整二十幅,眼看要到亥时了,陆宴冲沈甄道:“你回去吧,今夜不必等我了。”

沈甄这双磨墨的手都累了,更别说作画的,见他甩了无数次手后,沈甄试探道:“不然我同大人一起画吧,这样兴许能快些?”

陆宴执笔的手顿住,抬眸看她,“画过人像?”

沈甄点了点头,“画过几次。”

“师从何人?”

“李墨,李夫子。夫子在世的时候,点拨过我几次。”沈甄道。

这话一落,陆宴整个人都怔住了。

旁人说这话,他未必会信。原因无他,毕竟李墨此人已算得上晋朝开国以来,最为出众的大家,他的画作,至今都在皇城里裱着。

但沈甄不同,沈甄的祖父可是当过太傅的,算一算,和李墨的年纪也刚好对的上。

怪不得,从方才研墨起,她就非常熟练。

陆宴将她人拽到自己眼前,笔递给她,“我说,你画,能做到吗?”

沈甄点点头。

陆宴随意道:“宽脸,长眉,圆眼,高鼻,厚唇。”

沈甄思索了一会儿,缓缓下笔,片刻过后,便勾勒出了一个人来。

看清后,站在她身后的陆宴不禁笑着摇了下头。诚然她一下笔,便能看出不同来,当真是刻画入微,得其神髓。

这便是天赋了。

既然她会作画,便无需再画下去了,明日将她乔装打扮一番,带她去宋家即可。

沈甄停笔。回头看他,“大人,这样行吗。”

方才情急,陆宴那一拽,相当于将沈甄揽入怀中,眼下沈甄一回头,额头刚好抵主了他的下颔。

肌肤相触,不由让书房里的温度莫名升了升。

她的眼睛,恰好对上他不断滑动的喉结。

“药用了吗。”他哑声道。

沈甄先想到的是墨月拿给她的避子汤。

做他的外室不得有孕,这事先她就知道。她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大人,我提前用了麝香,那避子汤我没喝。”说着,他朝陆宴晃了晃身上的香囊。

陆宴低头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继续道:“我说的是杨宗下午送来的药。”昨日弄得狠了些,他见过,也记得。

这话一出,沈甄鬓角的发丝都朝上立了起来,回想今日上午她自己给那处上药,整张脸都变得娇艳欲滴。

她声如蚊蝇,“上、上过了。”

陆宴双手掐着她不堪一握的纤腰,向上一提,使得她坐在了桌案上,四目相对,只听他语气暗哑,低声问她,“是么。”

第15章 共情

夜晚的风透过窗牖的缝隙,吹到了摇曳不熄的烛火上,风来的缓,它便轻轻摇晃,风来的急,它便忍不住抽搐。

像极了,他穿过她的发丝、暗暗用力的手掌。

沈甄的襦裙,都堆在了她的腰际之上。

她咬着唇一声不肯吭,只用那水波潋滟的双眸看着雕梁,万不敢看别处一眼,连呼吸都不由变得小心谨慎。

他换了个姿势,她骤然失重,惹得她连忙用双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陆宴见她气若游丝地蜷在自己怀里,心里不禁泛出了点点疼惜,瞧她乖顺,便低头咬了咬她通红的耳朵。

谁知这小耳朵,简直是沈甄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