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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晚朝恍若未曾听到他的话,眼睛一转,向大厅右边看去。

纪南风感到奇怪,便不自觉的转头向右一望,当即目瞪口呆,神色大变:“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

若说君晚朝不在庄园的会议堂还有话可说,毕竟他并没有亲眼看见她走进去,只不过是听纪博说过君晚朝在内。可这被君晚朝邀请来的各方势力首脑可是他亲眼看着走进会议堂的,怎么也会出现在这?

看到原本在他计划里已经被划上死印的人都好好的站在他面前,纪南风终于失去了往日的跋扈和张扬,脸色变得死白,他知道,他陷入了一场局,一场死局,往日是他算计别人,今日终于轮到了他自己。

只是,不能放弃,说不定向临发觉事有不对,会来救他,我一定要坚持下去。

纪南风思绪翻滚,马上为自己找到了一条生路而得意,眼珠转动,说道:“二丫头,既然换地方订盟约,那就在这举行吧,我当场督促也好。”

君晚朝看着故作镇定的纪南风,低声浅笑:“二伯,你就不好奇现在留在庄园里的人是哪些吗?你不会以为我把这些人弄出来后,就把一座空的庄园留给你的得力助手吧,怎么,你还想着他来救你不成?”

纪南风硬装的镇定被君晚朝一把击破,神色开始恐惧起来:“你到底做了什么?纪阿朝。”

“二伯,我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既然你那么想知道,不妨自己看吧!”

君晚朝说完话手一挥,露台前的窗帘便被旁边站立的男子一把拉起,厅内众人向外望去,才发现原先欲要签订盟约的庄园,赫然就在不远处,举目便能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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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庄园处被困的向临在发现堂内众人被换时,就明白自己陷入了圈套。

那些留在大厅的首脑全是幌子,让他们一个一个进也是为了能将他们安全的转移,玄关处一定有别的入口,只不过,现在发觉这一切,太晚了。

堂内此时坐着的全都是这几年来他在昭云城一手栽培起来的心腹,遍布各个势力,有的甚至埋藏的非常之深,连用都没有用过。

想不到短短时间里纪阿朝居然能全部找出来,甚至是诱骗至此。

向临看到在他进入以后就已经被锁紧的大门,颓然的转过头,怒声问道:“你们怎么会在此,都不向我求证一下就来?”

本来看着向临走进大堂而稍有放松的众人在注意到向临不对劲的神情和封锁的大门后,惶恐的回答:“向先生,我们收到您送到的请帖,说在此有秘密的大事要吩咐,务必赶到,并且不要通知任何人,以免走漏消息,以往您都是这样秘密的召集我们,是以我们今早就赶到了这里等您到来。”

他们当然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只不过向临积威已久,他们也并不敢质问向临。

向临向伪装成侍者的杀手挥挥手,让他们找找出口。可惜,整个房间都是封闭的,唯一的出口被封死,用的居然是连枪都击不破的钛金,显然从一开始,他的这一批精锐手下,也被纪阿朝算计在内了。

向临看着早已被带入大堂的心腹和才混进来的杀手,突然升起一阵无力和恐惧感,他把纪阿朝想得太简单了,这根本从一开始就是为他设的局,甚至不是针对纪南风,而完全是针对他所有的性格弱点和处事方式而设的局,一场为他而精心准备的盛宴。

纪阿朝算到了他要走的每一步和每一个环节,要不然不可能将他愚弄至此。这种算无遗策的智慧和滴水不漏的手腕简直是太可怕了,这个女子,真的是被娇养长大的大家闺秀吗?

甚至是一向敬佩的大哥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能布出这么严谨的局,看来这次,他是真的栽了,纪阿朝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对付他,怎么可能饶过他的性命。

向临还来不及绝望,清冷慵懒的声音就在大堂内响起:向临,你其实很聪明,若你不是纪家的对手,我会考虑将你纳为己用。可是你太有野心了,像你这种人心狠手辣又不择手段,我是不会让你活下去的,更不会给纪家留下隐患。

向临向声音传出来的地方看去,一个小型录音机被放在大堂正中央,里面放着的显然是早已被录好的话。

大堂内沉默半响,从君晚朝的话音响起开始,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湮灭的死寂,直至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跑到门边处,急切的喊叫起来:“纪族长,放我们出去,我们一定会为你效力,我们知道很多事,放我们出去。”

一个人的绝望呼喊终于感染了大部分人,除了向临带进来的精锐杀手,那些向临平时所谓的心腹都开始哀求起来。

向临瞥了瞥嘴角,闭上了眼睛,仿佛在享受最后的片刻安憩,他一向阴狠的面容淡然下来,气息变得平和安然。

若是我已无生路,那我会平静的接受死亡。

我是雷家的子孙,龙国传承千年的骄傲。

哪怕如今家族覆灭,十不存一。

但我们这一族:生而高贵。

大哥,我终是辜负了你的期许,以后的复仇之路,只剩你一个人。

你要继续走下去,连同我的份。

向临能感觉到大堂开始震动,果然他猜的不错,没什么东西能比炸药更能让事情不留一丝痕迹,堂中也有不少人在昭云城炙手可热,手执重位,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一网打尽,才是最好的办法。

意外这一说辞,是弄权者千古不变的借口。

轰隆声越来越响,向临在恍神之际好像听到了刚刚已经播完了的录音机里又缓缓流露出声音,声音不大,也许只有他一人能听见。

“如果现在还没有爆炸,向临,作为一个值得敬佩的对手,我会让你死得瞑目,我的名字叫:君晚朝。”

低低浅浅的声音,淡然而清雅,听在向临耳里却比耳边爆炸的轰隆声更加震慑人心。

她说,她是君晚朝。

我想,这世上还无人会胆敢冒她名讳。

她说,她是那个曾经君临天下的君晚朝。

她说,你是个值得敬佩的对手。

大哥,如果你听得到,我想告诉你,我死的不冤。

那个人,能死在她手里,说不定也是一种荣誉。

可你永远不会知道,你,要保重。

吾名:雷向临。

若有雷家重新崛起的一天,我希望能堂堂正正的用这个名字存活于世,可是,这终究只是个梦了。

一声盖过苍穹的爆炸声响彻了整个昭云城,同时也让对庄园情况翘首以盼,还抱有信心的纪南风苍白了脸色。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庄园,猛然转过头,声不成调:“纪阿朝,你,你太狠了。”

君晚朝连眼睛都不眨,眼光眺望远处,缓缓开口:“二伯,若是我不这么做,现在躺在庄园里的应该就是我了吧。”

纪南风后退几步,终于萎靡的瘫在地上,现在他已经知道被留在庄园里的除了向临,还有所有向临帮他建立的势力,现在,一切都毁了,他,纪南风,彻彻底底失败了。

君晚朝看了一眼厅中因爆炸而略显不安的众人,缓缓站起来,向厅外露台处走去,明明是平静无波的走动,却让整个大厅的氛围都肃静起来。

所有人看着那个凛然高贵的背影,不由得噤了声。

夕阳残照如血,一身红衣的君晚朝岿然不动,半响,她慢慢转过身来,脸上不再是平时的淡然无波,反而一脸肃穆之气。

“各位,今我纪阿朝诚邀各位签订盟约,从今以后昭云城在我纪家执掌下,一定会独占八大世家鳌头,众位只要与我纪家共进退,届时,只要是纪家可享受的尊荣与权势,大家共享。我纪阿朝以族长之位起誓,纪家定当不负此约”。

霸气凛冽的声音从君晚朝嘴里缓缓吐出,一股君临天下的威慑更是在她身上显露无疑。

这还是君晚朝重生后第一次毫无内敛的释放威压。

厅内其他势力的首脑更是为这股威压惊心,以往认为纪家的新族长不过靠家族的福荫才能担此大位,但今天发生的事,让昭云城所有势力都看清了君晚朝的能力和手腕。

这是个可以掌控天下的女子。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我们愿以纪家马首是瞻,今后定当全心全意辅佐纪家,守卫昭云城。”所有首脑躬下身大声庄重的回答。

君晚朝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若是谁敢背弃纪家,背弃昭云城,那今天这些人的下场就是你们日后的归宿。”

震慑冷厉的话语席卷而来,让其他人都打了个寒颤。

他们俱都更加虔诚的低下头,昭显自己的臣服。

君晚朝看着在地上已瘫成一团的纪南风,向纪博摆了摆手:“二伯,你的所作所为已经不配留在纪家,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宗祠吧。纪叔,带他下去。”

纪南风作为纪家子孙,不能随意杀掉给其他家族留下口实,拘禁他一生,是对他这种人最好的惩罚。

夕阳已渐渐落至天边,君晚朝望着最后一息光色,微眯起眼睛,眺望着出了神。

所有人看着这背影,苍寂、孤傲,大气、雍容。

整个天地都仿佛沦为了她的背景。

高贵如神祗。

宴会前夕

纪家大长老古朴的庭院里迎来了等待已久的客人。

“大长老,看来您是知道我会来?”坐在庭院里的君晚朝拿起放在桌上的茶盅悠闲的说道。

“不错,好茶,看来您这藏龙卧虎啊,这份功力没个十几年绝对不成!”

“哪里,族长喜欢就好,思瀚这孩子,也就这点本事能入目而已。”大长老笑呵呵的回答,满脸慈眉善目。

君晚朝看了一眼站在大长老身边的纪思瀚,温文尔雅,沉稳睿智,且并未因她年轻而有任何怠慢。看来,大长老这个老狐狸把这个儿子教得很好,纪家有此人才蛰伏,当是大幸。

君晚朝看着对面大长老笑眯眯的脸,也不欲与他多说,清冷开口:“ 大长老应是知道我今日为何而来?”

“族长近日在昭云城呼风唤雨,所到之处,无不遵从,老朽实在是不知道族长为何而来。”

大长老刚说完,纪思瀚就诧异的看了父亲一眼,明明父亲几日前就交代将东西准备好,怎么今日反而顾左右而言他。

君晚朝没有错过纪思瀚眼中的诧异,看来,这个大长老也不是好对付的,不过也对,能掌控纪家暗部实力一半的人物,怎么可能没点能耐。

“大长老,您见笑了,阿朝在昭云城岂能做到呼风唤雨,至少,在您掌控之处,我还是要避让一二的。”君晚朝语气淡淡,似是并未对大长老的暗讽放在心里。

“呵呵,族长言重了,现在族长已经整合了纪家局势,不知道有何事还需要老朽效劳?”大长老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只是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大长老,我今日亲自前来,就是为了纪家,我,要整个纪家。”君晚朝语气一顿,抬头直视对面的大长老,目光庄重。

在君晚朝直射下的大长老终于慢慢收掉了脸上的笑容,轻声开口:“族长,可知为何历代纪家暗部有一半实力是归大长老管辖?”

“想来不过护航和保驾而已。”

“不错,我纪家大长老一枝世代相传,一直掌控这股力量,就是在家族出现危机和族长昏庸时运用,这是纪氏家族最后的底牌。现今,族长要这股势力,敢问您可否担负起整个纪家的未来?”

“大长老,纪家蛰伏千年,以前数百年是屈居在君、段、雷、林四家之下,二十年前,四家势力平衡打破,许多势力就是在这时产生,比起纪家的历史,他们差很多,可是如今八大世家,纪家地位最低,想必您也知道原因。纪家一向内斗厉害,而且秉承祖制,继任族长之人大多忠厚心慈,不忍对付手足,故几百年来家族势力一直难以完全聚合,就如我父亲和二伯。您历任几代族长,想必相同的事见到不少,说句逾越的话,我父亲、祖父他们,都只是:守成有余,霸气不足。不知可对?”君晚朝难得的开口向大长老解释,毕竟让他心甘情愿的交出势力,才是最好的结果。

“你说的很对,纪家并非实力不足,只不过为了避免祸起萧墙,家族势力从未完全聚合过,说起来如今的局面还真是个例外,纪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统一过了。”大长老叹了口气,不无遗憾的说道。

“不,就算是如今,纪家也没有完全统一,不是吗?”君晚朝看着大长老,目光炯炯。

“族长,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呢?我把剩下的势力交给你,焉知是对纪家有利或是一场祸事?”大长老低沉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尽是疑惑。

“大长老,我纪阿朝向您承诺,从今以后,除了段、君两家,八大世家中将以我纪氏为尊。”

极淡的声音,却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大长老和纪思瀚同时一震,好大的口气,但却让人奇迹般信服。

大长老看着君晚朝郑重的神情,终是点点头,慢慢开口:“思瀚,把东西拿来。”

纪思瀚复杂的看了君晚朝一眼,应声离去。

君晚朝轻呼口气,看来,今日之行目的已达到。

这个大长老果然不是醉心于权势的人。

纪家的未来才是他最看重的。

半响,纪思瀚手持木盒,从内厅走出,将木盒放于大长老面前,向后退去。

大长老抬起手,打开木盒,将盒中之物取出,持于手中慢慢端详,君晚朝聚目一看,居然也是一只玉扳指,只不过这只扳指颜色通红如血,玉中隐隐可见丝丝脉络,想必也不是凡品,看来这只玉扳指就是另一半隐藏势力的号集令。

大长老将玉扳指放于手心,细细摸索,缓缓开口:“这只扳指名为寂血,是我们这一枝祖传之物,从未交予别人。”

大长老的声音突然沉重起来,双眼直射君晚朝,语气变得庄重:“族长,今日我将纪家最后的希望和责任一起交付予你,请族长谨记,纪氏一族的振兴,千年来的期望,从今尔后,全赖族长,尔等必将尽心扶持,只求一天,我纪氏一族能屹立龙国,相传万世。”

大长老慢慢低下了头,将鲜红的玉扳指以一种虔诚的交付仪式缓缓递到君晚朝面前。

明明是苍老低沉的声音,却奇迹般的让君晚朝恍惚起来,眼前郑重交付纪家的大长老慢慢的和二十年前的父亲重合起来,那一次,他也是撑着年迈的身躯,将代表君家至高地位的翡翠玉戒亲手戴在她手上,也是这样目光灼灼的交待她:阿朝,君家就靠你了,不要怪父亲。

君晚朝渐渐从恍神中清醒过来,看着面前郑重交托,臣服弯腰的大长老,郑重接过玉扳指,轻扶起大长老,直视着对方睿智恳求的眼神,慢慢开口:“纪阿朝定当不负长老所托。”

言罢就转身离去,步履坚决。

大长老看着雍容清高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小径入口处,缓缓点了点头。

这个女子,心智坚毅,骄傲霸气,干劲果毅。

绝非池中物。

纪家,等这样的继承者已经上千年了。

这次,纪家必定会一扫千年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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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叔,查出向临的底细了?”刚回到纪家本宅的君晚朝就回到书房处理积累的事情,毕竟要管理一个家族并不是说说就可以。

“小姐,底下的暗卫回报,向临的来历查不到,在他伪造的出身之后是一片空白。不过,在向临的私人别墅里,找到了一张相片,可能是他的。”纪博近身将一张泛黄的照片放在桌子上。

“恩,纪叔,我知道了。你觉得大长老的势力交给谁好?”对于纪博,君晚朝一直都格外尊敬,不只是因为在他身上有祥叔的影子,更是因为这位老者对纪家众人的关心和爱护,这个老人,服侍了三代族长,对纪家的了解不亚于任何人,有他在身边,确实让君晚朝安心不少。

“小姐,有了大长老的另外一部分势力,整个昭云城就是铁打的一块,这部分力量不宜摆在明面上,我觉得由纪思瀚接手最好。一来他们这一枝一直竭力辅佐纪家,二来这个年轻人是纪家近年少有的才俊,以前在他父亲的教诲下一直未曾显名,如今启用,更是可以作为一只奇兵。”纪博斟酌片刻,终于给了君晚朝一个满意的答案。

“不错,纪叔,你想的正合我意。不过,除了纪思瀚,我想让另一个人接手另一半暗部。”

“谁?”

纪博神色疑惑,现在的纪家还会有适合的人吗?

“琪韵。”

“什么,小姐,大小姐如今虽说长进不少,可是让她接管这股势力,显然不行,也很不稳妥。”纪博急切的说道,并不是他对纪琪韵有任何意见,只不过这部分势力实在是太重要了。

“纪叔,琪韵也许还不成熟,但是这是让她最快成熟的方法,你要知道,现在大哥和父亲都无法支撑纪家,唯一能帮忙的,就是琪韵。只有黑暗,才能让人成长起来,况且,我相信,现在的她一定也有了这种觉悟。”君晚朝慢慢开口。

纪博也明白这是如今最好的安排,只不过那个从小娇养长大的女孩,真的能跟眼前的女子一样顶起纪家的天吗?

也许,只要有她在,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纪博看了一眼端坐在桌前的君晚朝,应声转头离开。

君晚朝拿起桌上放的那张照片,仔细端看起来。

照片上有两个男孩,应该是兄弟。年龄大的不过十五岁,小的只有十岁左右,宽阔的庭院里,香樟树下的男孩,互相追逐着,笑得很开心。

连君晚朝都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们的之间的高兴,淡淡的温馨氛围让君晚朝翘起了嘴唇,眼中也不由得有了一丝惆怅回忆之色。

当君晚朝的眼神不经意的落在照片上时,手猛然一紧,仔细向两个男孩身上衣服的装饰看去,一根根翠绿的竹子细小的刻在上衣下摆处,在阳光照射下,并不十分明显,但还是可以看出印记。

绿竹,是雷家的图腾,上古传下来的四大家族,每一个家族都有其独特的家族图腾,只不过君家的是曼珠沙华,段家的是飞鹰,林家的是迅狼。

两家的图腾是植物,两家的图腾是动物,奇异的协调之感。

四大家族祖上一定有渊源,虽然岁月过去,四家平衡关系被打破,君晚朝也不忍雷林两家血脉断绝。这也是当初雷林两家覆灭之际,她会让君家暗部暗中救出两家血脉的原因。

只不过她只是吩咐救人,至于救出来后怎么安顿,她并没有过问,在她私心里是希望这两家后人能放弃报仇,安稳的过平凡的日子。

看来,她的期望并没有实现。

向临,应该就是当初从雷家逃出来的孩子,看他如今的年纪,应是照片中小的男孩。

只不过,命运当真奇妙,当年她亲手放过的孩子,如今竟然死在了她手里。

是不是兜兜转转,我始终绕不过当年的事。

君晚朝突然涌起一股极深的疲惫感。

不过,既然我接下了纪家的担子,在纪家真正安稳之前,我是不可能放手的。

现在看来向临身后很可能还有雷家的人,他死于纪家之手,想来他的大哥也不会放弃报仇。既然雷家的人隐忍到现在都没有露出一点风声,想必也不会再轻易向纪家下手。

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在别人发觉到纪家的威胁之前迅速发展纪家的实力,尤其是其他七大世家,绝对不会乐见纪家实力大增。

这次的族长继任晚宴就是个好机会。

只不过,这次的晚宴,他会不会来呢?

只是个族长继任晚宴,也许他并不屑于亲自参加。

十年前,她尚有亲口问他当初为何如此做的勇气,但是放不下骄傲。

十年后,她连一探究竟的想法都没有,只剩下满身疲惫。

若是可以,这一生,我是真的希望。

永不相见。

月色渐隐,漆黑的一片。

书房里死寂的气息弥漫,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彻骨的仇恨和凄厉:“纪阿朝,你居然敢下此狠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坐着的人眼神幽黑,嘴唇死死的咬住,血迹慢慢从嘴里逸出,俨然是前些日子出现在向临身边的神秘男子。

三日后,即将召开族长继任晚宴的纪家收到了一封拜贴。

拜贴纯紫为底,烫金镶边,端是贵气逼人。

只不过,古朴的拜贴上面刻了一朵小小的金色曼珠沙华。

优雅端庄,大气凌然。

八方闻动

熟悉又陌生的拜贴,优雅又绮丽的曼珠沙华,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君晚朝面前。

依旧是华丽又低调的刻印,千百年来从未改变过往骄傲的家族,沉重而悠久。

十年,那个孩子,已经长成什么模样了?

离开他时,他不过是刚刚撑起偌大家族的幼主,青涩而温和。

虽然他从不说,可是在她即将离世的一年里,少年眼中的绝望和疲惫一日日掩藏在幽深的眼眸下,从未散去。

可是作为君家下一任家主,他必须坚强和担当。而她,选择了对一切视而不见,只是尽其所能在最后的时间里为他安排好一切。

若是可以,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弟弟,她会让他自由而快乐的度过一生。

只是君家的人,从来没有选择。

逸轩,十年不见,你,可好?

可是这句话,我却是世界上最没有资格问的人。

纪博和纪琪韵看着站在回廊里拿着君家拜贴陷入沉思的君晚朝,都不由得噤了声。

自从纪家出事以来,他们从未看到过如此神情的君晚朝。

忧愁而追思,恍惚而难过。

小小的回廊,却硬生生的被她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半响,纪博上前一步,微微低头,恭声问道:“小姐,君家的拜贴并不低调,想来此事已经传到其他世家耳中,明天的晚宴君家的人应会参加,我们是否应该做出安排?毕竟这件事可大可小。”

“纪叔,为何这么说?君家的人前来,照常安排就好。”君晚朝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轻声开口。

“小姐,您大概不知,君家自从十年前隐世之后,从未出现在任何场合,这次他们选择在您的继任晚宴上出现,恐怕目的并不简单。若不慎重对待,恐会多生事端。”

“那就照你的意思办,纪叔,这次的晚宴就由琪韵安排。”

一旁站着的纪琪韵并不意外的望向君晚朝,然后点点头,便默不作声的跟着纪博退了下去。

自从两天前君晚朝将纪家暗部的一半势力交给她时,她便知道以前刁蛮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的纪家大小姐真的应该不存在了。不,应该是在纪家遭逢大变的时候,曾经的纪琪韵就不在了。

父亲病危,大哥昏迷,幼弟早殇,母亲被逼,纪家受辱,她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害怕和后退,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人会知道那种深沉的无力感后是绝望的自我痛恨。

如果我再强一点,是不是,就能保护自己的家人。

如果纪琪韵再坚强一些,是不是,就能帮助自己最爱的亲人。

可是,一切都没有了如果,纪阿朝,就像神一样,突然绽放了连耀日都无法比拟的光辉,绚烂得连双目都能灼伤。

那个从小被她瞧不起的妹妹一夜之间成了纪家的支柱,撑起了岌岌可危的家族。

没有懦弱,没有胆怯,没有后退。

而她,只能在自责和懊悔中度日如年。

直到,那一天。

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美好和光明,琪韵,从今天开始,我把纪家的黑暗交给你。还有,我相信你。

天堂和炼狱原来只有一句话的距离。

阿朝,若你愿意交付,那么我纪琪韵从今以后只会为纪家而活。

就算只是为了‘我相信你’。

也许你不知道,这将是我,一生的救赎。

君晚朝看着渐渐远去的纪琪韵轻轻叹了口气,视线又落在了手中的拜贴上。

我岂会不知君家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十年蛰伏,逸轩选择出世,有些事终是难以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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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龙国的上层都被震动了,君家拜贴被送至昭云城纪家的消息仅仅一个晚上就传遍了整个龙国。

原只不过是纪家族长继任,现在牵扯上了君家,说这场晚宴已经引得全国瞩目也不为过。

只不过,没有任何人敢于刊登这则消息,虽然君家十年不现,但积威仍在,没有一方势力敢于擅自揣测君家这一举动的目的。

君氏一族在沉寂十年之久后,再次出现于世人面前。

这个古老而强大的家族,一旦入世,整个龙国的势力分布必会改变,这几乎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也许十年前因为君晚朝逝世而突然停止的段、君两家之争会重新开始。

银色的加长宾利上,月隐城杜家的闪电标记反射着锐利的光芒。

“方羽,怎么没看到简奕,他很忙吗?”

“父亲,儿子和阿奕打了个赌,他正在还赌注呢!”

“你呀,都多大了,正经一些为好。”微哑温和的声音中略带宠溺。

“父亲,纪家新任族长即位,以您的辈分,根本不用亲自前来,难道您是为了日前君家送至纪家的拜贴前来?”杜方羽困惑的望着刚下飞机,风尘仆仆的杜氏族长杜云泽。

“不全是为了这个,君家蛰伏十年,如今现迹,的确是件重要的事,但是对于君家,段家仍在,我们倒不好结交。我今天会突然决定前来,是因为纪家。”杜云泽看着难得有疑惑的次子,老神在在的卖起了关子。

“纪家?纪家在八大世家中敬陪末座,况且只是晚辈即位,虽然纪阿朝确实能力很强,但也不用您亲自前来啊?”

“方羽,你不懂。纪家的历史是八大世家中最悠久的,可是却实力最弱,你可知为何?”

“据我所知,以前纪家内斗不断,实力从未聚合,所以才会…”杜方羽不确定的回答,以前他一直以为是这个原因,但是看父亲的神情,分明不止这么简单。

“没错,这是原因,可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纪家的权利除了每任族长外,一般族长的兄弟或叔伯也会掌握另一部分权利。可是这还不止,纪家有一股势力从未交付过族长,所以纪家只不过是以三分之一的实力和其他世家相比才会敬陪末座罢了,而如今纪家的三份势力已经全部被现任纪家族长接手。”

如果只是三分之一的实力就能和其他世家抗衡如此之久,那完全聚合的实力,将完全不亚于三个世家相加,现在的纪家,太恐怖了。

杜方羽惊骇的望向父亲,他相信父亲应该是接到了可靠消息才会亲自赶来,只是,一个月不到,纪阿朝不仅解决了纪家的危机,还趁机整合了纪家几百年来都分散的势力,能力果然不容小觑。

只不过看到虽然疲惫但双眼都压不下喜色的父亲,杜方羽的疑惑立马就摆在了脸上。

若是纪家实力大增,岂不是会危害到杜家的利益,父亲怎么会如此高兴。

杜云泽是什么人物,他一看这个小儿子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方羽,纪家和杜家一向是姻亲,所以我才会知道纪家的一些隐秘,由最近纪家的一些举动推测出这个结论。但是其他家族必定不知,纪家在实力暴露前需要盟友,杜家一向与纪家交好,利益一致,将会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况且这个纪阿朝,经你传回来的消息,确实是个人物,我也想亲自见见。那些老家伙一个个都打错了算盘,以为这个新族长好糊弄,这次前来,应该是为了分纪家的一杯羹。”杜云泽说完就闭上眼睛开始养神,看来这个儿子还需要好好磨练。

杜方羽看着越来越近的纪家大宅,突然开始期待起来。

刚刚经历灭族危机的纪家本宅一扫前段时间的颓废和低糜,在纪博的安排下,整座宅子被收拾得神采奕奕。

车水马龙,纪家本宅喧嚣而瞩目的继任晚宴终于拉开了帷幕。

八大世家的族长全部亲自前来,无遗为这场原本就倾注了目光的晚宴更增色彩。

待客大厅里人声鼎沸,杜婷蕊在大厅中央不停的和客人攀谈,纪琪韵站在门口尽心迎接客人,而纪博则指挥着整个纪家现在的运转。

纪南庭目前仍在医院养病,林烟照顾他,是以两人都未出席。况且纪南庭对君晚朝的表现非常满意,按照他的话,他已经可以养老了。

大厅前端的位置被放置了一张圆桌,十个座位,不分上下尊卑。

显然是安排给八大世家的族长和段家的特使以及送上拜贴的君家之人。

只是,这样的安排,对于向来实力最弱的纪家而言,却是托大了。

厅中浅声交谈的各方宾客,各自交换了眼神。

看来,纪家换了个继承者,连一向隐忍退让的处事原则也变了不少。

虽然灯筹交错,但所有人的眼神都不由得微妙的向大厅前端的圆桌望去。

今晚的主角全汇聚于此。

杜方羽跟在杜氏族长身后看着君晚朝和其他七位族长不停寒暄,应对得理,气势凌然,并无半点晚辈的局促和示弱。

她今日一身纯黑的曲裾连裙,大开大合,长衣及地,端是英姿飒爽,一派风流。

君晚朝眉宇之间傲气凌然,满身都是让男子略逊风骚的大气高雅。

这样的君晚朝早已不是当初和他初见时的身份,彼时,她只是气势凌人的纪家二小姐,可是现在,她却已经是执掌一方的诸侯。

短短一月,时过境迁。

唯一没变的是她眉目间的那股高傲,清冷、迫人。

显然这次各家族长都对纪家的继任仪式很是看重,甚至带来了家族里优秀的青年才俊观摩。

杜方羽看到和他一样形形□站在族长身后的大家子弟,不由啼笑皆非:这些老家伙,不会是想让纪阿朝看上哪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