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我想,我没有我想像的镇定,刚才,我甚至有杀了那个女人的念头。

阿朝,你当初,到底是怎样守过那十年,等着我归来,到最后,却只是收到我即将成婚的喜帖。

君晚朝,我们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被老天愚弄到这种地步?

书房里的灯发出幽冷的光,寒冷而窒息。

里面逐渐被冷清的氛围紧紧包围,谁都不知道,里面呆着的人绝望得仿若整个生命都渐渐被摧毁。

十年后,段奕之才发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救赎。

除了苍凉和悔恨,他什么都没有。

等段离收到消息赶回段家庄园时,尽职的管家已经把慌乱的段涵语安顿好,至于史云,她神情苍白的呆坐在房间里,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等他从神情错乱得胡言乱语的史云口中了解到只言片语的时候,猛然觉得,段家要变天了。

他的舅舅,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样的真相。

那个女子,在他心底,也许比段家的分量要重得多。

而当初段家的大仇得报后,若不是孱弱的段氏需要他,也许,他早就已经…

一天之后,守在书房外面的段离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猛然转过身,脸上的神情慢慢由惊喜变成了震撼。

段奕之,一直撑着段氏家族的王者,那个无坚不摧的强者。

一夜之间,好像骤然苍老了十岁,明明是依旧如昔的容颜,但却整个人渐渐生出风霜之意,两鬓的头发竟然染上了霜白,神情里的苍凉让人生出寂灭的寒意和颓然。

这样的段奕之,他只在一个时候看到过。

当年君逸轩把君晚朝的死讯带来时,他也曾经是如此的模样,只不过当初的伤痛,他用了十年时间都不能平复,这一次,是不是再过一个十年,都无法抚平心底的悔恨。

“阿离,准备一下,我要去君家,马上。”段奕之的声音依然沉稳,但带却带着压抑的冷清和怅然。

他转过身,在关门的时候又交代了一句:“查一查当年我不再段家的时候是谁和史云一起截下了阿朝的信。”

尽管他们都猜到知道那个人是谁,但却必须要弄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世上,除了老天,谁都不能将龙国的王者愚弄至此。

也许,就连老天都不可以。

段离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心底陡然升起一阵不安。

君家之行,到底会有什么结果。

十年来,君晚朝已经渐渐变成了段家的禁词,这一次,会不会有什么改变。

他缓缓的转过头,朝外面走去,脚步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担忧。

段奕之听着外面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看着手腕处系着的红绳,轻轻抚摸,眼底涌起一抹温柔和决绝:“阿朝,等等我。”

尽管,我已经迟到了十年。

此生寂灭

哪怕承继的历史再悠久,生前的名声再辉煌,到最后,肃穆而萧索的陵园都只会剩下沉淀的哀伤和追忆,从来不曾改变。

即使是君家,也不例外。

君家墓园在离本宅不远的地方静静伫立,这里没有人守卫,守在这的是每一代在君家退下来后自愿前往这里照看陵园的老管家。

今天的墓园仿若格外沉重,就算是阳光的暖意静静倾泻,也抑制不住几近颓散的压抑和冷清。

君家的墓园就在这样的氛围里,迎来了十年来首个进入君家墓园的客人。

尽管他不是陌生人。

只是,这座墓园好像已经等了他很久很久。

久到当君祥像往常一样打开墓园大门时,昏暗的神色里是克制不住的颤抖和怅然。

老人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饱经风霜的面容下拧起的眉头暗暗锁紧,双手推开了打开一半的大门,一眼不发的朝大门前站着的男子望去。

他已经不在年轻,年少时的青涩和温然已经褪掉,只是眉宇间的那抹执着却好像从未改变。

他,终究还是来了。

段奕之站在陵园外,看到被缓缓开启的君家陵园,暗沉的眸色里升起的无措被瞬间压下。

他站在那,向年迈的长者弯下了腰,神情肃穆,眼底是无言的坚持和恳求。

几近卑微和迫切。

年迈的君家老管家站在他面前,睿智的眼神里复杂的光芒在不定的闪烁,直到良久之后,他转过身,什么都没说就静静向里走去。

段奕之跟在他身后,十年来第一次踏进这里,脚步漠然,但却带着踉跄的悲愤和伤感。

老人在一座墓前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他,苍老的神情里划过沉痛:“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早一些。十年,太久了。”

“祥叔,我…”段奕之嘴角牵出一抹涩然,神情在老人的责问下渐渐变成了深切的悔恨和默然。

君祥的责备,他无力反驳,只能抬起头,朝面前竖立的墓碑看去。

君祥叹了口气,转身朝外面走去,佝偻的身影竟在阳光的倾照下,带着浅淡的暖意。

直到他走远后,才慢慢回过头,朝站在墓前的男子深深忘了一眼,眼中骤然升起的色彩也渐渐消逝不见。

古朴的墓碑上没有照片,就如同这里竖立的每一座石碑,上面只是刻上了她的名字。

段奕之走上前,掩藏的神情下是深沉的暗淡,他轻轻抚摸碑上的刻印,眼眸深处的神情慢慢变得忧伤而怅然。

碑上的刻印是君晚朝独有的张扬和霸气,带着与生俱来的刚烈倨傲,但是无论是怎样极至的高傲,都无法掩饰其中的决绝和萧索。

哪怕她高贵一世,到最后,也只是带着冰冷的寒意埋葬在这。

寂寥的君家墓园,沉睡着他挚爱一生的人。

炫红的曼珠沙华,盛开着夺目的花朵,但却无力抵挡独自离世的悲凉。

段奕之把手中蓝色的曼珠沙华放在这片火红的花海中,两者慢慢融合,居然带着诡异的协和感。

阿朝,我来看你了。

你,还愿意见我吗?

一定不愿意吧。

这是昭云城里的曼珠沙华,我曾经以为,那会是我们的梦想,但现在,却成了我唯一拥有的能够慢慢回忆你的地方。

只是,你却从不曾去过。

倾泻的阳光静静的照在段奕之身上,带着几近透明的逆光,他站在那,好像用尽了一生去缅怀。

尽管,已经太迟。

君晚朝慢慢向陵园深处走去,漆黑的眼眸深处仿若残留着逆世的苍凉。

她缓缓走近,神情里除了哀伤还有茫然,就像她也不知道为何会选在今天走进君家墓园,但她一直想看看,君晚朝的墓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里对她而言始终太过残忍,已经渐渐放入心底的往事慢慢沉浮起来,但除了伤感,她什么都找不到。

前世离别前的期盼就像是世间最可笑的守望。

那个人,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出现。

无论是多么温熙的阳光都已经无法照入人的心底,那里残存的,除了不甘,还有绝望。

这里是埋葬君晚朝的地方,是她上一世,最后的归宿。

她慢慢走近,直到一抹熟悉的背影出现在她面前。

君晚朝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大片的炫红下站着的苍寂身影。

就好像,她曾经等待了一生,只是为此而已。

可是,这终究不是当年。

他擎身而立,背影依旧如昔,君晚朝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无以名状的寂灭。

即使是盛开到绚烂深处的曼珠沙华也止不住他身上的悲寂弥散。

君晚朝止住脚步,眼眸深处的悸动被浅浅压下,黑色的漩涡在里面徜徉,带着淡漠到极至的愤怒。

段奕之,你的出现,是不是太迟了。

迟到,隔了一世,我连质问的力气都已经没有。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站着,直到君晚朝神色里的苍凉一点点平淡下去,慢慢的微不可见。

“你怎么在这?”

身后传来的声音恍若带着隔世的遥远,段奕之身子一顿,猛然转过头去,瞳孔里升起的神采却在看到身后站着的人时缓缓湮灭下去,现出点点荒凉。

他怎么会有这种妄想?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对面站着的女子一身纯黑的曲裾长裙,摇曳极地,透着隐隐风华,肃然的脸上带着琢磨不透的淡然,微微敛起的眼角遮住了里面的神情,只是清冷的声音带着几近漠然的疑问和微不可见的颤抖。

“我,来看看。”段奕之突然觉得声音发堵,如今,他根本无法面对和君晚朝有关的任何人。

君晚朝缓缓走上前,看着她自己亲自刻下的墓碑,眼底冷清的淡然下席卷着莫名的漩涡,她手臂微微抬起向前触碰,突然惊醒一般猛然放下,用尽全力去克制指尖的颤栗。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不去触碰,就会慢慢遗忘。

而是会遗留在灵魂深处,直到有一天,抑制不住的悲伤和绝望开始慢慢溃堤,让你的生命只剩下刻骨的遗憾和痛意。

“你来看阿朝?”段奕之看向身边站着的女子,她身上的悲切太过沉重,让他连忽视都做不到。

“她是我的老师,难道不应该吗?”被询问的女子眉角一皱,随意说出的话夹着微微的讽刺。

“应该,至少比我有资格。”段奕之眉色一暗,轻轻开口:“你知道阿朝的事,对吗?”

只是不知为何,他竟然会觉得当年的事,也许这个女子全部知道。

“没错,当年的事,我知道。”君晚朝遮住眼底的神色,声音轻浅得几乎微不可闻。

“她果然,很相信你。”

掩下眉的女子指尖微微泛白,扬起的唇角勾起一抹隐约的涩然。

“你不该来这。”

“我只是来看看。”段奕之转过头向墓碑看去,神色愈加苍白:“阿朝等了很久了。”

君晚朝向前望去,面前的男子容颜憔悴,漆黑的瞳孔里仿若燃烧着即将枯寂的烈焰。

诧异于他身上的寂灭,君晚朝转过头向碑前走去,手微微向前倾,直至指尖触在那冰冷的墓碑上。

彻骨沁心的寒冷逐渐蔓延到整个灵魂,她的世界好像在一瞬间恍惚了起来。

在这一刻,她只是君晚朝。

仅此而已。

她回过头,看着段奕之,眼底的淡然慢慢升腾成灼热的火焰,掩起的眉高高扬起,带着难以泯灭的怒意和悲凉。

“只是来看看?段奕之,你是这世上最没有资格踏进这里的人。当初既然没有来,如今,你也不必踏进这里。”

面前的女子凛然抬起的头高高昂着,炫目的神采让段奕之神色恍惚,这样浓烈的骄傲和刚烈,竟然和他记忆中的女子一般无二。

纪阿朝的面容在这一刻竟奇迹般的和存留在灵魂深处的君晚朝重合起来。

就好像,站在这里质问的是那个睥睨天下的女子。

“阿朝…”段奕之的神色渐渐恍惚,轻轻唤出口的名字带着飘渺的颤栗和违逆感,惊醒了对峙的两个人。

君晚朝眸中的神色渐渐暗淡下去,她快速的转过头,就好像刚才从未开口说出那些话一样。

只是极力压下的淡然中仍然燃烧着沁骨的怒意,深埋在心底十年的执念,并不是她想放下就可以释怀的。

站在这里,尽管君晚朝的一世已经尽数埋葬,可她依然想问一句。

“这十年,你可曾后悔?”

被诘问的男子眼睛缓缓闭上,眉宇间是说不出的荒凉寂寞,嘴唇抿得很紧,就连呼吸也慢慢变得凝滞起来。

“十年来,从未停止。”

君晚朝低下头,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她转过身向后走去,脚步带着几近跄然的凌乱,直至散乱的步伐慢慢平静,良久以后,她飘忽的声音突然从渐渐微不可见的逆光里传出。

“为什么你愿意用一生时间去后悔,也不愿意在当初回头一次?”

“是我的错。”

简简单单四个字,没有任何理由,甚至是连最简单的辩解都没有,君晚朝脚步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你还在期待什么?

只是一句话,就是你等待十年的结果。

她缓缓向外走去,神情恢复到进陵园时的默然,就好像她从未在这里遇到过一个守在她墓前的人。

而那个人,是她曾经十年的期待。

其实,刚才有一瞬间,她还有一句话没有问出口。

若是,若是还有一次机会,你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可是,这终究只能埋在心底,他们之间不会再有第二个结局。

死亡,离散。

这就是他们的终结,从君晚朝十年前死的那天开始。

就像盛开在彼岸的曼珠沙华,终其一生,都只能守望,再也不会有重聚的一天。

段奕之看着纪阿朝已经走远的身影,眼中的眸色幻灭成深沉的墨色,他转过头,神情中的寂灭是极至的荒凉。

他慢慢跪了下去,身旁是盛然绚烂的火红花海。

阿朝,她果然很像你。

阿朝,纵使我是在十年后才知道当初的真相又如何?

只是,你让我怎么在你的墓前开口,你十年的等待,最后的苍凉只是因为我的错过。

无论是什么样的借口,对现在的我们而言,都太过于苍白。

终究是我,绝了你一世爱恋。

只为因果

当落日的最后一抹光晕倾泻在君家墓园大门上时,段离终于在漫天余晖下看到段奕之蹒跚的身影,狭长而落寞。

他迎上前去,脚步有片刻的凝滞,神情里的担忧几乎是摆在了脸上。

“舅舅…”段离的话被段奕之慢慢扬起的手打断。

“阿离,你在这有没有看到别人进出?”

“没有,从您进去以后就没有任何人进入过。”段离神色微动,眉宇间带上一抹疑惑。

段奕之眼中眸光一闪,声音忽而变得很低:“看来她是从君家大宅后面直接进入的。”他抬起头,望向段离:“你上次查到纪家的族长现在在君家?”

“对,几日前纪阿朝确实和君家家主一同抵达。”段离老实回答,但对段奕之突然的问起这件事觉得不解,纪阿朝的行踪,他几天前就报告过的。

段奕之问完后就不再言语,只是神情仍是漠然。

段离停顿片刻,看到段奕之平静无波的面容,终于问出了口:“舅舅,我们现在是不是…回去?”

他的声音忐忑,带着一丝不确定,因为段奕之现在的状态确实说不上好,甚至身上始终带着浓厚的颓寂之感。

“不,段离,我还有一个人要见。”段奕之沉寂片刻,猛然抬头望向远处,神色里升腾起一片灼热的火焰,染上违逆的炫色。

“您是说…?”段离眼底袭上一抹疑惑,这里,除了君晚朝,还有舅舅需要见的人吗?

“段离,史云那天告诉我,她收到信的时候我不在段家,而且那个时候正好是她擅自发布婚讯的前几天。”

段离神色一愣,似是不明白段奕之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他循着记忆慢慢回忆,突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一般猛地望向段奕之,神色里满是震惊:“这怎么可能?当时,当时我们不是…就在君家。”

如果是,那这一切的错过岂不是太过于可笑。

他的神色太过惊骇,以至于连说出的话都带着些微的颤抖。

“没错,那个时候我们在君家。”段奕之没有看向段离,只是神色中透着几许苍凉的莫测。

“难怪夫人,不,是史云能截下君家主送来的信…”段离喃喃开口,突然神色一顿,心底的疑问几乎是冲口而出:“既然君家家主在当时就以信修好,那当初我们怎么可能会被拒之门外?”

话一说完,段离眼底慢慢被一片惊骇笼罩,他脸色变得苍白,几乎是下意识的望向一旁站着的段奕之。

“是啊,我们怎么会…?所以我要去问问,为什么…”他的声音冷寂得似是被一团轻雾罩住,带着几近飘渺的透彻和灼热:“为什么当年我会被拒之门外。”

段奕之静静的凝视远处伫立的君家大宅,神色平静的几近淡漠和诡异,只是眼中的瞳色就如渲染寂灭的黑夜,愈加暗沉和浓烈。

段离站在他身后,神思浮动,思绪慢慢回到了十年前。

当时段家根基还未大定,段奕之在疲于稳定刚刚重建的段氏之时,还是带着他重新踏进了君家的领地。

只是他们在君家大宅外面等了一天,除了‘不见’什么回应都没有。

他亲眼看着段奕之眼中的神采由期待和忐忑慢慢变为孤寂的绝望,然后只能默默离开君家。

只不过段离永远记得那时候段奕之转身的背影,萧索的身影里除了黯然什么都没有剩下。

他一直在段奕之身边,逃亡的那些年,哪怕是再怎么艰难和孤寂,他的舅舅眼神深处一直都有着执着的坚守和信念。

他知道,那是那个一世芳华的女子留下的烙印在支撑着他。

可是他们从君家转身离开的那一天,段离能感觉到他的整个世界开始只剩下昏暗,就好像在那一刻燃尽了生命中最后的期待。

所以,回去后,虽然对史云的举动出乎意料和不满意,但他还是完成了婚礼。也许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以为只是为了报史家的恩,但段离知道,那个时候,他只是在找一个可以让他可以继续撑下去的借口。

就好像那个女子已经生活在了遗忘他的世界,那么他也可以继续好好的活下去,哪怕只是为了孱弱的段氏。

那个时候开始,段家就只有家主段奕之,再也没有了那个会默默期待的少年。

那段时间,他以为,那就是段家的王者生命中的最难熬过的时刻,可是当君晚朝的死讯传来时,他还是看到了这世上有比绝望更加汹涌澎湃的感情,那是刻入灵魂,融进血脉的刻骨荒凉。

世界坍塌,那时候的段奕之,不过如此。

只是,兜兜转转十年后,当所有真相被揭开,才发现一切的劫难和悲哀才真正开始。

没有人会再有机会去改变一切。

因为当生命逝去,所有的努力都只剩下徒然。

但是,段离想,他的舅舅,总是需要知道真正的一切。

远处的君家大宅在夕阳的余晖下渐渐隐没,直至终被一片黑暗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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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敲门声在夜晚响起,君晚朝放下了手里端详的东西,起身打开了房门。

门外面,君逸尘端着茶盅,一身居家常服,眉宇淡然,勾着的嘴角带着淡淡的宠溺。

“要不要试试我的手艺?”

“好啊。不过我可不知道,你现在泡的茶有没有长进?”君晚朝拉开了门让君逸尘走进来,眉色变得舒缓。

“你试试不就行了?”君逸尘把茶盅放在桌子上,随手为君晚朝倒了一杯。

“咦?这茶…?”君晚朝抿了一口,眼角微微挑起,向来清苦的君山银针,居然在淡淡的甘味中带着清甜。

君逸尘把茶盅摆正,指尖慢慢敲打杯盏,轻声开口:“你小时候不喜欢茶里的苦味,我一直没放在心上,还一直让你喝。这些年,我一直在尝试别的泡茶方法,这里面加上了别的茶种,混在一起,既不会散掉君山银针的茶味,又带着淡淡的清甜。我一直想,要是你还在,就亲手为你泡,再也不让你喝苦茶,现在终于…”他抬起头,眼底的温柔渐渐溢在瞳孔里,带着失而复得的感恩和庆幸。

“三哥,我很喜欢喝。”君晚朝打断君逸尘的话,微微别过头,压下神色中的感动,嘴角慢慢扬起一抹隐然的笑容:“真的。”

自从她继承君家以后,就只喝性苦味甘的茶,从来不会有人记得她喜欢的是带着微微甜味的君山银针。

她可以强势,可以坚毅,但却惟独不能软弱,不能撒娇。

因为她是要承担君家重任的家主,身上的责任和重担会渐渐让她失去很多东西。

而能够让她任意撒娇的人,那个时候,都已经不在身边。

“阿朝,对不起,若是当初我没有离开君家,你也不会…”君逸尘眼底的神采渐渐暗淡下去,他一直在后悔,当初若不是他逃避君家继承人的责任,那也就不会让年幼的妹妹一力承担起君家的重责。

但一切事情的发展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等他知道阿朝已经肩负起所有的重责时,却反而失去了可以承担一切的资格和回来面对的勇气。

“三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其实,继承君家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这样可以保护你们。倒是这些年来你一直因为对我的愧疚留在君家,我…”

君晚朝抬起头,认真的看向君逸尘,脸上慢慢浮现愧疚的神情。

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君逸尘最讨厌的就是繁琐的规矩和家族的羁绊,但这样的人,也为了对她的歉疚而一直呆在君家。

“你不需要道歉,阿朝,我姓君,这点从未改变。”坐着的男子微闪的眼底渐渐散出坚定的执着,带着难以言喻的信念。

两个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坚持和歉疚,神色同时一松,轻笑起来。

房间的氛围慢慢变得温馨,带着淡淡的暖意和舒然。

“对了,阿朝,你今天去墓园了?”

君晚朝神色一顿,状似无意的抬起茶杯:“是祥叔告诉你的?”

“对,那你…”君逸尘的眼中有微微的不安,也对今天的巧合感到不可思议,听祥叔传来的话,段奕之今天也出现在了墓园。

“没错,我今天去了墓园,也遇见了他。”君晚朝神态自然,快速的回答,但掩下的眉遮住了眸中的色彩,让人无法分辨其中的意味。

“三哥,我们已经过去了。况且他现在应该过得很好,我,放下了。”君晚朝说出的话带着点点涩然,似是不愿提起这个话题。

君逸尘眉角一皱,感觉到空气中涌动着沉默的窒息,掩下了神色不再提及,他转过头看到桌上放的纸张,拿起仔细看了起来。

“阿朝,这个是?”

“哦。”君晚朝看君逸尘转移了注意力,神色一缓,松了口气:“这是我为小轩画的战棋布局,用了新的式样,我看以前为他做的那副已经很旧了,所以想为他做副新的。”

“你是说他一直放在身边的那副?”

“恩。”

君逸尘眼中神色一顿,小声说了一句:“你对他还真好,不过我觉得他不会高兴收到这副棋的。”

“为什么?我做的东西,小轩一定会喜欢。”君晚朝听到君逸尘的小声嘟囔,立马为君逸轩分辩了一句,神色中带着绝对的理所当然。

就是因为是你做的,他才不会高兴。

君逸尘压下了欲脱口而出的话,眉角一挑:“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也许那副棋更有纪念意义,你是想在把这副新棋送给他的时候告诉他你的身份吗?”

“恩,以君家的办事效率,我想三天就可以做好了。这件事交给你,三天后我要给小轩一个惊喜。”

“交给我?”

“当然,三天后你给我送来就好。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还是先把图纸拿回去吩咐下去做吧,记得要保密。”

君晚朝几乎是忙不迭的把图纸卷好放在君逸尘怀里,然后极其快速把他拽起来推出门外,关上门,然后转过身向桌边走去。

她重新坐了下来,茶杯里升腾的热气渐渐模糊了她的神色,浅浅淡淡,带着几近透明的怅然。

君逸尘看到紧闭的房门和手上塞满的图纸,扬起的眉耸拉下来,眼中极快的划过一抹愧疚。

看来,他还是不该提起段奕之,阿朝并没有真的放下。

只是不知如今她到底是怨恨多一些,还是挂念多一些。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图纸,神色慢慢变得肃然。

有些事,他总是无力提及和改变。

就像三天后阿朝会说出身份,小轩也终究会知道真相。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但无论是君晚朝也好,纪阿朝也罢。

她们之间,这世间总是只能有一个。

王者对决

“逸轩,这是昨天晚上送来的。”苏祈走进庭院把手上的拜帖递给君逸轩,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哦,我看看。”君逸轩接过苏祈递过来的拜帖打开一看,眉一皱,眼神猛地深沉起来。

鲜红的拜帖带着难以言喻的压抑,一个霸气的‘段’字凌厉的书于其上,带着几近肃穆的端然。

整张拜帖上仅仅只写了这么一个字。

但是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现在才拿过来?”

“昨天晚上送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况且祥叔今早传来话说…”苏祈欲说出的话缓缓停住,眉宇间带了几分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