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叔说了什么?”君逸轩神情一顿,声音陡然沉了起来。

难不成…?

“祥叔说昨天段亦之去了墓园。”

君逸轩缓缓闭上眼睛,一股深沉的肃然从他身上浮现,带着炙热的愤怒和默然。

他果然猜得没错。

“君逸尘现在在哪?”君逸轩眼底的怒气慢慢溢出,微挑的眉宇带着一丝戾气。

段亦之昨天就已经进入君家领地,可是他到现在才收到消息,说明有人故意想让他迟些知晓,至于这么做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整个君家只有君逸尘有这个胆子和本事。

“恐怕你现在没时间见他。”苏祈顿了一下,她知道君逸轩的想法,但还是无奈的开口。

“为什么?”

“段家家主,现在就在君家大门外。”

君逸轩睁开半掩的眼睛,一抹极深的暗光快速划过,突然站起身向外走去。

苏祈跟在他身后,甚至觉得他周身的空气都猛地凝滞起来,带着凛冽的寒意。

“阿朝,你要的新棋做好了,快出来拿。”

君晚朝坐在房间里听到君逸尘隔得老远就开始喊的声音,脸上不由得浮现几分无奈,自从她回来后,君逸尘的不正经好像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她站起身朝外走去,看到君逸尘拿着棋具往这边走,盯着棋具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疑惑。

她挑了挑眉,好笑的开口:“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阿朝…”君逸尘看到前面站着的女子,眼底的暖意开始弥漫:“前两天我就想问你,为什么要在这玉石制成的棋子上刻字?”

君晚朝神色一愣,想到棋子上她专门做出的标注,眼中霎时划过几分柔软和怀念。

“以前小轩不喜欢下棋,我就告诉他,等他把棋学好了,我就送他一副玉石专门做的战棋,并且把最想告诉他的话刻在棋子背面。不过,后来我身体不好,这件事也就忘了去做,希望现在送给他不会迟。”

君逸尘眉眼一瞪,说出的话带了一份不满和挑衅:“当然不会迟,他这是命好。对了,你现在要去给他吗?”

“恩,我打算去告诉他我的身份。三哥,你说小轩会不会怪我一直没有回来?”君晚朝望着君逸尘,眉轻轻皱了一下,神色里带着几分踟蹰和不安。

“不会的,小轩会很高兴,比所有人都会高兴。”

君逸尘神色一正,他看着君晚朝,脸上带着难得的郑重和坦然。

因为无论是谁,哪怕是君家,在他眼里,都不会及他姐姐君晚朝半分。

“那就好,小轩现在在哪?”

“刚才管家告诉我说有客来访,他应该去前堂了。”君逸尘把手里的棋具递给君晚朝,思索了一下慢慢回答。

“有客来访?”君晚朝接过棋的手一顿,眉一扬,眼底升起好奇之意:“不如,我们去看看,等他接待完客人,我就把东西给他。”

“好吧,我们去前堂。”君逸尘看到君晚朝脸上升起的兴致,不想拂了她的意愿,转过身和她一起向外面大堂走去。

“对了阿朝,我一直想问你,你以前根本不喜欢下棋,后来棋怎么下得这么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下得好了?我回来后你又没跟我下过。”君晚朝状似无意的回答,神情略带不解。

“小轩的棋是你教的,看他如今的棋艺很是不俗,我真的很好奇,说说吧。”

“没什么,只要多练练就会好了。”君晚朝看着君逸尘脸上露出的明显怀疑,眼角瞥了一下便不再言语,只是拿着棋具的手轻轻紧了紧。

若是,你十年的时间都在思念一个人,那你总会想去怀念他喜欢的一切。

一遍又一遍的一个人下棋,是我曾经思念一个人的方式。

那时候,我总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君晚朝神情自然,眉眼里的神采依然恬淡,只是勾起的嘴角终是染上了一抹涩然。

君家的大门在段亦之身后缓缓开启,他背对着站立,但仍然能感觉到那沉重的声音里带着庄严的肃穆,久违而怀念。

他眉一肃,藏起眼底的骤然生起的波澜,缓缓转过了身。

君家大门里,端身站立的青年定定的凝视他,隔得太远,以至于段亦之无法分辨他脸上的神情,只是那双眼睛,却比十年前见他时更加犀利和冷然。

那是阿朝费劲心力教养的孩子,确实无愧为君家的家主。

只是…

他收起眼底的打量,慢慢向前走去,他的步履极是坚定,不是二十年前被迫离去的悲切,也不是十年前愤然转身的怅然,他缓缓走近,带着几近蛮荒的苍凉和厚重。

君逸轩站在君家大门里,逆光斜射下,他看着段亦之缓缓走来的身影,竟然能感觉到恍惚的凝滞感。

其实他对段亦之的记忆不是只有长大后,他始终记得幼年时抱着他玩耍的那个少年,那时候的段亦之脸上爽朗的笑容是他幼年时最后的快乐回忆。

从那之后,他的姐姐就再也没有真正的笑容。

而十年后回来的段亦之,段家重新崛起的王者,他却已渐渐不再识得。

面前走过来的男子肃然的身影带着浓重的威压,极尽深沉又铁血。

君逸轩眼睛轻轻眯起,他的神情几乎是不自觉的肃穆起来。

这样骤然让他升起威胁感的气势,他从来不曾体会过。

因为同样能做到如此的女子,永远也不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看着段亦之缓缓走近,然后站在了君家的大门边缘,便再也不曾前进。

他们一内一外,隔着伫立千年的君家大门,静静的对峙,带着恍然的隔世感。

“冒昧拜访,还请君家主不要怪罪。”段亦之神情淡然,眼底的眸色一片漆黑,声音平静无波,但却带着让人悸颤的威严。

“段先生何必谦虚,如今整个龙国,哪里还有您去不得的地方,君家,您从昨天起不就是来去自如了吗?”君逸轩神情傲然,手心微微握住,回过去的话带着明显的讽刺,似是一点也未受到段亦之的影响。

“我昨天去见过阿朝?”段亦之眸中的黑色更加暗沉,终是缓缓开口。

“我已经知道了。怎么,段先生打算就在君家大门口和我说下去吗?”君逸轩眉封轻轻挑起,似是十分不耐。

“没有进去的必要了。我这次来,只是为了弄清楚一件事。”

“哦?这天底下,还有你也弄不清楚的事吗?”

段亦之望着君逸轩,掩起的眉渐渐上扬,眼睛里的风暴渐渐开始积聚,带着几近压迫的郑重缓缓开口:“君逸轩,我问你,十年前让我离开的人是不是…你?”

君逸轩神色猛的一愣,手不自觉的一僵:“为什么这么问?”

“当年若是有人能在君家做到这件事,除了你,再也没有别人。”

君晚朝的权威,除了她最亲近的人,没有人可以挑战,或者是胆敢挑战。

段亦之看着君逸轩骤然变得复杂莫名的神色,眼睛定定的望着他,冷然的声音骤然响起,但这次,却只有肯定和几分压抑其中的愤怒。

“十年前,让我离开君家的人,是你。”

君晚朝猛的停住向前走近的脚步,不可置信的站在树后望着前面站着的两个身影。

男子醇厚的声音传进她耳里,带着透彻其中的沉重和伤痛。

他说:十年前让我离开君家的人,是你。

这是什么意思?

十年前,他难道,来过?

她望着背对着她的青年,突然发现拿着棋具的手不自觉的轻轻颤动起来,甚至连呼吸都慢慢开始变得轻缓沉重。

而一旁站着的君逸尘显然也对这一幕感到诧异和震惊,他转过头看到身旁站着的君晚朝猛然愣住的神色,突然神情一肃,眼神锐利的向大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望去。

君逸轩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但神情却更加刚烈和倨傲:“没错,是我。”

“为什么?”段亦之缓缓开口,声音极是干涸,一股凌厉至极的威压缓缓自他身上升起,带着冰冷的怒意。

“为什么?姐姐等了你十年,但你十年后一出现身边就跟着史云,你以为我没有查过吗?我曾经也相信你不会背弃姐姐,可是我派出去的人居然查到史云已经在安排婚期,你居然还敢在那个时候假惺惺的到君家来,姐姐当时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我当然不会让你见她,让她病情加重,更何况,你当时不就是准备亲自来告诉她你要成婚了吗?”

段亦之猛然一愣,声音低哑而沉重:“并不是这样,我来见她是为了…”

“段亦之,如果你不是来亲自告诉姐姐婚期的,那为什么几天后我就收到段家发过来的婚贴。如果不是你早就计划好,怎么可能正好那么巧?”

段亦之欲说出口的话一顿,嘴角突然勾起,带着极尽苍凉的嘲讽。

“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把我拒之门外。可是,君逸轩,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君逸轩的脸色愈加苍白,但他眼神更加坚毅和凛然:“姐姐等了你那么久,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她。”

“到底是谁在伤害她?君逸轩,如果你不是她的弟弟,如果君家不是她最后的期盼,那么今天,你一定会付出代价。”

“你错了,姐姐最后的期盼,是你。”青年缓缓开口,他定定的看着段亦之,神情默然,不带一丝情绪。

段亦之呼吸猛然一窒,他看着青年眼底执拗的坚硬和倔强,缓缓转过身朝外面走去,背影极尽荒凉。

原来,这就是原因,当初他对史云的一句话让她产生误解,却让前去查探的君逸轩得到了他即将成婚的错误消息,而那时候阿朝的信却偏偏在他前来君家的时刻送到了段家被史云截下,她擅自发出了成婚的喜帖才让君逸轩认为他的推测没有错,也同样让阿朝对他死了心。

而他,从来不知道那封信的存在,也从来不知道那个时候,将他拒之门外的竟然不是她。

君逸轩看到段亦之缓缓离开的身影,眼底的神色渐渐莫测,声音变得极轻:“你怎么知道,如果你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拒你于门外?”

当初他收到消息时并不是完全相信,所以他故意不让段亦之进君家的大门,想来试试他,那时候他想,若是段亦之肯来第二次,他一定会让他进去。

但是几天后他却收到了段家送来的喜帖,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庆幸自己没有让段亦之进门。

可是他不知道,十年时间的分离,让原本就背着误会离开的人心底除了忐忑不安外,还有害怕。

两个同样骄傲的人都害怕去面对彼此和知晓最后的结果,这样的结局和错误,谁都想不到,但却格外惨烈。

君逸轩脸上的神色渐渐透着几分茫然,他感觉到身边突然跑过一个身影,甚至连卷起的空气都带着灼热的气息,等他看清楚跑出去的是何人时,眼底瞬间浮现一抹愕然。

她,怎么会…?

同样的,君逸尘看到手里突然被塞过来的棋具,暗暗叹了口气,他向大门口慢慢走近,然后朝外看去。

只是那两个人离得稍远,根本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等一下,段亦之。”身后传来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急切,段亦之还未回过神想清楚是谁在这样叫他,便被猛然跑近的人影拉住手腕,来人用力之大,甚至是带着他往后拖动了几步。

他转过头,看到拉住他的女子,眼底缓缓浮现惊异,神情里的不解几乎是立刻摆在了脸上。

“段亦之,你当初接到信后没有回应是因为来过君家被拒绝,对不对?”女子急切问出的话语带着些微凌乱的逻辑,丝毫没有了平时的淡然和冷清。

在刚才看到段亦之转过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君晚朝几乎是不由自主的跑了出来,她必须要知道当初是怎么回事?

“你…?”

“是不是,是不是这就是你当初没有回应的原因?还有,你十年前来过,对不对?”君晚朝的语气慢慢平复下来,但此时却带着独有的郑重和肃然。

段亦之望着面前的女子,手腕感觉到明显的灼热,她的眼神和质问太过坦然,和昨天在墓园里问他时的神色一模一样。

就好像,她天经地义般可以问出这样质问的话语。

但是,他同样也无法拒绝回答。

“没错,我十年前来过。而且那个时候因为我在君家,所以没有接到阿朝给我写的信。

“那你怎么会知道…”君晚朝神情猛的一愣,眼底的眸色渐渐变成深沉的墨黑,不可置信的开口。

“我是前几天才知道她曾经给我写过一封信。”

他没有解释当年的缘由,只是陈述了事实,这毕竟是他的过错。

君晚朝眼一肃,立刻就明白了段亦之的意思,她的信,当年若是他没有收到,那就只能有一个原因,被别人截住了。

而能做到和故意去做的人,在当年的段家,也只有一个。

她的手缓缓放下,神情中带着几近泯灭的寂凉,原来如此。

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君晚朝眼底席卷的风暴被渐渐遮住,她抬起头,望着段亦之,眼底是极致的认真和执着:“君晚朝等待的那十年,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坚持?”

段亦之似是被她眼底的认真震撼,他转过头,看着君家墓园的方向,极轻极缓的开口:“从来都是。”

君晚朝不再言语,转过身朝君家走去,只是她攥紧的手心轻轻舒展,眼底的神色慢慢变得莫测。

他们从头到尾都是输在了自己的手里,输给了自己的骄傲,若是他们有一个人愿意坚持一下,也许当初便不是这样的结局。

这件事,原就怨不得任何人。

段亦之亦转身向不远处停着的私家飞机走去,段离跟在他身后。

突然,段亦之的脚步猛然停住,他眼睛一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几乎是不敢置信的转过身朝后看去,浅浅的背光下,刚刚气势卓然凛冽的女子正慢慢的向君家大门里面走去。

步履熟悉,姿态骄傲,带着逆世的恍然。

他怎么会以为,那只是继承而已。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绝对相像的两个人。

君晚朝,从来都只有一个。

绝代风华,卓然而立。

从来不曾改变。

只是太迟

君晚朝缓缓的朝君家大门走去,她的眉掩下,遮住了里面的神情,但是步履却极是坚定。

她一步一步缓缓走近,终是没有回过头。

所以不知道,身后突然转身的男子脸上近乎惶然的欣喜和神采。

她从君逸轩身边静静走过,神情不见一丝波澜,脸上甚至是浅淡的默然。

君逸尘看着已经走近的君晚朝,眼神一闪,将手中的棋具藏在了身后。

段亦之看着前面慢慢走进君家大门的女子,眼神深处压住急切和狂然,想要向前迈进的脚步顿在了原地,竟难以向前再走一步。

她在前面,她就在前面。

只要走过去,就能再一次…

段亦之的手握得很紧,眼神几乎是追着前面缓缓走远的女子,直到大门重新关上的声音传来,他才猛然回过神,看到因过度克制而发白的指尖,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意,极是耀眼。

段离走上前,看到段亦之身上猛然焕发的神采,脸上浮现的不解还未散去,便听到段亦之的声音。

“段离,重新查一下纪阿朝,无论是什么,都要彻查,而且…”他的声音缓缓停住,然后转过头,带着郑重的神色:“要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是,舅舅。”段离垂下眼,恭声回答,心底升起的疑问被压了下去。

若是是他能够知道的事,迟早段亦之都会告诉他的。

可是纪阿朝,到底是什么事情被忽视了。

君家大门内。

“阿…纪族长,你…” 君逸尘迎上前去,眼里划过一抹担忧,开口询问的话也因身边站着的君逸轩而被硬生生止住。

也许,阿朝现在已经未必肯告诉小轩她的身份了。

“我没事。”君晚朝看到兄长担忧的眼神,神色里终于浮现点点暖意,她的眼神从君逸轩不解的脸上划过,升起一丝复杂之意,但缓缓前进的脚步终是顿住:“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要问一下段族长,没有其他的事。”

她转过身朝君家内院走去,渐渐走远的身影中传来几近莫测的声音:“纪阿朝叨扰君家已久,明天便告辞。”

清脆凌厉,坚定至极。

君逸轩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肃穆起来,今天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站着的君逸尘,眼神微挑:“纪家的族长什么时候和段亦之这么熟了?”

“你不是查过吗?他们以前就有接触。”

“可是那不是她为了救纪延志才会去段家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君逸轩顿了一下,缓缓开口:“你让我不要向纪阿朝提亲,是不是因为段亦之的缘故?”

君逸尘抬头看了一眼君逸轩,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声音微微扬起:“随你怎么想。”

“你听到刚才我和段亦之说的话了?为什么,你什么都不问?”君逸轩看到君逸尘欲离开的身影,突然开口,语气变得干涸。

“这是你的决定,况且需要问为什么的,不是我。”

君逸轩连身都没转,只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他们都知道,需要解释的人是谁。

只是君逸轩以为,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

而君逸尘认为,现在的她却未必会需要。

入夜,君逸尘推开了君晚朝的房门,门并没有关,看来是知道会有人来。

“阿朝?”君逸尘走进房间,房里很黑,他几乎是靠着月光猜测着向坐在窗边的人影轻声开口。

“三哥,你来了。”传来的声音飘渺至极,君逸尘心一沉,急忙拉开了灯,灯光下,君晚朝坐在窗户旁,她脸上的神色带着默然的冷清。

君逸尘走上前去,眉一扬,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阿朝,房间里太黑了,还是拉着灯好,再说你明天就要走了,也不和我说说…”

他故作轻快的话在君晚朝转过来的眼神下渐渐默然,那眼神太过透彻和荒凉,他停下了脚步,抬起头重新开了口:“阿朝,你…”

但是声音却渐渐止住,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想要问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你,是不是会生逸轩的气?

你,是不是会回到段亦之身边?

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以君晚朝的身份回到君家?

这些事的真相若是就连他这个局外人也难以接受和释怀,那等待了这么多年的阿朝又要怎么去接受。

他们其实都明白,二十年后,所有的人都已经物是人非。

“三哥,我不会怪小轩的,这件事原就不怪他,再说他也是为了保护我。”君晚朝似是猜到了君逸尘想问的话,声音放得很低。

“可是,你也不准备告诉他你的身份了,不是吗?”君逸尘把手中的棋具放在桌子上,眼中是一片透彻。

“对,我现在才明白,逸轩已经不是需要我保护的弟弟,他是君家的家主,我一直在向所有人申明这一点,但其实最做不到、看不清的人反而是我。”君晚朝叹了口气,她的手缓缓抚摸桌上的棋具,终是打开拿出了里面的棋子,神色渐渐坚定而欣慰:“君家即将入世,我不希望我的存在去影响他的判断,就算是与段家为敌,这也是他的决定。”

“至于这副棋具,你就以纪家的名义将他送给逸轩吧,当作是纪家的随礼。”君晚朝盖上了棋盒,清脆的玉石声音在房内响起,就像是君晚朝做出的决定,干脆决然。

君逸尘压下了眼中的憾意,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明白,阿朝的决定其实是正确的,只是这样,对那个孩子而言,终究太过残忍。

他眼睛扫过君晚朝神色倾注的棋盒,突然神情一松,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转机,其实,阿朝也给了逸轩一个机会,但他什么时候能发现,会不会发现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阿朝,那段亦之,你要怎么办?”君逸尘还是问出了口,既然当初的一切都只是误会,那他们是不是…还有机会。

“三哥,今天一下午我都坐在这,想了很多很多。”君晚朝转过头望向窗外,眼神渐渐迷茫,就像窗外的月色一般。

“我记得我小时候他陪在我身边,记得他说以后会娶我,记得二十年前他离开君家时的背影。可是…”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恍惚,甚至带着悲哀:“除了这些,我什么都记不得,不是我忘记了,而是我们的回忆,只有这些。”

“曾经十年,我只是靠着回忆去渡过,喜欢他,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可是,却从来都不去想,是不是自己太过执着了?”

“二十年,真的很长很长,长到我们都忘记了彼此早就不是当初十八岁的样子,那个承诺其实也及不过现实的倾覆。他现在的世界早就没有我,而我也没有力气再去走进去一遍了。”

“我见过他和他女儿在一起的样子,不是我记忆中的任何一种模样,但却是最快乐,最欣然的表情。”

“他其实和家人过的很开心,所以…”君晚朝转过头望着君逸尘,眼底的迷茫散去,声音也渐渐变得清澈透明:“三哥,我该放下了。”

她看到君逸尘眼底的心疼和遗憾,缓缓站起了身,昂着头,嘴角的笑容是极致的绚烂和傲然:“我君晚朝,从来都不是离了谁,便活不下去。我,永远只是我。”

声音凛冽清丽,卓然灿烂。

一如她十八岁那年,透彻人间芳华。

所以,段亦之,你一定要幸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好好的和你的家人生活下去。

还有,亦之,谢谢你,曾经等过我,相信过我,爱过我。

君晚朝的一生,至此开始,可以真正画上句点,再也没有一丝遗憾。

朦胧的月色下,君逸尘看着微笑而立的君家王者,眼底终是一片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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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大哥,我们要怎么办?现在亦之已经知道当年的事了,我要怎么办?”史云抓住薛放的手,眼底满是惶恐。

薛放也一时无语,他没有想到当初的事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被揭开,如果段亦之要办他,那他所有的布局都会失败。

但是他不能就这样被毁灭,绝对不行。

薛放眼中骤然升起一股极冷的阴狠,他回握住史云的手:“放心,小云,我是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史云似是被他脸上的阴狠和笃定慑住,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薛大哥,你要做什么?不要,不要伤害…”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就连她也不相信段亦之是薛放可以随便伤害的人。

在段家十年,她比谁都知道段亦之的手段和段家的势力。

薛放神色一变,忙安抚的说道:“我什麽都不会做,若是先生执意办我们,我就去求情,我们在他身边十年,他若是念旧,就不会对我们做什么,你放心吧。”

史云脸上紧张的神情一松,像是说服自己一般点点头:“对,我在他身边那么久,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薛放看到史云渐渐稳定的情绪,眼神深处的暗色被逆光的阴影遮住,脸上不见一丝表情。

若是我已无路可退,哪怕是万劫不复,段亦之,我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永不放弃

“阿离,你确定纪家的族长收到了传过去的口信?”段亦之坐在车里,神情带着点隐晦的忐忑和不安,眼睛似是淡漠的望向车窗外,里面是深不可见的幽邃。

“是的,舅舅,前天纪阿朝一回到纪家,我就把口信亲自带到了,只是,舅舅这次为什么只是传口信,况且,纪家的族长也未必会来。”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

段亦之垂下了眼睛,里面的神色渐渐莫测起来。

“舅舅,你上次让我查的当年发生的事已经有结果了…”

“阿离,这件事等以后再说吧。”段亦之摸了摸手腕处系着的红绳,眼中微起的波澜渐渐弥散开来,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低下头,眼睛不期然的落在了段离前昨天交给他的一封请贴上。

这是几个月前就送到段家的,只是现在才发现,希望不会太迟。

阿朝,谢谢你还在,不过,这一次,我不会感谢老天,因为,这是他欠我们的。

昭云城郊区外面的陵园里迎来了久违的客人,君晚朝从车里走下来慢慢的朝里面走去,这一次,她身边没有跟任何人。

在这个地方见面,段亦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但无论怎样,她做出的决定都不会改变。

蓝色的花海依然开得盛然,只是这一次来,君晚朝的心境要平静很多,她的心底依然挂念这个地方,所以才会答应在这个地方见面。

她静静的站在这里,就好像已经和这个地方连成了一个生命。

段亦之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风景。

大片的蓝色海洋里,盛然而立的女子依然如昔。

他走上前去,掩下了眉中的光彩,声音带着刻意的沉然:“看来纪族长继承了阿朝的喜好,连喜欢的花也一模一样。”

君晚朝听到后面的声音,心里一颤,嘴角渐渐升起一抹笑容,她转过身,骤然握紧的手轻轻松开,就好像对此毫无芥蒂一样。

他现在只是段家的家主,仅此而已。

君晚朝这样告诉自己。

“老师喜欢,我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她的笑容太过淡然,接过的话自然得就像没有任何起伏一样,让段亦之心底升起了微微的不安。

“是吗,纪族长既然赴约,我在附近盖了一座竹坊,不如去坐坐?”

段亦之说完便向前走去,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却带着毫不掩饰的霸道,君晚朝挑了挑眉,一言不发的跟在了身后。

上次还来不及看,这座陵园里面,显然别有洞天。

走过小径不远,便有一座碧绿的竹坊伫立在花海另一头的边缘,使得里面的景致更加幽深,也更加别样。

他们走进去,里面的摆设很简单,但却无一不带着低调的奢华,桌上摆着的茶盏上空还漂浮着腾腾的热气,看来是刚刚布置好。

只是这里应该没有佣人才对,君晚朝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想,但就是笃定如此。

她没有做声,只是看向段亦之的神色里不免就带了一点疑惑。

“这是阿离刚刚泡好的,纪族长不妨试试。”段亦之轻声开口,然后顿了一下,看到君晚朝始终神色不变的面容,眼神一闪:“纪族长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今天我会邀请你前来吗?”

“既然段先生相邀,纪阿朝岂有不来之理,只不过理由,我确实不知道。”君晚朝蹙了一下眉头,眼底带着明显的疑惑。

不管是因为什么,现在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我还以为,纪族长会有话想对我说。”段亦之挑了挑眉,眼底渲染上刻意的轻松,以及一点微不可见的期待。

“哦?”君晚朝眨眨眼,拨弄了一下放在面前的茶杯,状似无意的开口:“前几次因为老师的事对段先生有所冲撞,还请段先生包涵。”

“只是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