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酒劲头一上来,更管不住嘴:“全班都知道,就你钟远萤不知道,哎,还不是彦哥不给说。”

  “高中那会儿老师抓早恋抓得严,彦哥又纯,暗恋你不好意思说,又怕耽搁你学习,愣是等到高考完那个暑假,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把你约出来表白,成了,他就和你读一所大学,不成,以后见不着,你也不会尴尬。”

  周号朋感慨:“彦哥就是人太好。”

  林辰彦学习成绩好,待人更好,又阳光开朗,班里的人都喜欢他,愿意叫他一声彦哥。

  不过周号朋发现,说完这些,两位当事人都没什么反应。

  也对,过去这么久,很多事情都会淡去原本的颜色。

  在酒吧狂欢迷醉的氛围里,哄闹的音乐人声中,酒精味弥漫,玻璃杯折射各色光线,时间悄悄划至凌晨。

  组局的周号朋醉得不省人事,理智尚存的林辰彦叫车找代驾,让他们互相伴着回去。

  最后只剩下钟远萤和他。

  “走吧,我送你回去。”

  钟远萤拿起包,“不用麻烦,我打车回去就行。”

  “现在太晚,”林辰彦说,“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见他坚持,钟远萤只好点头。

  出到酒吧门口,街道上人流车辆稀少,不少门店打了烊,入目所及是大片路灯的橙黄。

  林辰彦也喝不少酒,找了一位代驾开车,他开后车座的门让钟远萤上车,自己做到前面副驾驶座。

  钟远萤报完地址,便没再说话,半眯着眼,靠上椅背,神色有些困倦。

  林辰彦通过后视镜看了眼,抬手关掉车内音乐,也没再找话题聊。

  车子平稳地行驶到小区内的楼下停住,林辰彦先下车,而后拉开后车座的门,出声提醒:“到了。”

  他看见橙黄的光线透过车窗落在她的身上,平增几分朦胧柔和,她像懒散贪睡的猫儿,眯着眼,表情懵懂,眼眸有薄薄的水光,迟钝地反应了下,才“嗯”了声。

  林辰彦沉寂许久的心弦微微拨动。

  高中他和钟远萤做过一个月的同桌,她一到数学课就犯困,下课便趴在桌子上补个小觉,到上课他会叫醒她,但她需要许久才能醒神,期间会有这么懵懵的时候。

  不知哪一次开始,他觉得这个女生有点可爱。

  到后来慢慢关注她,情愫像雪花一点点落在树梢上,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枝丫已承受不住偌大的积雪。

  哗啦倾倒,又被藏在心底。

  最后以她十八岁生日那天的无音无讯,画上句号。

  “到了?”钟远萤定了定眼,顺了把被蹭乱的头发,拿起包下车。

  她道声谢,准备往小楼走。

  林辰彦盯着她的背影许久,忽然叫住她:“钟远萤。”

  钟远萤脚步顿住,转身看向他。

  “你以前......有喜欢过我吗?”他的声音有些紧张,仍像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

  沉默许久。

  钟远萤斟酌无果,选择最直接的回答:“抱歉。”

  “我知道了,”林辰彦朝她走来,借着酒精与月色,最后一次大胆地说,“可以给个拥抱吗?”

  钟远萤抿着唇,没说话,当林辰彦伸手抱住她时,她感觉到印象中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在沉默释怀。

  她知道,他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没多久,林辰彦松开手,“钟远萤,再见。”而后,他坐上车,离去。

  钟远萤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车尾灯也消失在视线里。

  她转过身,垂眼看到一道影子在向她靠近,暗影覆上她的鞋面,酒精麻痹了神经末梢,她迟钝地反映了下,才抬起头。

  付烬逆着路灯橙黄的光,表情晦暗不明。

  静默片刻。

  钟远萤发现他不太对劲,他似乎呼吸很艰难,却极力压抑胸膛起伏,整个人紧绷到极点,手指却痉挛似的颤动。

  “付烬?”

  钟远萤走近他,看见他漆暗的眼眸里有墨一般化不开的痛楚,他唇线抿直,神情有些魔怔,好似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钟远萤。”他嘶哑开口。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一手覆盖住眉眼,视线一黑。

  “为什么又是他。”

  他说完这句话,仿若用尽全身力气,表情再也维持不住。

  他从下午等到凌晨,联系不上她,就让徐子束联系贝珍佳,结果也打不通电话。

  和之前一样,她们应该去玩了。

  她唯一要好的朋友只有贝珍佳,如果他在这方面不让步,她很快会厌烦他。

  但他今天没见到她,他想看她一眼。

  所以他选择从前做过无数次的事情——等待,这是他最擅长做的。

  结果他等来什么,她和林辰彦一同回来,两人相拥不舍,缱绻情深。

  她和十八岁生日那年一样,化妆打扮要去见林辰彦,虽然她那次没去成,但八年后的今天,结局依旧不可避免的出现。

  噩梦忽至,付烬没有一点准备。

  似有沙石掺入血管里,随着血液流动,因为每一次呼吸,而传来尖锐的痛,又有利嘴尖牙的虫蚁啃噬骨髓,细密的刺痛蔓延至每一根神经。

  心脏被什么东西拉着无限下坠。

  想嘶吼咆哮,痛哭挣扎,歇斯底里。

  直至她走到他面前,叫一声他的名字,所有极端的情绪顷刻化成一潭涩苦的委屈。

  “为什么又是他。”

  “钟远萤,是不是只有我死在你面前。”

  “我才能在你心里留下一点痕迹。”

  ——

  付烬消失了。

  电话打不通,短信也石沉大海。

  钟远萤跑去洋房找他,徐子束叹了口气,摇摇头,只说:“他不在这。”

  她每天都会去洋房找付烬,接连一个月,徐子束长长地吁出口气,松口道:“那晚,付菱青女士把他连夜接走,因为他......状态不太好。”

  钟远萤酒量不行,那天晚上,眉眼被他掌心覆盖,脑子连同视线一样变得模糊混沌,只听见他一句句艰涩的话。

  后来怎么样,她记不清了,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睡到床上的,第二天头痛欲裂的醒来,脑海里只有些记忆碎片,大约推测出付烬误会了什么。

  钟远萤立刻给付菱青打电话,“付阿姨,您知道付烬在哪吗?”

  付菱青温柔的声音里掩不住疲惫:“知道,但不能告诉你,他现在情绪不稳。”

  “.....”

  钟远萤知道不可能再问出什么,便等对方挂断电话。

  她想了想,拿起手机订下回楠青市的机票。

  ——

  这边,付菱青挂断电话,揉了揉眉心,问正在写治疗方案的人,“阿烬现在怎么样?”

  斐悦然头也没抬:“刚刚强制打了镇定剂,现在安静下来,等药效过去,我再试试新的方案。”

  “从历史检查报告来看,付烬的自杀倾向一直在高危线上,12号及前后那段时间第一次接近绿值,不过现在的自杀倾向更严重,你叫人把12号那段时间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给我。”

  洋房除了洗手间和三楼画室,到处都装有监控录像,为了防止付烬出现意外情况,以及监测他的一举一动。

  斐悦然撑着下巴,倍速播放录像,直到一个节点处,按下暂停键。

  付菱青也在一旁看,“找到了关键点?”

  “对。”斐悦然把录像倒回去些,以慢速播放一遍。

  呈现的画面是在付烬的卧室,清晨天光微亮,付烬坐在椅子上,声线不着痕迹的紧张:“你这么喜欢他?”

  钟远萤站在书柜旁,毫不犹豫地说:“喜欢。”

  他又问:“你有多喜欢他?”

  钟远萤:“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我这么说吧,如果有一天沅尽封笔,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看漫画。”

  看到这里,斐悦然关掉电脑,起身说:“虽然付烬为此吃了不少苦,但有这样的关键枢纽是好的,证明他还有救的契机,我遇到的太多病人,一辈子也无法得到治愈的契机,最后走向谁也不希望看见的结局。”

  斐悦然推了推眼镜,嘴角弯起弧度,“你猜她现在会去哪?”

  不等付菱青回答,她又说:“我回一趟楠青市,去见见那孩子。”

  ——

  徐子束只说付菱青连夜把付烬接走,钟远萤能想到的最大可能便是他们回了楠青市的家。

  付家的老宅不在楠青市,在寸土寸金的帝都,只有老爷子和旁系的付家长辈在,付菱青在楠青市打拼发展,于是在此长住。

  钟远萤买时间最近的机票,赶回楠青市,再一路打车来到别墅。

  她按下密码锁进门,没看到料想中的付菱青、钟历高和张姨等人,看到的只有斐悦然。

  斐悦然四十多岁,保养得好,看起来年轻十岁,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慢品一杯茶,面前放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她抬起眼,笑了笑:“远萤,许久没见,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斐阿姨。”

  钟远萤从小见过她很多次,因为她是付菱青的好友,更是付烬的心理医生。

  斐悦然总带着长辈式平易近人的浅笑,长得也很有亲和力,但钟远萤自小一见她就躲,总觉得她那双看似毫无攻击力的眼睛能看透人的心底。

  谁也不喜欢被窥探。

  “别站着,过来坐,”斐悦然也给她沏杯茶,“来找付烬的是吗?”

  “是。”

  青花瓷杯里飘散出白汽,也无法散去钟远萤心里的紧张感。

  “别紧张,放轻松,阿姨又不是坏人,不会把他怎么样,更不会把你如何。”

  钟远萤客套地笑了下:“斐阿姨,您说笑了。”

  “想了解付烬的情况吗?”

  钟远萤点点头。

  斐悦然似笑非笑地说:“那阿姨问你几个问题,你不需要开口回答,只需要在心里给出答案。”

  “你对付烬有好感了吗?”

  “如果付烬遇到困难,你会想帮助他吗?”

  “你还怕他的阴暗偏执面吗?”

  话音落下,安静许久。

  斐悦然又开口问:“你在心里有答案了么。”

  “有了。”

  “那好,还想了解付烬的情况吗?”

  “想。”

  上午的光线清晰,斐悦然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淡淡的光弧,遮掩她眼下的深意,她微勾唇角,一字一句都带着职业性的诱导。

  “我这里有段关于他的视频,不过在此之前,你环顾四周,看看你生活了十几年的环境。”

  “再从头回忆一遍,你们的过往。”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回忆过往,也就是回忆杀,把之前埋的一些线拆一拆。

  小付烬和小阿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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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过往01

  钟历高出生于农村家庭, 是家中独子,什么事都要干, 十几岁就得做重活苦活, 插秧收麦, 割草喂猪。

  一次机缘巧合, 他跟着在厂里做工的舅舅去了趟大城市,看见繁华喧嚣的都市, 高楼林立,光鲜亮丽的女人,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第一次知道, 人可以活得这么体面。

  再回到小农村里,入目所及只有低矮瓦房, 农田土地, 忙碌劳累的村里人。

  他突然不想再过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钟历高不再逃学,沉下心来认真苦读, 加之他脑子足够聪明, 考上县城里的中学,再去往高中, 最后去大城市里读完名牌大学。

  可他发现, 他只是获得一块融入大城市的基本砖。

  他没有人脉、背景和资源,轻而易举被人挤下去,一个普本毕业的人,轻轻松松做他的上司, 对他指手画脚。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没钱的窘迫让他穿着廉价的西装,别人多看一眼,他都会觉得那人好似在鄙夷他,他不敢参加任何饭局聚会,怕连白水吃馒头的日子都过不上。

  各种琐事积压,消磨他的自尊心,他难以忍受,回到他土生土长的小农村。

  在这里,只出了他一个名牌大学的人,村里人都对他抱以崇拜羡慕的目光,但凡路过都要夸上两句,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然而他有个全村人都知道的婚事,那是他爸妈早早定下的,因为孟户人家在这小村里算挺有钱,田地也多,能拿出二十万做嫁妆,他爸妈便在他五岁时,给他定了婚。

  逢人见他就提一句:“名牌大学生回来啦,什么时候娶孟梅娟啊,人姑娘等你好几年了。”

  孟梅娟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可钟历高已经看不上她,想要解除婚约。

  谁知他爸妈钱也收了,顾及自己在村里的名声,不想被人指指点点,他妈又哭又闹,他爸暴跳如雷,拿起扫帚往他身上招呼,还以断绝父子关系为要挟。

  钟历高被迫娶了孟梅娟,封了这些人的口之后,带着她离开农村,再次去往城市。

  可想而知,他的婚后生活并不如意,哪怕孟梅娟性子唯唯诺诺,对他更是唯命是从,他也看她不顺眼,每次看到打扮姣好的女人,性感成熟,再回家看她灰头土脸,一口郁气堵在心头。

  他好不容易进入大公司,也只能从最底层做起,事业不顺,情感不衬心意,他在外装得理智稳重,回到家便把所有的气撒在孟梅娟身上。

  钟历高长期轻蔑鄙夷的眼神,令孟梅娟越发自卑,她只得晚上偷偷抹泪。在大城市里,她没有朋友,家乡又离得很远,什么心酸苦楚她都只能往下咽。

  情况发生转机的时候是,她怀了孩子。

  钟历高终于不再对她拳打脚踢,脸色也缓和许多。

  孟梅娟以为苦日子也许快到头了,然而这小小的期愿很快被现实打破。

  钟历高花钱请人鉴定胎儿的性别,得知是女孩,便让孟梅娟打胎,她不愿,差点被钟历高打到流产。

  最后还是钟历高检查出身体问题,以后不会再有孩子,才留下钟远萤。

  一些农村对传宗接代的事看得很重,钟历高认为自己绝后,都怪孟梅娟,甚至觉得是钟远萤抢了他儿子的位置。

  母女俩的日子并不好过,孟梅娟郁结于心,身体越来越差。

  有段时间,她经常闻到钟历高身上各种各样的香水味,失眠几夜,觉得很累很累。

  她看着九岁大的女儿,苦笑地说:“阿萤,如果有一天,你爸爸带别的女人回来,你会不会认她做妈妈?”

  钟远萤挥了挥拳头,大声说:“才不会,我会帮妈妈赶走她们!”

  谁知,过段时间,孟梅娟突然全身无力,头痛难忍,被送到医院诊断出脑溢血。

  意外来得太快,她经抢救无效而死亡。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钟历高很快带来一个女人,和她的儿子。

  ——

  晴阳暖照的中午,在楠青市知名的公司楼下,停着一辆低调华贵的车。

  付菱青坐在驾驶座上,面色看似从容,眼底却透露出些许紧张。

  她看向坐在副驾驶座的儿子,他面无表情,两手却紧紧蜷着安全带。

  “妈妈不带你上去,别怕,这个路线咱们常来过,不是陌生的,对不对?你看看那个楼,还有现在我们所停的位置,和之前是一样的。”

  付烬仍旧没有表情,却开始冒冷汗。

  付菱青知道他下一步要尖叫了,有点心疼和动摇,可是没办法,如果不这样施压让他适应外界,他永远也不会好。

  “妈妈,上楼,你在这等一下。”

  付烬没有丝毫反应。

  “来,看着妈妈的口型,妈妈,上楼,你在这。”

  付菱青尽量用轻柔缓慢的语气,吐字清晰,一字一顿地重复十遍,希望付烬能给点反应。

  很遗憾,他只有漠然的神情,根本接收不到外界的信息。

  付菱青挫败之时,又接到催促的电话:“付总,会议就差您了,快来吧。”

  “好,两分钟到。”

  付菱青挂断电话,又对付烬说:“妈妈,马上下来。”

  很多会议她都只能到场说两句,表明观点态度,有文件则签,然后尽快赶回付烬身边。

  因为他正在治疗阶段,她要尽可能多的给他外界刺激,声音口型,动作语言等等。

  “妈妈,”付菱青慢慢重复,再指了指远处的高楼,“上去。”

  付烬面无表情,眼神也是空洞的。

  付菱青无声叹息,摸了摸他的脑袋,反锁车门,快步走向公司正门。

  远远地,她听见车里传来尖锐的叫声。

  “付总?”助理出声提醒,“会议已经开始了。”

  付菱青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回去,恢复正常表情,“走吧,上电梯。”

  ——

  阳光直落,高楼的玻璃反射光亮,在这座高楼附近的一颗大树下,背小书包,穿小白裙的钟远萤,站得腿酸了。

  九岁的她还有些婴儿肥,小短手小短腿白藕似的,白白嫩嫩,扎着两边马尾辫,眼睛又大又亮。

  她蹲下来,仰头望着高楼许久,实在无聊,便从书包里掏出粉红色的泡泡棒,用塑料小圈棍蘸泡泡水,抬起脑袋,吹出一堆泡泡。

  泡泡悠悠漂浮上空,在阳光照耀下显出斑斓的颜色。

  她不知道,在不远处,有个小男孩扒在车窗上,定定地看她。

  树叶切割日光,斑驳的光影落在小女孩的身上,她嘟起嘴巴吹气,一串串泡泡在她周围散开。

  她眼睛弯弯地看着那些泡泡,嘴角也翘起弧度。

  像个小精灵。

  他看到她身上有光,有颜色,有高兴的情绪。

  这些东西,在他的世界都没有。

  ——

  瞅见公司大门口出现熟悉的人影,钟远萤把泡泡棒塞回书包里,站起身子跑过去。

  钟历高挂着笑容面具,直到把钟远萤牵到角落,表情才沉下来,语气严厉:“你跑到这来做什么?”

  “你为什么又不去参加家长会,这次只有你没去!”钟远萤又气又急,语速很快。

  父亲的身份,在这时候的孩子眼里,尤其重要。

  钟历高紧皱眉头,边把钟远萤牵走,边说:“再说一遍,以后你不准来这,我也不会去参加家长会!”

  他没精力花在这小孩身上,做那些无关痛痒的事。

  “你就不能抽空去一次吗?”钟远萤挣扎起来,扭着手腕。

  “再闹,你跪一晚上。”

  钟远萤安静下来,咬着腮帮子,瞪他一眼。

  这个世界上只有妈妈对她好,会参加她的家长会,会给她买小裙子,会在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她。

  她爸爸什么都不想做,而妈妈却不在了。

  ......

  付菱青简单开完会,脚步不停地坐电梯下楼,急忙赶回付烬身边。

  谁知她靠近车旁,看见付烬紧盯窗外的一处地方,两手用力敲打车窗,拳头的骨节都泛了红。

  “阿烬?”

  他极少对外界出现这样的反应。

  她读懂他的意思,打开车门。

  付烬跳下车,朝他盯着的那个方向跑,付菱青紧跟其后。

  远远看见一个男人牵走一个小女孩,走到路边打车,让那个小女孩坐车离开。

  付菱青立即拿出手机拍下男人和小女孩的样子。

  付烬看见小女孩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然后发现自己所站的位置是陌生的路线,瞬间有了焦虑反应,哭闹起来。

  “别怕别怕,妈妈在这,妈妈抱你回去,马上回车里。”

  付菱青顾不上那两个人,弯腰将付烬抱起,快步走回车里,等他哭闹声渐收,慢慢缓过来,才开车回家去。

  要保证车窗所呈现的是他熟悉的景物,因为他出门要走相同的路线。

  为了治疗付烬的心理疾病,让他适应外面世界,不再封闭自己,她要不断给他做脱敏治疗,带他出门。

  但他只能坐在车里,如果路线稍有不同,他会有抗拒表现。

  几年下来治疗效果收效甚微,想让他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遥遥无期。

  快八岁的孩子,不想说话,也不愿学,因为那是外界的东西,与他无关,他除了哭闹和烦躁的表情,便没有其他。

  他的父亲,是智力高超的天才,却心思敏感,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最后自杀在付烬面前。

  致使本因遗传问题患有轻微自闭症的付烬,受到巨大打击,转而变成重度自闭症,彻底封闭自我。

  付烬极其抗拒走出来,所有治疗方案的效果都不尽人意,连付菱青有时候都产生放弃的念头,算了吧,他自闭症又有什么关系,付家能让他一身富足无忧。

  但她又忍不住想,付烬才几岁,难道让他一辈子就这么活着吗?像个活死人一样?

  而且斐悦然说,这个病任其发展,会自虐甚至自杀的倾向。

  她不能让悲剧重演,好在她今天看到了希望。

  付菱青把付烬带回家,又打电话叫斐悦然来,把照片给她看,讲了事情经过。

  斐悦然沉吟片刻:“你是说付烬主动去追那两个人?”

  “对,”付菱青说,“他第一次对外界的人或事有所反应。”

  斐悦然从包里拿出十三份治疗方案,里面有付烬出现的病症及对应的药物,应激反应及脱敏治疗方案等。

  她想了想说:“自闭症小孩和我们看到的世界不同,他们自我世界不一定精彩,有的灰沉死寂,毫无生气,所以到最后会对活着这件事产生质疑,当他们发现外界的‘光’‘色彩’‘声音’是他们世界里没有的,并产生兴趣,这将作为他们自我世界连接外界的桥梁。”

  “我的建议是,药物治疗的方案继续,脱敏治疗改成和那个小女孩尽可能多的接触。”

  ——

  钟历高心情复杂地坐上突然把他接走的豪车,司机他认识,是公司付总的专用司机。

  什么也没跟他说,只让他上车便是。

  车子开到付家别墅的范围,缓行七八分钟,才见到那栋装潢华贵的别墅。

  周围俱是花草园艺,定期有人修剪,隐约能听闻枝头树梢间的翠鸟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