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隐藏的凶案

  根据吴华忠的指示,吴华忠和卞虎两个人负责从案发现场出发,追查罪兽的活动轨迹;与此同时,沈玄和黄怡婷负责去村子内调查,希望能找到那个曾经藏在祠堂上面的目击证人。

  吴华忠和卞虎两个人的调查还算顺利,他们之后又在祠堂内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调查,卞虎在房梁上发现了一些血迹和抓痕,经过化验,属于人类的,并且与婆婆的血型不一致。那些抓痕留在窗口附近,这让吴华忠更加确定,当时受到袭击的应该不只是那个婆婆,而另外一个人藏在了房梁上,躲过一劫,他肯定目击了这一切。现在只能希望黄怡婷和沈玄能够尽快找到那个人,说不定能为找到罪兽提供线索。

  然而,沈玄和黄怡婷的调查却并不顺利。虽然是在赵志明赵所长的带领下,挨家挨户地调查,不过很快沈玄和黄怡婷便明白了赵志明的话,这些村民确实对外来的人有极高的警惕性。那些村民见到重案组,就像是见到怪物一般,远远地躲开,而那些人家或者是家门紧锁,或者是拒不开门。

  “怎么会这样啊?”黄怡婷不解地向赵所长询问道。

  “唉,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听说死了人,都害怕。”老赵轻松地说道,然后走到一户人家,敲了敲门,对里面喊道,“老四家的,开开门,警察同志要向你们了解一些情况。”

  “了解个啥啊了解!”透过门缝,可以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在喂鸡,几只老母鸡在院子里“咯咯咯”地叫。

  “呵呵,问问你家那傻小子,这几天有没有出去做甚坏事。”赵所长高喊道。

  “谁傻了,谁傻了!”妇女放下手中的簸箕,走到门口,打开门,怒道,“你说谁家傻小子了!”

  正在这时,一个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看上去痴痴呆呆的年轻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抄起门口的木棍,不由分说地冲到大门口,说道:“娘,谁说我傻了?谁说我傻了?”

  黄怡婷觉得有些好笑,这孩子说话都痴痴呆呆的,无疑是个……

  妇女赶紧拦住年轻人,安抚道:“俺娃不傻,俺娃不傻,俺娃都娶上媳妇了,哪能傻啊!”

  傻子这才放下木棍,满意地向屋子里走去。正在这时,院子里的一个小屋子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黄怡婷好奇地向那个方向望去,只见那个屋子的小门在不停地晃动着,门缝很大,隐约可以看到一条胳膊。

  “里面是什么人?”黄怡婷警觉地问道。

  女人略显紧张,结结巴巴地说道:“猪,是猪!”

  “救命啊!救命……”一个女孩的声音从屋子内传来,黄怡婷和沈玄对视了一眼,然后向院子里冲去,谁知立刻被赵所长拉住了,黄怡婷怒视着赵所长,只见赵所长无奈地摇了摇头,黄怡婷怒从中来,甩开赵所长,不顾女人的阻止向院子里冲去。

  正在这时,一个中年老头披着件衣服从屋子里走出来,一把抓住黄怡婷,怒道:“你要干甚?”

  “我是警察!”黄怡婷怒视着对方,然后顺势将那男人的手背了过去。黄怡婷这才走到那个小门的门口,门上着锁,黄怡婷透过门缝看见里面有一个二十来岁长发披肩的姑娘,身上一丝不挂,脚踝上绑着锁链,已经磨出了血。女孩的嘴角也挂着淡淡的血痕,她抱着门,看见黄怡婷,眼睛中露出一丝希望,她大声呼喊着:“警察大姐,救救我!”

  “你往后退!”黄怡婷对她喊道,女孩点了点头,往后退了退,黄怡婷飞起一脚,踹在门上,门锁并不结实,黄怡婷这一脚下去,门锁应声而开。这时,中年妇女、傻儿子和那老头都追了过来,沈玄挡在他们前面。黄怡婷连忙脱下外套,盖在女孩身上,然后掏出枪,对着铁链就是一枪。

  锁链应声而开,黄怡婷拉起女孩,向外走。

  “你们要干甚?”老头怒视着黄怡婷,黄怡婷全然不理。

  “放,放,放开俺媳妇!”傻儿子拿着木棒就要上前。黄怡婷飞起一脚,正中傻儿子的手,木棒飞出老远。这时女人忽然跑到门口,呼天抢地地呼喊道:“警察杀人了,警察要抢走俺家儿媳妇了。”

  这时老赵连忙跑过来,对黄怡婷说道:“你知不知道你闯祸了?”然后他顿了顿说道,“你们赶紧带着她走,这里我来应付。”

  黄怡婷点了点头,然后和沈玄带着姑娘向外跑去。可是,他们没跑出多远,便见到大批村民手中拿着木棍、铁锹向这边聚拢过来。黄怡婷见不好,想要掉转方向,可是后面也来了大批村民。

  很快,沈玄、黄怡婷和那个女孩被大批赶来的村民围在了中间。沈玄和黄怡婷站在女孩两侧,那个妇女这时走到他们前面,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痛哭起来,说道:“警察要杀人了,警察要抢我家儿媳妇!”

  这时赵所长赶来,走到女人身边,说道:“你叫唤个什么啊,人家大城市来的警察,没追查你们买卖媳妇,你还在这里叫唤。”

  “你个老逼头子,你知道个屁,你这个外乡人。”女人的这句话,似乎刺痛了周围的村民,其中一个带头的指着瑟缩在沈玄身后的女孩,说道:“把她留下,你们可以走。”

  “我要是不同意呢?”黄怡婷从未想过这个年代还有这么野蛮的人。

  “那你们也留下!”那个男人语气强硬地说道。

  “我看你们谁能拦住我们。”说着黄怡婷掏出手枪。

  “大家都冷静冷静,”赵所长在中间斡旋道,“有什么话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呢!”

  “老赵,你究竟是不是小乌村的人?”那个领头的男人说道。

  老赵望着那个领头的男人,说道:“你说我是不是小乌村的?”

  “那你他妈就少废话,你要是站在我们这边,就少废话!”领头的男人指着黄怡婷说道,“有本事,你就开枪,告诉你,今天不留下人,你们走不了!”

  “那就试试!”黄怡婷说着打开了保险。

  正在这时,人群后面有人高喊道:“你们这是干甚?”

  李主任带着几个人从远处走了过来,黄怡婷的心终于落在了肚子里。人群给李主任让了一条路,李主任披着衣服,对那个领头的男人说:“李逵,你要干甚?这是上面来的领导,你要造反啊你!”

  “主任,他们要抢媳妇。”带头的男人指着黄怡婷说道。

  李主任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对黄怡婷说道:“黄警官,您为什么要带走人家的媳妇啊?”

  “李主任,难道你看不出来她不是自愿的吗?”黄怡婷厉声道。

  李主任走到女孩身边,低下头说道:“妮儿,你是自愿的还是有人逼你啊?”

  那女孩望着李主任,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嘴唇嚅动了几下,小声说道:“自愿的。”

  李主任如释重负地说道:“我就说嘛,你看,这是人家小两口吵架呢。”

  黄怡婷扭过头,看着女孩,只见女孩此时低着头,避开了黄怡婷的眼睛。

  “老婆子,把你家儿媳妇领回去吧。”李村长对那个女人说道,然后扭过头道,“你们还围着干甚,要请领导吃饭啊?”

  中年妇女和老头走上来,将女孩抓起来,向家里走去。黄怡婷愣在原地,她扭过头,只见那女孩子回过头,看了一眼黄怡婷和沈玄,那眼神让黄怡婷久久难忘,她知道女孩之所以说自愿,也是无可奈何。

  回到村支部,黄怡婷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水。沈玄将他们的经历告诉了吴华忠和卞虎,卞虎听了也是暴跳如雷。他们办过这么多案子,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案件。正在这时,赵所长也走了进来,黄怡婷瞪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老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吴华忠见赵所长似乎也有难言之隐,于是问道。

  “唉,吴老,您有所不知啊,这个小乌村与世隔绝的时间太长,只能自己通婚,最后生出的孩子个顶个的是傻子,最后他们决定去外面买媳妇,现在这村子里一大部分年轻的媳妇都是从外面买来的。”赵所长说着,走到黄怡婷身边,低声说道,“对不起,黄警官。”

  “难道你们这里就没人管吗?”沈玄不解地问道。

  “唉,一来这个地方太偏僻,民风彪悍,刚才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还有就是大家的媳妇都是买来的,法不责众,这么多人,你救了谁的老婆,立刻就像是动摇了他们集体的利益一样。”赵所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之前这村子里有个邮递员,本来是他与外界联系。后来,他和村子里的一个女孩好上了,而且答应女孩会带她离开这里,不过那个邮递员不久后忽然失踪了。这件事后来追查了很久,谁都知道,极有可能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干的,但是就是找不到证据,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成了悬案。”

  “啊?”卞虎诧异地望着赵所长,说道,“宋队会不会也是遇见了类似的事情?”

  这句话让本来就担心宋一安危的几个人心中更是一惊。确实,这里的民风太过彪悍,照黄怡婷说的,这些人根本就是一群法盲,他们毫无顾忌。

  “我们是不是可以寻求李主任的帮助?”黄怡婷忽然说道,“我觉得李主任应该不会和那些村民沆瀣一气吧?”

  “呵呵!”赵所长笑了笑,“与那个邮递员交好的,就是他家三儿媳妇,他可是一个面善心狠的主儿!”赵所长想了想,接着说道,“我想想办法,帮你们找到宋同志,不过,找到之后你们就离开这里吧,那个案子破不破,对于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

  “老赵,你可是警察啊!”黄怡婷望着赵所长说道,“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赵无奈地笑了笑,重复着:“警察!警察……”

  5.大山深处

  她们可能是未毕业的大学生,可能是对城市充满憧憬的打工妹,可能是寻找梦中净土的旅行者,可能是某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的母亲,可能是父母面前那个已经长大却根本不懂事的孩子,可能……有太多可能。但是现在,她们是大山深处的无助者,她们在大山深处哭泣流泪,沉默的大山却根本听不懂。她们的精神被无情的深山抽空,只留下女性最基本的功能——繁衍后代。

  她们梦中骑着白马的王子,却是现实中骑着毛驴的弱智。当野蛮在她们身上肆意践踏,弱智的种子被种进了她们的身体,那个瞬间,还是在大山深处。这座大山,它沉默,它沉默,它只会沉默……它见证了罪恶,却只是野蛮的帮凶。

  凄厉的惨叫从那个小木屋里传来,全身赤裸的女孩身上又多了两处伤痕。妇女的手法很特别,她掐着女孩的乳头,然后转两个圈,直到女孩浑身寒噤才松开。

  “还跑不跑?”妇人厉声道。

  女孩不知是冷还是疼,浑身颤抖地摇摇头,泪水流进嘴里,咸咸的。妇人这才愤愤地离开,傻儿子端着一碗饭,走进来,笑呵呵地走到女孩面前,口吃着说道:“吃,吃吧,好吃!”然后用筷子夹着饭,往女孩嘴里塞。塞完之后,傻子把女孩抱到床上,快速地脱掉衣服,丑陋而肮脏的身体压在女孩身上,女孩感觉阵阵痛楚,异物感越来越强,她偏过头,泪水缓缓从眼角淌下。

  老头一直未睡,他侧着耳朵,听着隔壁床“吱吱”作响,轻轻推了推老妇人,见她已经睡熟,然后悄悄地下了地。刚要出门,老妇人一把抓住老头,“你干甚去?”

  “干她去!”老头一把甩开妇女的手,推开门,傻儿子已经睡着了,他又扑在女孩的身上,床一直在颤抖,发出“吱吱”的声音,大山深处……它在听着、听着……

  这个夜晚,重案组的人都彻夜难眠,罪兽案至今没有任何进展,宋一依旧下落不明,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村支部内,所有人都沉默了,吴华忠终于明白起初那两个民警隐瞒的事情了,恐怕他们早就知道这一点。

  黄怡婷站起身走到门口,秋夜微凉,不过繁星似锦,黄怡婷仰望着头顶上的星星。这时沈玄缓缓走了出来,黄怡婷自言自语地说道:“我高中时代的一个女孩子,大学毕业后独自去旅行,却没想到最后被拐骗到深山中,当时她父母都急疯了,起初我们千方百计地帮助寻找,但是最后放弃了。几年之后,当她被解救出来,早已经精神失常,回到市里不久就自杀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沈玄长出一口气,说道。

  “你知道吗?那个女孩子的眼神,一直在我的面前晃。”黄怡婷说道,“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我们一定会有办法把她们解救出去的。”沈玄轻轻拍了拍黄怡婷的肩膀,脑海中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案件要继续调查下去,吴华忠再三强调,现在重案组最重要的任务是寻找到罪兽,至于其他问题,一旦离开这里,会立刻向有关部门反映。这句话,吴华忠主要是说给黄怡婷听的。

  第二天,李主任并未出现,他们发现走访更加困难,几乎已经不可能了。因为所有人此时都对他们充满了警惕,大门紧闭,空荡荡的街道上,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几个人在街上寻找了一圈,最后又失望地回到了村口的祠堂前面。

  这时,几个顽皮的孩子从村子外面嬉戏打闹而归,他们看见重案组的人,有些好奇,毕竟这些穿着干净的人还是很惹眼的。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孩盯着黄怡婷看了半晌,欲言又止。黄怡婷走上前去,微笑着说道:“小姑娘,你们不上学吗?”

  “老师不见了,所以学校不上课。”小姑娘眨眨眼说道。

  “那你们老师呢?”黄怡婷皱着眉追问道。

  小姑娘扭过头,看了看身边几个年纪更大的孩子,摇了摇头。黄怡婷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几块巧克力,递给小姑娘,说道:“给,拿去吃吧!”

  小姑娘试探地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接过巧克力,黄怡婷拆开一块送到小姑娘嘴里,巧克力立刻在小女孩的嘴里融化了,浓浓的甜味让小姑娘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小姑娘将手里的几块巧克力分给身后的几个孩子,这几个小孩开心地吃着。

  正在这时,李主任走过来看见了这一切,呵斥道:“还不回家,你们是找打呢吧?”

  几个孩子看一眼李主任,连忙作鸟兽散。

  李主任抽着烟,披着衣服走过来,不过很奇怪,他的脖子上包着一块纱布,说道:“这群瓜娃子,竟会捣乱!”

  “李主任,这村民现在家门紧闭是怎么回事啊?”卞虎抱着肩膀问道。

  “唉!其实都怪你们昨天太鲁莽了。”李主任和颜悦色地说道,“他们怕你们再带走人家媳妇,所以都不愿意看见你们。我看啊,你们还是走吧!这村子里的事情,俺们能处理。”

  “笑话,刑事案件,你们也能处理?”黄怡婷冷笑了一声,说道。

  “不就是杀人嘛,俺们村子几百年都是自己处理的!”李主任的声音提高了几度,说道,“俺们能抓到凶手。”

  “李主任,刑事案件必须由公安部门侦查!”吴华忠语气强硬地说道。

  “那好,你们查!”李主任说着将烟头丢掉,扭过头说道,“反正俺们不管饭,你们爱怎么查就怎么查吧!”

  重案组的行动一下子陷入了僵局,现在虽然知道案件是罪兽所为,也能确定罪兽的行径,但是之后那只罪兽为什么毫无踪迹了呢?

  回到村支部,吴华忠要求大家重新整理资料,既然不能依靠这个村子里的人,那么再重新整理一下资料,也许能发现什么之前未曾注意的细节。

  几个人立刻将那些资料重新梳理一遍,果然这一次沈玄注意到一点,之前他们一直有一个疑问,既然在死者的身体内未找到麻醉剂的痕迹,那么死者为什么没有反抗?联系到死者指甲内的植物纤维,沈玄提出一种大胆的假设,那就是死者恐怕是有意识没有反抗的,这一点从她指甲内的植物纤维可以得到证实。死者是忍着剧痛被罪兽杀死的。但是这个假设一旦提出,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死者为什么心甘情愿地被罪兽杀死?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如果找不到原因,沈玄的推测很难成立,而更让重案组感到尴尬的是,李主任果然不再派人送吃的来了。重案组为了携带检验设备和资料,基本上没有携带食物,而此时赵所长也找不到人影了,总不能饿着办案啊!

  黄怡婷想想这个案件,有些可笑。难道大家要吃草根、啃树皮不成?真是祸不单行,当天晚上村支部的电被断掉了。卞虎立刻暴怒了起来,这是村民们逼他们离开的前奏啊,后面还会有什么?

  正在重案组头疼的时候,几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村支部的门口。他们只是闪过,然后又消失了。卞虎警觉地走了出去,看见台阶上放着一些吃的,还有几根半截蜡烛。

  谁会给他们送吃的呢?是白天的那些孩子吗?黄怡婷在这座大山深处,感受到的只有冷酷、野蛮、无情,而这些孩子是让她唯一感觉温暖的人。

  虽然晚饭只有几个窝头和咸菜疙瘩,但是这也是重案组能吃到的最好的东西了。这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没有电,重案组早早入睡,可是谁能睡得着呢?进驻小乌村已经三天了,不但案件毫无进展,宋一依旧下落不明,而且从眼下的情形看,极有可能不得不暂时退出去。那样一来,宋一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

  外面传来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卞虎警觉地从床上爬起来。其实他早就猜到,如果这些村民想要逼重案组离开的话,断粮断电之后,应该还会有所行动的,所以他始终保持着高度警觉。他从屋内摸索着出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门口踯躅,看上去像是个小孩。

  卞虎轻轻推开门,那小孩一惊,向卞虎的方向望过来,卞虎低声说道:“你找谁?”

  小孩犹豫片刻说道:“我想找白天的姐姐。”

  6.野蛮传说

  点着蜡烛,重案组的几个人坐在桌子旁。借着烛光,他们看清了眼前有些胆怯的小男孩。看样子,他十一二岁,衣服虽然脏,但是很整齐。他站在桌子旁,略显局促,黄怡婷伸手拍了拍孩子的肩膀,说道:“晚上是你给我们送的吃的吧?”

  男孩点了点头。

  “是还想要这个吗?”黄怡婷在包里摸了摸,还有两块巧克力。

  “我不是来要巧克力的。”男孩忽然说道。这让黄怡婷有些吃惊,巧克力在大城市可能不算什么稀罕东西,不过能从这孩子嘴里说出来,确实很意外。

  “你之前就吃过?”黄怡婷微笑着说道。

  “没有,是我妈妈告诉我的。”男孩毫不避讳地说道,“我妈说她是城里人。”

  男孩的话解开了大家心中的疑惑,黄怡婷拉着孩子的手,说道:“那你今天为什么来?”

  “我想知道,你们真的会把我妈妈带走吗?”男孩子怯生生地问道。

  这个问题,黄怡婷甚至所有重案组的人都未曾想到。是的,那些女孩被拐骗到深山中,生下了孩子,她们无时无刻不想念远在大山之外的家人。而这些孩子呢?他们将会怎么样?女孩们的父母能接受女孩们被强暴之后产下的痛苦的结晶吗?不能!这个答案无比确切地出现在黄怡婷的脑海里,不管这些孩子多无辜,不管他们会受多少伤害,都不能。因为每当看到这些孩子,他们的外公外婆立刻会想起那段伤心的往事。

  所以黄怡婷沉默了,一面是亟须解救的女孩,一面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她不知如何抉择,因此也无法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妈妈迟早会走的。”男孩喃喃自语道,“她不属于这里,就像潘静嫂子一样,都不属于这里。”

  “潘静是谁?”黄怡婷追问道。

  “是村主任家的小儿媳妇。”男孩轻声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黄怡婷明显觉得男孩的身体在颤抖,他在恐惧什么?

  “她可能和小武老师都已经死了。”男孩说着抽泣了起来。重案组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难道这案子中还牵连着别的凶杀案?

  接着,在半个小时的时间里,重案组从这个男孩的口中得知了一条十分有价值的线索:

  原来这孩子口中的老师名叫李碧武,是小乌村人。小乌村的家长分成两派,一部分比较保守,另外一些相对开明。李碧武的父亲便属于开明的那一类家长,他支持儿子上学,成了小乌村唯一的大学生。本来李碧武前程似锦,谁知大学毕业一年后,忽然返回村子支教,这件事让其父母非常气愤,不过李碧武从小便是一副倔脾气,家里拗不过他,只能听之任之。

  这之后,李碧武便与李主任家三儿子刚买回来的媳妇潘静好上了。案发前一周,李碧武准备带着潘静离开,谁知事情败露,村主任在村子内一呼百应,很快包围了学校,李碧武带着潘静逃进山里,村主任立刻让人进山寻找,但是寻找了三天三夜,连个人毛也没找到。

  村主任还不作罢,让人在李碧武家中日夜守候。祭祀当天晚上,这群孩子在乌医祠外嬉戏,被大人怒骂。后来,好奇的孩子便想进去看看那老婆婆究竟在里面做什么。于是调皮的孩子在男孩的带领下钻了进去,却没想到在洞内遇见了惊魂失魄的李碧武和潘静。

  之后,婆婆被发现惨死,村民立刻想到了那个洞口,虽然平日乌医祠不允许人擅自入内,但是这个洞口实际上是尽人皆知的秘密。没想到,在里面发现了李碧武和潘静。

  愤怒的村主任将李碧武和潘静绑起来,带走了。从此之后,两个人音信全无。那时赵所长已经去市里汇报这里的情况了。几天之后,宋一带着民警赶来的时候,孩子们也向他说过类似的情况,后来宋一失踪了。

  听完男孩的叙述,重案组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个村庄,简直无法无天,李主任滥用私刑已经毫无疑问,但是李碧武和潘静去哪儿?还有宋一,难道李主任真的敢对警察下毒手?

  “你怎么知道他们死了呢?”卞虎追问道。

  “我妈说的。”男孩平静地说道,“我妈告诉我,以前村子里发生这种事,尤其是惹了李主任,都没有好下场,李主任一定会弄死他们的。”

  孩子说到这里看了看时间,低声说道:“我得走了,不然一会儿被爸爸发现,一定会打死我的。”

  “嗯!”几个人目送着孩子幼小的身影离开了村支部。

  宋一究竟在哪里?难道真的遇害了吗?

  “吴老,现在怎么办?宋队失踪和李主任有重大关联。”卞虎扭过头,向吴华忠询问道。吴华忠沉吟了片刻说道:“我们需要证据,孩子说的话是不可能给他定罪的。”

  大概过了十分钟,吴华忠说道:“卞虎,你现在立刻回到市局请求支援,沈玄、黄怡婷,你们两个去李碧武的学校查看一下,有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刚刚孩子所说的话。”

  “是!”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大家分头准备行动。此时,最焦急的人应该是吴华忠,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你是谁?”一个女人孱弱的声音传进宋一的耳朵。

  “呵呵,我是警察。”隔绝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听到人声之后,宋一很欣慰,“你呢?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你身边是不是有个人?”女人虚弱地说道。

  “嗯,已经死了!”宋一长出一口气说道。

  “死了……”女人忽然咆哮起来,“死了,他死了?”

  “你平静一点,不要消耗太多体力。”宋一劝慰道,“如果你想出去的话。”

  “呵呵,出去?”女人冷笑了两声,“我们永远也出不去,这是小乌村的水牢,没有人能从这里逃出去。”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宋一疑惑地说道,“和他是什么关系?”

  那是一段充满阳光的回忆,宋一完全沉浸在了那段回忆中。

  女孩叫潘静,死在宋一面前的男孩叫李碧武。潘静说,他们两个几乎是一见钟情,虽然这种概率微乎其微,但是很幸运,他们刚一入校就认识了。潘静喜欢李碧武木讷的样子,而李碧武也被这个城市女孩吸引住了。

  两个人很快便坠入了爱河,这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爱。人的一生,有过那么一场也就足够了。教室、自习室、图书馆、餐厅、操场……无处不留下两个人甜蜜的影子。大学的四年,对于两个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堂。他们一起编织着明天的梦,共同勉励对方。

  甜蜜的时光,总是如白驹过隙,很快两个人便要面临毕业、就业、结婚的问题了。潘静很大方地邀请李碧武去家里做客,见见父母。谁知这一见不要紧,潘静的父母极力反对,潘静的父母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他们希望女儿能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因此对李碧武百般刁难,甚至私下找到李碧武,承诺只要离开潘静,愿意付给李碧武一笔钱。

  这严重刺痛了李碧武的自尊心,他不辞而别。本来潘静父母打着如意算盘,可谁知潘静却是倔脾气,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四处寻找李碧武的下落。几经打听,最后终于知道李碧武家住小乌村,便只身前往。可是,天意弄人,潘静被人贩子下药迷晕,卖给了李主任家的小儿子。

  本来李碧武离开潘静之后,便开始了新工作。一次偶然回家的时候,他见到了已经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的潘静。李碧武的心一下子炸开了,他辞掉了工作,回到小乌村,开了一间学校,他发誓一定要带着潘静离开,然而,谈何容易啊!

  进入小乌村的女人,村子里常常把她们比喻成鸟。那些从小关在笼子里的鸟,不会对笼子产生反感,相反会对外面的世界恐惧;而那些从外面抓来的鸟,一旦进入笼子,开始会极其暴烈,甚至自残。人也是一样的,所以,他们将这些“鸟”用铁链子锁在家里,每天劝说,强迫性交,一旦怀孕,这些女人也就被驯服了一大半了。

  潘静本来就倔,在李主任家吃的苦头可想而知。而且李主任是全村闻名的流氓,他曾经大言不惭地对别人说,这村子里的孩子,有一半是他的种,他的几个儿媳妇,没有一个不是他“调教”过的。

  经过这些“洗礼”之后,这些“鸟”才会被允许在村子的有限范围内活动。所以必须选择一个两全之策,可是,很快潘静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孩子,不管是谁的,总之她不能要。于是她找到李碧武,一定要离开这里。

  就在两个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事情败露了。两个人情急之下躲进深山,可是山上根本没有可以吃的东西。李碧武是聪明人,他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他带着潘静再次返回到村子的祠堂,过几天就是祭祀的日子了,那个祠堂内必定会有吃的,这是毫无疑问的。

  可是谁知,他们进入后不久便发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出现在了祠堂中,它似乎能闻到人的味道。李碧武似乎对那个东西十分了解,他立刻和潘静爬上了横梁,那东西在下面瞭望了半晌,却无法上去。后来,祭祀婆婆进来了,那东西非常聪明,立刻躲了起来。

  当人都走了,只剩下祭祀婆婆的时候,那祭祀婆婆轻声吹了声口哨,那东西竟然能听懂她的召唤。这时候,离奇的一幕出现了,那婆婆竟然用刀将自己的脖子割破一个小口,而那怪物竟然趴在婆婆的脖子上开始吮吸了起来。李碧武似乎早就知道,此时他将自己的手指咬破,血顺着手指滴在那婆婆的喉咙处,谁知瞬间那罪兽忽然暴烈起来,一口咬在婆婆的脖子上,那婆婆显然并未预料到,她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蒲团,顷刻之间,那怪物将她的内脏吃得干干净净。

  那怪物走后,李碧武才从上面跳下来,拿了一些吃的上去。两人本想晚上离开,却不想遇见了那群孩子,两个人被李主任抓住,在一顿毒打之后,被投进了这个水牢中。

  听完女孩的叙述,宋一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那东西果然是他们豢养的。”

  正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一个人在远处轻轻喊道:“宋警官……”

  7.凶齿

  沈玄和黄怡婷趁着夜晚,来到李碧武的学校。其实这个学校只有简陋的两个房间,稍大一点儿的房间,算是教室,摆放着一些破破烂烂的桌子。墙体四壁,已经裂开了,黑板上方挂着几个字:文明、礼貌、谦虚。

  在教室的后面,是一个小屋子,这里应该是李碧武的起居室。里面有一张小床、一个简陋的柜子和一张书桌。书桌上有一摞没有批的试卷,桌子的玻璃下面压着几张照片,照片上的李碧武显得十分阳光,微笑起来有种迷人的张力,在李碧武的旁边,站着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从两个人的亲密程度来看,应该是李碧武的女友。

  沈玄又在李碧武的办公桌里面翻到一个相册,这个相册是他大学毕业照的合集,每个同学在照片后面写着自己的名字,以及电话、QQ号等联系方式。在其中一张女孩的照片上,竟然写着“潘静”两个字。

  沈玄和黄怡婷都是一怔,难道他们在大学时代就认识吗?

  果然他们在后面找到了几封情书,是潘静和李碧武写的。毫无疑问,这两个人大学时代就是情侣了。接着,黄怡婷发现了更惊人的东西,在李碧武的书里,他发现了署名隐居者的文章,这让她立刻联系起之前看过的帖子,难道李碧武就是那个隐居者?

  细看之下,黄怡婷和沈玄都怔住了。正在这时,一件东西忽然出现在沈玄和黄怡婷的面前,这个东西他们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宋一的配枪。宋一的配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们立刻返回村支部,此时吴华忠正焦急地在黑暗中等待着他们的消息。黄怡婷和沈玄将配枪和李碧武写的东西交给吴华忠。

  吴华忠展开李碧武写的材料,上面清楚地记录着一个从传说变成现实的故事。

  小乌村绝大部分村民是李自成的后人,李自成兵败之后,一直被吴三桂追杀。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带后人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为了躲避追杀,他们将小乌村建得如铜墙铁壁一般,而且,在这里还藏着一个秘密武器。

  后来,小乌村还是被清军发现了,大批清军蜂拥而至,上千人将小乌村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原以为消灭这个小乌村势在必得,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然而,事实证明,他们大错特错了,那些清军一旦进入小乌村,便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窜,根本找不到出路。就这样,被全部消灭在了小乌村的巷战之中。

  然而,这只是流传的一种说法。从小就很喜欢钻研、对所有事物好奇的李碧武,却不相信这种传言。他从小在小乌村长大,虽然他对小乌村精妙的设计也极其崇拜,但是他感觉还不至于如传说般神乎其神。

  而小乌村有一个流传百年的庆典,那就是祭祀。这个祭祀,在小乌村人看来,甚至比新年还要重要,这是为了祭祀祖先,更是为了祭祀那个守护着他们的神祇。出于好奇,年幼的李碧武乘着大人不备,钻进了祠堂,而让他惊讶的是,他竟然看见那被关在祠堂内的祭祀婆婆在给一只怪物喂血。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那之后的李碧武发了几天高烧,可是对于那个奇怪的祭祀一直念念不忘。

  也许是这种好奇潜移默化地在改变李碧武。他对生物极其感兴趣,这种兴趣让他考上了某大学生物研究系。在那里,李碧武走进了更加广阔的天地,读到了更多的书籍,年幼时脑海中的情景却总是在不停地闪现。

  那个怪物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那个祭祀婆婆会给它喂血?

  很快,他从一本资料上了解到,在世界范围内住着一群奇怪的种群,关于它们的记载十分罕见,世人也极少承认它们的存在。这种东西,称之为bad teeth(凶齿)。这种动物有一个十五六岁孩子的高度,行动速度极快,非常残暴,以内脏为食,但是可以驯服,而且必须用生祭,就是用活人的鲜血。凶齿能从鲜血中感受到主人的味道。生祭一年只需要一次,不过却也是非常危险的,生祭期间,如果凶齿发觉主人血液味道有异,便会立刻发起攻击。

  而且下面还有几则关于凶齿的记录,一只凶齿在短短两个小时之内,竟然可以令一支四五百人的部队全军覆没。这些记录发生在欧洲,中国还没有相关记录,但是,这已经足够了,李碧武可以确定,在乌医祠内见到的,就是凶齿。

  他曾经将自己的推测告诉过几个朋友,忽然有一天,一个人找到了李碧武。这个人自称来自某个国际动植物研究组织,对于李碧武的研究成果很有兴趣,他想亲眼看看凶齿。不但如此,对方开出了极高的价格,并且承诺,只要李碧武有要求,对方绝不会还价。

  这让李碧武感到十分恐惧,世上没有不要钱的午餐,他开始对这个人产生了怀疑,于是他暗中调查那个人,很快他发现,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人所用的身份证和护照都是伪造的。他究竟来自于哪里,不得而知,但是他给自己留下了一个联系电话。

  而后,李碧武又对凶齿的习性进行了进一步的研究,凶齿往往在杀死自己的主人的同时,会去寻找下一个主人,新主人为了得到凶齿的接纳,必然会进行生祭。

  读到这里,吴华忠忽然想起了李主任,他的脖子上莫名出现了纱布,难道他已经进行了生祭?

  他放下这份材料,又扭过头看了看宋一的配枪。按照正常规定来说,普通刑警是不会在出行的时候配枪的,但是重案组有所不同。

  究竟是什么让宋一将配枪留在了李碧武的抽屉里?很显然,宋一曾经去过那里,但是配枪对于一个警察来说意味着生命,一旦他舍弃,说明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胁,而且配枪起不到作用。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宋一能找到李碧武,说明他已经开始怀疑李主任了,那李主任会不会那时候就准备对宋一下手了呢?

  “走,立刻去找李主任!”吴华忠站起身,向外走。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一声枪响……

  8.再见,警察!

  “谁?谁在那里?”宋一轻声说道。

  “是我,我是老赵啊!”赵所长低声说道,“宋警官,还能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