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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嘉也没强迫她拿,原主的前科太多了。次次要到钱转头就填补了娘家。叶嘉琢磨着要去镇上卖吃食,往后就得吃苦。瓦市赶早,不能错过了高峰期。二锅跟灶都很重,要生意好得现场做。这些东西搬过去需要车。不过好在王家村离镇子不远,费点力气抬过去也可以。

  虽然吃点苦,但跟人家挑担子的比起来,也不算太苦。

  心道余氏定没有那么快答应,叶嘉拎着羊奶去了后厨。

  她既然要干活,就得吃得好。不然没力气。叶嘉特意用了点糖,煮了一锅羊奶。从怀里掏出一小袋杏仁,往里头扔了些去腥气。转头又热了几个饼子。

  一大碗热羊奶喝下肚,叶嘉感觉自己冻麻了的手脚都暖了。给小孩儿盛了一碗。她有些喝不惯,但叶嘉让她喝,她听话地乖乖的喝。喝了几口过后,跟叶嘉小声的说好喝。果然小孩子就是喜欢奶味儿,等叶嘉跟小孩儿吃饱出来,余氏不在院子里。

  叶嘉想着又返回后厨,盛了一碗羊奶送去东屋。

  一掀帘子,余氏在东屋。周憬琛正在说服她同意叶嘉的要求,把银子给她。

  余氏欲言又止的,到底没有说叶嘉捞钱填补娘家的事。本来儿子就不喜叶氏,再说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孙子抱。

  叶嘉扬了扬眉,把羊奶放到周憬琛手中:“喝点羊乳,补好了替我干活。往后搬锅灶还得靠你。”

  周憬琛:“……”

第8章

  三日后,叶嘉早早地起身,要去镇上铁匠铺子拿煎锅回来。

  天儿才将将亮,这两日终于停雨了。天儿还冷着。她蹲在井边上洁牙洗口,余氏就在旁边溜溜达达的心里没底。家里就剩这么一两银子,全给了嘉娘,若她拿去给娘家可怎么办?二来不给娘家,她这生意真能做得下去麽?这么见天儿地往镇上跑,是真去看行情还是见镇上的程老二?

  忧心忡忡的,余氏又不好张口说。

  叶嘉看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口吐了漱口水,转头喊她:“娘今儿若是没事,跟我一道去镇上吧。这门生意靠我一个人是不行的,娘你得跟我过去搭把手。”

  余氏脚步一顿,看着她犹犹豫豫的。余氏是世家教养出来的贵女,打小讲究女子不能抛头露面。流放这些日子能做的最极限就是去绣房里绣花做工。这一下子让她去街头卖吃食,还真有点承受不住。可转念一想,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风了,她一个半老徐娘哪里还用得着在乎这些?

  一咬牙,她去屋里把头给梳了。换了身衣裳,跟叶嘉吃了点萝卜丝儿饼。

  蕤姐儿也乖,往日余氏出门做工不能带她。她都是一个小人儿被关在家里。但年纪到底还小,才两岁半虚三岁,被人一颗糖就能哄走。没出事那是幸运,但看小孩儿不能看运气的。现代通讯那么发达,孩子丢了还得找一二十年。谁晓得这穷乡僻壤的会不会有拐子进村?

  叶嘉牵着小孩儿的小短手,把人往她三叔的屋里一扔。也没看床上坐起的人就跟小孩儿说:“蕤姐儿,今日祖母跟婶娘都有事情要做。你乖乖的在家看着三叔。婶娘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三叔周憬琛:“……”

  蕤姐儿小脑袋重重地点了下,特别乖:“好哒!”

  说罢,叶嘉扭头才看向床上的人。

  四目相对,床上那人微微抬起脸,疑问地等着她开口。

  周憬琛的腿还没有好,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不仅伤筋动骨,身体还亏空得特别厉害。在西场那边服役时因着是谋反流放的反王之后,吃的是最差的吃食,做的是那等最苦最累的活儿。他那日被送回来,西场那边是打着人活不了又不想给他收尸的心思。如今能醒过来,真的是这人求生欲强。

  “你在家得空照看一下小鸡崽,”叶嘉沉吟片刻,垂下眼帘,冷酷无情地给他下达任务,“那是咱家除了粮食以外,最宝贵的资产。一定要喂好。”

  周憬琛喉结上下滑动,迟疑地点头:“……好。”

  这几日,他看似不动声色,实则将家中的情景摸清楚。母妃性情柔弱,早年不曾亲手做过粗活,如今家里还得嘉娘操持。他庶务也许久未做过,此时倒是有些懵懂:“如何喂?”

  “就跟你一样,喂粟米。”

  男人:“……”

  叶嘉点点头,余氏已经在外头等着了。她出来,婆媳俩就匆匆去了镇上。

  这会儿镇上人多了许多。不下雨,镇上自然是热闹的。许多下乡的农户来镇上买春耕的农具,也有外来的商人担着担子走街串巷地叫卖。

  叶嘉跟余氏两人在其中穿,目光不住地往两边瞥。今日铺子开门的更多,叶嘉发现,李北镇竟然还有点心铺子。许是有瓦市的缘故,店铺开着,只有零星的客人在里头看货。毕竟店铺里的东西比瓦市贵。除非是瓦市里没有,他们才来商铺看。

  余氏有些怕人,畏畏缩缩的就走得很慢。叶嘉走几步要停下脚步来等一下她。

  她们到铁匠铺的时候大煎锅已经打好了。上回叶嘉一次性付的工钱,铁匠对她这等爽快的客人也客气。给叶嘉打了两个像铁板烧铲子一样的铁铲子,没收钱。

  这个铁铲自然是叶嘉的主意,这种造型的铲子比家用锅铲方便。

  余氏在一旁看着,觉得这锅这铲子的样子实在是怪。但她惯来晓得不懂就闭嘴的道理,灶台上的事她便也不瞎指导。走上前就想把锅扛肩上。叶嘉怕她扛不动,跟她一块抬。一面抬一面道:“缺个锅盖,再找个篾匠,编个放饼的竹筐。”

  “那咱们什么时候做生意?”余氏想着早上吃的那萝卜丝儿饼。还别说,确实好吃。这也是她一路没说话的原因。东西好自然就卖得出去,“嘉娘,咱家要是做饼,卖多少文钱一个?”

  这锅虽然重,却也不是背不起来。这般抬着还不好走,叶嘉准备自己背,“我前几日已经来镇上转悠四五次了,咱的饼定价六文钱。”

  “六文?!”余氏心咚咚一跳,苦到如今,余氏以不是随手打赏金瓜子的景王妃了,“李北镇穷的很,这地儿的百姓能舍得掏六文买饼麽?”

  是她,她都舍不得掏。

  “赶明儿看就是了。”叶嘉懒得解释,引着余氏往瓦市去。

  上回去瓦市,去的太早,叶嘉没把这瓦市给看明白。事实上,别看这地儿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回叶嘉发现,瓦市里竟然还卖人。她跟余氏往里头走,看到好几拨,脑袋上插根草跪在地上的脏小孩儿,好多就跟蕤姐儿差不多大。

  大多数是女孩儿,也有那瘦筋筋的男孩儿打得一身伤,跪在地上不敢看人。还有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外族,卷毛蓝眼睛的也有。卖货的人牙子操着外地方言说是西北边来的昆奴。

  叶嘉僵硬地把眼睛挪开,跟余氏直奔萝卜摊。

  事实上,萝卜不好卖。水分足,打称,不顶饱。乡里人家自家会种,一种就是一大片。大多数自家种了自家吃,许多吃不完要么就烂在地里,要么就拿去喂猪了。也就镇上没地的人家才会买。但他们买的也不多,一斤两斤的抠搜得很。叶嘉跟余氏过去的时候,挑萝卜的商贩两大框还满着。估计是刚从地里挖出来不久,萝卜还沾着土。那商贩坐在地上在叫卖。

  叶嘉一口气把两大筐的萝卜全要了。

  那商贩一惊,差点以为听错:“这两筐少不得小两百斤,你们全要?”

  “嗯。”叶嘉没管余氏吃惊的张大嘴,就问全买能不能便宜些。

  这些萝卜是自家种的,吃不完才挑到镇上来卖。萝卜不稀罕,三斤两文钱还能怎么便宜?小商贩把萝卜给称了称,一百八十几斤。他给抹了零头,冲做一百八十斤卖给叶嘉。卖了二百多文,小商贩嘴都要咧豁了。

  统共一两银子,一下子去了这么多。再添置点盐和调料,三百文就这么花出去。余氏心疼的眼睛都红了,眼看着叶嘉还预备组个牛车把东西拖回去,还想找铁匠打个什么刨子。她赶紧拦住。

  “先省省,先省省。”余氏真怕她把这一两也给嚯嚯干净,“等赚到了银子咱再买刨子。”

  叶嘉只是觉得这么多萝卜,靠切得切到猴年马月。若能有个刨子,省事儿不说,能提高很多效率。不过身上一文钱不留也确实有些太过。

  婆媳俩折腾一上午到家,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

  明日就得赶早去瓦市,萝卜丝儿得切出来,饼还得做好。若不然明日一大早做肯定赶不及。这么多萝卜弄回来还得刷洗,焯水,拌陷儿。事情多一个人忙不过来,连蕤姐儿都出来蹲在小盆边,小手抓着萝卜在擦。叶嘉在衣裳上擦了擦水,扭头去东屋把床上的伤患给硬生生架到院子里来。

  余氏还在院子里刷萝卜,一看周憬琛被叶嘉给架出来。张大了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都要干活,你也不能歇着。”

  周憬琛:“……”自打醒来,这个记忆力并不清晰的妻子已数次打破他认知。从一开始被拖拽反应不过来到如今坦然接受只经历了四日。

  他倒也不觉得冒犯。在凳子上坐下来:“让我做什么?”

  “切萝卜丝会吗?”余氏刀工不行,只能刷刷萝卜。叶嘉切萝卜切得虎口疼,她转头把切的现成萝卜丝端来,理直气壮地问壮劳力,“切成这种。”

  春日的阳光洒在壮劳力的肩头,氤氲得他眉眼光华流转:“可。”

  那就行,叶嘉拿了把大菜刀递给他。转头就去灶台上焯水。萝卜得抄完水拧干,放调料才会入味儿。第一回 试做,叶嘉也不敢做太多。大概做了百来个。还别说,周憬琛这大反派估计是拿刀砍人脑袋的活儿干的多,萝卜丝儿切得比她还快。

  晚上自然吃的萝卜丝饼。刚出锅的比后面热的要好吃太多。余氏心里藏的那点犹豫,在吃了一个热腾腾的萝卜丝饼后有了底。一家人一人一个香喷喷的萝卜丝饼,当然,周憬琛继续喝粥。

  周憬琛:“……我如今应该也能喝点别的吧?”

  “能啊,”叶嘉良心发现地给他盛了一碗羊奶,“喝这个吧。”

  周憬琛:“……”

  次日天还没亮,叶嘉跟余氏就起床动身了。瓦市赶早,去晚了可没好位置。叶嘉昨晚到底问人借了一辆独轮手推车。东西往手推车上一架,摸黑到镇上。

  运气好,这回的瓦市人比上回还多。一群人挤在鹿砦前,等着看门的壮汉敲锣。

  余氏有点瑟缩,但想到一家人的命根子都砸在这了不能退缩,就又把腰杆子挺起来。她本想提醒叶嘉把东西往里头推一点儿,到时候开鹿砦能抢先得个好位置。谁知扭头发现叶嘉把独轮车推到边上,在路边就卸了炉子生起了火,架起了锅。

  “嘉娘,这是要做什么?”余氏没想到叶嘉这么心急,赶紧跟过来。

  “做生意啊。”叶嘉炉子生着了,拿小勺舀了一勺油往煎锅里一浇。一阵风过,喷香的油味儿就飘起来。她打开了背篓,把里头昨夜做好的萝卜丝儿饼往油上面摊。滋啦一阵油爆淀粉的香味飘散开,眼巴巴守着鹿砦的商贩们眼睛全瞧过来。

  “娘,快点,”叶嘉勾起嘴角,“把装钱的小钵和竹筐都摆好,咱要开始做生意了。”

第9章

  二月的天儿,倒春寒,冷的厉害。

  日头还没出来,聚在鹿砦前的小商贩们别紧了身上的破袄子按住了毡帽,伸着脑袋往叶嘉这边瞧。那风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地,吹得那油饼味香的勾魂。有那早上摸黑出门没吃的,闻着味儿肚子就咕咕叫。捎带了自家烙饼的,吃着嘴里的,眼睛也不住地往那边飘。

  叶嘉推了推站在前头的余氏,“娘,喊话啊。”

  余氏头一回出来摆摊儿,局促得脸通红:“喊,喊什么?”

  叶嘉无奈,都穷到这份上还抹不开面子。她于是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拿着筷子。一个油乎乎香喷喷的萝卜丝儿饼煎好,另一只手就夹出来放竹篾筐里。拿铁铲子就往煎锅的沿儿那么一敲,铛铛两声,张口就清亮亮爽朗朗地喊:“刚出锅的萝卜丝儿面饼哦!六文钱一个!又香又好,只要六文!”

  这一嗓子喊出去,大清早的醒神得很,搁在里头没瞧见这边阵仗的人都瞧过来。刚出锅的饼,馋得人口水都流出来。余氏心中挣扎了半天,叶嘉也不羞愧,张口就不停地喊。

  本以为没那么容易的事儿,谁知才喊两三句,还真有两个满脸胡子的商贩过来问。

  叶嘉就一句:“一个六文,两个十文。”

  那两个络腮胡子的商贩估计是真馋得慌,大冷天儿的,缩在这又冷又饿的。这么一听说也阔气,立即张口就要四个。这萝卜丝儿饼约莫碗口那么大,粗陶碗碗口大。寻常胃口不大的姑娘家吃一个就饱了,壮汉吃三个也够一天的。余氏一听要四个,心里一算二十文。当下就顾不上羞耻了,手脚麻溜地拿了装铜板的小钵,一手拿个油纸给包上递过去。

  二十个铜板到手,转头有一个壮汉要两个,又是十文。

  余氏着实没想到这东西大清早竟然这么好卖,有人开了口。后面来问的人就多了。这些挑担子来镇上讨活儿的都是壮劳力,能挑着两百斤走几十里地不喘,吃的自然是多。要买也不是一个,都是两个三个的要。等鹿砦开门这一会儿,叶嘉都卖出去二十来个。

  “乖乖,还真是好卖。”余氏当真是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她这小钵里头就有一百多文。

  叶嘉没说话,大铁煎锅的好处就是一锅可以煎好多个,同时出锅,卖得快。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鹿砦旁边守门的人。叶嘉包了四个,让余氏给那两人送过去。虽说他们在路边摆摊没进瓦市,但谁晓得这路边是不是也归那两个人管。若他们找茬,怕是不好过。

  余氏也懂这道理,在哪儿做事先把这点人情给打点好。她这会儿也不觉得羞了,端着热腾腾的饼就去了。

  那边两个人果然在看着,这会儿没说话是头一回遇上路边摆摊儿的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肯定是要驱赶的。毕竟若人人都在瓦市外头摆摊,他们还怎么收摆摊费?瓦市开来就是为了给人做生意的,哪有这样坏规矩的。

  余氏四个萝卜丝儿饼拿过来,两个人脸色顿时就好看了。

  东西端过去,两个人起初还假意不要。余氏期期艾艾说了些好话,他们才装模作样地收了。末了还跟余氏说了句:等会儿在里头给她们留个位子。

  正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两人饼吃下去,自然是要给个方便的。

  余氏喜滋滋的回来,这么一会儿,叶嘉又卖出了十来个。这些小商贩也不多是穷的,有些卖鱼卖肉的吃几个饼子还是很大方的。再说,叶嘉这锅饼确实做得好,表皮又酥又脆,里头的馅儿又鲜又香。比他们自家做的吃食好吃不知多少。有那喜欢这味儿的,觉得比肉还香些。

  一个说好,挤挤攘攘的一群人可不都听见了。大家在旁边瞧了个热闹就想尝个鲜。别说余氏没想到,就是叶嘉也没想到。自己昨日做的百来个饼,还没等到开瓦市就卖掉了一半。

  等了片刻,那头锣声一响。鹿砦拉开,人群慢慢往里头挤。叶嘉这厢才慢慢收拾,跟余氏把灶台台上独轮车。但这锅是烧着的,等闲不能急躁,怕翻了烫着。婆媳俩推得很小心。亏得余氏刚才送的几个饼,她们在后头走得慢,里头那看门的早早给挪了个好位置给她俩。

  叶嘉瞧见那行方便的大汉眼睛往筐里瞥,立马上道儿地又给人做了两个。

  大汉是晓得这饼卖六文一个,刚才吃了两个,又拿了两个走。等于拿了人家二十文钱。比商贩进来摆摊交的都多了。热乎乎的饼他也不嫌烫,油纸一包就塞怀里:“明儿还来?给你们俩再留个好位置。”

  叶嘉当即笑了,连连地感谢:“谢过大人照顾了。”

  那人吃了带拿的,听叶嘉一句大人的恭维舒坦得很,揣着饼高高兴兴地走了。

  叶嘉这生意也是第一回 做,她虽然胆大,但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先做了百来个试试水,好卖明儿才多做些。谁知他们这个摊子,不到半个时辰就收摊了。东西卖完了,余氏连口剩的都没捞着。忙活了这么一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过就算是饿,心里也是快活的。

  余氏抱着那一钵铜板,高兴得一早上那嘴角就没拉下来过。六百多文,照这个情形赚下去,怕是几天就能把本儿给捞回来。这会儿她倒是有些后悔,早知饼这么好卖,昨日就该多做些。

  今日高兴,他们也该吃点好的庆贺庆贺。余氏难得没说话,儿媳花钱是大手大脚了些,可人能干啊。怎么花都不过分。叶嘉没管她心里嘀咕,让她赶紧把钱揣好。别在瓦市里给扒手扒了。自己拿了二十文去旁边的猪肉摊上割了一条肉。

  那屠户才吃了叶嘉摊子上几块饼,觉得味儿不错。给叶嘉割肉就问她明儿还做不做。叶嘉笑眯眯的自然是说做。扭头付钱的时候,正好瞧见猪肉摊下面一大桶的猪下水。

  这年头人吃猪肉吃肥的多,日子过得苦,人过日子就都缺点儿油水。猪羊身上最好的肉自然是肥油多的,吃一口滋滋冒油能叫人解馋的。似这种猪下水吃的不多。一是难处理,洗不干净,二是做的不好是真臭。要买也不贵,十文钱就让叶嘉一桶拎走。

  春耕的时候,瓦市里卖的东西很杂。卖种子卖秧苗的也有。

  一小包就十几文,还挺贵。叶嘉想着周家后院那一大片的空地,买了一小包白菘的种子,一包洗肠草的种子。再加一包萝卜的籽。搞了好半天,叶嘉才知道洗肠草就是后世的韭菜。在这地儿又叫草钟乳、起阳草,花名很多,她才没认出来。

  韭菜的味道才是真的香,若是能有韭菜,韭菜鸡蛋饼说不定比萝卜丝儿饼还好卖。

  心里琢磨着,余氏看叶嘉提了这么一桶脏下水回来脸上笑意都淡了。但这会儿她心里正高兴呢,便忍着没说叶嘉。叶嘉也懒得解释,想想,又去卖羊的老汉那买了小半桶羊奶。

  婆媳二人回到村里才巳时刚过。日头上来,迎着朝霞。两人回到家都喜气洋洋的。

  叶嘉跟余氏两人合力把炉子锅抬回去,蕤姐儿就迈着小短腿从东屋冲出来。煎锅还冒着油味儿,叶嘉转头又将肉和羊奶拎下来。让余氏把下水拎到井边儿,自己则去后厨煮羊奶。

  补充营养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再没有喝一回就好的。不管味道膻不膻,一家人都得坚持喝。

  她那边羊奶煮上,又将一大早就煮好的粟米粥端出来。

  一人喝了一碗,先垫个肚子。等一会儿就该做午饭,到时候再做一顿好的吃解解馋。到了乡下,人不自觉就会松懈。似乎连吃饭都比往日自由很多。以前从不会端着碗到处跑的叶嘉端着个碗跑到后院去。一边喝粥一边盯着这块地琢磨着一会儿找村里的汉子来帮个忙翻地。

  周憬琛眼睁睁目睹她端着个粗陶碗一边走一边喝,斯文的动作跟她东逛西逛的举止十分违和。见她眉头紧拧,一副思考难题的样子。到底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喊住她:“嘉娘。”

  自打叫过她名字,他如今喊叶嘉闺名也很自如了:“能扶我出去坐坐么?”

  叶嘉捧着碗又喝了一口粥,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呼噜噜把一碗喝完,掀了帘子进去,抓着人胳膊就往自己肩膀上架,把他搀扶出来。蕤姐儿吃力地拖着板凳跟出来,看叶嘉半抱着三叔在墙角有太阳的那块地儿站住。她哼哧哼哧的,拖着板凳给摆过去。

  人一按下去,周憬琛抬头看向她:“你在后院看什么?”

  叶嘉是个纯理科生,种植这方面她唯一有过的经验就是养仙人掌。现在问题来了。若是她找人翻地,这些菜又该怎么种?她理想中是不难,但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

  “你……”叶嘉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他,“会种东西吗?”

  周憬琛立即明白过来。叶嘉这是想在后院种东西。摄政王上辈子是侍弄过花草的,外人都传他心性冷漠,杀孽太重。他也有过此方困境,后经常跟白象寺大师参禅,侍弄过一段时日的兰花牡丹。闲暇时候侍弄着修养心性的,后来倒是嚼出了点趣味儿,也养出不少孤品。

  于是点点头:“略懂一二。”

  叶嘉眼睛蹭地一亮,当下握住了他搭在膝盖上的手。

  叶嘉懂他,像周憬琛这种含蓄的人,说略懂一二就是非常懂的意思。然后就见她伸手进自己怀里,在周憬琛瞠目结舌之下从怀里掏出了三小包东西放在他手心:“太好了!把这些种活就全靠你了!”

  手还窝在人家姑娘手心的周憬琛:“……”

  这叶氏,是不是跟记忆里有点不一样?

第10章

  今早的生意给余氏开了眼界。她在屋里算了一笔小账。

  一天早上卖了六百多文,一个月下来就是十八两银子。扣除成本杂七杂八的伙食,至少能剩十三四两银子。这可比她没日没夜的绣花强得多!

  不必叶嘉催促,她吃罢饭便将那筐萝卜给拖出来,高高兴兴地蹲井边上刷洗。想着今早都不够卖,后头好些人来问都没东西给人家,明儿卖两百个都不成为题。余氏心里想得美,一面刷洗一面就哼起了小调。惹得周憬琛都频频侧目。

  忆起记忆中母妃端庄娴雅的模样,似这般鲜活的很少。不禁叫他心中安慰。

  叶嘉吃完就将那桶猪下水拎出来洗了。

  刚提出来,一股味儿熏人。正在墙角的周憬琛余光就瞥过来。

  这年头,除非家里真的是揭不开锅,谁会卖这东西来吃。一股子屎臭味儿,怎么清洗都去不掉。余氏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但一想儿媳妇主意大的很,她也不敢说。反倒是蕤姐儿端着小马扎坐到叶嘉的身边来,好奇地盯着。

  有道是有奶便是娘,叶嘉做了几回饭彻底征服了呱呱坠地两年半却已被余氏夹生泛苦的饭折磨一年多的蕤姐儿。她如今是叶嘉做什么都好吃,眼巴巴地问她:“婶娘中午有做好吃哒!”

  小孩子的进步是迅速的,几天前还说话磕巴的孩子,为了吃,话都说的顺畅了。

  “对,好吃哒!”叶嘉先往桶里倒了些清水,又去抓了一大把的面粉一小碗食言出来。那白花花的面粉往大肠上一抹,心疼的余氏眼睛都值了。

  “嘉娘,你这是在干什么!”余氏可不就心疼?家里统共五十斤面粉,自家吃加上做饼子卖,本就不够的。这丫头怎么能这么糟蹋好东西!心疼得捧着心口直抽抽,余氏都放下刷子站起来,“这么好的面粉,你怎么拿来揉这个东西……”

  “面粉不够咱再买,”叶嘉亏什么都不会亏嘴。在这种鬼地方过活,不琢磨着好吃的,是个人都撑不下去。她看余氏那样子是穷怕了:“若是味儿做得好,指不定这个还能搭着饼子卖。”

  这话说的新奇,大肠这东西还能有人买?

  “且等着中午尝尝看。”别的话叶嘉说了也是无用,东西做出来再说。

  “可……”余氏一听又是她琢磨的赚钱的主意,顿时不说话了。一次两次的,她也算明白了。儿媳虽说做事古里古怪的,但每回好像乱中又有章法,叫人分不清她是胡闹还是认真。她瞥了一眼才几日就给养得精神了许多的小孙女,想想又把那点质疑按下去。

  小孙女在她这养得跟瘦猫儿似的病恹恹。自己没本事养家,别乱指手画脚的好。

  周憬琛自打能坐起身便不愿在屋中,总得出来坐着。此时目光落到蹲着揉搓大肠的叶嘉身上。日头渐渐上来,无风,暖和的阳光洒在那女子身上。女子年岁不大,约莫十七八的样子。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沉静又不乏鲜活的样子。鼻梁秀挺,唇色朱红……

  母妃说的是,确实是相貌不俗,粗布袄子也藏不住的明艳。

  叶嘉察觉被注视敏锐地抬起头。没瞧见人疑惑地又瞥到了余氏。想到什么心里一动,抬头看向墙边。周憬琛一身粗布麻衣掩不去的光华,他眼帘半阖,神情沉静又淡漠。阳光照着他的脸,鸦羽似的眼睫低垂。光色从眼睫缝隙漏下,在眼睑下方留下青黑的影子。

  ……刚才该不会是他在看她吧?她又没欺负余氏。

  爱咋滴咋滴。

  叶嘉把猪大肠捏了一遍又过了清水,再看那桶里,白白净净的大肠瞧着还挺喜人。其实猪大肠做卤味儿更好吃,也更能去味儿。但周家没有卤料,她也只能做爆炒的。要么就是煎烤,大煎锅刷点油就能煎肥肠,沾点蘸料,吃着也香的很。

  这般想着,叶嘉将大肠切成好几段,先煮一遍去骚去腥。正好羊奶也煮好了,叶嘉给自己和小孩儿各盛了一碗。两人捧着碗在外头喝完。让余氏跟周憬琛也去盛着喝。

  周家人对羊奶接受得还挺快,喝了几天都习惯了这味儿。还别说,羊奶是真的养人。

  别说小孩子最明显,就是余氏都感觉自己手脚暖和了许多。瞧着前些时候瘦得只剩骨头架子的儿子,如今也渐渐贴了些肉。她打量了儿子许久,本就俊俏优异因为消瘦,倒显出几分凌厉来。

  中午,叶嘉只切了一段大肠爆炒。

  没有辣椒,就瓦市里得的那点茱萸,弄得辛辣又喷香。原本余氏还忌讳着这东西是猪肠子,下不去筷子。眼看着素来精细讲究的儿子一筷子夹了塞嘴里,她也就不矫情了。挑了一根放嘴里嚼,那点臭味基本被辛辣的味道遮盖了。猪大肠在嘴里越嚼越香。

  猪大肠这东西,喜欢的人喜欢的要命,不喜欢的人一口都咽不下去。真能接受,那就不是一筷头的事儿。余氏明显眼睛都亮起来。

  中午这一顿,余氏撑的都走不动道。周憬琛估计喝粥喝的嘴里淡出鸟,一连吃了三碗杂粮饭。那盘爆炒猪大肠一点不剩。两道素菜倒是还剩个底儿,被蕤姐儿当零嘴吃了。余氏把碗碟端下去洗,叶嘉隐晦地拿眼睛去瞥周憬琛那肚子,抬眸与他对上。

  与叶嘉四目相对,他弯了弯眼睛,好似一个普通爱笑的少年。

  叶嘉:“……”这人是不是脸皮变厚了?

  下午就没的空闲了。

  还是分工协作,叶嘉先把面给揉好,余氏那边刷洗好了萝卜就跟周憬琛一起切。她虽说刀工不好,但切的慢也是能切一些的。叶嘉那边揉好面团,他们就一盆一盆的萝卜丝端过来焯水。拿纱布挤干水分后再由叶嘉加调料调馅儿。

  余氏在做吃食上是真没天分,包饼子这事儿不难,她连包几个都不行。站在一旁怕糟蹋了东西什么都不敢碰,叶嘉一个人再能干也包不了那么多。还是断腿的周憬琛坐在一旁看,瞧一遍就学会了。

  叶嘉看得啧啧称奇,围在他身边打转。

  “怎么了?”

  叶嘉啧了一声,很理直气壮地压榨劳力:“你继续包。今天我做一百二十个,你做八十个。”

  周憬琛:“……”

  两百个做完,第二日又是一大早天没亮就出门。

  婆媳俩到了镇上瓦市门口,估计还早,人来的还不多。约莫等了一炷香,东边西边就有人聚集过来。余氏有了昨日的经历此时也不怕窘了,跟叶嘉一起早早在路边把锅灶支好。手脚麻溜地在一旁帮忙。有昨日尝过鲜的都晓得这家人做的饼子味道好,不必吆喝就聚过来。

  有那手头宽裕的,三个四个的要。手头不宽裕的,买一个也够垫一下肚子。先给鹿砦那边守门的两个壮汉送几个,余氏回来就笑眯眯地收钱。

  这一大早上,比昨日卖的还火热些。

  叶嘉一面卖一面跟人搭话,做生意嘛讲究一个笑脸迎人。生意红火的惹人注目,旁边有那挑着担子的就溜边儿过来看。伸头往锅里瞧,在一旁玩笑似的问叶嘉这锅哪里弄来的。瞧着还挺怪的。叶嘉含糊地糊弄,那挑担子的汉子没问到什么就摸着脑袋又回去了。

  鹿砦那边开了,人陆陆续续进去。两个饼子送的好,婆媳俩就算慢些也有位置。

  眼看着铜板一个个往钵里丢,余氏也敞开了嗓子。两百个饼,一个时辰多点就卖完了。因着许多是零散的买,一数一千一百多文。合计就是一两一钱银子。

  这么多钱,把家里砸进去的银子都捞回来大半。明日再买一早上,本就回来了。

  余氏激动得都有些手颤,贴在叶嘉身边小声地絮叨:“这吃食怎么就这么好卖?我还当李北镇人穷,吃不起零嘴儿。哪成想还真就吃食好赚……”

  “可不?”叶嘉灭了炉子,把里头的炭灰掏出来,“民以食为天,人一年忙到头就为了糊一张嘴。”

  这话说得话糙理不糙,人活着,可不就是为糊一张嘴?

  余氏怔忪了许久,自己竟没一个十来岁的人活得明白。她将那小钵小心翼翼地藏怀里,跟叶嘉推着独轮车往瓦市外头走。

  叶嘉瞥了眼她身上破烂的衣裳,低头看看自己,到底把买衣裳的念头给按下来。

  “娘,家里面不多了。”五十斤面自家吃能吃三个月,这买饼做买卖可撑不了。饼买得越多,就耗费的越快。叶嘉拉着余氏直奔粮铺,一口气又买了一百斤面。

  余氏晓得做生意得往里头洒本,没本怎么有利?面买了,萝卜也得买。油盐酱醋都不能少。东西一多,光靠两人推独轮车可推不动。自然是要找车拖的。

  叶嘉让余氏在路边等等,自己则去雇了一辆牛车。结果刚到了牛车棚子那边,撞见了个人。被叶张氏送回娘家的张春芬。她正在那棚下头东张西望,不知在等谁。

  片刻后,一个高大的俊俏少年抱着个大包裹匆匆跑过来。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男子东西给了张春芬就走了。张春芬咬着下唇盯着那少年的背影远去,恨恨地往那包袱上捶打了两下。叶嘉正看得稀奇,那张春芬抱着包袱转身就走了。

  叶嘉眨了眨眼睛,想想这李北镇的民风彪悍,便也没觉得大不了。叫了辆车就赶紧赶回去。

  王家村离镇子不远,才一刻钟。雇个车几文钱。东西重些,给十文人家也送。婆媳俩又是大包小包地回来,这一连两日都这样。同村的人自然都知道了。

  这不刚进村子就遇上两三个妇人结伴过来串门。往车上那么一张望就问。

  说来也巧,来人之中就有个跟余氏一块在镇上绣房做工的刘大娘。

  刘大娘跟余氏一样,讨银子讨得东家嫌弃,被辞退了。如今家中少了进项,日子正难过着。她往日跟余氏是有些交情的,毕竟每日结伴上工结伴下工。她问了余氏就说了:“儿媳妇能干,在镇上支了个小摊子卖点吃食,赚点一家四口的糊口钱。”

  刘大娘倒是没问做的什么吃食生意,这一院子的萝卜还能不知道?她心想,萝卜有什么好吃的。这东西烂在地里给猪吃,谁还真能掏钱买不成?不过嘴上倒是说有门生意也是好的。

  在周家坐了半天没走,余氏客气地给留下吃了顿饭。

  刘大娘吃得都舍不得放筷子,连吃两碗。在自家都没这么敞开肚皮吃的。她自己不躁得慌,余氏哪里会说。末了她一抹嘴,也打量起叶嘉来。没想到周家儿媳妇名声不好,倒是做的一手好饭。这手艺去镇上支个摊,指不定还真能赚点儿。

  乖乖,这顿饭,香的她差点没把舌头给吞了。

第11章

  刘大娘吃了一顿饱饭,又在周家磨蹭了半天才走。

  刘大娘那难看的吃相叫余氏面上挂不住。不过余氏知晓她家中困苦,便也没说什么。叶嘉盯着那妇人溜溜哒哒地走远,扭头回屋,余氏已经把碗筷收了去灶下洗。下午忙活了一下午,又是两百多个饼。再抬头,天都黑了。

  叶嘉回屋又把那半盆的肥肠端出来,预备晚上切点拿锅煎着吃。还有昨日那一条五花肉,家里有点存银,叶嘉就想过个嘴瘾。

  奢侈一点,做红烧肉!

  倒不是说叶嘉小气,中午待客时有肉不拿出来。有道是财不露白,周家在王家村是出了名儿的穷。孤儿寡母的也没个帮衬,总得藏着掖着点日子才过的安稳。

  叶嘉拎着一条肉去后厨,眼尖的蕤姐儿迈着小短腿蹬蹬瞪地跟上来。

  她说的最顺畅的一句话就是:“婶娘,好吃哒!”

  “对。”别说,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先前叶嘉还觉得蕤姐儿有点丑,这会儿看这孩子越看越好看。让她别当道儿,叶嘉把肉清洗了一遍又在锅底烫了毛,再下水焯,“你等着,一会儿给你吃块大的!”

  小孩儿眼睛亮晶晶的,咧着嘴笑:“大的!”

  叶嘉这边忙活,余氏搀扶着周憬琛回了屋。重新躺回床上,母子俩之间有些僵持。许久,余氏又叹了口气。老生常谈的话说多了无用,儿子性子不似旁人一两句话能劝得动。想了想,她将劝他搬去西屋的话又咽回去。伸手替他理了理被褥,直说去后厨帮叶嘉烧火。

  回到后厨,叶嘉那肉已经炖上了。红烧肉得炖的久一点才会软烂。只有一个灶,炖肉就没得做别的。余氏见叶嘉将煎饼的那口大锅给担起来,稀奇地围上来:“这是要做什么?晚上摊饼?”

  萝卜丝儿饼也挺好吃的,往外卖也自家吃。瞧这天儿也晚了,没工夫揉面做馍馍,煎几个饼当主食也是可以的。不过他们可以,东屋躺着的那个人却不可以。他药还吃着呢,没吃完药之前萝卜是别想吃了。一个十九岁的壮劳力也不能顿顿吃粥,还是得做饭。

  叶嘉笑了:“没,咱们今儿吃个新鲜的。”

  叶嘉上辈子在外出差去东北吃过一种地道的农家美食,叫烀饼。就是锅里炖着菜,靠锅边儿贴一层面饼。到时候菜炖软了面也浸透了汤汁,香的不得了。正好今儿家里炖红烧肉做烀饼。一条肉四个人吃是不够的,叶嘉看肉炖的差不多软烂,一筷子插进去能拔得出来,就将白菘和煮好的蛋丢进去。

  满满一大锅,锅盖一揭开,余氏的眼睛都直了。

  说实话,余氏自打流放到李北镇这地儿,唯一的念想就是儿子能从西场活着出来。日子过得一团糟,没个盼头。叶嘉这儿媳脾气怪是怪了点,但就是有本事愣给人拉拔出盼头来。余氏如今也跟蕤姐儿一样,每日都盼着这灶台里能端点什么好东西。

  “娘,你去东屋看看能不能把相公给扶过来。”叶嘉真不是个照顾病患的料,看周憬琛在板凳上一坐就是一下午,她总下意识忘了人家腿断了,“这烀饼要吃热乎的,刚出锅的。盛出去就不好吃了。”

  余氏思来想去的,也没管,还真去东屋扶周憬琛了。

  周憬琛被搀下床就忍不住扶额。但也别说,喝了好多日粥,他跟余氏一样,也对灶台多了点期盼。一家人坐在逼仄的小厨房围着煎锅坐一圈。身后是冒着热气的大灶,二月上旬的夜晚天儿还冷。热气缭绕的,竟有几分温馨味道。

  叶嘉给几人一人发了一个碗,然后拿大铁铲给每人碗里铲肉铲菜,然后一个大面饼子盖在肉菜上。坐下就开吃:“吃啊,冷了就硬了。”

  一面开吃一面还不忘往大煎锅里放肥肠。油滋啦一声冒出来,味道就飘香了。

  周憬琛哭笑不得地捧着碗。摄政王的礼仪是刻在骨子里,这般随意的用饭第一回 。

  蕤姐儿舍弃小筷子,抓着饼就往嘴里塞。倒是余氏吃了一口肉,眼睛都瞪圆了:“嘉娘这手是怎么长的,怎地做个肉都这样好吃?”

  叶嘉笑了一声,换了双筷子给煎锅里的肥肠翻面。

  肥肠烤的油滋滋,叶嘉弄了个大剪子夹起来剪短。再一个一个翻。她拿葱姜蒜末芝麻盐弄了个简易版的干料。看一个煎得油滋滋,夹了一个往碗里蘸一点就吃。其他人有样学样,真尝了一口,焦香焦香的,外脆里软,比爆炒的还好吃。

  周憬琛有些不习惯,但他不是矫情的人,学着吃了一口。

  后面屋里头就没人说话了,眼睛都盯着锅里呢,一个个吃的头都抬不起来。蕤姐儿人小,吃的不如大人顺畅。一小块能嚼好久,烫得龇牙咧嘴的。

  日子一有了盼头连睡觉都香很多。余氏如今也不翻身睡不着,因为明日还得早起去镇上支摊。

  许是没有别家吃食摊子一家独大的缘故。婆媳俩这生意日日红火,小十天下来,赚了七八两。这还是扣了成本和家里伙食的净收入。口袋里存了银子,余氏脸上的愁苦都散开了许多。因着吃得好睡得好,人一日丰润过一日,倒是把她的好姿容给显出来。

  事实上,瓦市这边每日有一对相貌极美的婆媳来做饼生意,如今在镇上也传开。有那促狭的给两人的摊子取了个雅号,西施摊。还别说,这称呼虽说窘得叶嘉无语,但也给婆媳俩的萝卜丝儿饼摊子带来了名气。不仅瓦市的人来吃,就是镇上的住户也过来尝鲜。

  生意一日好过一日,手里头有了些闲钱,叶嘉就惦记着买瓦修屋顶的事儿。

  虽说李北镇此地雨水不多,今年是出了奇才这般多雨。但也不能说往后就没有雨。屋顶总漏也不是事儿。这日叶嘉跟余氏收了摊子就去了砖窑。

  李北镇只有一家砖窑,烧砖也烧瓦。整个镇子甚至是临镇也都在这买砖买瓦。

  两人去的时候,砖窑的管事不在。就几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在门口看着。叶嘉说明了来意,许久,才从屋里出来一个无端粗壮的中年汉子。那人留着一撮山羊胡,肿泡眼,大鼻头,戴着毡帽,穿的十分体面。瞧见来人是两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妇人,那双耷拉的肿泡眼爱抬不抬的。

  再一听说,只是要一千块小瓦,碎瓦,当即连说话的兴致都缺缺了。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一块碎瓦也是钱。张口说要五百文,也不给讲价的机会,转身就要走。

  叶嘉本还想叫他让人带她们去看看,看这管事的态度就不住地皱眉。但转念一想这地方就这一家砖窑房,别处没有,想说什么便也作罢了。叶嘉是工科出身,在设计院待过几年,对这些很熟。要说烧制砖瓦这等东西其实不难,她就能烧,但弄这砖窑有点麻烦。也就这年头懂这个的不多,砖窑厂才这般猖狂。慢慢吐出一口气,叶嘉跟着学徒去后头看瓦。

  她们俩来的匆忙,本就是下了摊子来瞧瞧,家里头其实还没准备。叶嘉跟着学徒看了瓦,摸了一下,质量勉强能用。只说下午再带人过来拉,届时再结钱。

  那学徒也没说什么,一双眼睛不住地往叶嘉的脸上瞄。

  叶嘉长得好那是十里八乡公认的,余氏一见不对就把叶嘉拉到身后挡起来。不过她跟叶嘉身量也差不了多少,挡也挡不住。那几个年轻的学徒眼睛还往她身后瞥。叶嘉没什么感觉,她们俩在瓦市那块做生意都做一个多月了,早习惯了。

  “娘,咱先回去吧。”屋顶要修势在必行,“摊子的东西得送回去。”

  他们才走出砖窑房的院子,在巷子口跟一家骡车撞上了。巷子窄的很,直行只够一辆车过的。虽说婆媳俩这边独轮车不占地儿,但若是擦肩走必然会刮擦。两人干脆把车又退回了砖瓦房的院子。院子里的学徒还没出来说话呢,那骡车也进来了。车上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一拍肚子下来,屋里方才懒得动弹的管事小跑着出来。许是有人瞧见东家过来了给他说了。他一面跑一面脸上挂着殷切的笑,亲自上手扶:“老爷怎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