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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起的,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夏衫,修长有力的胳膊露出来,后背都被汗湿。地上一地的柴火,看样子很早就来劈柴了。

  叶嘉过去把凌乱的柴火捡到一边码好,扭头见地里一片绿。短短几天,韭菜已经长长了好大一截。叶嘉蹲在一边比划了长短,看样子已经能吃了。她心里高兴,立即就决定早上韭菜鸡蛋饼吃。

  正好做一下给试试口味。

  这么想着,叶嘉连忙去打水洗漱,收拾自个儿。

  她先换了身方便的衣裳去后厨摸了一把刀过来,端着盆,先割了一把韭菜放盆里。新长出来的韭菜又嫩又绿,味道闻着也香得很。叶嘉仔细把韭菜挑拣干净,洗了几遍放到砧板上,扭头又去拿了几个鸡蛋。自家吃自然不用吝啬,蛋放的多也无事。

  夜里睡得好,此时也饿得厉害。叶嘉一面将鸡蛋打散了一面把面给揉上。

  韭菜鸡蛋饼好做的很,鸡蛋煎好盛上来放凉。韭菜切小碎段,鸡蛋也切碎。两个倒一起拌,淋上香油拌匀。等包馅儿前再加盐调味。韭菜鸡蛋饼只需一样调料,别的都不必加也足够鲜。其实炸韭菜盒子也不错,想想,叶嘉又包了几个韭菜盒子。

  这边油锅滋啦一响,蕤姐儿闻着味儿就冲进来:“婶娘,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小姑娘如今话已经能说的很顺了,当然,说的最顺的就是这句。几乎日日都要说。人还不到叶嘉大腿高,叶嘉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跟小尾巴似的转悠个不停。

  叶嘉笑了一声:“去去,赶紧去一边等着,等会儿第一个就给你吃。”

  小孩儿捧着小脸嘻嘻笑,乖乖的听话站到一边去。

  余氏如今不用早起做买卖,此时也才洗漱过,闻着香味到后厨见叶嘉在做饼。她那双眼睛先是往锅里张望了下,而后就往叶嘉的脖子上瞧。叶嘉穿得单薄,领子也不高。余氏瞧见她脖子上白皙一片,一点红印子都没有,顿时好生失望。

  不死心的多瞧了几眼,还是没有。她心里不由就纳闷,昨夜两人都睡一个屋了,怎地一点痕迹都没有?

  余氏到底是个文雅人。有什么着急的话也只在心里嘀咕,不会当着叶嘉的面问出来。她站在锅边看了许久,想想,又出去寻儿子问。余氏屋里屋外找一圈,最后瞧见儿子弓着身子在井边上洗漱。不晓得一大早上干了什么儿子一脸一头的汗,头发都湿了。

  此时晨光打在他的背上,那身量,那体型……不像是不行事儿的。

  她到底面薄,心里不自在也只是跺了跺脚又回后厨了。

  擦拭脸颊的布巾子拿下来,周憬琛看了一眼母亲愤愤的背影眼眸微微一荡,幽沉沉的。倒了水,将盆拿进屋,他又去屋里换了身衣裳。

  人到后厨时,家里几个女子都吃上了。

  一股子清香的味道弥漫开来,老大小三个女子一人一个饼,坐在后厨就吃。灶台上的烟火气笼着三人,莫名有种美满味道。说实在的,韭菜鸡蛋饼的味道是真的好。半烫面弄得饼皮煎得两面金黄。面皮油滋滋的,里头的馅料包的也足,煎得够好还有汤汁。咬一口,烫得人龇牙咧嘴也舍不得吐。

  “娘,这韭菜鸡蛋饼味道还行吧?”叶嘉一面吃一面问。

  余氏如今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了,连连地点头:“比萝卜饼香多了。”

  余氏本是个小鸟胃,平常一个饼能顶一顿。但今儿这饼格外的合她口味,鲜香得交吃的人上瘾。她连吃了两个还不嫌够。

  旁边小孩儿一个下肚还巴巴看着叶嘉,被叶嘉禁止:“小孩儿只能吃一个。”

  蕤姐儿挺着小肚子想说自己已经长大了,叶嘉冷酷拒绝。察觉到有人,叶嘉抬头看了立在门边的周憬琛。咬了一口饼,顺口问了句:“相公,来点儿?”

  周憬琛:“……”

  ……自然是吃。

  韭菜鸡蛋饼获得了一众认可。

  周憬琛这等不重口腹之欲的人都吃了四个。四个钵那么大的饼,他斯文地吃了四个下去。吃完不忘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嘴,问叶嘉打算多少钱一个。

  “至少得十文钱一个,”余氏是真觉得味道好,“萝卜饼都六文,这个肯定得贵些。”

  韭菜鸡蛋饼这东西端出去算新鲜吃食,市面上少见有卖的。二来她这饼里头放鸡蛋,兼之油、面又用的好的,自然得卖的贵一些。可考虑到李北镇百姓的消费能力,太贵不方便打开销路:“十文估计是贵了。镇上有多少人能拿得出手十文钱吃一个饼?”

  叶嘉这饼的大小是照着一个吃不饱的分量做的,卖十文钱怕是过了。

  “先定七文钱一个。左右韭菜是自家种的,鸡蛋和面的成本也不算贵。”这般想着,叶嘉忽然拍拍周憬琛的胳膊颇有点语重心长地说:“相公,咱后院那一块地的韭菜你可得照顾好。家里往后生意的能不能赚钱可就靠你了。”

  周憬琛:“……”

  说卖就卖,韭菜一冒头,这生意就能做起来。

  韭菜收拾起来可比萝卜强多了。萝卜要洗要切还得焯水沥干,韭菜只需要切碎就能用,只鸡蛋煎起来麻烦些。其实鸡蛋这东西也好熟,热油煎一煎就熟了。吃完早饭叶嘉就跟余氏去后院割了好大一捆的韭菜,洗或者切交给余氏去弄就行。

  切韭菜不讲究刀工,余氏也能做。

  至于周憬琛,叶嘉是不可能放任他闲着的,被叫过来给她揉面。

  这东西做起来方便的很,一个上午就做两三百个。叶嘉想着鸡蛋这东西不能隔夜,晚点儿煎鸡蛋调馅也是可以的。等往后天气热了隔夜的饼可能还是会馊,到时候怕是的第二天一大早爬起来做。当天的饼是晚上做的,一个时辰就弄完了。

  晚上弄得很晚,明日还得早起去摆摊。等晚上洗漱完回屋,叶嘉再看坐在床边的周憬琛就非常淡定了。有一就有二嘛,第一回 睡着了第二回就也没什么大不了。

  叶嘉脱了外衣往床上一躺,反倒是周憬琛端坐在窗边许久没有上床。他拿了本书在那边安静地看,等床上的人呼吸平稳了才放下,捏了捏眉头。摄政王此时心中是颇有些无奈的。十九岁的身子太血气方刚,若这般夜夜贴着睡,确实有些难熬。

  许久,他吐出一口气,任命地回床榻躺下。

  次日天还没亮,叶嘉便早早起身收拾。几乎她一动,周憬琛便醒了。揉了揉鼻梁,他快速地换了身衣裳出来。门外孙老汉的牛车已经来了,正帮着把锅灶端上去。

  因着雇孙老汉确实方便,叶嘉想着一个月一两银子也不算贵,干脆就继续包他的车。

  东西搬上车,周憬琛快速地洗漱后,越过叶嘉提起那一桶的饼放到车上。两人上了车就匆匆往镇上赶。今儿他们来的算早。正好跟买萝卜饼的老汉同时到。张家约莫因着昨天的事儿耽搁了,今儿早上没瞧见。西施摊这边慢慢往下挪锅灶,赶早市的小商贩们就已经凑过来。

  有那吃西施摊饼子的熟客笑眯眯地等着,一面等一面跟两夫妻搭话。

  火生起来,煎锅摆上,叶嘉刷了层油就开始煎韭菜鸡蛋饼。不得不说,韭菜的香是惊人的,味儿大,风一吹,吹得到处都是。有那本来想吃炸萝卜饼的,这会儿闻着喷香的味道眼珠子都要饿绿了。好些本来不想买吃食的人实在被香味勾的馋,都巴巴地过来问。

  叶嘉笑了笑:“新出的韭菜鸡蛋饼,料足味鲜,七文钱一个,尝尝?”

第22章

  应景的风吹得香味四处飘散。叶嘉照例做了四个送去给看门的乌苏和四勒。

  他们平常守门神色都严肃威严得很,这是头一回吃饼说了话。连口的夸赞听得鹿砦前等的小商贩们口水直流。原本觉得七文钱有些贵的,此时也想去尝尝鲜儿。

  这么一会儿,西施摊早已前围了一群人。这东西做得快,一锅能出三十个。刚出锅的又烫又香,一口咬下去满口的馅儿,韭菜的汁水鲜得人忍不住大口吃。等尝到里头鸡蛋吃饼的人倒是先激动了,七文钱的饼里头是加有鸡蛋的。这般只比萝卜丝饼贵一文钱,当真是物超所值了。

  这一吃到鸡蛋,买饼的顿时就不觉得贵了。

  这年头在自家吃都不能顿顿吃蛋的,饼里搁鸡蛋,西施摊的老板做生意厚道啊。就如余氏一般,韭菜饼可比萝卜饼勾人。这些壮劳力吃一个饼不够,又回头再要。吃的上头的,三个四个的拿。昨儿做了三百来个,等开市的这一会儿功夫就卖出去小一百个。

  这回可没有两个便宜几文钱的卖法,七文钱一个就是七文钱一个,丝毫不含糊。夫妻俩虽然早预见了比萝卜饼好卖,倒是没想到这么好卖。

  等到开市,乌苏照例给西施摊留了门边的位置。

  叶嘉指使了孙老汉一面把锅往牛车上架,一面就有要卖的人跟着牛车让一会儿给他先做。叶嘉自然是笑眯眯的应声,就连乌苏和四勒都拿了钱过来再要几个。自打跟周憬琛相熟,除了早上送去给他们的两个,再拿就不好意思吃白食了。不必叶嘉说,他们拿了饼把铜板子往钵里一扔就走。

  三百多个饼,辰时才过一刻钟就卖得差不多了。

  叶嘉留了两个给孙老汉,他一大早的过来都饿着肚子的,这会儿就在鹿砦外头等着。见叶嘉又拿吃的给他,孙老汉搓着手颇有些不好意思。周家人包他车是给银子的,给的还不少。就这般还时不时递给他点朝食垫肚子,做人做事是真的厚道。

  “正好家里做的就是这个生意,也不是拿钱买的。”叶嘉往日看到孤寡的老人总是会照顾些,她这脾气到哪儿都改不了,“叔且吃便是了。往后家里有事指不定还得叔帮忙不是?”

  孙老汉听得眼热,连连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孙老汉家里其实是军户,年轻时候老汉也上过战场的。年纪大了退下来,才在附近村里娶了媳妇落户。如今除了小儿子还在家帮衬,儿孙大了都往营地送。孙家的日子苦,实在是孩子生太多。都是饿死鬼投胎的儿子,除了能打,别的什么也不会。叶嘉说的帮忙还真说不定。孙老汉可是听说周家是外来人,来的路上一家子男人死绝了。独苗一个。周家没人,他孙家儿孙却多。

  且不说孙老汉把叶嘉说来宽他心的话给记心上了,就说这一日竟然挣了二两三钱零八十个铜板。

  叶嘉都有些激动了。一日赚二两多,一个月算下来都能有六七十两。鸡蛋虽然贵了些,一文钱一个,但那一盆韭菜也才放七八个蛋。若怕良心不安,放十个蛋也是不亏的。

  韭菜自家种,一包种子几十文。这东西长得快,七天就长得老长一截。除了面粉费些钱,成本真的是很低。怪不得上辈子许多摆摊卖小吃的都发家致富了。

  叶嘉心里火热,没忍住又拍拍立在旁边收拾东西的周憬琛:“相公,走,今儿去扯布!”

  周憬琛瞥了眼沾了油污的袖子,垂眸无语地看她。就听叶嘉兴高采烈道:“开门红,咱们去多扯几匹布,给娘蕤姐儿都换新衣裳!”

  不过去之前,叶嘉先去了买羊奶的老汉摊子拎了小半桶羊奶。看他身后那羊圈里咩咩叫的小羊,叶嘉没忍住问了句羊羔子怎么卖。

  卖羊的老汉如今跟叶嘉也混熟了,说话也客气了:“你要的话,给你五百文一只。”

  五百文?这可比村里郭兴家的便宜太多。郭兴家的张口八百文,叶嘉目光忍不住在羊圈里转悠。养小羊得耗时间,想吃羊奶还得等母羊产子。那拿一只羊是不够的。少不得得一公一母。这么算下来,其实还不如来老汉摊子每日十文钱的买羊奶。

  不过她想养羊也不纯是为羊奶,周家没田产也没人会种地,养羊等于囤资产了。

  “给我拿两只。”叶嘉一咬牙就要了,“一公一母。”

  卖羊的老汉瞥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给她捉了两只。

  叶嘉听着小羊一面跑一面咩咩叫的娇,抱在手里毛茸茸的还挺可爱。就是身上味儿有点大,臊得慌。叶嘉扭头就把羊羔子塞周憬琛怀里,不管他瞬间僵硬的脸色,理直气壮地指使他干活:“我抱不动。相公,你抱着。这往后就是咱家的财产,你抱稳了。”

  周憬琛:“……”

  他能如何?再是有洁癖,也得忍着。

  买了羊,一两银子就花出去。

  叶嘉看了眼身上被羊蹄子踢到的脏污,一点感觉没有。当初苦于女子在外摆摊不方便,她穿得可埋汰了。倒不是脏,做吃食的哪能脏?而是身上这套衣裳就是专门烧锅穿的。洗的发白,还打了补丁。脑袋上还包了个布巾子,防止自己被越来越毒的日头晒成黑炭。

  说起来,原先打扮成这样是觉得西北这地界乱,怕女子出门做生意会招祸。如今有周憬琛跟着,她其实可以不必穿得这般寒碜。等一会儿去绣房买了新布,她就把这些破烂给扔了。

  这么一想,叶嘉琢磨着既然要收拾,也能胭脂铺逛一遭。

  说到底,她其实也是个爱美的人。早些时候生存问题摆在前面顾不上,如今有余钱了自然就得考虑。她这张脸长得多好看啊,皮肤多嫩啊。这西北的太阳和风多烈啊。似这般日日素面朝天的风吹日晒,别给她这好皮囊晒报废!

  如今她是仗着年轻底子好才不在意,但过个几年呢?女子护肤可是一点不能马虎的。

  心里想着,叶嘉走着走着又去了胭脂铺子。周憬琛看她东拐西拐的,绣房没去,倒是拐进了胭脂铺子。无话可说的同时又觉得好笑,他这元配性子还真是捉摸不定。

  叶嘉去胭脂铺里头转了一圈,看了下香粉和胭脂,最终又空手出来。

  没办法,东西贵得离谱是一方面缘由,这小地方一盒胭脂要三两银子,一盒香粉便宜的一两半钱,贵的得敢要价五六两。就这个价位,叶嘉有钱也舍不下手买。另一方面胭脂的颜色也不够好,红得死沉死沉。香粉泛白,涂在手腕上粘连性也不好,一股子假白。

  叶嘉想起来古时候女子敷的粉里是含铅的。也不清楚这假白的胭脂烂不烂脸,她不敢用。不过这么走了一趟倒是给叶嘉灵感,若是能制色泽好看的口脂,这里头的利润就大了。

  叶嘉是知道古法胭脂的制法的,这本来是个兴趣。谁大学时期没点爱好?就折腾着玩儿。只不过她性子较真,做之前非得把资料查的一清二楚。倒是没想到意外穿到这鬼地方,为了生存,她如今是恨不得把自己往日无聊时折腾过的东西都搬出来嚼出钱用。

  钱要一点一点赚,路要一步一步走。任由叶嘉一脑门的生意经,做之前也得把摊子铺开了才能有本钱去弄。默默吐出一口气,叶嘉却也把这个事儿记下了。

  叶嘉很快收敛了心思,拽着周憬琛去绣房。

  周憬琛任由她拽着胳膊走。一路上他抱着小羊羔子半句怨言没有,还别说,他这个脾性确实是挺讨女子欢心的。至少叶嘉就挺乐意拉他逛的,无怨无悔的工具人。

  走之前,周憬琛回头瞥了眼胭脂铺子。微微勾下脖子,沉静的目光落在叶嘉紧皱的眉头上。他平素就话少,此时闷声不吭地跟着叶嘉进绣房。

  看她拿了其中几匹到他跟前比划,一口气拿了四五匹布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叶嘉不经意瞥见了,没忍住白他一眼:“有句话叫秀色可餐知道不?”

  “嗯?”

  顿了顿,周憬琛问道:“秀色可餐?是指的我?”

  这话说的稀奇。周憬琛听过许多赞美,夸赞他生得俊美者不知凡几。但用这个词的还是头一个。高大的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再抬头看叶嘉的神色顿时就古怪起来。

  叶嘉好整以暇地点头:“你穿得好看些在我跟前晃,我每日心情都会好很多。”

  周憬琛哽住了。

  好半天,他哭笑不得:“……多谢你夸赞?”

  “不客气。”

  “……”

  叶嘉豪气地一摆手,把这几匹布搬上牛车,高高兴兴地回家。

  赚钱容易花钱更容易,余氏早知儿媳是个手指头有缝的人,却没想到一大早她把挣来的钱花的一干二净还搭上二两银子。五匹布都是耐用且色泽不错的料子,砍价砍到三两银子拿下来。余氏心里嘀咕却也不会真说什么,晓得这里头有她的一匹,顿时眉开眼笑。

  “这颜色会不会太嫩了啊?”余氏拿着她那匹布在身上比划。

  若是以往,这等王府下等仆役都瞧不上的料子余氏定不会这般高兴,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三年没见过比这更好的料子了,“我穿着怕是要惹人笑话。”

  “笑话什么?”余氏拿的是秋香色的料子,色泽有点像后世的浅橄榄色。不算太鲜艳,但比起乡下土布褂子的妇人自然是鲜亮许多。叶嘉见她养了这段时日皮子渐渐白皙,脸也没那么蜡黄。秋香色也衬得上,显白:“这料子适合娘,做一身裙子刚好。”

  余氏笑得眼睛里都是碎碎的光,女子哪有不爱俏的?余氏上了年纪也爱俏。她爱不释手的放下料子,又捡起叶嘉给蕤姐儿买的浅色料子。

  摸了几下就知道这料子柔软,适合小孩子。

  心里头高兴,她忍不住就拿眼睛去斜周憬琛。那意思也挺明白,就是叫他睁开眼看看她选的这媳妇儿多贴心。谁知一抬头瞧见儿子目光凝在叶嘉的身上,神色倒是清淡,但那双眼睛怎么瞧都幽沉沉的。似是发现了她的打量,抬头看过来。只那么一瞬间就收的干干净净。

  余氏柳眉微蹙,一时半会儿还真弄不明白自己这儿子心里在想什么。

  叶嘉没注意到这会儿母子俩的眉眼官司。她给自己选的料子也挺不错的,打算拿来做两套夏衫。不过她缝扣子还行,刺绣做衣裳是真没本事。

  “这个不难,我在家闲着无事,正好能做。”余氏德容言功都十分不错,其中绣活儿最好。不然到这边来这么久早就饿死了。她把布料卷了卷又放回去,“晚些时候给你们都量一量身,做好看些。”

  叶嘉本想说找裁缝,但余氏要做便也让她做:“不着急,自家人的衣裳,闲时候做。”

  余氏笑眯眯地点头应了。

  高兴了一会儿,叶嘉又把篓子里的小羊羔放出来。两只小羊羔在院子里笃笃的跑,惹的蕤姐儿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然后拍着巴掌跟在小羊羔的屁股后面跑。余氏原以为那篓子里装的什么那么沉,没想到竟然是两只小羊羔子:“这是?这是咱家要养羊了?”

  “对,”叶嘉咧嘴笑起来,“咱家没田没地,养点羊,今年也算有个资产了。”

  这话说的随意,但余氏不知怎地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她翕了翕鼻子,连连点头:“这倒是,养了羊,咱也有鸡,过年也有个资产了。”

  叶嘉没懂她心里的激动,但大致也能明白。把东西放下就拎着吃食回后厨。蕤姐儿在院子里追着小羊羔跑了一圈又一圈,笑得满屋子都听见她的笑声。周憬琛目光追着蕤姐儿的身影,还没动就挨了余氏一巴掌。余氏是恨铁不成钢:“觉得蕤姐儿好,自己怎么不生一个?!”

  她还惦记着这两日叶嘉的脖子上清清白白,一点印子都没有:“都住一个屋了,自己正经娶的妻子。允安,你告诉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憬琛本就是觉得侄女儿福娃一般惹人怜爱,没想到又扯到这事儿上。

  “娘,如今家中这般境况,儿子如何有那种心思?”周憬琛本收回了视线,此时淡淡一叹道,“再说,你我将来当真要在此地生根么?早晚要回燕京,还是莫要误了嘉娘为好。”

  “什么叫误了嘉娘?”余氏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嘉娘明媒正娶进了咱周家的门,你娘我亲自去聘的,是正经的周家媳妇。将来若是有变故,嘉娘自是要跟咱们共进退的。我知你不甘心,也晓得你放不下父兄的仇恨。这事儿我不拦你,但将来景王府沉冤昭雪,大仇得报,嘉娘是要与咱们回燕京的。你这般推辞究竟是为何?是不是还惦记着顾家明熙?”

  心中有诸多烦忧不便与余氏明说。周憬琛也只能闭口不言:“母亲莫要瞎想,与顾姑娘无关。”

  余氏气得又给了他一巴掌:“你就犟吧!将来真后悔了,那也是你活该!”

  他将来后不后悔不清楚,叶嘉端了一盆羊肉出来,又弄了两根山药。今天中午一部分羊肉炖山药汤,剩一部分羊肉,叶嘉准备弄个简易版的羊肉抓饭。她想吃米饭很久了,吃了老长一段时日的面食,她想吃米饭想吃的不得了。估计是真馋,叶嘉一面淘米一面一会儿的羊肉抓饭就自己在那嗦口水。

  余氏瞧见她的身影晃动赶紧把话湮在嗓子里,暗暗地又拍了周憬琛一下,她才擦了擦手过来问:“嘉娘这是做什么?咱中午要吃羊肉饭吗?”

  “羊肉抓饭!”叶嘉想到好吃的,自己都乐了,“好吃的,娘中午吃就知道了。”

  余氏原本被儿子的固执弄得心烦意乱,听说好吃的倒是缓解了不少。她蹲在一旁看叶嘉弄了个紫色的拳头大小的果子颇有些好奇,不会做饭的人是真的不认识。叶嘉看她好奇,一面洗一面跟她解释:“这个叫兴蕖,有别的叫法叫皮牙孜,是西域那边传来的吃食,做菜能增香。”

  兴蕖就是洋葱,这东西在北庭都护府这块地界还挺常见。只是余氏见得少罢了。

  余氏点点头,蹲在一边看叶嘉切。本来是看热闹,结果几刀下去辛辣的味道漫上来,婆媳俩都眼泪鼻涕一把。叶嘉一面切一面眼泪迷得睁不开眼。到后面她实在切不下去就站起来喊人。她一面抹着眼睛,结果手刚切过兴蕖摸一下更辣。等她趴到窗边喊人,周憬琛以为她怎么了怎么伤心欲绝。

  “没,没,”叶嘉一面说话一面掉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你出来帮我一下。”

  周憬琛哪里敢不帮,哭得这么惨。

  他出来好一会儿才搞明白,自己娘和叶嘉哭成这样是被菜给辣的。这已经是他不知多少次觉得哭笑不得了。嘉娘在,仿佛家里总是有这种事儿。他拿起刀,本想着这东西怎么能闹出这乌龙事儿。等他几刀下去,眼泪也哗哗地流,叶嘉没忍住笑得前仰后伏。

  “行了行了,切成这样够了。”羊肉手抓饭切点兴蕖当配菜就行了。自家吃这东西也不多,兴许还吃不惯这个味道,一点点增香罢了。

  羊肉手抓饭不难做。胡萝卜切长条,羊肉焯水切丁,兴蕖切长条。油热锅以后先把姜爆香。兴蕖胡萝卜炒断生再加羊肉加调料炒变色,大火翻炒后才把米到进去,加水加盐煮。

  其实胡萝卜应该后头放,但叶嘉不喜欢生胡萝卜的味道,总觉得一股味儿。但这里头不放胡萝卜又好像少了什么,所以就故意放在前头炒,想叫它煮的软烂些。她做的是简易版,本就图一个自家吃,自然做不到那么精巧。不过这东西本身也不难,水加进去就能直接大锅煮。

  味道香是真的香,大火还烧着呢,那味道传出来都能香死人。这隔得远的,邻居都没忍住过来问叶嘉家里在做什么好吃的。叶嘉含糊了两句,敷衍了过去。蕤姐儿香得小羊羔也不追了,巴在厨房的门边儿就伸着脖子往灶台看。小鼻子一吸一吸的,口水都流出来。

  “等着,”叶嘉捏了一把她软嫩嫩的小脸,“一会儿好了先给咱蕤姐儿吃一碗。”

  蕤姐儿欢呼了一声,抱着叶嘉的大腿就一个劲儿的喊好婶娘。

  不得不说,南方人还是喜欢吃米饭的。当那米熟的味道一传出来叶嘉都心痒了。煮好了熄火,又闷了一炷香才揭开盖子。锅盖子一揭,余氏跟蕤姐儿都伸着脖子过来看。蕤姐儿两小短手巴着灶台的边沿,踮着脚看。叶嘉那个铁铲子把下面的羊肉铲上来,一面铲一面就香味乱飘。

  羊肉抓饭卖相没那么好,但好吃得不得了。余氏吃着吃着都觉得自家可以去卖抓饭了。

  “别,”叶嘉吃了一碗半实在吃不下了,撑得站起来来回的走,“这东西太费功夫了,镇上的人买不起。好东西咱自家吃吃就够了,真做生意做不来的。”

  余氏也只是说说,不然切那个兴蕖就够他们吃一壶了。

  叶嘉想想又盛了一大碗羊肉抓饭,给隔壁的老太太送过去。虽然东西是自家做的,但这里是偏远乡下,有那点吃的匀一点给左邻右舍,将来有个事儿也有人搭手。省得像她刚穿来那样,周家出事,就余氏一个人在抹眼泪,没个人帮衬。

  隔壁的老太太自打叶嘉借酒那回开始有来往,后头做萝卜饼做韭菜饼,偶尔周家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她送一碗过去。那老太太也有来有往,家里儿子儿媳弄个什么东西,也会给周家送点。

  这般来往了三个月,如今关系也亲近了些。见叶嘉又端来一碗东西,老脸笑成了花。

  不过也正是凑巧,叶嘉送东西过去的时候碰上老太太的儿子也在。老太太的儿子是那等典型的西北汉子,又高又壮,魁梧的很。不晓得是做什么活计的,看着模样竟然十分凶悍。儿子难得回了趟家,老太太心里高兴,就没忍住跟叶嘉多说了一嘴。

  原来,这老太太的儿子是跑商队的。平常跟人押镖,走的西边那条路,厉害得很。

第23章

  跑商队的,还是走西边那条路的押镖人,叶嘉心思顿时就活络起来。正好那大汉听见屋外说话声出来瞧瞧,见家中来人就打了声招呼。叶嘉状似随口说般地问起大汉都跑得哪家商队,走得什么镖。

  老太太家姓王,是王家村村长的族人。说来王家在村子里算大姓,两百多户人口里有一半是姓王的。且沾亲带故,往上数五代是同一支。王老太的儿子叫王奎,也才二十五六。看似粗犷实则口严得很。只说是李北镇当地的商行,说到这商行他还瞥了一眼叶嘉,模样有些怪异。

  当地哪有什么别家商行?整个李北镇就一家有商行且养伙计走镖的,那便是程家。

  要说起程家,指不定叶嘉比他更熟。

  叶嘉:“……”

  发现他表情有异,叶嘉也立即转过弯来。不过倒也没觉得尴尬,毕竟跟程小二爷有私的是原主。她阴差阳错地占了原主的身,其实只见过传闻中的程二爷一回。对于程家是做什么的,她只知这家是镇上有名的大户,家中男儿个个本事,养了一批能打能跑的强悍押镖人。

  扯了扯嘴角,叶嘉把东西给了王老太便准备回去。却被王老太拉住了手:“嘉娘莫急,你且等等。”

  老太去屋里拿了一包东西递给叶嘉,笑眯眯的:“回去给孩子甜甜嘴。”

  王老太给了一包榛子糖。

  叶嘉拿回去,蕤姐儿很高兴。小人儿围着她不停地说婶娘好。她暂时也不会说别的好话,但奶声奶气的夸逗得叶嘉一直笑。叶嘉心里琢磨着事儿,坐下来才发现周憬琛不在。

  “他说有事出去一趟。”余氏已经将灶台收拾干净,正拿把刀去后院割韭菜,“天黑才回。”

  叶嘉点点头,去屋里换身衣裳再出来跟她一起弄。不过刚进屋,发现床上多了张薄被。叶嘉想着这两日她都是一人裹着被子睡,周憬琛估计连被角都搭不上,不由有点心虚。

  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四月里也不算太冷。穿得厚点冻不死。东屋是有个四四方方的柜子的,余氏特意找人打的,用来给她装衣裳。结果一打开,里头塞了床褥子。叶嘉看了下,还是新的。不知什么时候抱进来的,明明昨儿还没有。

  出来的时候,她本想问余氏。就见余氏已经割了一大捆韭菜到前院来挑拣,忙活起来。

  ……罢了,多了床被褥而已,也不是什么事。

  “娘你换个大点的木盆,这个盆太小不好弄。”叶嘉挽起袖子过来帮忙。

  婆媳在院子里忙呢,院子外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抬头看,一群黑壮的汉子大步从院子门前经过往东边去。东边儿是王家村的村长家。说来,里正也是住王家村,是王家的人。瞧那些汉子急匆匆的模样,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叶嘉有点好奇,嘴里就嘀咕出来。

  余氏拿袖子蹭了蹭脸上的水,不以为意:“应该是上头又有什么吩咐下来。每年春耕的时候都会有些事儿,劝农劝耕的,纳税徭役的。”

  古时候是有里正的,是一种基层的官职。以四户为邻,五邻为保,百户为里,五里为乡,每里置里正一人。负责调查户口,课置农桑,检查非法,催纳赋税。每年三四月份劝农劝耕。不过李北镇不是农桑大镇,自打被驻地营那边划拉过去,里正听驻地校尉的吩咐行事更多。

  “左右咱家没田没地,都是孤儿寡母,这些事跟咱们关系不大,别担心。”余氏挑拣好韭菜放到清水里,先洗两下,等会儿再过水冲洗。

  话这么说没错,但叶嘉上辈子工作的缘故,紧跟实事惯了多少有点在意。说句夸张的话,信息就是钱就是命,消息闭塞有时候是真的会要命。

  左想右想,她还是擦了擦手站起来:“娘,你先在家忙。我去瞧瞧,若不是什么大事我就回来。”

  余氏看她这般有些莫名,叶嘉性子惯来如此,主意大,心中有章程,不大听人劝。不过余氏也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不是那等机敏凌厉的人,年轻时候被家中男人护得太好,没吃过苦想法也简单。许多事不懂就听懂的人,此时听叶嘉说要去看也没拦着:“去吧去吧,这些我一个人也能弄好。”

  叶嘉也没换衣裳,点点头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东边果然见一群人聚在村长家,院里院外都沾满了人,大多数是村子里的男人。里正也在,跟村长几个人就坐在院子里说话,老远一瞧都愁云惨淡的。

  叶嘉走过去,听见里正正在跟村长说事。说的是今年驻地募兵要二十个人头。要得急,月底就得定下来。

  村长蹲在门槛上,老脸上沟壑纵横,“按理说不是该三年一次,去年就要过一次,四十个人要走了。今年又要二十个,上头人当咱们养孩子是养猪啊,哪个村子能有那么多年青壮劳力?何况去岁死了的男丁连骨灰都还没送回来,咱村子多少孤儿寡母?是真出不起人了。”

  里正哪里不晓得,可锄头能硬的过刀麽?他夹在驻地营跟村民们之间做事,当真是没办法。都要吃饭,都要生存,上头人逼他,他只能逼下面的人。想着有些话说不方便,里正好说歹说的让村长进屋再说。

  村长被他连拖带拽的,只能叫大家伙儿先回去。

  大家伙儿哪里愿意走?都聚集在村长家院子外头说着话。征兵是大事,上战场是要命的。有那去岁出过人头的今年自然不愿再出,家中孤儿寡母的舍不得唯一的男丁去送死。关系到家家户户的生计和人命,就是再软糯的性子也要争上一争。村长没办法,叉着腰让他们明儿再来。

  而后就被人拉扯回屋里,关上了门。

  叶嘉眉头皱起来,听着四周村民们嘀咕,倒是忘了古时候是有抓壮丁一说的。旧时候人口少,兵源不足,朝廷打仗要人,募兵又经常募不到。便会靠一些强制手段去抓人当兵。李北镇地处西陲边缘又是临近驻兵点,遇上战事吃紧时是经常缺人的。

  但每朝每代募兵总归是有个制度的吧?叶嘉不清楚当朝征兵制度,没听说过有哪朝年年募兵。

  心中奇怪,叶嘉回到家时余氏已经把韭菜都洗好切好了。抬头见她神色凝重还有些诧异。等听叶嘉说完整件事,余氏沉默了。

  婆媳俩坐在屋里都没说话,蕤姐儿看看祖母又看看婶娘,被这沉默的气氛吓得也不敢出声。

  许久,余氏才干巴巴地笑笑,不知宽慰自己还是宽慰叶嘉道:“这事儿应该轮不上咱家。允安是流人,身份特殊,在西场那边是有名册登记的。这边募兵怎么都募不到允安头上……”

  可话说到这,自己也说不下去。天高皇帝远的,这等小地方谁还认得他们是谁?任他们曾经身份尊贵,如今也不过流放之人。谋反的罪名定下来,他们就是最下等的人。周憬琛当初在西场折腾的去了半条命才被人抬回来,如今又有谁能保证?

  “罢了,且看明日村长怎么说。”叶嘉拍拍裙子站起来,“娘韭菜都在这了?我去揉面吧。”

  晚间也没做新鲜吃食了,就中午的那一大锅羊肉抓饭还剩不少。晚上热了热再吃也还挺香的。余氏心里头有事儿,晚上没吃多少。

  叶嘉照常吃了一碗,正准备收拾时周憬琛披着夜色从屋外进来。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身后跟着两个青年男子。其中一个叶嘉认得,孙老汉的小儿子孙玉山。还有一个黑瘦的长脸男子。男子穿得寒酸,但瞧着打扮是个读书人。见到叶嘉还客气地鞠了一礼,称她为嫂夫人。孙玉山颇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也跟着唤了一声老板娘。

  叶嘉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向周憬琛。

  周憬琛好脾气地笑笑:“嘉娘,我们才从外头回来,还未用饭。家中可还有饭?”

  有自然是有的。但只够一个人吃。叶嘉瞥了眼孙玉山和长脸男子,去后厨做了一大锅汤面。正好炖的羊肉山药汤还剩不少,叶嘉还给炒了鸡蛋韭菜做浇头。

  余氏从下午叶嘉回来就憋着话,此时看有外人在又不方便说。就跟叶嘉一块去了后厨。面揉好了得包,余氏帮忙搭把手,两人就在后厨包韭菜鸡蛋饼。她今日揉的还是三百多个饼的分量,两人忙到面团做完夜色已经沉了。叶嘉将饼装到篓子里去洗手。

  回到堂屋时,孙玉山和那个长脸男子已经走了。周憬琛正坐在灯下洗漱,一面擦了脸一面扭头看过来。

  “怎么了?怎地都这幅脸色?”

  蕤姐儿早已被哄睡了,余氏于是将叶嘉听来的事儿说了。

  募兵已成事实,周憬琛是青壮年劳力。真要拿不出人,十之八九会摊到他头上。叶嘉坐在一边没说话,等着看他怎么说。谁知周憬琛听完这话只点点头,神色疏淡的仿佛不是一件事。他有条不紊地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了,转头看两人还看着他,只能开口:“这事儿我早有听说,并不算什么事。”

  “怎么就不算事儿?”余氏想说你已经不是景王世子,可想着叶嘉还在便把话又咽下去,“这干系大了。若是别家不愿出人呢?是不是要摊到你头上?”

  王家村总共才两百五十户人,虽说村里人口不少,但这村子姓王。

  “咱家就剩你一个独苗。若是这个人头落到你头上,你是去还是不去?村子里外姓人不多,咱们家来的时日最短。论起交情,还真没有。”说到这,余氏倒是有些后悔自己不擅交际了。若是能跟村长走得近些,指不定还能说说情,“你要是被点出去,再出个什么事,叫娘跟嘉娘蕤姐儿可怎么办?”

  说着说着她便有些激动,一张脸绷着,倒像是这人头已经摊到周家头上。

  “儿子先前在西场,家里母亲照顾的也不错。”

  “瞧你说的什么话!那是没办法,如今这不是日子渐渐都好了。娘给你娶了妻,嘉娘又能干,咱家眼看着就要过得好起来。又来这些污糟事儿!”

  余氏气急了又狠狠打了周憬琛一巴掌,顾不得叶嘉还在:“都是你犟,成日里不晓得心里在琢磨什么。你看看跟嘉娘都三个月了,连个孩子的影儿都没有!你这个不孝子,就是存心要绝周家的后啊!你都十九了,旁人有那娶妻早的,孩子都有好几个……”

  “……”这事儿怎么拐了个弯到绝后上?

  叶嘉在一边听着听着就尴尬了,僵硬得坐着一言不发。

  周憬琛任由她打了几巴掌出气,却没有接这个话。瞥了眼恨不得缩成一团的叶嘉,他耐心地等余氏收了手才说这事儿他自有章程,让余氏不必担心。

  说完,连着好哄才把余氏给哄好。

  余氏知晓他心思深沉,当初景王没把世子之位定给长子反而选三子盖是由此。但三子的成算不小胆子也与常人不同,做事也不是常人能容忍的,她实在是怕。还是那句话,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也没有那么多护卫不怕死地为了他们挡在前头。

  想着,余氏不免回头朝叶嘉招了招手,把她给叫过来。

  叶嘉隐约意识到这个氛围有点不对,犹豫地站起来,刚走过来就被余氏给握住了手。

  余氏一手抓着周憬琛,将叶嘉的手硬塞到他的手心,眼神警告周憬琛:“你们若是能早点有孩子,我也不这么害怕了。家中就这么点人,蕤姐儿还人事不知的年岁。娘没本事,能不能把蕤姐儿养大都另说,还得靠你们。允安啊,你若当真想安娘的心,今夜你俩就把房给圆了。”

  叶嘉:“!!!”

  握着的手一瞬间紧绷,没想到余氏直接把这事儿给点破。叶嘉头皮发麻:“明早还得上镇子上摆摊儿,再说天都这么晚了。没几个时辰就要天亮。娘你还是别操这心了,早点去歇息。”

  “摆摊儿那事不急,实在不行明早娘去摆摊儿也行。”

  余氏难得强硬,用长辈的身份压着两人,“娘是家中长辈,听我的。嘉娘,那饼子我看你做了那么多次,看也该看会了。反倒是你们俩,成亲三个半月了还不圆房,太不合规矩。”

  叶嘉:“……”

  倒是周憬琛一言不发,神情平淡像个看不出深浅的玉雕像。

  余氏看他这死德行就气狠了。不见棺材不掉泪!她拍拍叶嘉的手背,松了手。

  不顾那点刻在骨子里的文雅,转头去东屋搜罗出多一张被褥给收了。别以为她不知这小子中午抱一床褥子进去。当初是不想逼太急,也是想给儿子留面子才睁只眼闭只眼。既然好说歹说劝不动,要么就熬着,要么就睡地上!

  叶嘉看到余氏抱着那床新被褥,倒是想起下午在柜子里看到的那床。抬头瞥了眼周憬琛,他眼神微闪,抬手捏了捏眉心,十足无奈:“娘,实话与你说。这次募兵,我必然是要去的。”

  抱着被子的余氏脚步一滞,转头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这次驻地募兵并非是战事吃紧。近几年来西防稳固,并无战事。唯一叫李北镇和驻地头疼的,是通往西域的商路上猖獗的马匪。近几年冒出了一伙十分厉害的马匪,已聚集了有百余人,时常劫道。伤了驻地几个军官的财路,这才有募兵剿匪一说。”

  其实这话说的含糊,但具体如何周憬琛不愿说得太明白。

  母亲在之中纠缠,不说也不行。若她什么都不知道,确实叫他行事太受阻碍。

  周憬琛看了眼叶嘉,想着这事儿也不能瞒着她。毕竟叶嘉是他的妻,他干脆把话也说给她听,“嘉娘,你在嫁过来前便知周家是犯人之后。犯的何罪,我不便多说,但能告诉你是祸及三代。我周家人不能几代顶着罪人名头立世,自然得谋出路洗清罪名。何况,有些事并非避开便能避免。”

  周憬琛说这话眼睛都是看着余氏,他在说什么,余氏心里清楚。

  “募兵的事并非难事,驻地就在临镇,驴车走半日就到了。”周憬琛话点到为止,“家中该如何还如何,母亲与嘉娘也不必过于烦忧。”

  他把话说明了,叶嘉这颗心就放下了。

  说实话,当兵也不一定就会死。西北这边好多军官都是靠军功爬上去的,虽然爬不上太高的军职,但也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然,叶嘉知道战争很残酷,死残的人多,毕竟一将功成万骨枯。但周憬琛作为活到最后的大反派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这么一想,她从余氏的怀里又把被褥给抱回来。

  “娘,你先去睡吧。”叶嘉抱着被子回屋,“明早儿还得早起摆摊儿,天不早了。”

  不管怎样,她努力赚钱是没错的。

  因着话说开了,叶嘉也算清楚周憬琛在想什么。他想沉冤昭雪,想洗清罪名。不愿他的孩子顶着罪人之后的名头降生。也就是说,至少四五年内他是没打算有孩子的。叶嘉相信他的定力,这点自制力没有那就不是周憬琛了,不过至少得开诚布公地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