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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那边,林子外头静悄悄的。孙老汉把牛车拴在林子的外围,叶嘉就抱着一大包的小酥肉去林子里头寻人。这块林子因着属于驻地,人经常出入,倒也没什么歹人猛兽。孙老汉晓得人家小夫妻俩新婚燕尔,离得这么些日子怕是想的厉害,就没有跟叶嘉进去打搅,直说在外头等她。

  叶嘉没留心他的小心思,点点头,拎起裙角往林子里窜。

  说来也真是巧了,这林子明明不大,叶嘉也不是那么路痴的。偏偏她在里头转悠了几圈,硬生生给转的分不清楚方向。抬头看了眼天,树木挡住了烈日,她还是热了一身的汗。叶嘉发现这树与树的树杈之间还绑了红布带。干脆顺着红布带子往里走。

  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叶嘉本来就找不到路,走到某一处草深的地方,没看清楚。直接一脚踏空,咕噜噜地滚下去。更倒霉的是她滚下去不晓得扯到什么东西,那东西直接蒙在了她脸上。

  等好不容易停下来,叶嘉扯掉蒙在脸上的东西,那是一个湿透的裤衩子。

  叶嘉也真是气上头了,没想明白这树林里怎么会有裤衩子。她黑着脸上去就狠狠跺了几脚,然后一脚把那裤衩子给踹到了山沟沟里。

  等她气喘吁吁地冷静下来,就发现一双眼睛幽幽地看向她。

  叶嘉转过头,对上那双眼睛。周憬琛披散着头发,长到遮臀的头发散下来滴着水。湿哒哒地贴在胸口和背后,遮着前后。刚好把他下半身某处若隐若现地挡起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绿意在那人脸上映衬的那人肤质越发剔透。周憬琛身上滴着水,皮肤白得发光。

  “嘉娘,”他语气幽幽沉沉的,透着一股怪异的委屈巴巴,“我的裤衩子得罪你了吗?非要踹这么远?”

  叶嘉:“……”

第31章

  眼睛不受控制地往下一瞥,火速翻上天,叶嘉脸瞬间爆红。

  周憬琛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一双藏在头发之中的耳尖红的发热。他单手拄唇咳了一声,默默去旁边树下折了一截树杈,作势要去找他的裤衩子。

  “站着别动!”那点头发静态的时候挡的很严实,动态就不一定了!

  天啊!叶嘉跟发飙了似的冲他大喊了一声,顿时就喝住了企图甩着某东西四处走动的周某人。周憬琛也被她突然破音的嗓子给唬得一愣,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站好了,就保持这个姿势,千万别走动!”

  叶嘉脸爆红,眼珠子乱飞:“你敢走动哪怕一步我就敢上去踹你腚,我不是说着玩!”

  腚这么粗俗的字眼冒出来按周憬琛以往的性子是该觉得厌弃的。偏生叶嘉的话一冒出来,周憬琛也不知为何脸颊都烧起了薄红。他一面有些羞一面又觉得十分好笑。

  好笑叶嘉居然拿这个威胁他,偏生他还真有些被威胁住了。

  相处几个月,周憬琛明白,这丫头是真的干得出来,她素来说得出做得到。至此,他只能安安生生地站在一旁,再有多少动作都得收敛起来。

  ……

  叶嘉着实没想到,她来找周憬琛做的第一件事是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拿一根树杈咬牙切齿地勾被她踹到山沟沟里的裤衩子。周憬琛说了三遍要自己去勾,毕竟他胳膊长方便。但叶嘉实在受不了他光着腚四处遛。那场景只要一想到,她都恨不得把眼睛戳瞎。

  赶猪似的把人赶到一边,叶嘉才痛下决心把自己揣兜里用来随时包头的布巾子拿出来,砸到他面前让他挡起来:“先围着。”

  为了搭配这身新衣裳,她特地挑了个同色的布巾子。

  周憬琛听话地把东西捡起来,默默地给自己的腰上围了一圈。还别说,这人腰还挺细。叶嘉包脑袋的东西他围一圈居然能围得住。另外,破布给这人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挡,怎么瞧都莫名有点活色生香的味道。

  叶嘉冷静地把眼睛转过去,并严格把满脑子的废料给甩走。

  她眼睛大致地估算了下裤衩离她的距离,她只能趴到地上去弄。废了好半天力气,新裙子都沾了草汁染上色了,她终于把他的裤子给勾上来。

  周憬琛无言地接过去,好半天,艰涩的说了一句:“辛苦你了嘉娘。”

  叶嘉:“……”

  说来这也是个凑了巧。今儿驻地那边的一个将领私下里忽然下了命令。命心腹去新兵蛋子里头挑了十个嘴严做事稳妥的人进山去。说是出任务,实则是去北边一座荒山挖掘一些东西。天没亮就出发,行动刻意避开了一些人。这人方才在附近的湖里洗澡,顺手把衣裳给洗了。

  此时湿哒哒的青布裤子吸满了水沉得很,叶嘉拿一只手勾着,破裤衩子差点没把她的树杈给压断。沉着脸把东西扔那人脚下,上面两个小巧的脚印特别醒目,沾满泥沙。

  周憬琛默默地瞥了叶嘉一眼,慢吞吞过来将裤子捡走,而后蹲到河边去重新搓洗了。

  四周静谧无声,除了风吹过树叶飒飒地响,只剩下叶嘉拿手呼呼扇风的动静。周憬琛眼眸微沉,忆起他们挖掘出来的东西。扁平块状。深蓝色,不透明,表面间有绿色薄层。土状光泽。质较硬,不易砸碎,断面不平坦。忽地短促地笑了一声。

  见叶嘉看过来,抬眸又变作了温软的笑意。

  叶嘉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笑什么笑,还不快点去穿裤子!”

  他们一行十人一什,山洞里头待了六个时辰,自然是个个弄得灰头土脸。周憬琛的性子是顶顶爱洁的,实在受不了顶着一头一脸的土渣子回营休整。在什长下令回休整后,他一个人拐到这边的湖里来梳洗。也多亏从家带来的香胰子,不然沾的东西还洗不到这样干净。

  叶嘉抱着她那没破的油纸包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斜着眼看着那人慢条斯理的动作。心里乱七八糟地奇怪周憬琛不是最最端方知礼的人么?怎地这么正大光明地在她跟前遛鸟?

  ……好吧,也不是那么正大光明。人家头发多,半遮半掩地挡着呢。想到此处,叶嘉瞥着蹲河边那人心中不由泛起了酸涩,发量委实令人嫉妒。

  抬手摸了摸自己脑袋,她头发好像也挺多的。

  好半天,那人才慢吞吞洗好裤子穿上。湿透的布料穿身上,贴着腿部的皮肤。长腿肌肉流畅有力,湿哒哒的布料贴上去还不如不穿,瞥一眼更色情了。

  叶嘉眼不见为净,把怀里小酥肉递给他:“给你的,生辰贺礼。”

  提到生辰,周憬琛一愣。好些年没过过生辰,他都忘记了。须臾,轻声道谢:“多谢嘉娘惦记。”

  低头看了眼,鼻子尖还没打开就闻到喷香的肉味儿。

  他弯起眼角伸手将纸包揭开一个角,果然是小零嘴儿。修长的手指捻了一块放嘴里,吃相斯文而好看。不过虽然斯文,不妨碍他速度快。喷香的小酥肉味道在嘴里化开,周憬琛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几分:“还是嘉娘的手艺好啊,营地的饭食着实令人难以下咽。前些时候友人看我都饿的清减了好些。”

  叶嘉冷酷无情地拆穿:“……别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会经常给你送,想都别想!”

  周憬琛笑了一声,点点头:“哦,是吗?”

  叶嘉哼了一声。见他慢慢将肉咽下去,嘴角动了动。就在叶嘉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话时,周憬琛收起故作坚强,下一瞬嘴角勾的更深刻,“那……要怎样你才会经常给我送呢?”

  “……”

  叶嘉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临近六月,天气越来越热。许是北边日晒多的缘故,叶嘉总觉得这块地界的日头能把她给晒化。即便此时头顶有树荫遮着,她还是觉得热得慌。尤其这人盘腿坐在她面前,仰着脸看她的模样,当真是好一个清隽舒朗如明月的少年公子。

  约莫是头发太厚,都坐了一会儿还是没干。

  叶嘉这该死的强迫症,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最后丧气地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周憬琛这么一会儿已经吃了小半包。方才说的话也不全然作假,确实驻地这边的伙食差。尤其是他们是最低等的杂兵,还没上过战场肩上没有功勋,吃的自然就更差。周憬琛对吃食没太大讲究那是在叶嘉没来之前,叶嘉来了,他自然不乐意去吃那点猪食。

  此时抬眸看着她,有些茫然无辜的样子:“怎么了?”

  “你来洗漱没带布巾子吗?”叶嘉看那水珠顺着他黑如墨段的发梢滑落到背脊,又没入了腰腹,真的觉得很碍眼,“头发这么湿着你是打算体热烘干?”

  周憬琛眨了眨眼睛,男子体热,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叶嘉一把扯过方才给他遮丑的湘妃色布巾子,弯下腰就站在他身边把他头湿发给擦了。当然,擦得不是那么温柔,就差没把他头发给薅秃。周憬琛也没反抗,任由她乱揉一气才总算是吃了个半饱。

  男子饭量大,周憬琛别看着清瘦,一顿饭能吃三碗饭。叶嘉统共才给他带了三斤多的小酥肉,不能一次性全吃完。克制地吃了一斤多他才起身去将挂在不远处的树杈上的外衣取下来。日头是真的烈,这么一会儿晒的七八分干,穿在身上也不嫌凉了。

  叶嘉看了看时辰也决定走了。其实早就该走,只不过她迷了路找不回去。本想叫周憬琛送,可人家正在吃东西她不好打搅。这不只能等他吃够了收了手才提出叫他送她出林子。

  “下回何时过来?”周憬琛握住叶嘉的一只胳膊,手下暗暗用力搀扶着。

  虽说方才见面时仓促又不合理,但周憬琛可没忘她是从半坡滚下来的。这林子里看似没危险,实则草木太深,沟壑很多。一不留心就会踏空,若是甩到掉坑里很难爬上来。

  叶嘉这会儿心情还不错,走得也稳当:“看我心情吧,心情好就再来。”

  “这样啊……”

  周憬琛垂眸看着头发乱七八糟洒下来的人,也瞧出了她今儿来穿了新衣裳。不过因为一场乌龙给弄得污糟了,但却意外的娇憨。嘉娘平常都不作小女儿娇态,此时这样,鼻尖脸颊泛着薄红,额角鬓边都是香汗,倒是某些妆容精美的美人还叫人心疼。

  “嘉娘,回去抽个空去郭大哥家走一遭吧。”周憬琛克制地收回视线,手仿若不经意地帮她扶了一把发髻。目视前方,“帮我带句话给他。”

  叶嘉越过一个草沟,也不看他就问:“什么话?”

  “十日后,携吃饭的家伙去东乡镇沈府走一遭。”

  叶嘉:“???”

  “拜托你了。”

  叶嘉想想,点了点头:“我知了。”

  周憬琛半搀扶着人走到了林子的外围。两人一出林子就看见了拴在不远处的树下的牛。牛拆了车架子,正甩着尾巴低头悠闲地吃草。孙老汉人也还在林子外面等。他不知是猜到叶嘉进林子会耗时有点久还是怎么滴,此时靠在一棵大树下拿片大叶子遮脸,正在悠悠地打着盹儿。

  听见动静,他将脸上的树叶掀开一个边儿,眯着眼睛看过来。见是叶嘉,他拍拍屁股站起身。

  周憬琛远远朝孙老汉颔了颔首,忽然抬手将叶嘉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叶嘉抬眸疑惑地看他,他弯了弯眼角忽然说了一句:“嘉娘,今儿的衣裳真好看。”

  叶嘉的心咚地一跳,低头看了眼自己染了草汁的衣裳,蓦地脸一红。

  绷着脸,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周憬琛目送着牛车走远,才抱着小半包的酥肉离开了树林。

  因着耽搁这一会儿,肚子早就饿了。孙老汉往日经常在外跑车,习惯了随身携带干粮。今儿午时在外头等叶嘉他就吃了两块干饼子下去。叶嘉想着这一路都靠他护送,到了家就叫孙老汉留下用饭。孙老汉不好意思总吃白食,就有些抹不开脸。

  “这样吧孙叔,你家去把两个孙子接过来用饭。”叶嘉心里琢磨着事儿,此时看起来面色郑重,“正好有些事儿想跟孙叔说一说。”

  孙老汉一看叶嘉这面色,猜她许是有事让他来做,想想便也答应了。

  牛车一走,余氏拿着布头从屋里出来。

  蕤姐儿在屋里睡着,院子里太晒,余氏特意将点点的窝搬进堂屋。此时点点从屋里抬起头,看了一眼叶嘉,又慢悠悠地趴服下去。余氏先是瞧见叶嘉揪巴巴的衣裳和歪了散开的发髻,心里一喜。垂下目光又往她的脸上瞅了好几眼,面颊红润有光泽。

  她按下心中的高兴,快步走过来:“嘉娘,可见到允安了?”

  “见到了,人还不错。”叶嘉点点头,而后将怀里揣了一路的十六两银子给拿出来。

  余氏本还想多问几句,问清楚她见到周憬琛可有好好说话了。但这一看十六两银子就把这事儿给抛到脑后去,惊喜道:“这是……香胰子的生意能做?”

  “嗯,这是东乡镇的绛唇轩给的第一笔货银,往后能不能继续供货,得看售卖情况。”

  叶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志在必得:“娘,咱的这个香胰子的生意能做长线,第一批货卖出去。第二批就可能不只是十块的要。我问过铺子里的伙计,绛唇轩的香胰子月销售在百来块。咱不说全占了这个份额,往后至少得占一半。得尽早再做一批。”

  余氏自然清楚,这香胰子的利润就太大了。扣除原料,能十倍的往上挣。可比他们累死累活摆摊儿卖猪头肉要有前景的多:“那店家可说什么时候给咱答复?”

  “我给他们留了地址。”叶嘉一早把这份兴奋给按住了,到家才显出来,“且等着便是。”

  不过既然要做,那就得抓紧时日做。

  香胰子不似吃食当日做次日卖,香胰子制好了还得晾晒风干。如今这个天气,至少得放上十日。多放几日更瓷实。叶嘉琢磨着既然一块猪胰子才制成十四五块,想要占到一半的份额,至少四个猪胰子才够。二来用料也得囤,采买需要花费心思,磨豆粉也需要功夫。捶打制作香胰子到捏成型至少需要一两日。细算下来,若是要弄,少不得得歇业三四日。

  摊子上的事儿不能停的,周家不是只做一样生意,好多事情同时在做。

  猪头肉又需要收拾,要卤要调卤汁。韭菜也需要收拾,晚间还得制饼次日大清早去卖。虽说每件事都不算多累,但叠加在一起这活儿就重了。

  叶嘉跟余氏都不是那等特别强健,能扛得住的壮实身子骨。这般高强度的劳作干久了,她俩铁定要累出毛病的。可要是做一样停一样,又怕耽误朝食摊子的生意。

  做生意讲究一个持之以恒,客熟才人多。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朝食摊子的生意早晚会打了水漂。

  “要买仆役。”

  余氏早就想说这事儿,还没说要弄香胰子这门生意的时候她就想过要雇人。这段时日,虽说家里许多事她搭把手做没有怨言,其实每回都累得够呛。只不过儿媳做得更多,又是操心生意又是亲自干活的。她自然就不会说:“咱家事情多起来,光靠咱俩是做不好的。没得累出毛病。”

  叶嘉却没想过买仆役。不是说买人贵,而是不合适。

  他们要的人是能直接上手干活的,但瓦市上卖的大部分都是不晓事儿的年纪。超过十岁的就少。不因别的,只因年纪大了不好养熟。李北镇的风气可是跟中原可大不同,这地方地广人稀,没官府管着。你一纸契书能不能压住人是另说。毕竟周家孤儿寡母的一看就好欺辱。

  “还是雇人更好。”叶嘉沉吟片刻道,“按照当地人工开工钱,工钱日结。”

  余氏的本意自然是买人,她的习惯是如此。但叶嘉把顾虑一说又十分有道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如今已经没有尊贵的身份,确实不敢保证从外头买回来的丫头老妈子能有多听话。

  “这事儿还得稍后再谈,外头耽搁了这么久,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余氏如今已经能把馍馍蒸熟了。夹生的饭许久没有过。听到叶嘉这么说,立即就说自己蒸了一锅杂粮饭在锅里。菜色自然是叶嘉早上给他们留的小酥肉。

  这东西当零嘴儿吃也行,当菜吃也行。

  叶嘉点点头,去屋里赶紧把一身衣裳给换下来。扭头出来就拿了两个鸡蛋在手里。光吃杂粮饭是不行的,她这会儿累了也不想做别的菜,就预备炒蛋炒饭吃。

  蛋炒饭炒就简单了,打两个蛋加半颗胡萝卜丁。若是想吃荤可以添点儿肉丁。叶嘉将锅快速地烧热,而后两个鸡蛋打散了倒进去炒得半熟,盛上来。胡萝卜丁炒断生,再一锅杂粮饭倒进去,鸡蛋也加进去一块爆炒。叶嘉做蛋炒饭是习惯这么做的。许多人喜欢鸡蛋液淋在饭上,炒出金黄的色泽。她不喜欢,觉得那样的蛋炒饭没有柴火气,不香。

  叶嘉这边快速炒了一锅蛋炒饭,蕤姐儿闻到香味从睡梦中爬起来。揉着眼睛就迷迷蒙蒙地爬到后厨的门边来,小奶音含含糊糊地喊了句婶娘:“婶娘吃饭了吗?”

  “没呢,”叶嘉回来都已经过了午时许久,她没用午饭饿了,“你饿的话也吃一碗?”

  “好哒!”小姑娘一听这话就蹦跶起来,拍着手去找余氏给她擦脸。

  余氏才在井边打水给蕤姐儿擦脸梳头发,方才在窝窝里懒得起身的小点点嗖地冲进来。嗷呜嗷呜地围着叶嘉打转转。叶嘉这饭是加了盐的。依稀知道猫狗不能多吃盐,她只给了点点一小勺。

  “我也来吃点。”余氏中午吃过了,但这会儿闻着味道觉得香,馋得慌。

  囫囵地垫了肚子,叶嘉就去镇子上采买了。

  上回买过一次,这回叶嘉都认的地儿。不肖半个时辰就把需要的东西买齐了,只剩下猪胰子这一项。猪胰子自然是越新鲜越好,毕竟香胰子的效用强弱取决于胰子里头的分泌物。天气这么晚了,回去也做不了。放一日的话,明儿怕是没那么好的效果。

  镇上只有一家肉铺子,屠户每日杀两到三头猪,叶嘉要五个猪胰子就有些难。屠户是知晓叶嘉总买些猪内脏回去吃,倒也没觉得奇怪。

  “明儿我这只杀三头猪,能给你三块胰子。”屠户挣了叶嘉不少钱,两人熟识得很,听说她非得要就只能想想办法,“不然你等明日傍晚来寻我,我去老李头家给你再匀两条过来。”

  听他这么说,叶嘉自然是满口答应。

  拎着东西回到家,正好在村子口遇上载着两个孙子的孙老汉。老远一家人瞧见叶嘉就赶紧把车停下来。看到叶嘉一手的东西,干脆过来帮她提到车上:“我这便就厚脸皮来了。”

  孙老汉两个孙子还挺听话,孙老汉让叫人就叫人。

  叶嘉应了,又拆了一包果子点心,给两人一人抓了一把。两人本不敢接的,看了眼孙老汉见他点头才接。孙家的大孙子挺早熟,客客气气地谢过叶嘉。叶嘉摸了摸老大的脑袋,小孩儿还挺有意思的,脸蛋红红的垂下头去。

  到了家门口,叶嘉让余氏把东西提回去,放下两孩子。让孙老汉赶车送她去郭家桥走一趟。

  孙老汉也不多问,当初叶嘉包他的车就说过了,周家有事他是必定要送的。索性郭家桥离得不算太远,牛车走得快些,两炷香的路程。叶嘉到了郭家桥随便拉了个村里人问郭淮。这本不过是件小事情,找人而已。谁知她一提郭淮,被拉着的那个妇人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那妇人盯着叶嘉看了许久,那眼神仿佛叶嘉是什么傻子。不过还是给叶嘉指了路。

  等牛车晃悠晃悠地到了郭淮的家,叶嘉才隐约明白那妇人作甚那般眼神看她。郭淮的家破烂得像个随时要倒坍的荒废屋子。院子里架满了腐烂的木头。各色各样鲜亮的菌类蘑菇从木头桩子的缝隙长出来。院子里随处可见的杂草,一股子古怪的味道。

  郭淮人就在院子里,蹲在一个石缸旁边捣鼓一株看起来就古怪的植株。手里拿了个瓢,正在往植株上浇水。听到动静抬起头,对上叶嘉怪异的眼神。

  他捋了捋稀疏的胡子,笑着站起来:“弟妹怎么过来了?”

  叶嘉收回四处打量的眼神,只管把周憬琛说的话复述给郭淮听。

  郭淮听完脸色变了变,而后又恢复满脸笑意。点点头,请叶嘉进屋去喝茶。

  叶嘉看了眼他家那风雨中飘摇的屋子,把到嘴边的拒绝给咽下去。虽然不清楚郭淮是个什么路数,但能周憬琛打交道,后期在书中也留有姓名的人,应该是个怪脾气的奇人。

  茶水自然不是什么好茶水,就两根茶根子白水泡一泡,连个味儿都没有。

  叶嘉喝了小半碗,把话带到了就准备走。走到门口,叶嘉眼角余光瞥到他随手摆在门边上的一个幌子。上面的字迹还挺狂草,叶嘉眼尖看清楚:乐天知命故不忧。

  好家伙,一个搞封建迷信的算命先生!

  怪不得叶嘉先前看他就觉得他长得怪眼熟的,算命先生不都长得这副模样?

  “弟妹,怎地这个脸色?”郭淮还挺会察言观色,一看叶嘉脸色古怪就猜到她看到了什么。不过他也不在意,捋了捋稀疏的八撇小胡子。笑眯眯地看着叶嘉。

  叶嘉摇了摇头,没有歧视别人职业的意思。事实上,历史上不少名人也是算命的。真算命假算命不管,左右端着算命先生的款儿都是会察言观色的人。叶嘉于是也收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想想也笑了:“郭大哥若是不嫌弃,往后得了空闲来家里用饭。”

  郭淮看着她笑了笑,忽然说了一句:“允安娶了个好媳妇。”

  叶嘉:“……”夸她就夸她,关周憬琛什么事?

第32章

  叶嘉把话给递到,郭淮心中便有了章程。后头的事情不便与叶嘉多说,叶嘉也没多问。

  抬头看了眼天色不早,叶嘉就坐孙老汉的牛车回了家。

  家中几个孩子已经凑在一处玩起来。或者说,孙家两个孙子哄着蕤姐儿玩。许是知晓周家是祖父的雇主,两人做什么都是以蕤姐儿为主。蕤姐儿也是个好性子的孩子,根本不必他们哄。叶嘉进门的时候,蕤姐儿正带着两个孙家孩子蹲在点点的窝前叽叽咕咕的。

  点点自打长得大一些后,性子的凶相便显出来。它跟一般的狗也不同,轻易不会吠,只习惯了藏在暗处静静地盯着人。抱到周家这么久,就连隔壁王老太都不晓得周家养了条不叫的狗。

  叶嘉回来,点点从窝窝里一跃而起。快速地冲到她腿边,绕着她的腿嗅气味儿。

  嗷呜嗷呜的嗓子还带着奶音,孙老汉后头放好了牛车瞧见没忍住多打量了好几眼。无他,这灰不溜秋的狗怎么越看越想头狼?心里好奇,却见叶嘉蹲下身手一抄将小东西抱起来。那灰毛狗窝在叶嘉怀里仰着小脑袋不停地舔叶嘉的下巴,他于是又把眼睛收回去。

  余氏从后院出来,脚边还沾着泥。

  周憬琛不在家,后院那三块地的韭菜就都是余氏在照看。因着家中的进项大多数还是朝食摊子这处挣来,余氏可宝贝那三块地了,浇水施肥都亲力亲为。

  今儿这一整日叶嘉都在外头跑,没个空闲的时候。余氏在家早早将韭菜早就收拾好放后厨,得了空闲还去买了两大个猪头回来。学着叶嘉每日弄的样子收拾,弄的干干净净。她是不会卤,不然这猪头肉早就卤好了。瞧见叶嘉身后跟着的孙老汉,余氏心里立即就有了底。

  因着要招呼客人,叶嘉特意做了好几个菜。正巧将猪头给卤上,叶嘉余氏便请孙老汉在院子里坐下。

  事儿也就那么一件事,雇人做事。

  李北镇是没有牙行的,镇上大多数的店家雇人做事有专门的熟人介绍。要么是找同村同族的人帮工,要么是铺子里放个话叫熟客口头传一传。工钱给多少其实看雇主,市面上其实没有一个统一的价位。这年头也没有相关的法律保护劳工,大多数短工长工看雇主的脸色吃饭。

  叶嘉不想找同村人,信不过这些人是一回事,最主要的原因是周家在王家村没有亲眷。若是出个什么事儿势单力孤,周憬琛人不在村里,她们只有吃哑巴亏的份儿。

  想想,余氏把招工的事情给孙老汉细细地说了。此时她说话也好听:“……我们一家子在村子里也没有信得过的人。这段时日亏得孙老哥跟前跟后地帮衬。出去办事,都是孙老哥搭手的。如今既然咱家有这个钱找人,不如将这个钱给孙老哥挣了。旁人做事我们是信不过的。”

  孙老汉日日接送周家婆媳,叶嘉在做什么他比旁人清楚。原本余氏不说,他其实也想厚着脸皮提一下这事儿。此时余氏把话说的这样漂亮,他自然是一口答应。

  工钱这事儿还没谈他就应了,也是孙老汉信得过周家人。晓得这婆媳俩是顶顶厚道的人。

  叶嘉把人找过来就是知晓他会答应,此时自然是眉开眼笑:“孙叔也不用担心,我跟娘不是那等苛责的人。既然找孙叔做工,咱工钱上也不会亏待你。”

  想了想,香胰子不是日日制。如今这门生意还没红火到那个份上,定然是有一单生意制一回货。叶嘉给孙老汉开工钱自然只能是按日结。叶嘉给开的工钱也多,一日一百文,包两顿饭。

  别小看这一百文,镇上最大的绣房一个月才八钱多银子。余氏当初是每日去做工,坐在人家后院的屋子里一绣就是一整日,绣得头昏眼花。一个月三十日,还只包一顿饭。均摊下来。一日也才多少工钱?叶嘉给的这个工钱可以说多得叫孙老汉拿着都烫手。

  “这,这……”人家愿意给这个工钱,孙老汉再老实也没有往外推的。就老脸通红地抓耳挠腮,好半天红着眼睛谢过叶嘉和余氏的照顾。

  叶嘉摆摆手,笑笑说:“咱家也亏得孙叔平日里帮衬,倒也不必那么见外。”

  孙老汉忙说自己会好好做,说着,瞥见睁着大眼睛往这边瞧的大孙子:“栓子也能干的。若是往后周家有什么小事儿抹不开身的,指使栓子去跑腿也成的。”

  叶嘉回头瞥了一眼,叫栓子的小孩儿一双眼睛乌黑发亮。见叶嘉目光看过来,他害羞得脑袋一扭跑一边去。她是晓得乡下孩子四五岁就开始给家里做活儿,女娃子五六岁就洗衣裳做饭的也多,但她的固有概念里没办法使用童工。笑了笑就去后厨忙了。

  卤猪头肉要个把时辰,因着要做冷切,不必卤的太烂。不然吃起来不脆。

  谈话这一会儿,猪头肉其实卤的差不多。

  叶嘉去拿筷子戳了戳,看色泽差不多便将猪头肉全夹出来放到大木盆里冷却。选了一块猪脸肉加两个猪耳朵,叶嘉快速切了胡芹和芫荽蒜末,调了卤汁往里头一浇便拌。

  这边将锅清出来,叶嘉又做了一道小炒羊肉,搭配三道素炒打了个蛋汤。

  孙老汉带着两孙子在周家吃了丰盛的一顿,两孩子时常会吃点爷从周家带回去的零嘴儿。这头一回吃叶嘉做的饭,香得差点没把盘子都给啃了。余氏看得发笑,又拿了些蜜饯给两孩子吃。

  吃完天都黑了,孙老汉忙带着两孙子离开周家。

  余氏将锅碗瓢盆都给收拾了,哄着蕤姐儿去屋里睡着。婆媳俩才抽出空儿坐下来就说话。

  叶嘉要雇人,怎么安排人做事还是个问题。这里头学问大着,非要掰碎了说,就是事关生意能不能做的长远。照叶嘉的想法,活儿是不能分给一个人做的。不能因为工钱给得多就把活儿全丢出去,教人做事只能教一部分,具体的制法还得捏在自家人手中。

  叶嘉一说,余氏自然就懂。这便是读书多的好处,理解能力强过太多同时代人。

  虽说孙老汉做事稳妥,但叶嘉惯来不爱拿钱帛这等东西去考验人心。古时候可没有专利保护法,制作香胰子大大小小也算一门专利技术。全交给外人是不能的,不然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就没意思。

  两人商议了一下,决定把捶打猪胰子这活儿分给孙老汉。

  一来男子力气大,孙老汉虽说有了点年纪,但比起叶嘉余氏要强太多。后头添加各种材料得叶嘉来。至于磨澡豆,余氏本想交给孙家那个大孙子去弄。被叶嘉一说,觉得澡豆那东西算是香胰子中不可或缺的关键原料,顿时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省力气不是这个省法儿,涉及到生意,余氏拎得清轻重。

  “那行,明儿猪胰子送过来,咱们下了摊子就能弄。”叶嘉觉得余氏当真是个顶好的生意搭子,她通情达理还会举一反三,许多话跟她说都是一点就通。

  余氏点点头,放下杯子便起了身。正准备去后厨帮着弄明早韭菜鸡蛋饼的面皮子。

  “娘,咱今晚不弄了。”叶嘉连忙喊住她,“往后天气热起来,隔夜的饼味道必然要差许多。咱家每日只卖三百个饼,就多劳累些做的尽善尽美。咱这西施摊的招牌可不能因为天热就砸了。”

  天气热起来东西确实容易坏,尤其他们做熟食的。余氏素来不会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指手画脚,叶嘉这么说她便听了。正好晚间闲下来,婆媳俩洗了澡在院子里乘凉。

  眼看着到六月,七八月怕是会酷暑。不晓得这没有空调没有风扇的古代该怎么熬。

  晚间的风送来凉意,叶嘉拿把大蒲扇扇着风忽然突发奇想:“娘,你说咱家院子是不是该种棵树?这般光秃秃的晒着,炕气太重了,有口井也顶不住。”

  叶嘉不提余氏还没想过,这一提,余氏回头打量自家院子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好看。

  说起来,周家这个院子不算小,前后占了块四百平。不过这也是亏得李北镇这边的地不值钱,人又少。每家每户院子都挺大,好些人家在自家院子里养牲畜的。

  周家小的是屋子。小三间儿,当初建的时候为了省材料才弄得逼仄矮小。这西北地儿大夏天的,屋子一矮就热。原先叶嘉才来没打算久待,所以没管过。但如今生意都要在这边做起来,家里住的条件自然也得提升才行。

  “我琢磨着等咱家香胰子的生意真正做起来,手头有更多的钱,咱就把这屋子给推了重建。”叶嘉说的随意,一字一句却像小石锤敲在她心上,“届时再跟左邻右舍商议商议,买下附近的地,弄个大一点的院子。靠墙重点葡萄或者花木……”

  余氏喝了一口井水镇的绿豆水,一口甜汤凉到了胃里:“嘉娘琢磨便是。”

  叶嘉笑了一声,抬头仰望着天空。

  暮色四合,一种别样安宁的气息。两人在院子里坐了会儿就各自回屋睡下了。次日四更天就起,点着灯火在后厨揉面包饼子。余氏渐渐做渐渐熟练,如今都不需要叶嘉指点便能包的很好。

  两人忙了一会儿,门外听到牛车的动静才去开门。

  瓦市上朝食摊子多了以后,饼子就不大吃香了。有些东西刚吃是确实香,吃久了也就没那么稀罕了。叶嘉不是没想过改卖别的,她甚至都琢磨起卖煎饼果子。但转念一想不能太贪,她往后别的生意做起来就没有那么多功夫耗费在弄李北镇的朝食摊子上。

  不过煎饼果子确实值得做一做,闲暇时候弄,自家吃。

  今儿她们到镇上赶了早,到的时候别家摊子还没开张。韭菜鸡蛋饼卖的快,一大早很是忙碌。三百个饼子很快就卖完,到开始卖猪头肉还有一会儿。

  两人才把桌子摆上,老远就看到一个高壮的姑娘抱着大包的东西过来。叶嘉低头摆弄砧板和卤水,余氏看那人直直地朝着西施摊走过来以为她要买饼子。立即站起身笑着说:“对不住,今儿的饼子早卖完了。要吃的话,只能等明日早……。”

  她话还没说完,那姑娘笑了笑地扭头看向叶嘉。

  别的话也没多说,她就把那一大包东西放到叶嘉的手边:“嘉儿,这是小二爷叫我给你送来的。”

  叶嘉抬头,那姑娘咋咋呼呼的:“那日送去镇子口你不在,我就又给带回去了。这不前几日小二爷跟商队去南越押镖不在,我就给你送过来。你收好哈,不然小二爷回来问,我又该挨罚了。”

  说完,她放下东西就跑。

  叶嘉愣了愣,想追上去把东西还给人家,人跑得没影儿了。说起来,叶嘉倒是想起来自己如今有钱了,能把先前当得原主的东西给赎回来还了。

  旁边有那吃惯了西施摊猪头肉的人一看最新鲜的肉摆上来就过来问。

  有客来不能放着不管,自然有东西卖东西。倒是一旁啃着饼子的余氏瞥向那大包裹,立即就想到前些日子儿媳在镇上碰上程风的事儿。嘉娘都摆明了不要他的东西,这人怎么还追着人送呢?余氏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心道这程家老二怎么半点眼色没!

  程风是原主的相好,可对叶嘉来说却是个陌生人。说实在的,程风留在叶嘉这儿的印象还不如给张春芬深刻。几笔买卖一做,叶嘉立即就把他给抛到脑后去。

  “娘,快些搭把手。”新鲜的肉端上来自然买的多,叶嘉忙着不称手,“帮我把这些肉包起来。”

  余氏忙将这点事压下去,麻溜地过来帮忙。

  两人忙了一上午,不到午时两颗猪头就卖光了。余氏累得靠在木架子上直锤腰。叶嘉想着一会儿要去屠户家里问问猪胰子的事,便叫余氏在摊位上等会儿,她自己则去到瓦市里头。

  说起来,李北镇的瓦市看似不大,实则买卖的东西种类特别多。光是许多中原找不着的香料,这里都能找着。不仅有香料,药材,还有奴隶,牲畜,马匹。但马匹这东西不是常有的,一来是金贵,二来是卖的人都大户。一个月也只能碰见过一回的样子,今儿刚好有卖的。叶嘉不是不眼馋那马,毕竟马可比牛跑得快多了。但一匹马至少三十两,好马价值千金。她很识趣,收回自己多余的眼睛。进去就找屠户的摊子。

  因着瓦市的位置不固定,除了叶嘉的西施摊被乌苏和四勒定死了,旁人不敢动。其他人都是看运气抢位置。屠户生意做的久,位置就在那一块。但今儿不知怎么,好似人不在。

  叶嘉在里头找了一圈没找着屠户的摊子,正准备去卖羊大叔那儿取了羊奶走。忽然听见靠西边的空地那边传来一阵骚动。然后就听到远处有人尖叫,有人像疯了似的往瓦市这边跑来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东西摔倒的动静。方才还热闹安宁的瓦市忽然就骚乱起来。

  她心里正奇怪呢,旁边一个大汉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快点走,马匪来了!马匪进镇子了!”

  这一嗓子喊出来,整个瓦市都乱起来。

  叶嘉反应快,火速去卖羊大叔那提了羊奶就走。她走得快,连走代跑的快步走到鹿砦门口。这会儿瓦市的摊贩也动起来,挑担子的挑担子,收摊儿的收摊儿。本来井然有序的瓦市忽然间就乱了。叶嘉提着羊奶到门口,好在余氏已经把东西都搬上了牛车。

  “怎么了?怎地这个脸色?”余氏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看着瓦市里头乱了有点好奇,“里头打起来了吗?怎地这些人都收摊儿了?”

  “快走,娘,没工夫说。”叶嘉一把拉住她。

  死死拽着企图往自己身后张望的余氏一面快走一面低声说了句:“听后头有人喊说是有马匪进镇子了!”

  话音一落,余氏的脸都白了。当下也不好奇了,麻溜爬上牛车。

  孙老汉的反应也快,抬眸看了眼瓦市半点不犹豫,厉声让叶嘉赶紧上车。而后不管旁边有小贩拦车,他狠狠一甩牛鞭,牛车就快速地动起来。叶嘉扭头看了不眼不到半刻钟就乱成一锅粥的瓦市,远远地看到人四处逃散有点心惊肉跳的陌生感。

  说句实话,她感觉十分突兀,有种很荒谬的不真实感。

  但看着不远处烟尘滚滚,耳朵尖,确实听见凌乱的马蹄声。叶嘉总算相信了马匪真的进镇子了。但是,为什么呢?李北镇下面可是有十几个村子,上回周憬琛画舆图的时候她瞅了几眼。李北镇被各个村呈环状围在在正中心的。正常的逻辑来说,马匪不是应该先进村子么?

  叶嘉皱着眉头,一面觉得这个事情有点不对劲,一面又不敢考验自己的运气去看看情况。若当真是马匪进镇子,她有几个脑袋够他们砍?或者嫌自己长得还不够勾人么?

  牛车赶到镇子口,孙老汉老道,没有走常走的那条路,反而换了小路回村子。

  到了村子,村子里家家户户闭门塞户。好些人养在院子里的牲畜家禽不见了。叶嘉是知村子里家家户户挖了地窖,许是把牲畜藏到地窖去。

  偌大的一个村子,竟然一个上午的功夫不见人影。周家院子是锁着的,没打开过。蕤姐儿人在王老太家。他们去王老太家门前,王家的门自然也是紧闭的。喊了也没有人应声,好似人不在。孙老汉跑到村子口看了会儿,回来就说带她们去后山。

  “后山有藏洞,”孙老汉这时候说话倒是严厉的很,“先回去把贵重物品拿上,去后山避避风头。”

  叶嘉听着他的语气,再看王家村熟练避祸的模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严重。当下不再纠结,跟余氏快速地回家将贵重物品拿出来,叶嘉顺手抄起不知何时藏到门后头的点点就走。

  事发突然,余氏竟然不忘拎上两袋子面。后厨那点东西她全提上了车。

  等孙老汉把两人送上后山,叶嘉忆起先前在后山闲逛时找到的洞。就跟余氏两人往那个洞去。孙老汉忧心家里的孙子,说回去自己村子看看便就走了。

  婆媳二人到了那洞口,差点没被一把刀砍死。手才摸到遮着洞穴的草木,就几把刀挥出来。等叶嘉出声儿,里头才收起了刀。藏在洞穴里的果然是村子里的人,一个洞藏了七八个,都是老弱妇孺。凑了巧,王老太抱着蕤姐儿也在里头呢。

  蕤姐儿看到余氏和叶嘉,红着眼睛就扑过来抱住叶嘉的腿。

  “婶娘,祖母。”小家伙还不知发生何事,忽然就被抱到这儿,小人儿委屈巴巴的。

  见是村子里的人,她们也让开了位置让两人进来。叶嘉跟余氏蹲进去,逼仄的洞穴一群女人味儿也不好闻。其他妇人日子过得不如周家,平日里清洗也不那么勤。天气一热,那味道就有点让人眼晕。

  叶嘉蹲了会儿,想出去透透风,被王老太一把拉住。

  “嘉娘,至少三日,别在外头晃。”王老太说的斩钉截铁,“那群马匪今晚会进村子。”

  王老太这般笃定,其他妇人也没有反驳的意思。瞧他们神色凝重的样子,叶嘉也歇了那点矫情的心思:“到底怎么回事?马匪是怎么忽然就来了的?怎地半点预兆都没?”

  “马匪通常都是来得快,天黑的时候进村子或者进镇子,抢的急,抢一轮就走。”

  其他人插嘴,嗓门压得很低:“……昨儿那群马匪从西北边的于家村过来的。“

  “在于家村闹了一夜,又杀又抢的,听说于家村一大早都没几个活人了。“

  说着,有人就抹了眼泪:“王四嫂她姐姐家几个姑娘被几个匪徒掳了去,糟蹋得不成人形。就丢在村口后山那块儿,身上没一块好皮,下身都是血。今儿一早那群歹徒顺着于家村后山那条路去了镇子上。咱这边运气好,一大早发现不对回村子传信……”

  “怎地发生这么大的事没有人管吗?驻地那边呢?”余氏听得齿冷,哆嗦了好半天才怒斥道,“于家村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哪儿管的及啊!淑娘你是不晓得,于家村到东乡镇那边一个来回得一天呢!且不说昨晚那个状况,于家村一个人没跑出去,信儿递不到驻地去。就说口信递过去,他们也都不怎么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