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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村的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早就习惯了,“那群马匪不恋战的,大都是抢了就跑。个个有马,跑起来人长十条腿都追不上。等驻地的兵卒子过来,他们早跑得没影儿了。”

  说着,一群人长吁短叹的。

  叶嘉的一颗心慢慢沉下去,想到昨晚自己说的在此处扎根的畅想,倒是颇有种异想天开的愚蠢了。抬眸不经意对上余氏。

  余氏神色惊惶,没忍住伸手抓住了叶嘉的胳膊。

  “嘉娘,”余氏心里乱成一团,她虽说在王家村三年,但似这般的情况是头一回遇上。以往也听说过马匪进村子抢粮抢人,但每回都是拿了东西就走,没听说过杀人的,“嘉娘……”

  叶嘉拍拍她,从后背的篓子里拿出了几样东西。

  一个是她砍猪头的大砍刀,一个是家里劈柴的斧头,再有一把是切菜的刀。她方才回去把钱箱子给找出来,剩下的就是摸了这几个东西。此时拿在手里掂量了几下,把菜刀给了余氏。

  虽然没说话,但一把菜刀给了余氏不小的安慰。

  叶嘉的背篓里哼唧哼唧的,突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缩在洞里心惊胆战的妇人们没想到这周家媳妇儿这个时辰了,还不忘把狗带出来。他们还没问怎么逃跑不忘带了条狗,就见点点后腿灵巧地一蹬,跳出了背篓。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洞口,那双眼睛幽幽地盯住了洞口。

  叶嘉瞬间做出了个‘嘘’的动作。

  洞穴中迅速静下来,草木之中传来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很低很轻的呼吸声。汗毛一瞬间炸起来,余氏的脸色煞白,叶嘉几乎是一瞬间捂住蕤姐儿的小嘴。

  洞穴的妇孺们蜷缩到更深处,有几个悍勇的拿到蹑手蹑脚地摸到了洞口边上。

  不过须臾,草丛扑簌簌地一抖,那脚步声似乎远去。草木被拨弄的声音也轻了许多。但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点点却还是蹲在最前面,个头不大,威风凛凛。浑身的小炸毛竖起来,瘦长的小身形崩得紧紧的。嗓子里发出呜呜威胁的声音。

  似乎是听到了点点的警告声那草木才又扑簌簌一抖,有沉重的脚步声走远。伴随着脚步声还有人叽里咕噜的说话,说的话夹杂了不知哪儿的语言叶嘉有些听不懂。

  有那妇人听懂了,低头怪异地瞥了一眼点点。

  点点根本没管,探出草丛去外头嗷呜嗷呜叫了两声,片刻又钻了回来。摇头晃脑地打了个响鼻,而后甩了甩小尾巴窜回了叶嘉的身边,往她的腿边一窝。

  叶嘉第一回 遇上这种事,说实话还有点摸不清楚状况。早上还好好的做着生意,她心里还盘算着做生意。回了村子就变成这般。早上到如今就吃了一个饼子,叶嘉此时有些饿得胃难受。反倒是余氏忽然握住了叶嘉的手,塞给了她一块糕点。

  见叶嘉看过来,暗示她偷偷塞嘴里。叶嘉趁人不注意塞嘴里,余氏才装模作样摸了几把点点的背,嘀咕着没白养这小东西。

  旁边方才多打量了点点好几眼的妇人想想开口问:“周家小媳妇,你这养得是狼是狗?”

  “狗。”叶嘉嘴里东西还没咽干净,说话含含糊糊的。

  索性那妇人也没在意,怪异的目光瞥着点点,怎么看都不像。想起刚才外头那人说话,说这里藏着一窝狼崽子,她越看越觉得像狼:“我瞧着这小东西尾巴下竖,该不会是狼崽子吧?”

  叶嘉心里一动,瞥了眼点点的尾巴,坚定地摇头:“是狗,我相公从外头弄来的,最凶的狗种。”

  她这么肯定,旁人也就不问了。

  说实在的,若是有人在村子里养狼,旁人家养鸡鸭养羊的自然是不乐意。住在乡下的人都晓得,狼这东西凶的很,天性里凶残就是要吃肉。若是哪天没看好,跑别人家里咬死家畜,那要怎么算?方才紧张时没人想,这不安全下来自然就有心思担忧别的事。

  叶嘉摸着点点的后背,迎着一众目光道:“我只在院子里养,会看好。等闲不叫它去外头乱转。”

  妇人们心里想想,嘴上没说出来。叶嘉这么把话点出来他们反而脸上讪讪。

  这次的风波没有等到三天,次日一早就有村子里的人进后山来喊了。昨儿那群马匪去到镇子上,不巧遇上了程家人。抢掠到西街还没下到王家村就被程家那群凶煞的镖师们给打得死了好几个。剩下的骑着马跑得快,抢掠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就仓皇地逃了。

  村长把事情说清楚,躲在后山的王家村人就收拾收拾都下山了。

  叶嘉跟余氏窝在里头的角落,出来四肢都是麻的。到了家,发现家里还是被翻了。昨儿那帮人四处跑,好几个顺着东边下到了王家村这边。人少,怪不得昨儿在后山那般谨慎。

  闷闷地吐出一口气,叶嘉跟余氏开始清点财产损失。

  家里被褥衣裳扔了一地,余氏自己存的那点私房被摸走了。后厨的柜子里一带杂粮米没了,放在水桶里的一条肉也没了。后院那三块地的韭菜没事,院子里鸡笼空了,但里头的四只鸡和蕤姐儿养的那两头羊被王老太一并锁在她家的地窖里。除此之外,没什么太大的损失。

  “得亏我把钱箱子抱走了。”叶嘉特别的庆幸,她的行为虽然有点爱钱如命的意思,但她要是没带走钱箱,放家里绝对被人摸走,“不然咱一家又要喝西北风了。”

  余氏也特别庆幸,心里还有点后怕:“这要是程家那帮镖师不在,咱们怕是就没这么走运。”

  她一提,叶嘉的心也沉甸甸的:“不管如何,这回咱也算是有惊无险。”

  余氏眉眼里染上了轻愁,拧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

  叶嘉自然能明白她的心情,就是那种朝不保夕的危机感。叶嘉原本还想拖一段时日的。此时看着自家挨不了几脚就会倒的篱笆院墙,忽然就下定了决心:“娘,咱家的生意暂时先停一停,就趁着这个功夫商议一件事儿吧。”

  余氏昨夜一夜没睡,家中乱成这般也睡不了,就点点头跟叶嘉去了外间。

  叶嘉沉吟了片刻,开口一句话就把余氏给吓住,“我有个提议,咱一家人搬到东乡镇去吧。”

第33章

  古时候人重本,讲究一个落叶归根的情怀,多数人都有‘穷不搬家,富不迁坟’的固有思维。哪怕余氏在王家村才生活三年,叶嘉这一提出要举家搬迁,余氏的下意识反应就是排斥。这个时代背景下的人总觉得在一个地方落脚就要在此地生根。跟叶嘉这等习惯了满世界飞的人不同。

  不过余氏也明白叶嘉的顾虑,王家村的地理位置确实不好。离驻地有一日来回的距离。且西边一有事,李北镇下属村落首当其冲。

  不过提到搬迁,叶嘉倒是想起一桩事。流放之人能随意搬离么?

  她心里想着,嘴上就把这话给问出来。这是事儿问旁人或许问不出个所以然,但余氏却是知晓的。

  事实上,大多数流放之人按照罪名轻重会有不同的处置。罪名越重的流放地域越远,且被流放之地的环境条件、经济条件、生存条件就越差。等到了流放之地,这群犯人则由当地接管官员酌情处置。最严重的,犯人要么是苦役要么是充军;罪行轻的,到了流放之地是可以自由生活的。

  周家的情况属于重罪之中的重罪,毕竟冠了谋反的名儿。但周家是皇室血脉,其实留了一线生机。原本周憬琛可不必充作苦役,大可似余氏蕤姐儿等一众景王府女眷一般在此地自由生活。坏就坏在,上头有人想要景王这一脉断绝。

  景王府的男嗣一路死绝,独苗儿周憬琛则单独划出来,被充作苦役丢去了西场开荒。若非周憬琛开荒时遭人毒手被人打残,半死不活地被西场的头目以已死的名头丢出来,他是断不能活着离开西场的。

  这些都是外话,且不提。就说肯定一件事,余氏跟蕤姐儿是可以随叶嘉搬迁的。

  “能搬就好。若不能搬,想办法也得走。”叶嘉点点头。虽说按正常逻辑,才遭了重创的马匪理应休养生息,短时间内不会再来骚扰村庄。但叶嘉觉得具体情况得具体分析。这一次的马匪袭击与余氏所提到往常每次袭击的情况大不同,往常只抢东西不杀人,这次可是屠村。

  叶嘉了解的历史并不多,但却知道人心这等东西是叔来不可捉摸的。有的人做事跋扈心眼小,吃了大亏,宁愿断腿断胳膊也要把场子找回来。

  她不清楚这群马匪的路数。但于家村的惨状给了她警醒,这群马匪没有人性的。

  深吸一口气,叶嘉坚定地对余氏道:“举家搬迁这桩事是没有商量余地的娘。这群马匪的行事作风凶残的过了份,奸淫掳掠到这种程度……是极有可能会回头报复的。”

  余氏心里本还有些犹豫,被她这一句话给说的心惊肉跳。胳膊上迅速激起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细细一想土匪的做派,确实毒辣得令人胆寒:“嘉娘,那,你预备怎么做。咱这边好些东西呢,一次性也搬不走,再说后院那么多韭菜在……二来你娘家那边……”

  叶家跟周家不同,叶家是叶家庄的大族姓氏,祖祖辈辈都扎根在这儿。要说服他们举家搬迁是没那么容易的,不过余氏说得对,人命关天的大事,该提醒的话还是得带到。叶家琢磨着既然要搬,家里的东西就不着急归置回去。先把两张床给铺好,剩下的收进箱笼次日搬走。

  至于西施摊的生意,只能带到东乡镇去。

  “等明儿空了,我会去叶家庄走一趟。”叶嘉其实不太想跟叶家那边联系,但做人事尽天命。出于一个普通人的良心她也应该去提醒一下。当然,叶家人听不听,那就不是她的事儿了。毕竟她的猜测也只是猜测,马匪会不会报复谁又说得准?

  余氏忧心忡忡地点了头,回屋子把自己的床铺和东西都收拾起来。

  那群马匪直接冲进镇子,从瓦市的西头一路冲撞怕是会撞死撞伤不少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别说镇上如今是一团乱根本不宜走动,瓦市根本不能正常开启。

  如今好些村子都有兵卒子在挨家挨户地问话,那阵仗弄得人心惶惶的。

  不过屠户一早前答应叶嘉要给她送来的猪胰子,倒是在第三日送过来家门口。屠户也是走了运,事发当日刚好跟几个友人去东乡镇收猪,没回,躲过了一场劫难。次日下午才回的镇子,回来时已经有驻地的兵过来。他家里离得远倒是没出什么事。

  拎着一大袋的猪胰脏过来,听叶嘉打听东乡镇,顺口还将那边的情况跟叶嘉说了说。

  “这头的消息根本就没递过去。不然我早就回来了,哪儿能丢下婆娘孩子在镇上担惊受怕!”

  屠户姓岳,一个西北大汉。跟叶嘉也熟,平常叶嘉照顾他生意多他今儿还送了叶嘉一只蹄髈,“事儿发生的当日晚上,我还在东乡镇东街撞见大兵吃花酒。你不晓得,东乡镇那边热闹得晚上都有人做生意。跟咱这边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一个地。去那边做生意肯定比这边强太多。”

  叶嘉忙把钱结给他。不管这胰子做不做得了,早早说好的买卖人家还给特特送过来肯定不能说不要的。四五个猪胰子听说他找了友人要才有,叶嘉为此多给了点,总不好白拿人家蹄髈。

  “既然岳大哥也觉得东乡镇好,怎地不去那边摆摊儿?”

  叶嘉顺口也提醒,“李北镇这边情况这般凶险。昨儿那群马匪瞧着不似寻常。往日马匪进村子抢掠有这般杀人放火的么?于家村一个村子人被杀光了。这般毒辣,总觉得吃了亏会回头报复。”

  这话说的岳屠户心口一紧,他也不知听见没听见。收了结钱就走了。

  余氏从屋内出来,看着五个新鲜的猪胰子犯起了难。这猪胰子到底是收拾还是不收拾?听儿媳的意思这东西新鲜的时候制作的香胰子效用最好,不能久放。天气一热,肉类就更容易臭。

  叶嘉也在发愁,她也才发现自己竟然有守财奴的潜质。都已经事到临头还担心浪费东西。不过心里想的归心里想的,叶嘉理智还是很清醒的:“也不知孙叔那边如何了。这几日没见他过来。罢了,娘,咱先把东西收拾起来,明儿孙叔若还不过来,我去镇子上再找车送咱走。”

  意思就是猪胰子先放一边,他们抓紧时日收拾行李。

  余氏惯来顺从叶嘉做事的方式,听完就拿了把镰刀将后院三块地的韭菜给割了。

  两人本以为会收拾很久,结果周家根本没多少东西收拾。不到半个时辰,该收的收起来,该搬的搬出来。婆媳二人坐在堂屋倒是闲下来没事干了。叶嘉看了眼可怜巴巴的两箱行李,还特意打开看了看。连不要的东西都装进去,结果还没装满。

  “咱家东西这么少的吗?”叶嘉许久无言。

  “嗯。”余氏也才发现,“就这些已经是收光了屋子的。”

  周家东西少,一来主要是穷的,往日家徒四壁,除了两身破衣裳啥也没有。后来倒是有了点存银,但婆媳二人每日忙得跟陀螺似的,没闲工夫弄。此时除了钱箱子和几口大锅,做买卖的小食摊,锄头菜刀等东西,两大一小的人只有身上一套衣裳,包裹里一套。

  身上的衣裳还破烂得很,叶嘉顶好的衣裳就余氏给她做的那一套,原先原主的首饰被她给当了。被子褥子倒是有几床,叶嘉看了几眼,让余氏别带了:“这么破也不保暖了,带过去也是扔。”

  “还是带着吧,到那边还能给点点单个窝。”余氏如今知道日子苦也节俭了,“左右箱子不是没处放。”

  叶嘉一想:“……倒也是。”

  算来算去,最值钱的竟然是院子里那一口井。旧衣裳也不准备带,破烂东西断舍离很有必要,“咱家也没啥东西好收拾的,这些正好一车装走。”

  两人在屋里坐了会儿,闲来无事,叶嘉看着被泡在水盆里的猪胰子觉得还是把这些给收拾了。

  这东西算是整个周家最值钱的玩意儿了。加上那些澡豆和干花,约莫花了三两多银子。若是真因为天气热臭掉,估计要亏心死。有道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没穷过不晓得浪费好东西可耻,她实在是舍不得三两银子的东西就这么白费。

  趁着等孙老汉来的功夫,叶嘉干脆跟余氏俩洗洗手把这些猪胰脏给收拾掉。

  猪胰子清洗很有讲究,毕竟发挥作用的是猪胰子里的胰腺分泌物。

  余氏不是很懂什么分泌物,但听叶嘉说,隐约能明白发挥效用的是猪胰子上面黏糊糊的那层东西。上回一个猪胰子她俩弄了半下午,这回五个猪胰子弄起来没个一天是弄不完。叶嘉琢磨着是不是把隔壁王老太叫过来,刚好孙老汉就驾着车过来了。

  澡豆是早几日余氏早就磨出来的。她平日里得了空就磨,那些澡豆皂荚她磨出了一大袋细粉就放在屋里。此时正在院子里磨干花。

  跟他一道过来的,还有孙家的大孙子栓子。小名栓子,大名叫孙俊。那孩子一下车就过来帮忙搬东西,年纪不大,乖巧得令人心疼。

  蕤姐儿一觉睡醒了,乖乖地喊了声婶娘。自己端着小马扎坐贴着两个大人坐。

  她年纪小却非常懂事,看祖母在磨就也拿个小钵一下一下捣磨干花碎。

  喷香的味道在院子里散开,孙家祖孙俩进来连忙就把这几日忙碌的事情说了。叶嘉早猜到他家中定然有事,不然以孙老汉的性子不会这般耽搁。点点头,让两人赶紧过来。

  孙老汉是临镇人。不是东乡镇,是李北镇下面一个比李北镇还穷困些的镇子。因为村子离李北镇比较近,孙老汉才会来李北镇做接送的生意。他家所在的村子没受到大影响,但老婆子在家里被几个逃窜的马匪给吓着了。本就身子不好,差点没熬过去。

  孙老汉请了大夫照顾了这几日,他的老伴儿歪歪栽栽地才缓过来。人一好过来就赶紧催促孙老汉过来,怕因为自己的病耽误老伴儿挣家用。日子苦便是这般,生病都算罪过了。

  “东家这是要开始制香胰子了?”孙老汉一路过来,看到好些村子到还在闹腾。

  驻地那边派了兵过来,挨家挨户地询问马匪袭村当日的情况。王家村的村口如今也聚集了好些人,都在那吵翻天。周家人倒是心定,半点不受影响。

  叶嘉已经把材料准备的差不多,让孙老汉过来坐的当头去后厨端了一盆草木灰。

  有了孙老汉帮忙,香胰子制起来就方便多了。本来许多材料都准备齐全,就只剩下最基本的制作。遇事给孙老汉让了位置,顺手给了他一根棒槌。孙老汉别看着瘦筋筋的,其实力气很大。一下锤下去这几块猪胰脏都能被他锤的稀烂。他下手又快又稳,连渣都很少溅出来。

  叶嘉一面看着,瞧着差不多便会适时一样一样的添加东西。孙老汉别的不多问,只管埋头磨。

  上一回做是摸索,自然耗费了不少时辰。这回有了经验自然就熟能生巧。加上有个大力气的男人帮衬,忙活一个下午就把五块猪胰子全给磨出来。

  最后一步自然就更简单,按形状捏出型儿便是。

  叶嘉想着上回手工捏的卖相不好被人说道,私下去找木匠打了百来个雕花的木盒子。余氏刚想直接上手去捏。她忙叫停。回屋把那些巴掌大小的方形木盒拿出来,用勺子挖了往木盒里头灌。这个木盒是叶嘉按照后世手工皂的样式专门打的,模具弄的话应该会十分好看。

  “将糊糊往这个盒子里抹,抹到刻度这边将盒子封上。”

  糊糊湿透的时候粘连得很,抹进木盒子里除非干透了不然那不好取出来。叶嘉做了示范,眉头就不由皱起来。想着还好货不多,不然盒子都不够用。

  余氏瞧着盒子还精巧,点点头说:“正好可以放木盒里装着,布包包好湿着也能带走。”

  “这是自然。”叶嘉也是这么想的。

  本来说好一日的活儿,几个人着急,天黑才弄完。院子里瓢盆木勺堆了一堆,叶嘉抬头看,已经是暮色四合的时辰。自打听说了马匪进村杀人,叶嘉晚上都不敢往外跑。这桩事给了她非常大的警醒,李北镇的不太平不是说着玩儿,是真会丢人命的。

  抱着一堆皂盒准备搬进屋子,她站起来,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余氏吓一跳,连忙伸手来扶她。

  叶嘉晃了晃脑袋,心里叹气。到了古代她还是有会低血糖。站起来缓了会儿,等那阵子晕眩过去,她才端着木盒子进了屋。

  余氏目送她进屋,低头看这些钵和盆的边沿还残留着香胰子的糊糊,十分爱惜地拿个小刀刮下来。一面刮一面推到碗里,没想到还捏出小板块。

  孙家祖孙俩洗了手,看天色已晚,就准备要走。

  余氏连忙把人喊住:“不是说好了一日工包两顿饭?孙老哥这般着急是家里有事?”

  “倒也不是,今日来晚了。”包饭是一早说好的,但是孙老汉面皮薄,他俩中午才过来,只做了半天的工,实在不好意思留饭。

  他正想说话,叶嘉拿了工钱出来也张了口:“早说好包饭不能变的。再说天这么晚了,你回去也不好弄。家里菜早就买好了,孙叔且去屋里喝点绿豆汤等会儿便是。我去后厨,没一会儿就能做好。若是担心孙婶儿没吃的,一会儿我装点儿给你带回去。”

  说完,没管孙老汉,扭身就去后厨。

  孙老汉看了看婆媳俩说得真心不想假话,厚着脸皮与大孙子一道留下来。

  天边已经黑沉,夜幕坠下,点点星辰。日头一下西沉,炕晒的温度就降了不少。叶嘉收捡了后厨里有的东西,琢磨着晚饭该做点什么。

  一个大猪蹄髈是岳屠户送来的,能做个肉菜,后院那三块地的韭菜带不走,弄点白面做韭菜薄饼。

  心里想着,叶嘉总觉得两样东西是不够。虽说包饭不代表要好酒好菜的招待人,但人家孙老汉做事是实打实的出力气,叶嘉也不想亏待人。想着如今市面上是买不到菜的,不仅瓦市停了,镇上的商铺也关了。叶嘉在院子里转悠一圈,把眼睛盯到了四只鸡上。

  没办法,要举家搬家,两头羊拴着能带走就算了,这四只鸡可不好带走。

  叶嘉琢磨着到了新地方可以再养,这四只鸡就能杀。最重要的是她快半年没吃过鸡了,好馋。一想起大盘鸡,烤鸡,炸鸡锁骨,炸鸡,口水就不停地泛滥。

  蕤姐儿在屋里待着没趣儿,跑出来就看到她最爱的婶娘拿了把刀站在鸡笼跟前双眼冒绿光,小身子趴到门后头瑟瑟发抖。

  叶嘉绕着鸡笼走了一圈,忽然面临了一个难题。想吃鸡,但不敢杀。

  叶嘉:“……”她也不想的,她到这边来吃的几次荤,鱼都是周憬琛杀的。杀鸡她有点不知从哪儿下手。

  兀自站了好一会儿,扭头去喊余氏。

  余氏过来看鸡笼里乱扑腾的鸡也沉默了。巧了,她也不敢杀。

  余氏:“……”

  沉默许久,叶嘉下了狠心:“杀吧。”人总要成长的,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当真连只鸡都不敢杀,她往后还敢提刀砍人吗?若真倒霉撞上马匪,她岂不是菜刀都不敢挥?

  心里再三地做好暗示,叶嘉一咬牙打开鸡笼的门,一只鸡骤然凶狠的一爪踹在她脸上。

  叶嘉:“……”

  ……她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啊!

  叶嘉这破脾气,挥舞着菜刀就在空中乱砍。那鸡被刀光一晃吓到了,咯咯咯地乱叫乱啄。叶嘉这一头乌黑的头发被鸡爪子给抓的乱成一团。

  她这口气顿时就冲上脑袋顶,挥着刀凶狠道:“特么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才说完,黑暗中传来一声很低很轻的笑声。

  声音太轻不注意都要以为是风声,叶嘉没注意。她一手抓鸡,那只母鸡被剪掉的翅膀又长出来。两翅膀扑闪,骤然腾空而起。而后又一脚踹在叶嘉的头顶,咯咯咯地往篱笆院墙外头飞去。叶嘉连忙去追,一边追一边挥刀:“哎哎哎哎我的鸡!”

  追着乱飞的鸡就追到院子边,就发现站在院子外一个黑影。

  那人肩头披着月光,身形瘦长挺拔。乌发随风飘荡,月光在他侧脸留下莹白的光圈。那人一双眼睛盈盈地泛着光。

  叶嘉一愣,然后就见自家屋中一个黑乎乎的小身影一跃而起,嗖地窜出来。

  两人隔着院子,那小身影嗷呜一声,一口咬在了那人的裤腿上。

  那人纹丝不动地抬手一抓,轻轻松松就抓到乱飞的母鸡。他人站在院外,嗓音被夜间的风吹得缥缈:“嘉娘,你这又在做什么呢?”

  “杀鸡啊……”

  叶嘉还没说话,旁边余氏一看清楚来人顿时就激动了:“允安,允安你怎么回来了!”

  “收到消息,李北镇被马匪袭击伤亡惨重,兹事体大。”

  周憬琛手里抓着的鸡还在乱扑,裤腿上挂着的点点他还在凶残地撕咬,不紧不慢地推开院子门走进来,“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叶嘉没想到周憬琛居然回来了。

  眨了眨眼睛,她一边往旁边站一边心里嘀咕:这年头当兵是这么自由吗?

  心里正奇怪,但还是点点头:“……还好,有惊无险。”

  周憬琛目光缓缓在她和余氏的身上落了落,确定她俩都无事才点点头。

  余氏许久没见儿子了,这会儿眼圈都红了。凑过来,嘘寒问暖的。屋里孙老汉听见动静走出来,一眼看到院子里的周憬琛。远远地走上前,跟周憬琛打了声招呼。周憬琛颔了颔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拧就将那只鸡的脖子给拧断。

  余氏难得话多起来,一直在说。

  周憬琛身上穿着皮甲,腰间挂了把刀,侧耳听余氏说当日惊险的情形。

  在叶嘉面前不曾表现,实则这几日余氏在后怕。儿子回来她仿佛有了主心骨,将心中的恐惧表露出来。周憬琛一边听一边多看了几眼在井边给死鸡放血的叶嘉,他难得从外头回来嘉娘怎地也不表现得亲近些?就这般冷淡?

  眼睛瞥着那边,嘴里却在轻声地安抚受惊的母亲。

  叶嘉可没心思猜他的想法,她如今满脑子都是炸鸡烤鸡大盘鸡,要不是没有辣椒她还想吃辣子鸡丁。

  ……

  底层兵卒没有命令,不得离开军营。周憬琛这次能回来李北镇,自然费了不少心思的。

  说起来,这里头还有一些弯弯道儿不足为外人道。李北镇被袭击的事情是次日传到驻地的。当时驻地的校尉带着一帮人在北边的山里挖掘东西,听到消息并没有太当回事。

  后来听说这次马匪进村,家村一百六十七口人死于非命,李北镇被袭击这事儿才被重视起来。不过即便事态严重,上面也没有立即派兵,反而因这件事跟西边营地的牛校尉发生了一次冲突。两人在于家村一百六十七口人命的重责上互相推诿,谁都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疏忽。

  说到这个,就要说一说这边的军防。

  事实上,东乡镇其实是有两个驻地点的。一个在靠北的郊外,也就是周憬琛入伍的营地。所谓的北营。另一个在李北镇和东乡镇的交界处,为了方便出兵设在两个镇子之间。也就是所谓的西营。这两处分别由两个校尉管着。北营的校尉姓沈,西营的校尉姓牛。

  两人隶属于一个姓杨的将领,本属于同级。但由于都派到西北边防来戍守,且职权分配不清,遇事儿时常会互相推脱甩手不管。若非这次马匪被程家人打退,上头收到消息说要派人下来查探情况。两人都怕背责才急忙派兵过来探查,企图把锅甩到对方头上去。怕是今儿他还回不来李北镇。

  这也是这两日那么多兵卒下到村子探查的由来。

  这里头的事儿,自然不便于多说。周憬琛郑重地为孙老汉的对自家两个女人的帮衬道谢,多亏他,她们才能乱时及时从镇上全身而退。

  “哪里那里,当时的情况,东西都已经搬上车。我只是按照平常那般送人回村子。”孙老汉摆摆手忙说应该的应该的,“再说,平日里受了许多周家的恩惠,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双方又客气了几句,就进了屋子。

  孙老汉佝偻着身子,跟周憬琛说话的态度颇有些谦卑。不知为何,周家这个小子给孙老汉一种拎紧头皮的压迫感。即便见过他不少次,每回在周憬琛面前都表现得十分拘谨。

  周憬琛似是注意到他的窘迫,正准备开口请孙老汉回屋坐下。忽然一道嗓音幽幽地从井边传来:“相公,你要去哪儿?”

  周憬琛扭过头:“嗯?”

  “你过来一下。”说着,叶嘉把死鸡丢到盆里,朝他招招手。

  周憬琛愣了下,听话地走过来。

  叶嘉的目光缓缓下移,漫不经心地落到他的裤腿上,然后一边的眉头扬了起来。

  周憬琛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点点小东西还死死咬着他的裤腿。那拼命扭动的样子,叶嘉都怕它把小脖子给拧断。她嘴角忽然勾起来,笑得有点促狭:“你预备带着咱的儿去哪儿?”

  周憬琛:“……”

  ……咱的儿。好久没听到这三个字。再次听到还是让人忍不住虎躯一震。

  小家伙凶相毕露,牙齿还不够锋利,没有咬穿他的裤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即使年纪还不大,但那股骨子里的凶劲儿半点不怂:“嗷呜嗷呜~”

  周憬琛微微弯下腰,两根手指捏住了点点的后勃颈一块肉。疯狂撕咬他裤腿的小家伙被迫松了口。周憬琛把小东西提起来,放到一边。笑起来:“不错,这小东西你养得挺……”

  话没说完,那小东西嗖地一声又冲过来,嗷呜一口咬住他另一条裤腿撕扯。周憬琛:“……凶的?”

  日子久了,点点已经忘了周憬琛的气味儿。

  “那没办法,它要是不凶点儿,再遇上什么歹人可护不住我跟娘。”叶嘉走过来把小家伙拎起来抱怀里。小家伙闻到叶嘉的气味儿顿时安静了很多。但趴在叶嘉的怀里盯着周憬琛的目光依旧蓄势待发。那凶残的小模样,仿佛恨不得将突然闯进家的陌生人给咬断脖子。

  “我是歹人?”

  他忽然冒出这一句,叶嘉冷不丁给逗笑了:“可不就是?”

  周憬琛低头看了眼叶嘉怀里呜呜朝他龇牙的‘狗儿子’,哭笑不得又莫名有几分憋。顿了顿,他到底没忍住嘀咕了一句:“……我是你爹,你个蠢狗!”

  叶嘉:“……”

第34章

  周憬琛回来后许多事情就更好说了。

  叶嘉刚将饭菜做好,正好为确定家中情况匆匆赶回周憬琛不曾用过饭,便坐下一道用饭。饭桌上叶嘉就把举家搬迁的决定说了。若要搬迁,自然说明缘由。叶嘉便将自己对马匪报复的猜测和担忧一一阐明。因着搬迁定然要用上孙老汉的牛车,说话自然不避他。

  “嘉娘担心的不无道理,确实应该早做打算。”

  事实上,周憬琛这次匆匆偷跑回来就是为了劝说家里人搬离。那群马匪并非可能会报复,而是一定会报复。这里头的事情不便与人多说。周憬琛眼睑低垂,忽地瞥了一眼叶嘉,好似没料到叶嘉会这样敏锐颇有些意外。叶嘉被他盯得奇怪,也抬眸看着他。

  须臾,周憬琛收回视线,给了肯定的猜测:“不出一个月,那群马匪必然会卷土重来。”

  话音一落,整个屋子都静下来。

  孙老汉本当作旁人家的事情在听,一听到这顿时也有些坐不住。他老脸皱着,满面愁容。心中琢磨了再三才插嘴问了一句:“东家此话当真?是驻地那边有特殊的消息渠道么?”

  周憬琛知晓孙家的情况,孙家是老军户,孙老汉二十年老兵,他会这般问也不奇怪。不过周憬琛没给准话,只说了句:“不要把一家老小的命寄在运气上。”

  且不说,孙老汉回去作何想法,叶嘉这边的决定得到周憬琛的肯定后余氏心里那仅剩的一点犹豫就全都消散了。甚至怕耽误了时辰准备早一点搬过去。

  周憬琛笑着安抚道:“娘,举家搬迁不是一桩小事。在搬过去之前先得将住处定下来。”

  可不是?这事儿虽说紧急却也不赶这一两日。驻地的兵还在呢,至少在这些人撤走之前马匪就算有心报复也得掂量一二。叶嘉沉吟片刻,道:“不然这样,明日我先去东乡镇走一趟。去看看宅子。娘你看是跟我一起去还是留在家中等消息,都看你自己。”

  选宅子这事儿事关往后一家子住的舒心与否,余氏自然是想跟着一块去。

  但看宅子肯定得一整日都在外头奔波,没个停歇的时候。两大人跑来跑去的不嫌累,蕤姐儿可怎么办?平日里做生意将孩子寄放在隔壁,是基于小镇安宁平和不会出事的情况下。可自打遇上马匪,余氏就不敢把孩子丢给别人。就担心再来一回,周家唯一的子嗣蕤姐儿折在里头。

  “我还是不去了,我在家看着蕤姐儿。”余氏摇了摇头,“不过你一个人去成吗?忙得过来?”

  “这你放心。”叶嘉心里有数得很,“我会看着办。”

  其实去看宅子这事儿交给儿子办最好,周憬琛的能力自然毋庸置疑。只是如今儿子身不由己,受身份所限不能随意走动。这桩事就只能麻烦儿媳一人操持。余氏私心里不放心,琢磨着还是去叶家叫个弟兄子侄陪着叶嘉一道去更好:“正好嘉娘要去叶家走一趟,不如问问看。”

  叶嘉私心里不大愿意跟叶家人搭上关系,尤其是不想叫叶家人知晓她手头有存银。不过余氏这般提议本是好意,她不管心里怎么想,口头上自然是应答了。

  天色不早,一顿饭用罢,夜幕黑沉。

  孙老汉在周家待到这个时辰,心里也有些着急。叶嘉忙去后厨将盛起来的饭菜端过来,叫孙老汉带着回去给老伴儿小孙子。并定好了明日出发去东乡镇的时辰,孙老汉祖孙俩便架着牛车走了。

  夜间凉风徐徐,吹走了白日里的暑气。空气中弥散着草木的清香。漫天的繁星闪耀,在夜幕之上拉出耀眼的银河。叶嘉站在院子里吐纳了几口气,余氏端着锅碗瓢盆在井边收拾。蕤姐儿已经睡下了。叶嘉想着后厨还关着的三只鸡,伸手扯住周憬琛的胳膊。

  周憬琛一愣,抬起眼帘:“?”

  “鸡还没杀。”本来要杀的,刚巧饭菜做好了才没放下了。

  周憬琛擦拭了手指,跟着叶嘉来到鸡笼旁。里头三只鸡已经睡了,蔫头耷脑地蜷缩在角落。周憬琛蹲下来,手伸进去,都没有把鸡拎出来就一手捏断一只鸡的翅膀。咔咔三下,三只鸡就倒在鸡笼不能动弹。周憬琛罩在鸡笼上的盖子揭开,扭过头看向叶嘉。

  叶嘉神色怪异地看了他许久,目光低垂下去瞥向看他垂在身侧的手上。周憬琛的手指白皙且修长,看着不像那么有力气的样子,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怎么了?”周憬琛有些好笑,“只是用的巧劲儿,没你想得那么神。”

  叶嘉“哦”了一声,指使他把鸡拎到井边去宰杀放血。正好灶上闷着热水,她转身去后厨:“相公不着急走,等会儿再把这几只鸡给处理干净。”

  先前杀的那只鸡做的红烧鸡块,四个大人家两孩子早吃的一块不剩。剩下的三只鸡,叶嘉打算给它处理出来,炸鸡架鸡柳。做成方便携带的干货。正好明儿要出去一整日,她可以随身携带当垫肚子的吃食:“鸡毛拔干净,鸡血就拿个碗装着。”

  一边走一边指使他干活,余氏欲言又止的,最终一句话没说。

  才回来就要干活,周憬琛倒也没什么怨言。余氏这会儿也将碗碟洗干净,刚好把大木盆空出来。叶嘉提了一大桶滚烫的热水匆匆走过来,先舀了一瓢给余氏冲刷碗筷。眼看着周憬琛放了一大碗的血,让他将三只鸡都丢到大木盆中,自己刚准备一大桶热水浇上去。被周憬琛拦住。

  叶嘉眨了眨眼睛,周憬琛提起热水桶:“我来,你站远点儿。”

  听话地站远,周憬琛快速地烫毛。等躺了一会儿,他动作极快,几下就把鸡毛给拔干净。叶嘉都不用伸手的,周憬琛手指灵巧地用刀,开膛破肚。不知道是叶嘉的错觉还是怎么,总觉得周憬琛用刀十分好看,有种华丽到炫目的感觉。

  鸡杂是好东西,做得好的话就会特别好吃。叶嘉本人是鸡胗和鸡爪狂热爱好者。鸡杂卤出来下酒又可当零嘴儿。心里琢磨着好吃的,叶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头的活儿,一臂的距离蹲在他身边,随口问道:“相公看样子很会用刀哦?”

  “尚可。”周憬琛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熟能生巧。”

  “哦,”叶嘉点点头,吸溜着口水说话就没怎么过脑子,“做什么得那么频繁地用刀啊?”

  周憬琛按照叶嘉的指示把肌肉片下来,拆除骨架。叶嘉说一句他答一句,也不管叶嘉是不是在说废话,他嗓音清清淡淡的,特别一本正经:“杀狗啊。你怕是不晓得,周家出事以前是专职养狗的。”

  叶嘉:“……”特么她信他个鬼哦!

  到底没忍住斜眼他。

  周憬琛抬起头,无辜地与她对视。

  对视片刻,叶嘉这耿直的肠子实在没忍住呛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狗?”

  周憬琛没想到她凝视了自己这么久,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震惊了几息。见她一脸‘装一装得了,说这种胡话我都懒得拆穿你’的嫌弃表情,没忍住笑出声。他迅速收声,摇了摇头,还煞有其事地回答叶嘉的话:“并非,此行无弟子,白犬自相随的狗。”

  叶嘉实在没忍住,翻给他一对大白眼:“快点收拾,我明早还得炸。”

  两人说着话,叶嘉的身后忽地窜出来一个小黑影。那东西速度极快,黑暗中一双眼睛亮得跟两盏灯。它冲过来对着周憬琛的一只脚就抬起了一条后腿,然后在双目注视之下,周憬琛的鞋上缓缓地撒了一泡尿。鞋面上的温热缓缓地伸头,一股冲天的尿骚味就迅速蔓延……

  安静了。四下里都安静了。

  众所周知,野生动物的尿骚味是非常惊人的。养过猫狗的就知,那味儿一骚能骚满整间屋子。叶嘉捂着鼻子默默退后三步,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洁癖深重的摄政王:“……”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嗓音依旧平缓,但怎么听都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其实也可以是屠狗卖浆的狗。小东西若是有东西不会用,我这一手好刀法也能帮它摘了那玩意儿。”

  怕这厮真的恼羞成怒对‘狗儿子’痛下杀手,叶嘉抱着点点就跑了。

  周憬琛抬眸注视着那背影走远,低头看了眼自己湿透的鞋子,哭笑不得。余氏不知何时走出来,周憬琛目光一收。余氏也没留心他神色几番变化,只感慨了一句:“嘉娘似乎真的读了几本书。”

  读没读书不重要,重要的是叶嘉要炸鸡架炸鸡柳。

  她真的好馋啊,半年没吃有味儿的东西了。虽说以往也没怎么吃过零嘴儿,但自打吃不着以后叶嘉就总是会想。到了这块地界,左右她的人生都没什么大指望,不如把心思和快乐寄托在好吃的上。周憬琛的洁癖没办法忍受,只能将鞋子脱掉。

  余氏忙将这段时日给周憬琛做的鞋子拿出来,正好给他穿走。

  收拾了一番,空气中的尿骚味才淡了些。叶嘉把小家伙塞进窝窝里,点着它的小鼻头警告了它几句。小家伙嗷呜嗷呜的,不知听懂没有。她又转头去拿了新的盆出来,把鸡胗鸡肠子给处理干净。炸货得刚出锅的好吃,放久了不脆就失去了滋味儿。但卤东西却不用,浸泡在卤汁里明儿味道指不定更好。

  用剪刀将鸡胗里头的胃袋拆出来丢掉。叶嘉又去舀了一小勺面粉,加盐一起将肠子给捏干净。三只鸡不少鸡杂,加上六只鸡脚和三对鸡翅膀,卤能卤满满一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