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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要我搬得吗?”周憬琛拍了拍袖子,“无事,我便出去了。”

  叶嘉用完就丢,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五妹,过来搭把手,跟我把这个搬到后厨去。”

  周憬琛:“……”

  高粱米搬回后厨去,自然是先泡。这些粮食得泡够了时辰,吸饱了水,再拿去灶上蒸。没有趁手的容易,叶嘉去后面将先前余氏腌咸菜的几个大缸给找出来。随手指了林泽宇去仔细洗干净。

  怕他洗的也不够干净,林泽宇刷洗过后,叶嘉又把这几个大坛子倒扣在灶台上用热水的水蒸气给蒸了一遍。

  周憬琛看着后厨几个人忙得热火朝天,叶嘉完全没空搭理他。只能无奈地笑了一声转身出去。

  他孤身一人去到西街,径自走进了梨花巷。去到一个熟悉的屋跟前敲了敲门,里头一个龟奴打着哈欠地出来开了门:“谁啊,大白天的不睡觉,跑咱这儿敲门了?”

  开了门一见是周憬琛,愣了愣。

  片刻后就出来一个姑娘,客气地将周憬琛迎进去。

  且不说周憬琛这边忙着给外面递信儿,叶嘉这边大张旗鼓地搞这些动静惹得余氏也在屋里待不住,跑过来凑热闹:“嘉娘,你这是真打算酿酒啊?”

  “酿啊,”叶嘉让林泽宇将蒸好的罐子倒扣在桌子上,“不过喝上怕是等明年。”

  酿酒是需要时日的,时日越长酒越香醇。要不怎么说好酒需要年岁。余氏点点头,看桌子上倒扣着几个大罐子,有些好奇:“这又是做什么?”

  “杀杀菌。”叶嘉也没空解释,陶罐消过毒,她就叫叶五妹将淘好的高粱米蒸上。

  后厨也不算大,这会儿挤了这么多人实在不好走动。抱着孩子的叶四妹还想看热闹,被余氏给轰走了:“你这两孩子赶紧送回去。搁在这被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到时候有你心疼的!”

  叶四妹被说的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要回去。

  余氏看她一人抱两孩子也不方便,就叫林泽宇送她回去。

  两人俩小孩儿一走,后厨立即就宽敞起来。孙老汉坐在灶台后头烧着火,几个小孩儿叽叽喳喳地说话吵闹得很。余氏那双美目往人群里一扫没看见周憬琛,眉头顿时就皱起来:“允安呢?大雪天的难得休沐,怎么就知道缩在屋里,也不晓得帮你做点事儿?”

  “他不在,出去了。”叶嘉忙里偷闲,“好似有事情。”

  “怎么又有事?!天天有事天天忙!全天下的事儿都叫他给忙了,大雪天也不能消停点儿?”余氏想着早上在儿子身上看到的东西,那双美目就跟个乱飞的蜜蜂追着花似的老往叶嘉的脸颊脖颈上粘。也是叶嘉大意了,忙起来身子热了戴围巾不大舒服,她顺手就把围巾给扯了。如今那纤细修长的脖子露在外面,余氏一眼就瞧见她耳垂后头和脖颈后头鲜红的吻痕。

  余氏瞥见心里顿时一跳,而后眼睛里就浮现了细碎的笑意:“等他回来我可一定要说说他!难得休沐就该在家歇一歇,多陪陪你,多帮你干点活儿!”

  叶嘉留意到她的眼神,疑惑地回头。见余氏就是冲着她笑,起先没反应过来。等余氏抓着围巾过来她才反应过来。

  叶嘉:“……”

  余氏笑眯眯的,脸上都笑开了花。她将围巾围到叶嘉的脖子上,这些东西还是遮一遮为好,“围巾戴好,这条围巾倒是挺好看的,娘明儿再给你做一条。”

  戴好围巾,余氏一扭身就拽着蕤姐儿回去了。

  叶嘉:“……”罢了,叫她开心开心也好。

  周憬琛没一会儿便回来了。回来时,叶嘉这边高粱米已经泡上了。因着第一回 弄,叶嘉怕弄不好糟蹋粮食,只先开了一袋高粱。试试看,若是能成,后面的自然就能用同样的手法酿。她擦了擦手正准备站起来,却发现眼前冷不丁蹲下来一个人。

  叶嘉抬起眼帘,见周憬琛蹲在她一步远的地方。手忽然伸进袖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递到了她的跟前。叶嘉一愣,看着他:“什么东西?”

  “打开来看看。”

  叶嘉狐疑地接过去,打开来,是一盒色泽很正的口脂。

  “眼睫实在是没法子拔给你用。不过唇色倒是可以,勉强能调个试试。”周憬琛弯着眼睛,一双眸子里倒映着叶嘉的身影,“嘉娘你拿这个回屋去涂涂看,是不是我嘴唇的色儿?”

  叶嘉抿了抿唇看着他,心里有种奇特的感觉……那个,要色号其实是她喝醉以后胡说八道的。

第67章

  穿到这个生存物资匮乏的地方,叶嘉已经许久没有化过妆。说实话,收到口脂叶嘉的心中是有几分震动的。抬眸盯着周憬琛看了许久,叶嘉到底没忍住弯了眼角笑起来。周憬琛看她眉眼弯弯的样子也笑了,头一回送女子此等私密物品,他其实也有些赧然。

  但运气不错,嘉娘喜欢。

  “嘉娘,过来试试这件衣裳。”余氏大冷天的除了教小孩儿识字就是在缝衣裳。如今家中许多家务不必她亲自上手去做,自然就空出了许多时辰忙活别的。她笸箩里头那件衣裳从天还没冷的时候就在做,可算是缝出来了,“这个色儿定然很衬你,快点过来。”

  叶嘉应了一声,将木盒口脂塞到怀里。忽然伸手揪着周憬琛的衣领扯到自个儿跟前,猝不及防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这个色儿很好看。”

  而后不待他反应过来,她转身就走。

  周憬琛僵硬地在地上愣了半晌,抬手抚了抚嘴唇,没忍住面颊泛起了薄红。抬眸对上不知何时立在窗边冲着他笑的母亲,周憬琛拍了拍衣摆站起身,一声不吭地回了屋。

  叶嘉到了余氏的屋里,余氏拿出一套茜红色的袄裙,笑眯眯地往叶嘉的身上比划。这色泽是余氏挑遍了镇上的布庄和绣坊才找到的,艳而不俗,又透着几分活泼。余氏的审美从来都是十分高级的,她晓得叶嘉适合红色,挑的颜色每每往叶嘉身上一比划都能将她的明艳淋漓尽致地展示出来。

  说实话这颜色才拿出来叶嘉是拒绝的,受上辈子审美的影响。叶嘉总爱选那黑灰或者驼色一些色泽很暗不跳的,总觉得色泽太艳会土。余氏这衣裳一拿出来她是拒绝的,但一上身的效果她是懵了的。

  “我就说嘉娘适合,”余氏笑眯眯地给叶嘉系好腰带,“果然我的眼光没错。”

  叶嘉被她仔仔细细地收拾了一番,站在镜子前都有些懵。余氏眯着眼睛盯着叶嘉看了许久,心中不住地点头。嘉娘这姿容稍稍一收拾就如此夺目。允安这小子可算是开窍,没白瞎嘉娘这好皮相:“不是有口脂么,娘给你弄一弄妆容?”

  余氏话音一落,叶嘉倏地一僵,抬眸看向她。

  “咳咳,方才在窗前看到的。”余氏目光有些闪躲地去梳妆台前拿了一把梳子出来,将叶嘉绑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拆开了重梳,“允安那小子从未送过谁这类物品,也不晓得他眼光如何哦……”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拿小眼神去瞥叶嘉的脸色。

  见叶嘉嘴角不自觉地上翘,余氏这心里就不自觉地美。余氏上妆的水准是乡里乡下的女子根本不能及的,她自小便捣鼓这些,美艳了大半辈子。妆点,美肤,发饰,衣裳,药膳,这些余氏拿捏起来如吃饭喝水一样自如。只是如今轮到到这般境地她会的不实用,才会将日子过得那般窘迫。如今叶嘉担当起养家的重担,日子渐渐松快起来,她才能在闲暇时辰去琢磨这些东西。

  她手指灵巧地给叶嘉挽了发髻,又借着叶嘉那点口脂,物尽其用地给叶嘉弄了个桃花妆。虽说没有敷粉,但叶嘉胜在年轻水灵,肤色干净极白。这般上了妆上去反而更显自然。

  弄完了叶嘉拿个小镜子在屋里照半天,都要以为自个儿就长着模样:“娘,你这一手等咱生意做大了,条条都是能拎出来换大钱的啊!”

  余氏:“……”

  ……原以为她瞧见自个儿如此美艳的模样定要高兴的起来转两圈,再出屋子去到周憬琛跟前转几圈。谁知等半天叶嘉坐椅子上一动不动,就等来这么一句话。

  瞥着叶嘉高兴的模样,噎得她好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护肤的方子你懂,妆容你也懂,衣裳款式和调香本事娘也有。这些若是利用得当哪一样不是赚钱的来路?”叶嘉其实早就想说了,只是上回香胰子制得匆忙。她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就又压下去,这回余氏给她弄了这么一手,她的心思又蠢蠢欲动了。

  余氏顿了顿,垂眸一想,倒也是。

  在燕京最挣钱的就是胭脂铺子,次要挣钱的是布庄绣房。燕京的世家大族多,养在后院的女眷也多。一个大世家一年消耗的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兑换成银子能供大燕一座城的百姓吃一年。

  大燕不同阶层人的日子那是分得清清楚楚的,直白来说,就是天上和地下。

  下面的百姓朝不保夕食不果腹,上头的世家贵族却依旧日日歌舞升平。燕京那帮人眼睛不会往下看,只管自个儿过的起骄奢淫逸、醉生梦死的日子便够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并非是说着玩,是真真儿发生在大燕的现实。

  景王府没出事前,身为景王妃,余氏一个人,光是用在衣裳首饰上的银子一年都得万把两。加上香料和玉器,开销只有往上跑的份儿。往日余氏从未觉得有何不对,如今回想起来才深知奢侈。

  这么一想就远了,余氏忙将思绪收回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扣起来,转头笑眯眯地看着叶嘉:“嘉娘琢磨就是,娘跟允安都支持你。你若是往后想叫娘在这方面出点力,娘不敢说一定能做好,但绝对竭尽所能。”

  叶嘉眼中闪烁着野心,抿嘴笑起来:“还早呢,不急不急,咱一步一步来。”

  两人说完话,叶嘉盯着这一身打扮就回了自个儿屋。周憬琛人在桌边端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瞧。见着叶嘉进来抬起头,眼睛顿时就是一亮。叶嘉可没有什么女子的娇羞,半点不忸怩姿态地昂了昂下巴走到周憬琛跟前。孔雀开屏似的冲他挑眉一笑:“好看不?”

  周憬琛喉结上下动了动,弯起嘴角浅浅一笑:“很好看。”

  从前从未觉得自己喜欢那一种女子,见到叶嘉以后方知,他或许偏爱明艳大方的女子。捏着书的手收了收,将书页表皮按下几个坑。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着叶嘉的嘴唇看过去。原本调这个色儿是因着叶嘉想要,倒是没想到这个色儿的口脂涂到叶嘉的唇上,如此惑人。

  叶嘉骄傲地在他跟前转悠了好几圈,周憬琛目光追着她许久。忽然啪嗒一声将书合起来放在小几子上。垂下眼帘,骤然起身,下炕穿鞋。

  叶嘉一只手握着小镜子,扭头看了他几眼。

  只见周憬琛一声不吭地开了门,而后就走到余氏的屋门前,矜持地敲了两下:“娘,有些事要与你说。”

  叶嘉眨了眨眼睛,抓着镜子走到门前。半边身子趴在门口伸着头看。

  周憬琛眼角余光瞥见她,抬眸却见余氏开了门。他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嗓音不高,却叫叶嘉偷听得清清楚楚:“……先前的婚事到底是办的太潦草,彼时我人不在家中,嘉娘便糊里糊涂地进门。如今说起来,其实有些不伦不类。没能与嘉娘拜天地乃我心中一大憾事,母亲,我有心与嘉娘重新筹办一回亲事。”

  叶嘉不自觉地从头皮麻到尾椎骨,心脏都跟着紧张跳动起来。

  余氏的声音有些低,外头听不清楚。叶嘉本想凑过去听,扭头瞥见蕤姐儿趴在大门门口,半边身体藏在外面,一双乌溜溜大眼睛诡异地盯着她看。

  “咳咳,”站直了身体,叶嘉朝她笑笑,“看什么?不认得了?”

  听到熟悉的嗓音,蕤姐儿顿时跳起来:“婶娘!”

  “嗯。”

  “婶娘!”蕤姐儿冲进来,围着叶嘉转了一圈兴奋地叫道,“婶娘今儿好好看!”

  叶嘉笑眯眯的点点头,故意问她:“婶娘昨儿不好看吗?”

  小丫头眼睛咕溜溜转一圈,然后抓着叶嘉的手,笑得特别讨好:“婶娘天天都好看!”

  童言童语逗得叶嘉哈哈大笑。伸手狠狠揉了她一把头发,叶嘉回屋把衣裳给换下来。不是她不喜欢穿,而是一会儿要干活,穿这么好看的衣裳可别弄脏了。扭头瞧见那日被她丢在篓子里的小衣裳还在,叶嘉挠了挠眼角,将那小衣裳拿出去洗了。

  叶五妹和叶四妹正在后厨做着饭,叶嘉洗好了衣裳发现没处能挂。如今外头冷得厉害,沾水布料刮在外面不消片刻就结冰。叶嘉干脆弄条绳子进屋,在两个柜子之间拴起来,将衣裳给挂上。

  挂好出来,叶嘉刚一进后厨,两妹妹就瞧见了她模样。

  虽说换了衣裳,但面上的妆和发髻却是没动的。叶四妹看着叶嘉这脸颊都一眼望呆了。往日她们就知三姐长得俊,十里八乡少见的俊。但日日瞧着便也觉得就那样,如今乍一看上了妆的,当真是把人给惊着了。叶四妹翕了翕嘴角,没忍住问了句:“姐,你这脸上涂了什么?”

  “胭脂。”叶嘉将木盆放到桌上,扭头见叶五妹切菜的手都停了,“怎么了?”

  “往日我也是见过胭脂的。张春芬日日涂,弄得跟鬼似的……”

  叶五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胭脂,只知道张春芬每日涂,她便私心里觉得胭脂这东西涂出来都是丑的,“怎么原来这东西涂在脸上是这样的么?”

  叶四妹涂过一回,出嫁那日,村里三叔公家的姐姐给她弄的。老实说,涂出来也就那样,叶四妹从未觉得这东西涂得竟然是这般好看的:“姐,你,你这……”

  “哦,这个?是你大娘给弄的。”

  叶嘉是不晓得这两妹子能没见识到那种份上,有点不解她们这般震惊的反应,“胭脂这东西涂是有讲究和技艺的。涂得好自然是好看,涂的差,那必然是跟鬼画符似的。你俩要是好奇,改天儿我去胭脂铺子弄几盒回来,叫你大娘给你们上一回妆。”

  叶嘉这么一说,两人顿时就高兴起来。叶四妹盯着叶嘉嘴唇的颜色,眼神都有些痴:“我怎么觉得姐姐这口脂的色儿,跟镇上胭脂铺子里卖的不大一样?”

  “咳咳,”叶嘉偏过脸去,装作很忙碌的样子,“这个色儿只有一盒,别处没有。”

  中午吃的自然是羊肉抓饭。大冷天的羊肉抓饭吃着香又过瘾。如今这个都成叶五妹的拿手好菜了,做出来的那叫一个绝。叶嘉这边才用完饭,余氏就将叶嘉叫进屋里去。

  不用余氏张口,叶嘉也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果然,余氏一张口就是说周憬琛提的重新成一回亲的事儿。张口闭口上回家中拮据,婚事办的粗陋,叫叶嘉受苦了。这回家中有了存银,叶嘉的几个亲人也都在,周憬琛在驻地也结交了好友。正好能召集亲朋好友再筹办一回。

  “允安说这个事儿你首肯的。”余氏是没听说过哪家娶妻婚事办两回的,但沦落到这个境地,许多事儿也不照着老规矩来。周憬琛有那个心思把嘉娘的身份落实,余氏自然不会拦着。

  余氏如今一门心思就认准了叶嘉这个儿媳妇,旁人谁来她都不换:“嘉娘,你心里是怎么打算?”

  叶嘉能说她是被诓的么?两人话赶话的,稀里糊涂地被周憬琛抓了话柄定下来的么?

  心中戚戚焉,叶嘉却也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既然都应了周憬琛,她不至于事到临头反悔:“也不需要大办,相公是遗憾当初没能亲自拜天地,许白首之约。如今重新筹办一回,不过是圆了这个事儿。正好相公要休沐到明年开春,趁着闲暇就把这个礼给全了便是。”

  余氏听得连连点头,确实是,上回儿媳妇是抱着公鸡拜的堂。那像什么话!

  “那行,这事儿我来筹办。”余氏怕叶嘉年轻筹办的不周到,正好她闲来无事,就来操办这个事儿,“你安心做你的大事儿,这些活儿我来管。到时候真忙不过来,叫媛娘帮衬一下便是。”

  余氏都这么贴心了,叶嘉当然不会拒绝:“那行,这事儿就劳烦娘费心。”

  说要筹办,余氏是立马就去弄。叫来了孙老汉驾车,她忙去街上卖红纸的人家去问。又去了糖果子点心铺子,布庄也去跑。顾忌着周憬琛休沐的时日不长,到明年正月十五就结束。时辰太紧,余氏也只能尽快去准备。好在婚事也不用大办,只要程序、礼仪样样做到了便够了。

  周憬琛也被她指使着忙,请帖,采买,都得周憬琛去弄。

  余氏想给叶嘉绣一件好的嫁衣,是日夜都在忙。夜里点着灯在绣,看得叶嘉都要不忍心。几个人忙得脚不沾地,叶嘉这边也有事儿。高粱米泡了一天一夜后,次日便拿到灶上去蒸。

  高粱米蒸熟,林泽宇立马把昨日烫好的大陶罐搬过来。叶嘉将高粱米倒进去,又到了热水进去。叶五妹将酒曲磨成了粉末洒在上头,这大缸就搁在了后厨旁边隔出来的空屋子里了。贴着灶台,那边原本隔出一个空地儿对柴火的。孙老汉祖孙三将柴火搬出来,搁置两大陶罐。

  每日拿棍子去搅一搅,低温发酵。

  叶嘉这边把酒弄好了,阿玖也终于从轮台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先单独找了周憬琛,两人在东侧屋里呆了许久。东侧这边两个屋子,一个是叶嘉跟周憬琛的卧房。空着的那间屋子被收拾出来,干脆当了书房。里头不知不觉被周憬琛收拾得挺像样子。塞了一个书架,弄了不少书。设了书桌,有人要谈事儿也能有地方坐下谈。

  两人在东侧屋谈了快半个时辰,阿玖才一脸若有所思地出来。抬头见到叶嘉,想着周憬琛方才跟他提过一嘴的事儿,立即就拍了自个儿脑袋:“姐,那事儿咱不是早说定了么?”

  叶嘉当即笑了:“是说定了,但具体怎么弄没商量好。”

  “那行,姐你等我回屋去换身衣裳,一会儿过来咱们再详谈。”阿玖才去了一趟轮台,面上笑嘻嘻的瞧不出什么。但细看之下能看得出他脸色惨白。

  叶嘉有些奇怪,但也没问,点点头示意他回屋去。

  两人擦身而过时叶嘉嗅到他身上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心里顿时一咯噔。周憬琛从东侧屋出来,见叶嘉凝视着阿玖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才轻轻唤了一声:“嘉娘。”

  叶嘉回头,周憬琛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进了两人的屋子。

  外面不管如何大亮,屋子里总是黑洞洞的。叶嘉被他拉着在桌边坐下来,周憬琛从袖子里拿出火折子吹了两下,将桌子上一盏油灯点燃。灯火晃悠了一下炸亮,整个屋子就跟着亮堂了起来。灯芯摇摇曳曳的,映照得周憬琛的面容清冷,神情有几分郑重的样子。

  “上回与你话说到一半,后面便没继续。”周憬琛也不是突然想跟叶嘉说,这几晚都在琢磨着怎么跟她开口。但每回都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咱们也快成亲了,有些事我自是要早点与你坦白。”

  叶嘉眨了眨眼睛,心慢慢地平缓下来:“嗯,你说。”

  “嘉娘,这首先一个事儿,我需要与你明说的,是我的出身。”周憬琛知道叶嘉听得明白,叶嘉或许不算饱读诗书,但绝对是受着非常好的教育长大的,“我姓周,名憬琛,字允安。是先帝德武皇帝第七子景王的嫡三子,四年前,家父受奸人构陷,被抄家流放。”

  叶嘉的心口咚地一声跳动,眼睫微微颤抖了一瞬,却坚定地看着他:“嗯。”

  “曾有过一桩亲事,乃皇祖父钦点。虽未曾下旨赐婚,但皇祖父开口便也算作婚约。”周憬琛时刻不停地注视着叶嘉的脸色,生怕她翻脸,“但后因景王府落败,我一家子被流放西北,那家姑娘便与我恩断义绝。此事我与你提,并非是我对这位姑娘留有余情,只是怕往后若有朝一日再遇,你心生烦忧。误会我心意。届时坏了你我的情意,是我万万不想看到的。”

  叶嘉愣了一下,想到先前偶然听到余氏与周憬琛的对话,立即意识到这位便是那个顾明熙顾姑娘了。她垂下眼帘,抿了抿嘴唇,无意识地冒了一句:“青梅竹马?”

  “嗯?”周憬琛没听清,顿了一下。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青梅竹马?”

  话音一落,周憬琛脸色一僵。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叶嘉搭在膝盖上的手,素来不愿多解释的人着重解释了一句:“虽是青梅竹马,但并非你以为的那般。我这人,咳,与男女之事开窍甚晚……”

  他的话还没说完,叶嘉的眼神不由地就斜向了他,一脸的‘真的么?我不信’。

  周憬琛顿时有些尴尬,他也不好解释说他上辈子就没这方面心思。这辈子确实对嘉娘孟浪了些,小手段耍的多了些。但这是他两辈子加起来才头一回开窍,“总之,你信我。”

  叶嘉狐疑地盯着他,但看他确实真诚的样子,勉勉强强地点了头:“行吧,姑且当你说的是真的。”

  周憬琛看她这般倒是笑起来。他说他是皇族血脉叶嘉没什么反应,反倒说到顾明熙这般在意。敛起心中的丝丝甜意,周憬琛又继续道:“我父王蒙受不白之冤,吊死于天牢。家中父兄姊妹大都折在这流放一路上。如今阖府上下就只剩下我与娘和蕤姐儿。”

  “嗯,我约莫知道一些,听过一些传闻。”叶嘉点点头,“还有呢?还有何事要与我交代?”

  “没了。”周憬琛见她如此坐得住,面上一点情绪都瞧不出来。意外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都不觉得讶异?或者担忧?”

  “讶异什么?担忧什么?”叶嘉抬起眼帘,“担忧你报仇牵连到我?”

  “嗯。”

  “那我现在能跑么?”

  “不能。”

  “这不就结了?我又跑不了。”

  “我不会叫你身处险境,你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一旦遇上危险,你便是舍弃我我也心甘情愿。”周憬琛这话没说,他仔仔细细地盯着叶嘉,不错过她脸上哪怕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但就是任由他怎么看,叶嘉就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舍弃你是不会舍弃的,我叶嘉虽说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但也有一份胆气的。”叶嘉昂着下巴,说话时有着她独有的骄傲,“不应承你时,你如何不关我事。一旦做了决定,自然是有胆子奉陪到底的。”

  他目光凝视着她,忽然倾身将叶嘉抱在怀里:“那你可一定奉陪到底。”

  说完,似是觉得不够,他又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嘉娘你是女子,也务必要做君子。”

  叶嘉:“……”

第68章

  叶嘉总有一种被套路的感觉,只是感觉还不算太差。上辈子也没遇到叫她动心的人,难得遇到一个就试试看。周憬琛除了身份家世有些麻烦,其实性子是委实不错。便是在后世也算得上好相处。最重要的是,余氏的性子当真很不错,跟她住一起很舒服。

  他们谈话这一会儿,阿玖已经换好了衣裳赶过来。叶嘉听到外面的动静,看了周憬琛一眼便起身出去。

  婚事叶嘉已经答应下来,后面一切的事情便也顺其自然。

  叶嘉叫阿玖在堂屋坐下,就出行去西域相关事情详细谈清楚。例如阿玖这一去在外至少待上三个月,一个来回少不得小半年。吃穿住行的花费如何算,工钱又怎么论。阿玖此行是一个人过去,这边的妻子孩子又如何安排。

  “姐,说实话,我若是要去,媛娘跟小七小八可能需要仰仗你的照顾。”

  阿玖心里比谁清楚,自己如今能这般放心地来去各处,全仰仗叶嘉这边替他照看了家里。说句难听的话,他一家四口吃叶嘉的住叶嘉的,出去跑这一趟他都不好意思再说要酬劳,“姐能包了我此行的吃住,已然是够了的。毕竟能去西域一趟也是旁人求不来的锻炼机会,这般是给我长见识。”

  “话不是这么说,此行出去一回人生地不熟,肯定并非那么简单。”

  不管阿玖说这话是真心还是哄人,叶嘉听了心里是高兴的。自家收留四妹一家住下来,虽说叶嘉没想过要她们回报,却不代表阿玖可以不领情。

  “吃住是应该要包,酬劳也得给。只是生意伊始肯定没那么多银两,只能说是挣个辛苦钱。”

  漂亮话叶嘉也是会说,“毕竟也是有家室的人,定然还是要存些银两给家里人。我也不敢说多开,就按照程家镖师的工钱给你算。这回也不止你一个人过去,林泽宇也会跟你一道去。这小子的性子太弱了,之后跟着你去西域的这三个月,你且给他好生的别一别性子。”

  阿玖跑这一趟就没打算要酬劳,叶嘉说给,他都有些喜出望外。

  说到底,还是他运道好。娶了个温柔体贴的妻子,得了一对双胞胎,妻子家姐妹都是厚道人。阿玖有些感动,旁的虚话也不多说就只给叶嘉一句话:“姐你放心,这回做事我定然警醒,再不叫你失望。”

  事情就这般敲定了,阿玖便也要提前准备好去西域的行李。

  阿玖是老在外头跑的,收拾行囊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去西域到底是头一回,一路上要如何准备怎么安排还得跟有经验的人打听。

  叶嘉想起来王家村隔壁的王老太儿子就是镖师,跑的就是往西域这一条商路。实在不行,去问问程家人也行。正好叶四妹一直放心不下叶家的情况,叫阿玖过去李北镇看一趟。叶嘉看着天色不错,香胰子的价格还没跟程家人定,干脆也跟着一道过去。

  “我跟你一道去吧。”周憬琛这几日闲在家中,见叶嘉要出门便跟上来。

  叶嘉站在骡车旁边扭头看着他一身碧青长袍,脚蹬鹿皮靴,外罩狼皮大麾。一头墨发梳得一丝不苟,弄根红木簪子半挽长发……收拾得颇为风度翩翩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是失语的。

  顿了顿,她有些不解地问他:“……出去一趟,你把过年的新衣裳翻出来作甚?”

  周憬琛:“……”

  阿玖默默地把头偏向一边,假装没有听见。

  周憬琛木着脸忽然伸手狠狠地捏了一下叶嘉的脸颊肉,捏的叶嘉脸一抽,瞪大了眼睛。他面上却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既然是出门谈生意,自然得收拾的体面些。”

  说着,那双眼睛斜向叶嘉:“人靠衣装马靠鞍,生意人都是先敬罗衫后敬人的。”

  叶嘉转念一想,倒也是。

  点点头,她一手扶着车椽子想爬上去。结果就发现自个儿腰肢被人握住,轻轻一举,将她给举上了车。叶嘉脚猜到车厢地板时回头看他,周憬琛扶着车厢轻轻一跨便上来了。她也不耽搁,立马弓腰走到里面坐下来,周憬琛便随后坐在了她的旁边。

  阿玖没进来,有阿玖在,不必孙老汉赶车。

  他马鞭一甩,骡车就走动起来。东乡镇离李北镇很近,因为雪地难走也走了半上午。他们到镇上时快巳时三刻。阿玖去程家门前叫了门,很快就有守门小童小跑着过来牵骡子。

  再有几日就是除夕,程家热闹的很。许多天南海北被雪天困在此处不好走的人,就在程家大院住下来。他们来时,大院的前庭还有客人在谈话。张管事的早就在等着叶嘉过来,上回阿玖送货过来没谈价格这事儿一直悬而未决,张管事的老觉得一桩事儿未了,挂在心头难受。

  这不听说叶嘉他们过来,忙叫人过来迎。

  说来也是凑巧,程风在家里闲了快小半月无事可做。正好跟人打猎从外头回来,听见张管事这边说是叶老板过来了,顿时心一动:“别找人了,我去迎吧。”

  说完,不等张管事的反应。他把手里的弓往地上一扔就往外跑。

  程风的脚程快得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冲到了前院。老远看到一个穿着红色袄裙的窈窕女子从骡车上下来。刚要喊一声嘉儿,就看到骡车上那女子往下面一扑。像个风中扑扇翅膀的蝴蝶扑进了一个人的怀中。程风在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心一下子泡进了冰雪里。

  待到那人扶着叶嘉站稳,又仔细将她脸颊粘上的头发捋到耳后。两人相携着转过身,程风方才看清男子的面容。那一眼,像一根钢针扎进程风的心里。

  事实上,他曾经在瓦市就见过一回周憬琛。那时周憬琛衣衫褴褛,还是个腿脚不便的残疾。彼时程风未曾将周憬琛这样的穷酸流放之人看在眼中。但如今却不同。

  只见那人容颜如玉,身姿如松。衣裳并不是太金贵,只这人一举一动便如诗如画。偏生程家还不是那等消息闭塞的人家,因着他的心思,程家一直有人留意周家的动静。自然是清楚周憬琛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驻地的司马,且还要往上升。

  程风此时难免生出比较的心思,他上上下下打量周憬琛。

  论起容色,他确实是有所不及。但自古以来男子不需要太俊,太俊的男子花心薄幸。男子强壮能干,有能力庇护妻儿才是首要。心里有了定性,程风双手抱臂走了过来。

  双方人迎面遇上,程风冲着叶嘉勾唇一笑:“嘉儿,好久不见。”

  叶嘉:“……”总觉得程风这唤人小名儿的方式总让人别扭。

  叶嘉不知怎么回,旁边笑容可掬的周憬琛慢慢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眼睑缓缓翕动,如墨玉一般的眼眸转动,缓缓对上程风挑衅的眼神。这一个眼神,他面上的神情便显出了几分冷冽之色:“程二公子慎言,内子的闺名还请二公子莫要冒犯的好。”

  程风嗤了一声,当即反刺一句:“我与嘉儿自幼相识,情分是非比寻常,周司马还是莫要小人之心。”

  这话一落地,气氛顿时就紧张起来。

  阿玖原本站在后头没说话,此时听着程风没分寸的话眉头也拧起来。往日他是跟程风打过交道的。彼时觉得此人性情豪爽,如今却也感觉到不合时宜。

  周憬琛的面色渐渐不愉,眼神渐渐锐利起来。程家大门匆匆跑出来一个人。张管事的身边人一把拉住挑事儿的程风,拖拽到一边去。张管事立即上来冲着周憬琛鞠了一礼,客客气气道:“对不住,不知周司马前来。叫司马夫人久等了,二位请快些里面请。里面请。”

  “走吧。”叶嘉伸手握住周憬琛的手腕,插了一句话道,“正事要紧。”

  素来甚少动怒的周憬琛此时心中盘旋着一股说不出的恶气,竟然难得被一个不入流的挑衅给惹怒了。但也没有纠缠,瞥了一眼程风,随叶嘉一道进了程家。

  香胰子的价格好谈,这半个月,张管事的内眷是拿了几块叶嘉这边送来的样品回去用的。张管事的女儿用了连声地夸赞了好几回,说是人都白净了不少。这事儿自然张管事记在心里了,如今更看重叶嘉送来的这批货。因着是个抽成的关系,双方谈价格便也方便。

  张管事的没有隐瞒,将西域那边香胰子买卖的情况跟叶嘉说了清楚。

  毕竟是合作,价格定得越高,他们抽成的收益自然就会越高。张管事也是希望这批货能卖得好且能有长足的发展,此番是特意给了建议。

  “依照以往程家送去的货价格来定,这一块香胰子以三两五钱银子来定最好。”张管事为这事儿都琢磨好几日了,心里也打了好几遍的腹稿。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时不时会瞄向周憬琛,“当然,这是一开始。往后卖的更好,其实价格可以往上浮动。”

  叶嘉思索了片刻,觉得可行。不过开口之前看了一眼周憬琛。

  周憬琛对这些用品的价格了解不多,但考虑到双方的合作关系,张管事确实没有必要在这里面故意设坑使绊子。再来,阿玖是要跟着一块去的,有事也瞒不住:“就定这个价格吧。”

  事情敲定起来很容易,双方都是诚信合作。

  张管事的一看价格定下来,立即就高兴起来。想着难得周憬琛人过来,他作为东道主自然是要款待的。张管事刚要说请人进屋,主厅那边就来人了。程家老爷子亲自过来款待周憬琛夫妇。阿玖还有事要去叶家庄一趟,便先行离开。

  周憬琛叶嘉推迟不过,自然是随程家老爷子去了主厅。

  他们才坐下,屋外头忽然急匆匆地跑进来一个人。那人一身虬结的肌肉,壮实的像座小山。叶嘉还没反应呢,旁边周憬琛看到他的一瞬间笑容都淡漠了。

  叶嘉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神情变化,不免好奇地看过去。

  就看到一个长相挺凶狠的年轻男子立在程老爷子的身边,程老爷子拉着人给周憬琛引荐道:“周司马,这是老朽那不成器的长子,程毅。”

  叶嘉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懂:程毅,怎么了?

第69章

  程毅是谁,叶嘉是真没有印象。她穿到这个世界也有小一年,许多剧情都已经模糊了。除了记得一点关键人物,其他人或事她真的是没有记忆。不过注意到周憬琛神情的变化也只是一瞬,片刻后又毫无痕迹。快得叶嘉都以为刚才是她的错觉。

  他们在程家用了饭,程家老爷子十分善谈。这几十年走南闯北的见识和豪爽的性子,聊起来也确实有意思。临到末了,程老爷子才感慨自家两个儿子性子都倔强,都难管。

  老大程毅原本是培养了将来继承他家业的,老二作为副手,帮衬老大,兄弟二人携手将家族发扬光大。但老大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就总想去战场上闯到一番。被他压了这么多年没投军,如今到底还是有些压不住了。老二临时被拉拔上来,又不乐意。程家这么大的家业,手下养了那么多人。程家两兄弟一个两个的都不乐意承接,程老爷子心里苦的很。

  程老爷子感慨这些时,叶嘉跟周憬琛自然是没有搭话。程老爷子说了几句见周憬琛没开口便没有再说,打了个哈哈,便又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别处去。总之来说,这一顿款待还是宾主尽欢。

  他们从程家出来,阿玖已经在骡车上等了。

  他匆匆去叶家庄走了一趟,叶家的情况跟余氏先前着人打听时一样。叶旺山夫妻俩和叶家的子侄都没出什么事,就只是丢了两个人。小儿子姑且不说人在哪儿,小女儿阿玖自然知晓在哪儿的。但阿玖见叶家老夫妻那副样子,也没敢说叶五妹人就在周家。

  叶旺山的性子从叶四妹的婚事上就能看出来,是不大看重几个女儿的。阿玖不确信自己说了这事儿会不会给周家招惹祸端,便只做不知。留了些钱财给老夫妻,阿玖连饭都没用便走了。

  此时人在车椽子上坐着闭目养神,听见叶嘉周憬琛出来,便将叶家的情况给说清楚。

  叶嘉听完没有说话,也没说回去看看的意思。点了点头便转身回了车上,周憬琛落后一步扶着她的腰,让她走得更稳当一些。阿玖有些奇怪地瞥了一眼周憬琛,似乎奇怪叶嘉的态度。周憬琛自然能明白叶嘉为何这般冷淡,但这里头的事儿他自不会与阿玖详说。

  “罢了,先回去吧。”不管如何,嘉娘占了叶氏的身子,他还是会对叶家多些看顾,“等问清楚小弟的下落。我与嘉娘再过来一趟。届时有什么事再说。”

  阿玖一想也是,如今他们回去也顶不了多少用。除了听叶家老夫妻一顿哭诉,徒惹烦忧。

  等周憬琛上了骡车,他马鞭一甩,车子就吱呀吱呀地行驶起来。

  他们回到镇子上,许是除夕快到的缘故,原本大部分都关了的铺子这几日都开张了。尤其是那等卖肉卖吃食的铺子,将好些新鲜的吃食端出来。伙计和掌柜的亲自出来招呼,吆喝着叫过路的人来看看。也有不少下面村子的人家赶上镇子来买年货,街上人吵吵闹闹的,竟然有几分热闹的感觉。

  周家过年的东西早就备齐了,但周憬琛却等到骡车赶到街道中央叫停。

  “成亲的东西还有些没有备齐全,我找人定制了一些东西,下去看看送来没来。”如今的条件不能如在燕京时候相比,但周憬琛还是尽力办的体面些,“阿玖,先送嘉娘回去吧。”

  叶嘉趴在车窗旁边看着,便也点点头。

  阿玖着急将叶家的情况与叶四妹说,马鞭一扬,匆匆就回了周家。他们人到周家院子门前时,听见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叶嘉诧异这个时候到底有谁会来,推开院子才看到一群打扮得极其喜庆的妇人。一群人围着余氏在那说话,有些嗓门大的,说出话都要震耳朵。

  阿玖也有些吃惊,他跟叶四妹投奔周家这么久,还真没见过周家这么热闹的时候。

  将骡车赶到前院的空地停下来,叶嘉扶着裙摆从骡车上跳下来。

  院子门就那么大,骡车进来自然都瞧见了。此时叶嘉一露面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这一群妇人眼睛瞄到叶嘉,顿时就惊艳得张大了嘴巴。有些夸张的人一拍大腿就扯着嗓子夸赞叶嘉相貌生得俊:“余妹子你这儿媳妇生得好啊!十里八乡的哪里能找到这么俊俏的姑娘家!哎呦,这俊得我都要晃花眼了!”

  一个夸,其他人就跟着夸。都是嗓门不小的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弄得叶嘉脑壳儿嗡嗡地响。

  余氏却难得没觉得吵,坐在一群热热闹闹的妇人中间笑眯眯的。这个说什么她应和地点点头,那个说什么她也觉得有道理。旁边叶五妹一张小脸都是绿的,显然也有人拉着她说了一通话。

  搞了好半天,叶嘉才弄清楚这群人是余氏找来的镇上的有福气的妇人。且不管这福气是真的假的,十里八乡的觉得传说有福气,家中又确实多子多福,余氏就花钱把人给请过来。不仅如此,她还特意找了镇上最有名的全福人,听说是玲珑胭脂铺吴少东的亲娘来给叶嘉梳头。

  ……折腾了这一出,原来是为了婚事。

  好在这群人没有上手来拉扯她,只围着叶嘉一通赞美。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又应承了余氏来年初五一定会过来周家帮忙,跟余氏说了成婚要注意的相关事宜。听余氏说这事儿办成了定不会少他们的辛苦钱,这才一个个抓了瓜子点心心满意足地走了。

  叶嘉:“……”

  ……虽然但是,她原来明年正月初五就要成婚了?

  叶嘉有种脚踩在云团上的轻飘感,吞了吞口水,莫名有种奇特的紧张。

  她进了屋,堂屋里堆了一堆的糖果和红纸。坐在其中忙碌的几个人顿时抬起头,齐刷刷地看向她。叶四妹跟叶五妹两人正在桌边坐着帮忙,地上还蹲着一个林泽宇,正在裁纸。几个人分工协作,一个人分糖一个人给糖果子包红纸。桌子上还放着几封信。

  叶嘉眨了眨眼睛,过去瞥了一眼,信封上没有署名,但都封得特别严实。叶四妹见叶嘉看到,顺口告诉她道:“这是余大娘说要寄到外头去的,说是要给外头的族人报个喜。”

  景王府虽说倒了,余氏的娘家也受到了一些牵连。但自古大家族的势力都是盘根错节的,没那么容易除尽。余氏一族当初跟余氏斩断关系斩得及时,保留了一部分族人下来。如今除了余氏的一母同胞亲人,其他族人还在燕京。而来蕤姐儿的母亲也出自大家,外祖父一家被贬到岭南那边做官。虽不方便跟余氏这边联系,但余氏心里高兴,还是决定去一封信给报个喜。

  叶嘉心有些说不出的酸软,抬头看向余氏的屋子。余氏的屋里点着灯,她人坐在床边。腿上担着个笸箩。一只手捏着针一手捏着衣裳,又将那件红嫁衣拿出来绣。

  也就是她,穿得嫁衣是婆母亲手绣的。

  叶嘉觉察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轻慢,从头至尾她没怎么将这事儿放心上,顿时就有些惭愧。她回到屋中坐了没一会儿,这时候院子外头又传出了动静。

  是周憬琛回来了。

  孙老汉开了院子门,两人在院子外头说了会儿话,周憬琛才拎着一个挺大的包袱从外头推门进来。见叶嘉坐在炕上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便将包袱拿过来。

  “什么东西?你出去就是取了这个?”叶嘉瞥了一眼他,手试探地放到包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