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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太大步差点扯着胯的叶嘉:“……”

  “可还好?可是有哪里不适?”余氏看她不言语,走路也怪别扭的。作为过来人也明白,约莫是不大舒坦的。余氏赶紧叫她洗漱完就回屋呆着去,“给你炖了点汤,一大早就炖上了,到中午应该能喝。身子不方便就别再外头乱走动了,一会儿叫娣娘给你送点吃食进屋去。”

  “……没,”叶嘉有点抬不起头见人,其实早上很早就醒了。这会儿是实在饿得受不了才爬起来找点吃的,毕竟昨天也没怎么吃,“肚子有些饿了。”

  余氏看她那一走一抽抽的脸颊就赶紧说:“后厨的灶还温着呢,娣娘去给你姐弄点吃的来。”

  叶五妹不晓得她姐伤在哪儿了,怎么昨儿还高高兴兴,今日一大早这脸色。但也没多问,忙不迭去后厨端吃食。这些吃食是早上余氏特意嘱咐叫叶五妹弄的,里头放了些补血的药材。叶五妹也不懂,反正余氏说要放进去,她便听话地放了。炖了一早上,早已软糯香甜。

  她去弄了一大碗的红枣红豆莲子粥,刚端回叶嘉的屋。就看到墙角篓子里一堆东西。

  平常叶嘉的衣裳都是她自个儿洗。但偶尔叶嘉忙得脚不沾地,一整日不着家,换下来的衣物就是叶五妹或者叶四妹帮忙洗的。这般洗得习惯了叶五妹也没多想,走过去就要把那一篓子衣物端出去。结果刚手搭在篓子边沿就被叶嘉给叫住:“别,别,东西放那儿,你别洗。我自个儿来。”

  “姐,你今儿瞧着不大方便,我给你洗吧。”叶五妹这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说着就要端走。结果刚一看到里面周憬琛的衣物才回过神,赶紧把衣服给放下来。

  给她姐洗衣裳没事,但给姐夫洗衣服就不大合规矩了。她手赶紧缩回去,丢下一句:“姐你先吃,吃完在外头叫一声,我过来给你拿走。”

  说完,人扭头就往外走。刚走到堂屋,院子外头携着一股冰雪走进来一个人。

  是一大早不知去了哪里的周憬琛,老高一个人站着都要顶到门框上去。余氏听见动静出来瞧了一眼,一眼看到收了伞的周憬琛。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出去的,此时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脸颊上还有冻出来的冰寒之气,眼睑低垂着。

  余氏刚想说什么,见他偏过脸来,脸颊和颈侧各有一道鲜红的抓伤。

  “允安,一大早去哪儿了?怎么这个时辰回来?”

  “有事儿出去了。”周憬琛与母亲对视也没说什么,含糊地应了一声。随手将伞放到门后头,低垂着眼睑推开东屋的门便走进去。

  余氏眼尖地发现他脖子的一周都是红印子,喉结上还留着小巧的牙印。余氏老脸有些羞臊,瞥了一眼便收回来。心里暗道昨夜的事儿应该是成了,听着动静也像是成了。只是……怎地这小夫妻俩都有些怪怪的?这幅模样,总不能小夫妻俩昨夜其实是打起来吧?

  猜不透,她皱着眉头看周憬琛回了屋,此时叶嘉正坐在炕上喝粥。

  甜粥,红豆提前泡过,煮的沙沙的。加了红枣和百合,一股淡淡的甜味儿。她喝了几大口,腿别扭地并着跪坐在小几子旁边。眼看着一道黑影罩下来,她嘴里还含着红豆粥抬起头。就看到周憬琛像是锁了门,几步走到窗边,啪嗒一声锁上窗。

  而后将堆在她身后的褥子叠好,掀开衣裳下摆在她身边坐下来。叶嘉手里还捏着个勺,微微颤抖。感觉到温热靠近扭头看着他,神经紧绷了起来:“……你锁门锁窗是干什么?嗯,早膳用了么?”

  “没。”门窗一关,屋里当真是昏暗的看不清人影。

  叶嘉:“……”

  ……没吃就去吃点,突然搞这动作是作甚?

  周憬琛昨夜睡得不是很沉,一大早就出了门。虽说如今已经是正月初六,但街道上的商铺还没有全开。药铺也关了门,他为了拿到药还是去寻了人。耐心地等叶嘉吃完,他忽地伸手揽住她的腰把人抱到腿上坐下。一只手攥住叶嘉的腰带。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叶嘉赶紧按住了自己的裤腰带:“哎哎哎,大白天你要干什么!”

  “弄了点药回来,你那伤这么放着不行,我给你抹点药。”真是成了亲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从前碰一下叶嘉都克制的人如今是搂搂抱抱不避人。

  “等等,等等,先别慌。”

  在昨夜之前,叶嘉原本对那种事儿是很期待的,但昨夜之后就没了。估计是惨痛教训太深刻,她感觉现在有点阴影。死死地按着周憬琛的那只手,到底没忍住憋红了脸,“你药膏哪儿来的?能不能用啊!还有你给我伤药我自个儿抹就成了,不用你啊啊啊啊!!!”

  “你如何能弄得好?”伤口藏在下面,指不定里头还有伤,“你别没轻没重的瞎捣鼓!”

  经过昨夜叶嘉那么彪以后,周憬琛如今对她很是忧虑。这丫头傻大胆,还死要面子。装作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实则纸老虎。他都再三地跟她说了叫她再忍忍,莫要太羞涩出乱子。但这丫头就熬不住,非得强来。如今吃了苦知道怕,却还在这硬撑:“乖,手松开,我给你弄。”

  说到底,她就是个行动上的矮子,叶嘉耻于把黑历史翻出来给人反复咀嚼。就是不松。

  周憬琛纵容她许久,这事儿却绝不纵容。看她还跟他犟,一手握住叶嘉两只手按到头顶。另一只手跟长了眼睛似的寻到腰带,轻轻一扯拽开,而后就伸手扒掉了她的衣裳。怕叶嘉又冒出什么不老实的动作,他一条腿压着叶嘉,不叫她起身。

  从兜里掏出药膏,低头咬着上头的红布,轻轻一侧头拔掉塞子。

  瓶塞嘭地一声拔掉,叶嘉借着窗纸微弱的光看到周憬琛眼睛亮得出奇。嘴唇咬着东西斜眼看她的模样实在是勾人,可转瞬又想到自己做的蠢事,尖锐的疼痛把一切旖旎的画面撕成碎片。

  “我专门找来的,问过,能用。”周憬琛没说这药膏是问梨花巷的程姨拿的,药效奇好。不让着叶嘉时他手灵巧的叶嘉根本就挡不住。无论是左挡右挡,都没挡住。

  周憬琛将瓶子放到床头的小几子上,嘴里还叼着红色的瓶塞,食指勾了一点药膏便探下去。

  叶嘉羞耻得脚趾都卷起来,那若有似无的触碰搞得她头皮发麻。也不知道那药膏是什么材料,冰冰凉凉的,那人黑灯瞎火的乱摸,她被逼的都飙出了泪花。周憬琛却不只是外围抹点药,还往深处去探。听见叶嘉的呼吸乱成一团,喉咙里呜呜咽咽的就在他耳边,他也不好受:“乖,别招我!”

  招招招!招你大爷的招!到底是谁招谁!

  叶嘉又丢脸又难受,克制不住地发出奇怪的声音。偏生又不敢大动,有种被人辖制住弱点的感觉。周憬琛这厮真不是人,是魔鬼!他就这样,顶着一张正人君子清心寡欲的脸,不紧不慢,深入浅出地给她上药,偏还给她上两次药!!

  弄完了倒是撤得快,松开手就往下走。

  叶嘉气得衣裳都来不及穿,抬腿就给了后背一脚。周憬琛挨了一脚也没动,坐在炕上纹丝不动地从怀里抽出一张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了手指。

  “乖,擦个四五日就该好了。”叶嘉踹他根本就不疼,周憬琛轻轻松松抓着她一只脚踝,捏着被他剥下来的亵裤替她擦拭了一下腿。而后就这么带着她的衣裳扔进竹篓里。而后也不看多看叶嘉一眼,转头将刚叠好的褥子扯开盖在叶嘉身上。

  点点出去了,不在屋里。他转身抱着墙角的竹篓,堂而皇之地出去了。

  且不说叶嘉感觉自己上了大当,以为是个纯情小白兔,结果却是个披着羊皮的狼。感觉两人在这事儿上的主导地位莫名其妙地就掉了个个儿,那边周憬琛端着衣裳蹲在井边慢慢地搓洗。叶五妹拎着桶过来,瞥见那个长着一张‘不应该做事’贵人脸的三姐夫蹲在井边洗衣裳都啧啧称奇。

  她原本不敢多看的,但实在好奇就多瞥了一眼,发现那一脸神鬼不侵的三姐夫手里攥着的似乎是她姐的亵裤。那感觉,犹如一道闷雷劈在头顶。她二话不说,拎起水桶掉头就跑。

  周憬琛抬眸了一眼,有些莫名:“……”

  初六这一日稀里糊涂地过去,天黑之前叶嘉都没再从屋子里出来。

  可怜见的,并非是她矫情觉得丢人不好意思。而是,穷,衣裳少。叶嘉从前没觉得自己衣裳少,自打上回将破衣裳扔了不少以后。她也有两套从里到外簇新的衣裳换。结果昨日夜里碎了一套,脏了一套,而后换了一身衣裳穿了不到半日又脏了,被周憬琛给洗了。

  她,一个从来没缺衣裳穿的人,忽然没了亵衣换。人在炕上坐了一天。叶嘉到底没好意思直接穿外裤。虽说她衣裳换得勤,但冬日里掺杂了棉絮的外裤洗得不是那么勤。十多日没洗过,叫她怎么直接穿?

  周憬琛还有点人性,把她衣裳洗了以后,特意放到炕上给烤干了。

  到了晚上才有干净的衣裳换上。叶嘉从余氏那边借了点针线,坐在炕上对着灯火缝她那条被撕坏的衣裳。周憬琛看她拿了根线,对准灯火的方向戳了半天线也没穿进去顿时好笑。最后还是他拿过来穿了针,给她把裤子给缝好了。

  还别说,针脚缝得挺密的。

  “……不要以为你给我缝条裤子我就会原谅你,周允安我告诉你,我再不相信你的假面具!”叶嘉是气狠了,从昨夜到今日,她的脸皮都要被撕成碎片。

  周憬琛就怕她心生阴影,结果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嘉娘……”

  “你别说话。”

  叶嘉也算是看明白了些事儿。一,她应该多做几套内衣。光三套是不够的,洗得勤也有不够换的时候。不能躲懒。二,亵裤太难干了,她的琢磨这弄个三角裤。多做几个,偷懒是不应该的。

  周憬琛包容一笑,从怀里掏出了药膏:“这药膏得一日抹两次,早一次晚一次。”

  叶嘉:“……”

  且不说这几日,周憬琛逮着抹药的功夫将叶嘉几次的吃干抹净,望梅止渴。就说余氏见周憬琛这眼睑下面的青黑是一日比一日深,脸颊和脖子总有那么几日是带伤的。终于还是没忍住趁着一日,叶嘉在后厨查看她刚晾的高粱酒时,把周憬琛给拉到一边去询问了。

  周憬琛原本是不想说,这等闺房之事,哪有总跟母亲说的道理?但余氏看他俩经过这几日并没有蜜里调油的,反而是有点不干不脆的别扭,实在是着急。

  问得多了,周憬琛也有些烦。但想着母亲遭遇的苦楚,也能理解她的担忧。便也叹了口气,将第一日与叶嘉的乌龙事儿给说出来。余氏一听这事儿就恍然大悟,怪不得儿媳前几日人都是缩在屋里不出来。即便是出来,走路也不顺的样子,顿时也有些心疼。

  “嘉娘身子骨纤细,又是头一回,得男子悉心的呵护着才行。”余氏也是个骨架纤细的人,年轻时候也受过罪。后来是夫婿舍得下脸去讨好她,她才慢慢尝到滋味儿:“不行,没人教是不懂。”

  余氏问清楚以后心里有数了,后面便没再问过。也吩咐了周家其他人不能在叶嘉面前提这事儿,儿媳妇要脸,他们顾忌一下。

  虽是这么说,余氏找了个天气还不错的日子,一个人都没带自己去了街上。

  叶嘉那伤四五日后终于是好了不少,至少走路不疼了。平常只要不往那块想,就也不是很疼。只是周憬琛藏着的那个药,趁着周憬琛不在她翻遍了家里的柜子,就是找不着。且不说叶嘉为了不叫周憬琛给她上药,整日里在家翻箱倒柜,就说周憬琛在家歇息到了正月初十就没得空。

  原本应该是到正月十五,但轮台那边忽然来了人,他这边就不可能再安生地待在家中。

  沈家在东乡镇纠缠了小半年,还是没能把沈海给摘出来。又因着沈家人擅自开采曾青矿一事,惹来了众怒。东乡镇有曾青矿一事,竟然满的这样紧。若非有不懂规矩的商人误采了矿藏,拿到轮台那边去问。将这件事给捅出来,轮台那边上头的人都不知道。

  上头人极为震怒,震怒的不仅仅是矿藏的隐瞒,还有自以为对北庭都护府这一块的把控。原以为一切尽在眼底,实则仅知其一不知其二,浮于表面。上头人感觉到了威胁,自觉被挑衅了。

  此事一爆,大都护自打知晓东乡镇有曾青矿一事后,派了亲兵过来接管了矿山。

  果不其然如周憬琛所猜,来的人是大都护的心腹,杨成烈。杨成烈此人一来就命人将沈海押送回轮台,手段粗蛮地驱逐了指手画脚的沈家人。并当众列明沈海的诸多罪状,一条一条,钉死了沈海。并且雷厉风行地肃清东乡镇的旧部,手脚不干净的人,他能处死的当地处决。

  处死当日,就换上新的一批人。

  年才一过,驻地就迎来了新一批的大换血。那些个藏在暗处的污糟事儿全翻出来,驻地日日有下属村落受过欺凌的百姓拖家带口的来告状。杨成烈处死这些人都有理有据,手段虽残忍,却足够震慑。甚至还牵扯出一桩大案,喀什县县令与北边突厥勾结,拐卖当地少女为娼。

  喀什县令在这一块地界就是个影子一般的人物。自打二十年前被委派至此,甚少露面。

  一来便于驻地商议,客气地将管辖权让给了驻地校尉。对驻地的官兵礼遇三分。遇事儿从不往身上担,同时也不干预驻地收税征兵。这样一个有些无能软弱的人物,居然私底下早就跟突厥的人贩子团伙合作。拐卖当地少女,孩童,送去草原深处为奴为婢为娼长达二十年。

  结合驻地官兵问查统计失踪人口,拐卖人口高达三千七百人。这些还不包括一些没有被人记住,莫名其妙消失在西北这一块地界的人。

  这一桩大案爆出来,整个喀什县都震动了。群情激奋,就是叶嘉都难得的愤怒了。

  官方带头拐卖人口,这是何等令人震碎三观的行为?叶嘉先前遇到那个人贩子团伙时还没想到有这样一个离谱的事情,她如今特别庆幸自己遇上了这伙人。若是这次也叫那群人贩子逃了,喀什县令主谋贩卖人口的事情还要隐瞒多少年,还有多少少女遇害?

  为了这事儿,洛桑镇、罗云镇的驻地都出兵了,轮台直接派兵围了县令府。

  叶嘉不清楚周憬琛在这之中做了什么,但爆出喀什县人贩子一案这事儿肯定是他做的。果不然,不到三日,轮台那边下发了论功行赏。周憬琛从司马爬到校尉,并获封赏金千两,良田百亩。绫罗丝绸、牛羊牲畜不必说,沈海的那栋宅子也赏给了他。

  除此之外,随之而来的还有二十个身教体软的美人。

  当人将这些赏赐送到周家院子时,叶嘉还没说什么,余氏看到那二十个身教体软的美人脸一下子就黑了。但封赏的人又不能赶出去,只能留在周家。

  直到周憬琛天黑回来,余氏就没忍住把人叫进屋,冲他劈头盖脸地发了火。

  “弄这么多吃白饭的回来,还嫌自家不够讨嫌是么?”余氏是真气着了,儿子儿媳好难得成事儿。那点不顺遂的事情再推一把就能成,突然送这么多美人回来作甚?这是给谁气受?余氏都没好意思当众骂周憬琛吃叶嘉的,住叶嘉的。哪有人当真不要脸皮?

  叶四妹叶五妹也都没走,在堂屋看着这些人。二十个美人瑟瑟缩缩地挤在堂屋里,一句话也不敢说。

  且不说周憬琛从夜色中走出来的姿容,惊艳了多少人。就说这件事周憬琛也是冤枉啊!这二十个美人是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可怜姑娘,可不是什么论功行赏的奖励。

  找不着家人也问不清籍贯。样貌虽美,但在某些地儿待过不好安排嫁人的,没地儿可送。

  最终被有心人绕了一圈,借花献佛又还到周憬琛的手上:“娘,这些其实是被人贩子拐的姑娘。拐的时候年岁小,不记得出身家人。如今无人安置她们才被送到这里来。若是能找着地儿安置,你跟嘉娘只管安置便是,何至于如此震怒?”

  “当真?”余氏瞧着其中好几个姑娘样貌极美,虽及不上嘉娘,但也是少见了。

  “嗯。”周憬琛态度淡淡,却透着一股子傲气,“我并非好色之徒。”

  余氏转过弯来,倒是懊恼自己大惊小怪。确实,若是儿子是个急色之人,嘉娘那么娇媚女子与他同住一屋,她哪里用得着折腾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去哄得儿子儿媳圆房?这小子的心可是块石头啊!也怪她太怕突如其来的污糟事儿坏了儿子儿媳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情分,关心则乱。

  “那,那你预备如何安顿姑娘们?”

  周憬琛的想法自然是能送出去送出去,送不出去,就安排她们做工:“嘉娘来年不是要壮大生意缺人手?娘你盯着看看,有几个能干活的。若是有那性子老实的,手脚伶俐的,且安排着给嘉娘做活儿便是。冬日里水冷,家里有些活儿不好干的,叫她们做便是。”

  余氏被周憬琛这理直气壮的话给噎了半天,倒是没想到儿子铁石心肠到这份上。说他不怜香惜玉都是抬举他,这小子情事上能开窍真是出了鬼了!

  不管出没出鬼,周憬琛这冷酷无情的话叫余氏安了心。

  她想了想,什么事没问清楚就逮着儿子错骂了一顿也挺不好的:“你等等,站住。”

  周憬琛才从外头回来,身上还穿着厚甲。闻言也站住了,等着余氏。余氏转身去柜子里翻找了一下,而后取出三四本拇指指节那么厚的书出来,偏着脸递给他:“拿回去看吧。”

  “书?”这年头纸贵,书更贵。余氏拿出三本书给他,周憬琛愣了下。不过他也没看书页就揣进了怀里。朝余氏点点头,“娘我出去了。”

  “嗯。”余氏跟着走了两步,叮嘱他:“平日里没事多翻翻。”

  周憬琛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到了屋外,一看到堂屋一堆人,确实晃得人头晕眼花。他眉头一皱,这些人也不能都安排在周家,没地儿住。正巧沈府如今空出来,周憬琛去叫了阿玖和孙老汉。两人还没睡呢,一人驾骡车一人驾牛车,把这二十个姑娘一股脑儿全拉到沈府去。

  人已拉走,屋子顿时清朗起来。周憬琛回了屋子,叶嘉难得没在炕上坐着。正蹲在大箱子旁边看那一大箱子的银垛子。一边摸一边拿笔记,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

  周憬琛瞧着没忍住笑,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桌子上,顺手拆了厚甲。

  叶嘉盘算了一圈,加上家里这段时日挣的,一共有四千两了。她不清楚这个存款在古代是什么水平,但叶嘉琢磨着只要不赌不嫖,不生大病,这么多银子应该是够吃三十年。心里美得很,叶嘉眼角余光瞥见周憬琛放到桌子上的书,愣了一下:“这是什么书?”

  周憬琛看了一眼,随口答道:“重要的书。”

  “哦。”古时候的书也没封面插图,就是几个繁体字。叶嘉瞥了一眼觉得字有点眼熟,但也没仔细看。就又点那个布匹。绫罗绸缎什么价位叶嘉不清楚,但这些应该是挺值钱的。

  周憬琛换好了衣裳走过来:“这些就留着给你和娘做衣裳穿。”

  说着手拿起其中一本书,随手一翻,身体骤然一僵。叶嘉注意到异常扭头看向他,他啪地一声合上了书。

  叶嘉:“嗯??”

  “无事。”周憬琛将书收起来,“你继续算。”

第72章

  一场大雪之后,天终于放晴。

  东乡镇的瓦市还未开,街道两边的商铺却已经开了不少。如今是日日有人在街头铲雪,将往来的道路都清理出来。杨成烈在清理了沈海的旧部以后,便拎着喀什县的知县姚立涞回了轮台。

  杨成烈并不会在东乡镇久待,他只是为曾青矿一事而来,料理了事情便会即刻返回。

  此人自大都护起势起便追随他身侧,乃大都护最信任的心腹之一,十分得上峰看重。此行至喀什县,手持大都护帅印,能代行部分职权。这人出身微末,性子颇为刚烈,嫉恶如仇。极看不惯世家子弟在西北指手画脚,这才出手处理了沈海及其一批干吃饭不干活的人。

  他在此地就是代表了大都护,出手料理沈海一脉合法合理。

  沈家人自诩有高官在朝相护,但沈家家主也不过才三品,如何能与手握四十万兵力的正二品大都护抗衡?更别提在喀什胡搅蛮缠的沈家子嗣不过白身,除了出身勋贵以外,不过以势压人。苏勒图连朝廷的人都不放在眼里,怎会怕一个三品文官的子弟。

  杨成烈这一出面整治了,沈家人自然只有夹着尾巴走的份儿。

  碍事的人处置了,剩下便是论功行赏。在西北这块地界儿,上头的人最重要的便是赏罚分明。若不能做到赏罚分明,从属者如何能实心踏地地为人谋事。

  先前剿匪一事,上头就早已经注意到周憬琛这个人。一直按功不表,只是考虑到入伍年份太短,尚在观察之中。省得年轻人心高气傲不识规矩,没想到周憬琛短短几个月又屡获奇功。

  突厥渗透北庭都护府多年,探子无数,抓也抓不光。这些年边疆实时受突厥侵扰,大都护明面上不予理会,实则心中早已深恶痛绝。周憬琛一出手便抓到突厥探子三百四十五人,生擒了隐藏在大燕的突厥王三子赛利克。如此奇功,自是按也按不住。

  且不说乌古斯本就受隐藏曾青矿一事的牵连,惹了上头的眼,被调派到了更西边的碎叶镇去戍边。驻地的职缺空出来,喀什这边便由周憬琛补上。

  时日紧迫,周憬琛一上任便雷厉风行地整顿了军务。

  沈牛两家在此地浸淫多年,明面上树倒湖疏散,暗地里还有些依旧借势为祸乡里。周憬琛自然不能姑息。连日来,清点驻地军官的历年军功,将德不配位者贬斥的贬斥,处理的处理。料理清楚营地里久积多年的沉疴。他速度极快,不给人反应的时机。以最有效的方式拨乱反正。

  喀什知县姚立涞与突厥人勾结拐卖当地当地百姓一案,罪名一成,一片哗然。

  大燕近年来的朝堂混乱。新皇登基后不仅没有励精图治,知人善用。反而一上位便大赏从龙之人,不问民情。朝堂不理,律法不修,大肆增添苛捐杂税。一些边境官员犯案,处理起来程序十分繁冗。姚立涞罪行昭昭辨无可辩,却也不好就地斩杀。

  如今周憬琛也只是将姚氏一族全部收押,抄没阖族财物,姚立涞本人他无权惩处。尤其是姚立涞本人乃进士出身,大都护只能命人将姚立涞押送燕京,呈上罪状再由大理寺亲自裁决。

  忙活了一个月,这些事儿是到年关前才料理清楚。

  至于这抄没的姚家家财,按照规矩,一小部分冲入当地财政大部分将随姚立涞一道押送回燕京充入国库。实际上,抄没的钱财具体多少是由执行任务的人所填写的清册说了算。西北这边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谁抄没的由谁收入囊中。

  乌古斯被调走,抄没姚家一事便由周憬琛接下。

  周憬琛在忙,彼时叶嘉正在与叶五妹叶四妹正在堂屋里商议事情。关于送叶五妹去轮台学艺,叶四妹能不能接替叶五妹帮衬她开店。

  戍卒们抬着一大箱一大箱的东西进院子,叶嘉震惊到咋舌,心中纳罕周憬琛多好的手段能弄到这些,等清楚这些是从拐卖人口的姚氏一族抄没来的心情顿时十分微妙。

  ……这是真真切切的‘血汗钱’。

  “东西先送进东屋。”周憬琛引着柳沅等人进了东侧屋,“嘉娘,稍后与你细说。”

  余氏拉着蕤姐儿进了屋,透过门缝看着戍卒将巷子抬进屋。一共四大箱,每个箱子都有半人高,垒在一起遮得屋子瞧不见光。

  驻地经过一番大换血,比先前要井然有序的多。每日操练的号子准时准点,连在街上横行的兵痞子都少了。百姓的日子都安宁下来。

  如今人人都称新的驻地长官好,对着周家一家子都十分敬重。

  此事且不提,就说此时的东侧屋,坐满了人。

  周憬琛端坐在桌子的正上方,眼睑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瞧着十分的冰凉。叶嘉刚巧进来拿笔墨纸砚,见着他这般神情不由多瞥了一眼他。此时的周憬琛虽身穿布衣,周身萦绕着气势却锋利又强势,跟平常爱笑温软的样子比起来,仿佛变成另一个人。

  但任谁商议正事儿也会严肃,叶嘉只拿了东西匆匆便走。

  走到门口还听到里面有人说话:“……苏勒图不会让朝廷的手伸进北庭都护府,这个接替的人选只会是他的人。”

  叶嘉听了一耳朵,顺手将门关紧了。蕤姐儿从屋外跑进来,叶嘉也给她牵了出去。

  东侧屋内。柳沅没骨头似的趴伏在桌子上,“他身边信得过的人就那几个,闵罗新抓钱一把好手,管着北庭都护府一半以上的财政。岳宗琴如今正替他押送赛利克去燕京,人不在轮台。林芝兰主理都护府的庶务,林之校又是苏勒图的左右手……苏勒图平日里对这几个人十分倚重,等闲不会调动。”

  “但予安兄莫要忘了,东乡镇可是有曾青矿的。”陈世卿端正地跪坐在下方,木着脸反驳他道,“那么大一座矿山,苏勒图不会放心叫外人接管。”

  “曾青矿是重要,苏勒图不是已经安插了人在此地了么?”

  端着茶杯呷了一口,柳沅斜了一眼周憬琛。他的意思,自然是周憬琛早已入了苏勒图的眼。

  周憬琛有没有入苏勒图的眼,这还另说。他的身份不是秘密,苏勒图要查自然能查的一清二楚。光是一个景王世子的身份,苏勒图就不可能信任他。

  不过如今苏勒图表现出拉拢之意,周憬琛自然不会拒绝:“好了,说正事。”

  姚立涞一倒,喀什县知县一位空缺。一地不能无长,朝廷自然是会尽快安排人接任。但依苏勒图的脾气,是决计不可能允许朝廷再伸手进北庭都护府。所以这个职缺的接替人选肯定不会是朝廷那边派过来,只会是西北这块地界出。

  大燕的选官制度十分繁琐,入仕的途径有很多。科举入仕,门荫入仕,荐举征辟,杂色入流,甚至是入幕,都可。途径一多,操作的空间就很大。

  其中科举取士和门荫入仕自不必说。朝廷的大多数官员来源于两个渠道。但在西北这边,民风教化都不如中原地区。有才学志士颇少。大部分为官者要么是荐举征辟和入幕。就是林芝兰和闵罗新之流学识不够,走得都是入幕的路子。

  所谓的荐举征辟的,即达官贵人向皇帝荐举有能之人,得到皇帝的首肯便能入朝为官。由皇帝下诏令则为征,当地官府聘用则为辟。

  周憬琛食指取起敲了敲桌面,看向郭淮:“仲乐,轮台那边的事情准备好了么?”

  “已经跟林芝兰搭上关系。”郭淮这段时日人不在东乡镇,早在沈海被收押以后便连夜去了轮台。他已然在轮台的士子读书人中混迹了三四个月,也借着好友的引荐与林芝兰喝过几次酒,“但这个人确实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至今未曾点头为我引荐。”

  “不急。”周憬琛垂眸沉吟片刻,道:“再接触看看。”

  林芝兰那边一条路子并不够十拿九稳。林芝兰此人虽好美色,但为人十分精明。不然也不能在苏勒图身边站稳脚跟。周憬琛食指点在桌案上,若林芝兰的路子走不通,杨成烈这边也可用。

  ……

  开过春,雪化了之后天依旧冷的厉害。

  正月十三那日,阿玖就带着林泽宇随程家的商队启程出发去西域。西施铺子这边由叶四妹正式接替下来。家里一下子走了三个人,叶嘉做起事来便有些捉襟见肘。

  叶嘉琢磨了几天,打算找人。这事儿拖不起,一拖拖到后来许多事儿都没法子展开。

  事实上,早在跟程家定了契书以后她就有招人的念头。只是恰逢寒冬,出行不便,又赶上了她与周憬琛重办婚事,事情便一直耽搁下来。叶嘉本意是请当地的妇人,一来当地的人工便宜,许多贫民家中人口多,食不果腹,给顿饭就愿意干活。二来也算叶嘉也不喜欢家里太多人。比起买卖奴婢,叶嘉还是更倾向于雇佣关系。

  她把这个事儿跟家里几个人说完,余氏也不是说反对。只是她的观念里,买卖奴婢才是最保险的。不过周家的院子不大,也确实住不了那么多人:“允安不是说沈家那几个人能做活儿么?”

  叶嘉眉头皱了下,不好说那些姑娘的出身。倒是叶四妹在旁边插了一句嘴:“大娘,那些个姑娘妖妖娆娆的,一个个看着比我都娇嫩。估计是干不了活儿的。”

  叶四妹可不傻,她瞧着性子弱,但不代表真傻。那日那些姑娘送过来,娇娇俏俏地站一排,她可是在一旁看得真真儿的。那些个姑娘家手嫩得能掐出水来,一看就是平常没下过水干活的。且一张张脸如花似玉的,看人那眼神跟带钩子似的。这样的姑娘弄回家,是嫌自家的日子过的太平顺。

  她跟叶嘉余氏不同,她不相信男子看到美人儿能不动心:“咱要找就找那老干活儿有力气的妇道人家。似镇上梁二娘家那几个婆子。再不济,招点儿似孙叔这般的男子也行。”

  叶四妹跟叶嘉想到一块去,人弄回来不会干活,看着也闹心。

  叶嘉沉吟片刻:“过个两日,我去镇上牙行走一趟。”

  “找人这事儿是一桩,还有一桩自然是作坊选址。”叶嘉没打算在自家院子里开作坊。家就是家,没得整日里弄得都是猪腥味儿,“弄个正经的作坊,将来跟人谈生意也能有门面。”

  “这倒是。有了门面,往后也能做大。”余氏十分同意。

  “若是有了作坊,光招妇人也不够,还得有能顶事儿的掌柜。”叶嘉自己并非学金融管理的出身,如今赶鸭子上架才揣摩着做管理。实际上,如何经营还得有老练的人帮衬,“这要做就不能一步一步来,得利索点将事情给办全了。否则一个地方出纰漏,有得拖。”

  叶嘉如今有心的不是作坊和招人,而是香胰子这东西做起来太依赖猪胰子。东乡镇虽说比李北镇的生活好许多,但一天也杀不了多少头猪。

  往日叶嘉做香胰子都是日日去买猪胰子,连着多买几日,一边买一边制作,可这就有些不大保险。若是哪日镇上肉铺关门,她又亟需供货。这其中一环断掉,她的生意就受好大的影响,甚至可能会因此停摆。叶嘉心里忧虑着,其实冒出了个胆大的想法。

  若,她开始养猪呢?养殖猪,正好她手上有肉食铺子,要吃的肉也挺多。猪胰子也能现取现用。但这个养殖猪是一个大工程,叶嘉一个土木学科的设计狗,真要去饲养也需要下很大的决心。

  养还是不养,她心里还没下定决心。如今只是个念头,她自然是不会冒昧提出来。当然,还有另一种替代方案,那就是升级香胰子,弄出肥皂来。她确实是知道肥皂的制作方法。但最重要一个问题,制作肥皂需要氢氧化钠,如今市面上都没有烧碱,她打哪儿弄来氢氧化钠?

  化学方程式她倒是知道,没有实验经验,她也不敢瞎捣鼓。毕竟氢氧化钠是有强腐蚀性的化工原料。稳妥的办法还是传统香胰子最好。

  几人见叶嘉的脸色沉郁,不知在想什么。以为她心中忧虑,叶四妹犹豫了许久,连着看了叶嘉好几眼才开口:“姐,其实阿玖走之后,给我留了一半人在这边。”

  这语出惊人的,叶嘉瞬间扭过头:“!!!”

  “阿玖叫我莫告诉别人。”叶四妹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阿玖的手中是捏着一批人的。叶嘉月末知道,但叶嘉见到的是只是少数。叶四妹作为阿玖的枕边人,自然清楚至少有百来人。这些人平常都不晓得住在哪儿,也很少见到。但只要阿玖一招呼就都会来。

  去西域阿玖只带走了一半的人,如今这边留了一半人给叶四妹,方便她有事能使唤。

  “那你怎么跟我说了?”

  “姐又不是外人,约莫有五十来人。”叶四妹看了一眼余氏,轻声道:“再说我们娘仨在你这又是吃又是住的,平常还能拿你点儿工钱,我还能瞒着你么?”

  余氏面上没什么,看着叶四妹的眼神倒也是十分震惊。

  叶嘉单手拄唇咳嗽了片刻,不知是心虚还是感动地问她:“……阿玖留了多少人给你?”

  “五十来人。”

  “竟然有这么多?”叶嘉是真震惊,阿玖平常那模样瞧着也不像手里有人的样子。但转念一想,谁在外闯荡手里没点底牌?便也将这些震惊压下去了,“那这些人如今在哪儿?怎地没听他提过。”

  “那些人是阿玖信任的族人,听说是住在碎叶镇那边。那边有个异民的村子,住了许多跟阿玖这样带着异族血统的人。因着住得远,平常不大在这边露面的。阿玖想着这些事儿也不需要惊动周家才没领到你跟前来。”

  叶四妹实诚道:“往后周家有什么事要跑,姐只管与我说,我叫他们跑。”

  叶嘉心道怪不得阿玖有做跑商的念头。手里这么多人,若个个似拿那回他带出门的那五个人那般能打能射,确实是能当镖师使。

  “行,我也不跟你客气。”叶嘉缺人用,找谁不是找?能干活就行。

  这桩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改明儿我就去镇上找牙行问问,先把作坊的地址给定下来。”叶嘉又道,“招人的事儿可以慢慢来,咱如今招人最看重的是诚心,能干活儿。人招来也不急着立即就定,先试做两日。若是做的不满意再辞退,另寻新人。”

  余氏自然是没问题,这些事儿有叶嘉去操心,她只管跟着做便是。

  镇上一热闹起来,周家就跟着也准备开店。昨儿孙老汉就已经将猪头肉啊,猪大肠等东西给拉回来。如今都放在厨房后头拿个簸箕盖着,天气冷也不怕坏,新鲜得很。

  叶嘉指使了孙老汉将东西都搬到井这边来。

  叶五妹走了以后,洗刷这些东西就少了一个主力。还别说,她一个小小的姑娘家,不声不响地做了好多事儿。叶嘉好一阵子没上手干活了,突然间做事儿真有些累的不行。

  余氏也一样,一个冬日在家懒惯了,如今突然要做事儿都有些不适应。

  “还是娣娘能干啊!”余氏锤了锤腰板子,真情实感地想念叶五妹。

  叶嘉听了就只是笑,“五妹到那边或许也不轻松。”

  叶五妹一走就是好多日,她一个小姑娘也不晓得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不能待得惯。但转瞬叶嘉放下心了,周憬琛前些日子说叶五妹跟叶家大哥联系上了。叶青山人被调到轮台去,如今就是在轮台做事。听周憬琛的意思,叶青山有在轮台建府的打算。等站稳了根基便会将二老接到轮台去。

  叶嘉不清楚他跟叶青山有没有联系,但既然知道的这般详细,估计是有联系的。

  不管如何,叶青山能管着叶家老小,后面自然也就想不起叶嘉这个女儿。不过也是叶嘉想多了,周憬琛这么一个出息的女婿冒出来,叶童生如何能舍得不挂念?

  叶嘉看了看,井边上就一个桶一个盆,东西不够用。

  于是转身又去了屋里,想把放在门后面的盆拿过来装东西。东侧屋那边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陈世卿第一个出来,见到叶嘉立即客气地躬身行了一礼。说起来,自打周憬琛晋升,他的事情越来越多了。叶嘉哪怕不清楚驻地的内情,看他们忙碌的样子也能看出端倪。

  叶嘉眨了眨眼睛,周憬琛正在垂首与郭淮小声说着话。两人不知说着什么,郭淮面上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而后拍拍衣摆起身:“我这就去办。”

  说完,他们匆匆离开了周家。

  饭也没在周家用,与他一道走了。

  叶嘉跟叶四妹余氏将开店的肉食弄好,她便又叫来了孙老汉去街上。东乡镇是典型的马车拉出来的镇子,舆图上就是个狭长的形状。镇子分出东西两街道。西边靠李北镇,东边儿靠里。论起来,因着瓦市在东街,东街比西街要热闹许多。

  换言之,西街这边的铺子更便宜些。叶嘉要看的自然不是正对着街道的铺子,她要找的是巷子。找一个地方大点儿的,离街近,道路通常的地儿。将来运货送货都方便。

  牙行的人速度很快,化雪以后,他们都是要吃饭的。自然跟着叶嘉一通跑。

  跑了两天,终于是将这个选址定下来。

  就定在西街最靠西边大营的巷子,选了一家空间很大的院子,瞧着跟周家的院子差不多。院子里有一口井,用水取水很方便。将里头的屋舍都打通了,弄出一个跟后世的厂房有点像的屋子来。那屋子的房主也爽快,只要二十两。房契地契一起给。

  叶嘉也不磨叽,确定了地址就跟牙行交了银子,拿了契书。

  作坊定下来,叶嘉心里头就少了一桩事儿。这日忙了一晚上回家,难得周憬琛人在家中。叶嘉推门进来时,他正端坐在桌边作画。瞧那个神情似乎是在思索,作画只是随便。

  周憬琛这人一思索时面容极淡,不笑的时候就宛如那云中月,叫人觉得高不可攀。叶嘉一直以来都以为这人是极为爱笑的,因为看到他时他总是在笑。此时才恍惚地惊觉周憬琛并非是个爱笑的温润性子。叶嘉想得出神,眼前忽然被一只来回摆动的手给恍了恍。

  “嘉娘?”周憬琛呼吸声轻轻浅浅,“在想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收敛了出神才道:“没。”

  周憬琛狐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是不相信。叶嘉又扬了扬一边眉头,他才收敛了打量。斟酌了片刻,周憬琛忽然开口道:“嘉娘,跟你说个事儿。”

  “嗯?”叶嘉看着他,“你说。”

  “是这样……你给咱家盘炕的这个技术,能不能公之于众?”说出这些话令他颇有些为难。若是这项技术是旁人的,他自不会那般彬彬有礼,只管使计夺过来。但这是叶嘉捣鼓出来的,对于叶嘉,周憬琛总是下意识地想维持住自己在她心中君子的形象。

  叶嘉以为他要说什么:“……能是能,你要这个作甚?”

  “自然是有用。”

  叶嘉不知道他有什么用,但很干脆的就答应了。毕竟这盘炕技术也不是她发明的。想着如今寒冬才过去,寒春还在。有时天气忽变又会有一场雪也说不定。

  叶嘉想了想问他:“你何时要?”

  “不急,晚些时候给我便是。”周憬琛喟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叶嘉。

  这段时日忙碌,他已经许久没跟叶嘉好好说说话了。难得这日回来,此时他目光落到叶嘉的脸上,眼里便有温润的笑意淡淡地荡出涟漪:“今儿怎么这么晚才回?”

  往日都是他夜里晚归,难得一次叶嘉白日里不在。

  背阴的窗户又光罩着他身上一层浅浅的银辉。他眉眼一柔和,眼中便好似解冻的湖水波光粼粼的。叶嘉也没说话,就睁着一双眼睛盯着他瞧。周憬琛没动,任由她盯着。但过了一会儿,周憬琛的心却莫名其妙地提了起来。

  叶嘉才慢吞吞地收回了目光,拍拍衣摆站起来:“我去弄晚饭,你过来帮我烧火。”

  心中默默松了口气的周憬琛:“……好。”

  叶嘉率先走出屋子,周憬琛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到她的纤细的脖颈和窈窕的背影上。刚才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叶嘉开始嫌弃他了。那眼神凉的他都隐隐心惊。

  两人出了屋子,不知何时来了两人。柳沅和陈世卿。

  此时陈世卿一本正经地跨坐在小马扎上。皱着眉头,斜着眼睛瞄叶四妹手里的动作。有样学样地在摘菜。陈世卿的动作挺标准,他旁边的柳沅就没那么努力了。那一大筐的菜差点被他给嚯嚯干净:“这东西好吃,没想到洗起来这么麻烦……”

  叶嘉:“……”这两人什么时候来的?

  蹭了一顿饭,周憬琛跟柳沅三人又匆匆离开了。周憬琛这家伙这段时日这么忙么?既然这么忙就好好的做事,这么赶还跑回来作甚?

  心中不解,叶嘉晃晃脑袋又回了屋。

  等了好几日,叶嘉想要一个能识字懂得招呼客人的掌柜,不拘男女,牙行那边找了几个人叶嘉都不满意。趁着下午叶四妹跟余氏卤肉的时候叫上孙老汉驾车出去。先是去了牙行看了一批人,没有一个能达到叶嘉的要求,要么就是不识字,要么就是口齿不灵。

  这个小地方想找到识字的人真的是难。想着,她扭头又叫孙老汉调头去沈府。

  说起来,这个府邸虽说如今是周家的了。但余氏跟叶嘉都住惯了如今住的那个院子。离驻地近,二来去街上方便。不到实在住不下,叶嘉其实是不大乐意搬来这边。

  沈府就在东街,府邸正大门的牌匾还没摘下来。叶嘉过来的时候府邸里大门没开。她是绕了一道从角门进的。沈家的院子是那等仿照着中原地区,又融合了西北的地域风格建造的屋子。墙体较厚,院落也很深。一重门深入一重门,进去光是绕路都要走上许久。

  沈家的人大多已经被收押,空荡荡的院子里没几个人在洒扫。先前被周憬琛拉过来的那些个姑娘,如今是一个没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