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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安他家的,育苗的事情你也别操心了。”

  张昌礼看叶嘉跟前跟后的,小脸都晒黑了一层:“有事情我自会找你。没事你也别老两头跑,好好一个小姑娘弄得一身草泥屑。你只管放心,这边我在盯着呢,还能叫你这五十亩的稻出事?”

  叶嘉听得笑起来:“老师瞧你说的,我这哪里是不放心,这是怕你遇上问题没人给解决。”

  “行了行了。老夫一把年纪了什么事没遇到过?种这点粮食还能事事指望你来解决?”张昌礼捋着胡子,“有什么问题我自个儿能想到办法。你只管放心等着。”

  他话都这么说了,叶嘉便也没在谷底久待。

  这日瞧着他们把种子泡上,张昌礼又指使了人把地给翻出来,叶嘉才踏着夜色回了家。

  卜一回到院子,余氏看到她回来就立马放下手头的事过来。

  叶嘉去打了点水段进屋子,看她似乎有事的样子就立即问了何事。余氏便将今日吴家人过来的事情给说了。叶嘉一听吴家这般行径,眉头顿时扬了起来。看来还真给张老爷子说上了,吴家人先前说的那些话就是故意在溜她。这不一见她这边不配合,姿态就放低了。

  “娘与吴家人怎么说的?”叶嘉一边洗漱一边就跟余氏说起话。

  余氏冷笑一声:“自然是含糊地打发走。”

  叶嘉点点头,不管吴家是出于何种原因折腾这一出,她如今也算是看明白这个时代背景下一些做事规则。看来这个官太太的架子她该端还得端。

  余氏说完事儿就出去了。叶嘉简单洗漱一下便换了身衣裳出来。

  叶四妹正抱着孩子在屋子前头的石桌旁哄睡,小七小八长大了许多。往日只知吃和睡,如今已经能嗷嗷地乱叫唤了。两小子胖墩墩的,肤色白得像雪。叶嘉这不大喜欢小孩儿的人瞧见了都忍不住想抱,是当真生得讨喜。秋月在一旁啪嗒啪嗒地打算盘,听见动静就抬起头。

  自打先前去李北镇后,西施铺子就是秋月和叶四妹在打理。先前两人见叶嘉回来就想与她说说铺子的事情,因着叶嘉实在忙得抽不出空儿才作罢。此时见叶嘉坐下,两人赶紧过来汇报。

  西施铺子的生意一直很稳定,一个月下来约莫能净赚十八到二十两。两人账算下来差不多。银子也都收在箱子里,一次性拿给叶嘉。

  叶嘉听着差不多,点点头:“明儿把账本整理出来给我,今儿就不用麻烦了。”

  汇报完账,秋月坐着没走。在叶嘉对面欲言又止的。

  叶嘉见叶四妹一人哄两个孩子吃力便伸手把小八抱在怀里,右手的手指刚被小爪子给攥住,秋月皱着眉头开口道:“东家,香胰子那个事儿我打听出来了。”

  叶嘉脸上笑容一顿,抬起头:“怎么说?”

  “这个香胰子是从本地进货的,不是轮台那边的货。”

  因着曾经的经历,秋月是识得不少人的。有些事旁人不好打听她却有办法打听,此时便道,“听说那家作坊就在西街后头的小巷子里。谁家的还没打听出来,但能在镇子上办作坊,估摸也是镇上的人。东家,谁家有这个本事,跟镇子上几家胭脂铺子都有往来?”

  “咱家这段时日作坊可有什么异样?”叶嘉眉头皱起来。不怪她阴谋论,若当真是当地的作坊,且比周家的香胰子出来晚,叶嘉有理由怀疑有人偷师。

  叶四妹抱着孩子听着,生意上的事情她还在慢慢地懂,也插不上话。

  “这奴家就不清楚了。”秋月是一副负责西施铺子的,作坊那边毕竟是余氏在看着。

  叶嘉自然也清楚,当下就没跟秋月详谈。站起身就回了屋去找余氏。余氏正在屋里翻看作坊这几日的账簿,见叶嘉过来就抬起头。叶嘉自然不是怀疑余氏有什么纰漏给周家作坊惹来竞争对手,余氏虽说不是很懂经营。毕竟还是有掌家经验的人,许多事也比一般人敏锐。

  “可是问出什么事了?”她这几日一边在为稻种焦头烂额,一面又使人去查香胰子的事。事情搅合在一起就有些烦闷。

  “嗯。”叶嘉余氏将秋月的话给她说了,问她道:“娘,我不在家这几日,咱作坊可有什么外人来过?又或者咱作坊里头招的这几个人手脚不干净?与外人有联系的?”

  话音一落,余氏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事实上,招来的几个人周家都不熟悉,是花钱通过牙行找来的。叶嘉虽说仔细问过牙行这些人的身家背景,但没有实地去考察背调过。毕竟找几个女工又不是找什么特殊工种,不需要一一去实地背调。但若是这时候的人法律意识淡泊,更不懂产权保护的概念。被人花钱买通,确实有可能会泄露。

  叶嘉这么一想,眉头都拧的打结:“娘可是发现有?”

  “也并非是谁手脚不干净,作坊里的几个妇人都挺老实听话的。”余氏脸色不大好看地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就你走得第三天,一个自称是隔壁镇子上胭脂铺子的掌柜来了咱们作坊,说要看看咱家的香胰子。我听着他挺诚心诚意的要买,就领着人进去转悠了一圈……”

  余氏吐出一口气,回忆道:“但那人看过一圈后也没说要定多少,看完就走了。”

  叶嘉的心里一咯噔,“娘当时带他去哪里看的?”

  “就在作坊后头晾晒香胰子的库里,咱家制好的香胰子就都摆在那边。”余氏道,“我是知道不该叫人看见咱们作坊的原料刻意避开了,他们进来应当没瞧见才是。”

  “应该不是这桩事。”叶嘉心里涌起一团火,嗓音却淡淡的道,“香胰子从制作到晾干能用,少不得十五二十天。我去相公那至今也才小十日。你说我走没两日你便在旁人的铺子里瞧见了香胰子,那说明这个作坊制香胰子至少在二月初。再一想娘逛了几个铺子都有香胰子的局面,谈生意也是要时日的。换句话说,这个作坊至少从去岁腊月就开始筹备。早一点,十月十一月也有可能。”

  余氏听着也觉得在理,她这心里梗着一口气:“那照嘉娘的意思,这作坊是早就在弄了。指不定不是偷的咱家的方子,毕竟咱家也才制香胰子半年多……”

  话说到这,余氏与叶嘉忽地对视了一眼,似乎想到一块去:“总不能是吴家吧。”

  叶嘉从一开始要弄香胰子,就是跟吴家三少定的契。

  这几个月也一直往吴家供货。他们先前制作香胰子时都是在院子里弄,采买原料也不避人。若是吴家早早就盯上了周家,确实是能知道要用什么材料。若是叶嘉没记错的话,这吴家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那个吴家三少本身对香胰子也挺懂的……

  叶嘉抿起嘴角,脸上敷了一层寒霜:“娘你说,吴家是不是因着这个才做事鬼祟的很?”

  余氏的脸色也不会好看到哪儿去,阴沉沉的:“也并非不无可能。”

  “还没有查清楚,先莫急着下定论。”叶嘉也不想乱怀疑人,做人做事得讲证据。若是吴家搞的鬼,那就得找到证据把这事儿给锤死,“镇子就这么大,想打听那家作坊也不难。查查看。”

第81章

  是否是吴家搞的鬼只是叶嘉的怀疑,没有证据。但真要查也不算太难的,毕竟东乡镇统共就这么大,作坊就那么几家。余氏顺着这个方向去打听,果然在秋月说的那个巷子里问到了一家作坊。

  这家作坊不只是做香胰子,主要是制作口脂和香粉。

  镇上胭脂铺子里卖的胭脂水粉大多是来源于这家,甚至不只是这家,隔壁李北镇洛桑镇的胭脂水粉也是从这里进货。这个作坊要说起来,比叶嘉筹办的香胰子作坊要早不知多少年。藏得深,不做这方面生意的人还真不一定知道。

  四周没有邻里,也不好打听。余氏犹豫了片刻,去到门口敲了敲门。

  那看门的少年开了门并没有立即放人进去。而是想打量了余氏后,确定是生面孔才问她前来何事。

  “这里是有香胰子的货么?”

  余氏平常不大出周家的门,性子也不张扬,镇上认得她的人不多。

  那少年一听是上门来问香胰子货源的顿时就有些警觉。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余氏,心中在衡量。镇上几大胭脂铺子进货的人他都认得,甚少有不熟悉的人来这里进货。兼之最近东家特意有交代过,遇上生面孔的女子来打听万万不能放人进来:“不知夫人是哪家铺子的东家?从何处打听到我家作坊来?”

  少年没否认,余氏一看就知道是有的。她当下装作一副外乡人的模样,直说是被人介绍过来的。

  “何人介绍?”少年也不晓得东家为何这般警醒,但为人奴婢最重要就是听命行事,“我这作坊不大好找。不是熟人带着过来,不一定找得着门。”

  余氏随口攀扯了一个铺子的掌柜,刚巧是熟人。

  那少年听余氏说的有理有据,思索片刻还是放余氏进去了。

  这个作坊外头瞧着不算大,推开门方知里头内有乾坤。前院后院占地两三亩地,分出了制口脂的,制胭脂的,还有制香粉的。香胰子估计是才弄出来,分了一个很小的空屋子在里头制作。

  制作香胰子是讲究技术和配方的,少年自然不会带人进去看怎么制。只带余氏去晾晒香胰子的屋子去瞧,而后问余氏要进多少货:“我们作坊的香胰子虽说香味比大胭脂铺要差一点,但效用是一模一样的。甚至清洗物品比带香的那种更好,好些人用了咱家的香胰子都说好呢!再来咱家东家宽厚,不愿挣那等黑心钱。差了一点香味,便宜一小半的价格卖,外头找都找不着这等好货……”

  余氏听着面上没露神色,含糊地应付着。最后将这作坊制作的三种各买了十块才走。

  那少年看她只买这么点有些不敢相信,但余氏直说先试过效果。看效果是不是真如作坊说的这么神。若没有假话,下一次来会大量进货。

  糊弄了少年,余氏又使了人在作坊门口盯着。

  其实要打听容易的很,只要做过的事就不怕打听不出来。那人早在这边蹲了几天了。余氏把人叫到跟前来一问,果不然,这作坊的主人姓吴。

  镇子上有几家姓吴的?有资本开作坊的吴姓人家就更不多。是谁不言而喻。

  余氏的脸阴沉沉的,当下也没有多逗留,出了作坊就回了周家。

  ……

  吴家人一大早又来了一趟,吴恩父子俩亲自过来的。

  昨日与余氏见了一面没讨着好。余氏的性子说软弱也软弱,说刚毅也刚毅。她当初在村子里,对上泼辣不讲道理的村妇占不着便宜,但对付这些文绉绉的读书人却很有一套。许是余氏不好相与的态度弄得吴家人惴惴不安,今儿是特意携礼上门,赔礼道歉。

  吴恩的态度十分诚恳,直说周家要用的秧苗他们吴家一定抽调出来。先前长子那般只是担忧自家的田地不够种,并非是故意冒犯。

  吴恩旁边站着的吴敏也是一副当日知错的样子,弄得叶嘉都不好当面摆脸子。

  吴恩父子俩的架子放得够低,三番四次的上门解释又是送礼的。周家这边若是因借秧苗这点事打击报复都显得气量狭窄,惺惺作态。气量狭窄自然指的周家向吴家索要东西不成恼羞成怒。惺惺作态则指的是指周憬琛这段时日又是修城寨又是戍边巡逻,做的那些事岂不是做样子给百姓看。

  叶嘉原本也不会因秧苗这点事去记恨吴家,但被人纠缠着不放反而有点烦,自然是把人打发走。

  余氏从外头回来时,刚巧将吴家人已经出了院子正准备上马车。骡车马车在院门外碰上,余氏也没有掀开车窗帘子与吴家人寒暄的意思,径自让孙老汉将骡车赶进院子里。

  吴敏坐在车厢里,脸黑得能滴出墨汁来:“咱家做到这个份上应该够了吧?她周家还能怎么样?”

  吴恩瞥了一眼年轻气盛的长子,叹了口气,“这不是够不够的事儿,是你当初就不该画蛇添足说那些话。你若不说那些,她周家找不着秧苗是自家人不会做事。你非得跑去膈应人家一出,弄得咱们进退两难。这次的事情就当给你给警醒,下回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爹,咱家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咱家是什么样儿周家又是什么样儿,咱家太客气旁人莫不是要以为咱家多怕没底气呢!”

  说起来,吴家能在东乡镇这么多年坐稳首富的位子,手中捏着那么多的产业没人敢碰,自然是有资本。不过吴家自认自家不是仗势欺人之辈,自诩富商中的清流。不到那个份上不会去找靠山求助。

  吴恩瞥了他一眼,警告道:“你妹妹在都护府日子也不是表面那般光鲜的。二公子才三岁,四姑娘才两个月。吴家这边折腾的烦心事多了,谁都讨不找好。”

  这话一说,吴敏就噎住了。

  车子里安静了许久。

  等马车走出老远,吴恩才想起来问了一句:“这个周家什么来头可查清楚了?”

  周憬琛一家子是流放来的吴家早就打听清楚了。早在叶嘉跟吴三少签订契书供货,吴三少就派人摸过周家的底。做生意人都这样,摸清楚底才好断定如何跟人打交道。

  也是因着这般,先前吴三少打听清楚周家底子薄,家中没人没钱没势他们才生出了占人方子的心思。打着就是一个犯官之后翻不了身定然不敢跟大地主吴家斗的心思。否则就今儿这事儿吴家根本就不会放心上。还有作坊里头的那点事儿,若周家还是以前,叶嘉巴巴地打到吴家门前他们也会不予理会。

  “还没查清楚。”派出去打听的人还没回来,“不过瞧他们那个模样也不像是贵人之后。”

  吴恩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回去后等轮台那边的消息吧。”

  且不说吴家那边小心翼翼的,余氏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家。进了叶嘉的屋子就将查出来的事情给叶嘉说了。叶嘉先前猜测也只是猜测,没证据的。余氏将那样品放到桌子上,三种类型排放在桌子上。那浓淡程度不一的刺鼻味道冒出来,两人的脸色就变了。

  “还弄出了三种?”叶嘉拿了一些闻了闻,应该是配比不一样,所以刺鼻的程度不同。

  余氏点点头:“我都试用过。这个味道最刺鼻的,比剩下两种效果要好一些。这个味道最淡的,用着是真的涩手,但洗东西也是真的干净。”

  叶嘉去屋外打了一盆水回来,三种都用了一下,确实如余氏说的那样。

  余氏见叶嘉用完就坐在那不说话,眼睑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心里有些着急:“嘉娘,你看这事儿要怎么处理?且不说没证据说吴家偷了咱家的方子,毕竟配方多少有些不一样。就算有证据他就是偷了,咱们还能让允安调兵去把他作坊给关了不成?”

  古时候还没有完备的专利保护法,再说吴家制作的香胰子跟周家的是不完全一样的。他家的香胰子明显就是味道难闻,总不能仿造的东西也算偷。

  说句实话,想要走正规打官司的途径来限制吴家的行为是不实际的。大燕律法里面就没有涉及。

  这个道理叶嘉懂,余氏更懂。时下人虽说有‘轻利重义’的社会风气,但这种风气也只存在教化程度高的中原地区。这里是关外西北地区,大部分百姓温饱都成问题更遑论去在乎这些事。到时候吴家倒打一耙,说周家仗势欺人,疑邻偷斧,难看的还是周家。

  “那就这么任由吴家欺辱么?”余氏气得心口疼,“咱家如今也不是往日任人欺辱的局面,允安都走到这个位置了,咱家也得把这个姿态给做足了!”

  叶嘉没说话,低头思索着。

  须臾,抬头问了一句:“这个月吴家收了咱家香胰子了么?”

  “……收了。”余氏一愣,道。

  “梨花巷那边呢?”

  “那边这个月没有递信来。”梨花巷收香胰子是不定时的,多数时候是用完了才会使人递信过来要货。有时候是一个月,有时候是三个月。二月初的时候叶嘉才给梨花巷送了一批,这个月没来问也正常。余氏顿了顿,问道:“怎么了嘉娘?可是想到什么事?”

  这吴家每个月没断收周家的货,梨花巷那边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叶嘉这两个问题一问,余氏倒是冷静下来。若是吴家照常收周家的货,梨花巷也照常来要货,其实周家也没受多大的损失……

  “那娘你可就想错了。”

  叶嘉一听余氏这么给自己找补就笑了,道:“东乡镇才多大?下面四五个村子加起来才多少人?咱们家的香胰子指的可不是东乡镇这点大的市场,打得长远主意是西域商路和整个西北。不仅仅北庭都护府,下面的安西都护府,往东一点的……等咱们这个香胰子卖出名声,盘子做大,才能累积足够的资本。眼睛只局限在东乡镇可就太短视了。”

  余氏没想到叶嘉想那么长远,不过一个小小的香胰子,生意如何能做的那么大?

  叶嘉不用问就猜到余氏心中所想。东西不管大小,当一个好东西名声足够响亮总是能创出奇迹。后世一些国家的一款碳酸饮料都能卖得全球闻名,可见货品不在大小。

  “不过吴家做的这个事儿可不能叫他轻易就混过去。”这也是叶嘉从这次秧苗事情上学到的,吴家做的这个事儿不从起初给个教训,旁人都要以为周家软弱,谁都要上来踩一脚。

  “嘉娘打算怎么做?”

  吴家不仁,叶嘉也就打算不义。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她凑到余氏的耳边快速地耳语了一番。

  余氏听着听着眉头就舒展开,“我立即找人去安排。”

  约莫一个多月以后,市面上忽然流传了一种说法。

  说是那味道刺鼻的胰子洗衣裳还成,其实是不能直接洗脸洗身子洗头的,尤其是味道最重的那种。别看着洗得干净,实则用多了对人的皮子有损伤。有那些姑娘家身上皮子比旁人嫩的,用的多可能会掉皮,红肿。时日长了,不仅不能有凝肤净面的效果,反而会弄得人面皮子不水灵。

  这种传说起先就几个人说,但一传十十传百的,镇上经常用香胰子的人都有听说。有些图便宜买了回去用的,不知是否是错觉,还真觉得那便宜的香胰子用着有些涩手。

  传言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三人成虎,到后来传得都不像话。尤其是还真有人用多了这等香胰子,身上皮子或者头皮红肿起皮的。那些个姑娘起先还不晓得怎么回事,等听说了这传言就气愤的去讨说法。

  胭脂铺子哪里能经得住姑娘们这么闹?自是把人都轰出去。

  可他们一轰人二不给交代,顿时引发了众怒。毕竟这些香胰子价格降了许多,对许多人来说也还是不便宜的。有些觉得自己花了钱没买到好处又要不到赔偿的,便就自发地去到处宣传。这一到处宣传,可不就出大事了?传言传的到处都是,连隔壁镇子都有听说。

  且不说这个传言给吴家的生意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吴三少为这事儿气得差点厥过去。吴家人立即就站出来辟谣。但谣言这东西是不好说的,越辟谣就越说不通。

  叶嘉这边倒也不全是造谣,确实是有根据的。只因那气味刺鼻的香胰子里头用的澡豆是最差的那一种。为了查清楚,周家特意用不同的成分配比试做了香胰子。吴家为了成本便宜,又有足够的清洗力度,用的皂角分量也多。皂角这等东西用的多了,皮肤不仅会干涩起皮,严重得很可能会引起过敏现象。

  传言没多久,连累得有些胭脂铺子的生意都受损了,自然都去吴家要说法。

  吴家自然是不认的,香胰子的材料样样都学的周家的来。周家的香胰子卖了大半年都没出事,怎么到他这里就出事?指不定就是这些人故意的找茬!

  吴家不愿意赔偿,胭脂铺子的掌柜也拿他们没办法。吴家家大业大不是说着玩的,这附近的镇子好多胭脂水粉铺子的货都是来自吴家。他们为了香胰子的事情得罪了吴家,往后想要进别的东西就不好说话了。但虽说道理是这样,这么一弄,好些跟吴家有长期合作的商铺掌柜心里都不大痛快了。

  胭脂水粉他们没有断合作,但香胰子这类的东西却是不打算用吴家的。转头将目光望向了周家的作坊。

第82章

  吴家的作坊才开始制作香胰子,如今出事的这些香胰子是他作坊里出的第一批货。

  说实在的,原本吴家只是打着多占一门香胰子生意的心思,毕竟吴家的生意大头是胭脂水粉,根本没打算以香胰子为主去做买卖。谁知这香胰子的事情一出,惹了一身骚不说。因着处理不当如今惹得老客户心中不满不说,白白给周家占了大便宜。

  “这事儿里头要说没周家的手笔我是不信的!肯定是那家人搞的鬼!”吴三少自打这件事以后就将人关在屋里,砸了一屋子的碎瓷瓶也不能解气。

  吴敏十分赞同,不由冷笑道:“除了周家还能有谁?这镇子上总共就两家作坊,搞臭了吴家香胰子的名声,她周家才能显出来。我早就说了吧爹,对待这家人就不能太客气!你越是把他们当回事,人家越觉得咱家怕他!退让到后来指不定周家要折腾胭脂水粉,咱家的生意也别做了……”

  “住口!还嫌不够乱吗在这搬弄口舌!”吴恩早知长子性子急躁,但往日还瞧着还有点能担事的样子,如今急躁得都不像话。

  吴敏冷笑一声,他爹如今年纪大了越发的胆小,做事瞻前顾后。照他看来,直接去轮台求了大都护,把周憬琛这个犯官之后撸下来比什么都管用,一劳永逸。顾虑太多只会叫人得寸进尺,如今不从没起势时将人扼杀。等到周憬琛真站稳了脚跟,后面就没有他吴家自在日子过。

  见吴恩说不通,吴敏又心烦,当即也没有了劝弟弟的心思。懒得听他爹老调重弹,一甩袖子就离开了。

  且不说吴家这边因为周家父子俩吵了好几回,叶嘉这边春耕的稻苗种下去。一面靠阳的田地理出来种了芸苔和棉花,一面种植了许多草药。

  种植草药是为了以后卖梨花膏做准备,以防以后又缺药材。自打余氏将梨花膏的方子买下来,药材铺子那边老大夫就没有再卖梨花膏了。不过叶嘉倒是不缺用的,往日余氏囤了许多,约莫够用到八月份。余氏也已经采购了许多梨花膏的药材送进作坊,从这个月开始就制作梨花膏。

  “寄卖的想法尽早打住。”传谣言这事儿做了就会留痕迹,不管吴家如今是不是已经查到了,往后周吴两家的合作肯定受影响。叶嘉敢做就做好了闹掰的准备,“咱家也是时候买铺子了。”

  周家如今有了良田也有了积蓄,再置办一间铺子也是便宜的。只是考虑到东乡镇不大,客流量不大。东街西街已经有四间胭脂水粉铺子才打消了这个想法。但若是吴家跟周家断了合作,吴家不卖周家的货了,他们也只能自食其力。

  “确实,但这个铺子不好安置啊。东街好的位置已经占满了。”余氏自然也是赞同叶嘉的这个想法的,但东街就那么长,好位置没了,总不好强行叫人挪给她们吧?

  叶嘉听得一愣,看向余氏。

  余氏这些日子也在琢磨这个,吴家折腾这一出,惹得她如今都不大相信别人了。这边的商户做各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先前那个供澡豆的徐有才。见钱眼开地不讲道义,半途断人货源地想提价。如今遇上一个吴三少,明面上定契书,私底下还盯着周家的方子。

  一个两个的,余氏都已经不干把生意托付给这边的商户了。左右家里也不缺那个钱,自家筹办一个铺子也使得。

  “……实在不行把西施铺子给挪出来。”

  余氏沉吟了片刻,提议道:“反正西施铺子的吃食镇子上人都吃惯了,挪到哪儿都好卖。不如把好位置让出来,咱在西街置办一个铺子卖肉食。”

  “娘,就算咱家要开铺子,那也不会选在东乡镇开。”

  且不说东乡镇这边一堆事儿,最主要的还是当地的购买力不够。跟香胰子一个道理,这地方能买得起护肤品,愿意花大钱在这方面的人太少了。往日他们是没办法,弄了一个家庭小作坊,为了站稳脚跟当然也是为了省钱才跟吴家合作寄卖。如今都有了这些资本,考虑自然也不用太局限。

  “要置办铺子,自然是去轮台。”叶嘉思索片刻道,“轮台那边的繁荣程度跟东乡镇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咱们家何必盯着东乡镇这一亩三分地?”

  余氏被叶嘉说的一愣,想想,还真是。

  这梨花膏在东乡镇也不是没卖过,药材铺子里十几瓶能从冬日放到来年。虽说有当地人不识货的缘故在,但真用过的人也应该知道效用。这东西抹在脸上除了对伤口有好处,也有润肤护肤的效果。说到底,还是当地人穷。

  “嘉娘你是怎么打算的?可有好的章程?”余氏觉得自家这儿媳妇想法真是捉摸不透,但仔细一听又十分的有道理。每次叶嘉一出手,总是能搂到钱回来。

  叶嘉能有什么打算,去岁冬日里去过轮台走一趟,看到了一些事。大雪天的,她跟叶五妹几人将城内称得上繁华的地方走逛了一遍,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样样都有。跟东乡镇这边街上全关门不同,他们迎着大雪也营业。这一点足够说明当地百姓的购买力和消费水平。

  “等过个几日,田地那边彻底定下来。香胰子的生意有个交代,我抽空去轮台走一趟。”

  叶嘉思索片刻道:“西施铺子是肯定不会挪的。咱们当初在这定下来,镇上百姓都认了这个位置。咱这边能在作坊的外头设一个门面。也不需要多大,只做一些零售便是。”

  说到这个,叶嘉慢慢地吐出一口气道:“咱们这香胰子的价格是要变一变了。不仅香胰子的价格,品质也得做出一些提升,针对材料不同的配比做相应的提升,香味种类也可以多一点。吴家的这次传言给周家香胰子赚了一波好名声。咱们得趁热把这个名声给坐实了,适当地捆绑情怀升华一番……”

  余氏听得云里雾里的,半天不懂什么叫‘适当地捆绑情怀升华一番’。倒是紧闭的门啪嗒一声轻响。而后是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

  正在说话的两人话音一顿,瞬间抬起头看过去。

  一个颀长的身影悄然立在门边,无法用一根红木素簪半挽着,乌发披散了肩头。周憬琛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时显得冷峻难以接近,发丝稍显凌乱时便好似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云中仙。他难得没穿一身戎服,广袖青袍,衣袍垂落。

  他鸦羽似的眼睫低垂着,上半张脸掩在阴影中,线条流畅的下颌上唇色如朱墨晕染。瞧见两人这般呆愣地瞧着自己,似乎是有些好笑地微微勾起了嘴角:“怎么了?瞧见我这个脸色?”

  叶嘉到嘴边的话都湮在了嗓子里,张了张嘴,不晓得说什么。

  余氏愣了好半天,骤然站起身走过去抓住了那人一直袖子:“允安,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刚巧有事需要回来一趟。”

  周憬琛走进来,一个多月未见,他似乎是瘦了许多。

  先前在营寨那边瞧着还没这么清瘦,如今这碧青的袍子一穿上身就显得人格外的修长飘逸。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桌边坐下,取了桌上的空杯子斟了一杯茶慢慢地喝完。而后才放下杯盏,看向正瞪着眼睛看着他的两人:“家中是有什么事么?神色这般凝重。”

  余氏张了张嘴刚想说吴家的事儿,但又不知从何开始,一时卡住了。

  叶嘉摇了摇头:“也不算什么事,能解决。只是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是出了什么事了么?”

  周憬琛那边有多忙叶嘉去瞧过,那边诸多事情都指望他。不是什么大事,这人应该不会回来。李北镇虽说离得东乡镇不远,但下属村子过来还得需要一日的。

  “轮台那边来人了,这两日我得走一趟。”

  “轮台那边?轮台那边能有什么事?”余氏知道周憬琛的性子,不是什么要紧事都不紧不慢的:“李北镇那边的事情忙完了么?这回会在家中待多久?”

  “尚未,还差一些,再过个半个月也该收尾了。待个一宿就该启程了。”

  周憬琛的目光落到叶嘉的脸上,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注视着她。

  叶嘉默默移开视线,见他还盯着便撇了撇嘴道:“我过几日也可能也会去一趟轮台。是这样的,我跟娘决定再开一间铺子主卖香胰子和梨花膏。东乡镇地方太小了,开铺子好东西也卖不出去,便打算将这间铺子开在轮台。相公以为如何?”

  “自是可以,轮台繁华许多。”周憬琛有些疑惑,“但为何忽然有这个打算?”

  叶嘉还没说话,余氏于是叹了一口气,将这段时日跟吴家之间的龃龉说出来。

  其实这事儿如今已经过去,倒也不是再追着不放。就是毕竟一个镇子住着,不晓得这个吴家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他们这般对付吴家是否会留有后患。余氏是本着谨慎小心的原则打听的,时下的富贵人家都是这般。从不会单打独斗,各家之间都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吴家麽?”这个吴家在东乡镇甚是安静,大多时候都不显。但周憬琛却清楚吴家富贵,东乡镇这边各家什么情况他早摸清楚了,“最近有人在查我的身世,也不知与此事可有关联。”

  周憬琛话音一落,余氏与叶嘉面面相觑,脸色顿时变了。

  “要紧么?查到了什么?”景王谋反的罪名就是压在周家头顶搬都搬不开的利刃,若是有人拿这件事大做文章,譬如指责周憬琛在西北屯兵伺机报复,妄图谋反之类的,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无事。”周憬琛神情淡淡的,“我自有分寸,放心。”

  余氏还想说什么,见儿子的眼神一直落在叶嘉的脸上,知道小夫妻许久未见定然有话要说。当下将到嘴边的担忧咽回肚子里去:“罢了,你们夫妻俩说说话,娘出去看看媛娘做好饭了没有。”

  她一走,顺势还带上了门。

  叶嘉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想着外头到底有可能会是什么人在查周憬琛。若是吴家,吴家要做什么。就见对面的周憬琛忽地啪嗒一声放下杯子,她一愣,抬起头。

  周憬琛眼睫抬起,微微弯了眼角冲她一笑:“嘉娘,我今儿的簪子戴着不好看?”

  本还忧心忡忡的叶嘉这一口气噎到嗓子眼。

  叶嘉:“……”

第83章

  ……好看,不好看她当初也不会一眼看中买下来。叶嘉无语地看了他许久,周憬琛被她瞧得笑起来。抬手揉了揉叶嘉的脑袋,起身就又要出去。

  他抽空回来这一日,可不只是为了回家瞧一眼叶嘉和余氏,还是驻地这边的事情。先前抓到的赛利克还未能押妥善送去燕京,如今人尚在途中,突厥那边跟大燕朝廷的交涉已经出来了。交涉的结果十分令人失望。朝廷不仅答应了不日送突厥王三子回国,还答应为挑断赛利克手筋脚筋一事进行追责。

  赛利克的手筋脚筋是周憬琛挑断的。大都护自然是有数的。对于周憬琛的此番行径,苏勒图虽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心中却是十分赞赏的。

  事实上,苏勒图对突厥的怨恨由来已久。不仅仅是突厥多次侵扰北庭都护府,给苏勒图造成了诸多麻烦。主要的是这些年苏勒图镇守边疆,几次为抗击突厥之中痛失长子。长子乃苏勒图的原配夫人所生,乃他心中钟爱之子。死于突厥之手,这个仇他一辈子忘不了。

  突厥三王子这桩事于苏勒图来说,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苏勒图将突厥三王子押送燕京,本意是以报心头之恨。结果朝廷那帮酒囊饭袋不仅没能够趁机咬下突厥一块肉来,反而调转头来指责准北庭都护府行事不当。这般无能,叫苏勒图如鲠在喉,气到失态。

  苏勒图自是不会那般轻易就放人的,此番并未立即如朝廷所言放了赛利克。他半途将人押回轮台,如今那批人正滞留在冀州。朝廷此行,正是为苏勒图不听从命令一事而来。

  朝廷为苏勒图的胆大妄为大发雷霆,勒令他放人,并要求他对伤了赛勒克的人进行严厉惩处。

  来人是谁尚还不清楚,苏勒图召周憬琛去轮台也是为了去冀州接回赛利克。

  苏勒图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暂且不说,叶嘉听了此事以后有些担心:“去冀州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如今你身份曝露会因此而招惹上麻烦麽?”

  “不会有危险,”周憬琛斟了一杯茶推到叶嘉的面前,“再危险也不会比戍边更危险不是么?”

  “……”叶嘉一听倒也是。

  在这边没有什么比李北镇又打仗更危险了。周憬琛这幅模样看起来不像是会出事的样子,她于是就把心放下来。周憬琛也没在家待多久,只喝了两盏茶便又匆匆去了营地。难得换了一身行头没能得到叶嘉的赞赏,他好似颇为遗憾,临走之前又来叶嘉的面前转悠了一圈。

  瞥见叶嘉一双眼珠子跟着他打转,他才仿佛满足地携一身春风而去。

  余氏听到动静过来一看发现人又走了,顿时就有些遗憾。叹了口气在叶嘉的面前坐下来,颇有些落寞:“允安这孩子也太忙了,怎地就不在家用饭便走了。”

  中午简单地用了吃食,叶嘉就去了香胰子的作坊。自从筹办好了作坊找好了人就一直在制,如今库房中晾晒的香胰子已经能供到八月份。吴家香胰子出的那件事以后,别家铺子来作坊订货定的多了,这么多也够供这几家铺子和梨花巷。

  叶嘉进去看了一眼,转头又去了另一边看余氏买的那批药材。

  事实上,这家作坊当初叶嘉盘的时候就没打算只做香胰子一种货物,所以预留得空间很大。如今为了制作材料不混合,隔成了两边。余氏先前买的那批药材也在磨,作坊里重新又招了四五个日子困苦的妇人。如今还在处理药材原料,还没开始制作梨花膏。

  ……等这些药膏制出来约莫也是五月,看来铺子也应该尽快筹办。

  叶嘉心里有了个底,吩咐人好好做,转头就又去了西施铺子。

  孙老汉如今是两头跑,除了白日里叶嘉有事需要他送,他早晚还得去庄子那边接送张昌礼。看了时辰不早,叶嘉下了车便让他去庄子那边了。

  西施铺子的生意天儿一热就会变好,因着猪头肉算是冷切,天热吃着爽口开胃。

  叶四妹不似叶五妹那般有想法,叶嘉说做什么菜就做什么菜。时日久了,猪头肉日日吃着也会腻。叶嘉琢磨着便叫四妹往铺子里又加了两样菜,一样卤牛肉一样凉拌羊肉。种类加的多,但别的肉类数量减少了,也算是刚刚好。照着以往铺子生意的红火,平日里这个时辰应该是关铺子的。但今儿叶嘉进了铺子,那吧台后头还挂着不少肉没卖出去。

  秋月正在一边算账,听见动静抬起头。一见是叶嘉就赶紧迎出来:“东家来了。”

  叶嘉眼睛往铺子上头的挂钩上一扫,看到剩了几十斤的肉没卖出去都愣了一下。

  秋月也注意到叶嘉的眼神,顺着叶嘉的眼神看到挂钩上的肉。面上顿时露出难色:“东家,这两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来铺子买肉的人少了许多。”

  “为何?”不是叶嘉过于自信,而是自打西施铺子开始卖牛羊肉,除了东乡镇本地人十分爱吃,一些路过的商旅也会买不少打包带走。不敢说日日都是申时卖完打烊,但再晚也不会晚过酉时。有时候一些吃惯了西施铺子手艺的来晚了还买不着,卖不完是有些奇怪的,“这种情况发生多久了?”

  “也就这两日。”这也是秋月没禀告叶嘉的原因,才两日,也看不出什么。

  叶嘉点点头,进去寻了叶四妹。

  叶四妹正在给两小鬼头换尿片,那尿片是余氏带着铃铛给缝的。当初是蕤姐儿小时候用过的,用完舍不得扔就留着给周憬琛的孩子用。叶嘉再看到这个东西时,果断转送给叶四妹了。

  “姐,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叶四妹带孩子挺有一手,主要这两孩子也确实很乖。

  “刚巧去作坊那边看了,顺路过来看一眼。”叶嘉抱起一个逗了逗,被小八一把握住了手指头。小孩儿软趴趴的手指捏着还挺舒服的,叶嘉忍不住笑起来。果然小孩儿还是别人家的可爱。

  叶嘉在铺子里坐了一会儿,过了酉时便叫秋月关了铺子。

  今儿这肉到最后果然还是没卖完,剩了小三十斤。叶嘉看剩这么多带回家估计也吃不完,就跟叶四妹两人全切出来拌好了,回家的路上带着顺路就送去了驻地。

  驻地这边如今是巴扎图在驻守,柳沅自打周憬琛爬上校尉职位后便被调去了轮台。孙玉山还跟在周憬琛身边,这次周憬琛回东乡镇,孙玉山则留在李北镇城寨那边看着。叶嘉带着肉过来时,周憬琛正在驻地议事。不知在商议什么,营帐里气氛有些紧绷。

  叶嘉在外头等了片刻,过了会儿才有人过来请叶嘉进去。

  营帐内摆满了书,果然不愧是周憬琛,他的住处别的不多就是书多。叶嘉进来时他正在书桌前写什么,十分专注。光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气息冷冽又疏离。身上那身衣裳已经脱了,穿着一身戎服。头上的红木簪子还在。叶嘉走过去时他才啪嗒一声停了笔。

  抬眸缓缓一笑,笑容瞬间驱散了那股疏离:“带了吃食过来?”

  “对。”

  周憬琛眼睛缓缓亮起,略有些期盼:“都是些什么好吃的?”

  “肉。”叶嘉见他在忙本想走的,只是被人嘱咐过才等在外面,“刚才已经给巴扎图了。”

  周憬琛:“……”

  虽然没有吃到送来的吃食,但这会儿他该处理的事情也忙得差不多。当下就没有在驻地久待,跟叶嘉一道回了家。张昌礼自打上回跟周憬琛在城寨那边碰过面,后面就没再见过。这回再坐在一张桌子上,自然是拉着周憬琛喝酒。说起来,叶嘉酿的酒味道出奇的好。

  一股清冽的酒香味,张昌礼喝过不少种好酒。这种适口的酒难得合他的胃口,每日晚膳都要喝上一杯。

  周憬琛平常没事不喝酒,但酒量也不浅。两人才说上话,院子门就被人给敲响了。

  叶嘉一愣,跟余氏对视一眼,心道这个时辰谁在门外。

  转头见周憬琛在家,便就去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瞧着有三十上下的样子。叶嘉不认得,正觉得奇怪。后面晚来一步的余氏看到人顿时面上就露出惊喜之色。那男人看到余氏顿时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睛一瞬间红了:“主子,你受苦了。”

  余氏连忙上前,叫他快点起来。顾不上叶嘉还蒙着,忙道:“嘉娘,把院子门关上吧,进屋说。”

  叶嘉看着情形也猜出来,十之八九是周家以前的下属或者仆从。点点头,顺手将门给关上。那人跟着余氏进了屋,看到好端端坐着的周憬琛又要跪下来。被周憬琛抬手一个动作止住了。这一顿饭最终也没吃得太尽兴,一家子人匆匆用完了饭,周憬琛就将那人叫进了东侧屋。

  叶四妹看情况不对,拎了热水回屋就没有再出来。张昌礼也走得挺快,一副不想掺和周家事太深的避讳模样。叶嘉本想回屋的,才一动被周憬琛给叫了进东侧屋。

  刚一进去,周憬琛便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身边坐下来。

  那男人不太敢直视叶嘉的脸,客气地给叶嘉行了一礼。叶嘉坐下后就听周憬琛开口道:“这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往后若是有要紧之事寻不到我,尽管与她商议。”

  钟青听到周憬琛这么说面上神色变了一瞬,下意识抬眸想去看叶嘉。但下一瞬意识到叶嘉的身份又克制住了自己,眼睑低垂下来。叶嘉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就又听周憬琛又道:“嘉娘,这位是当初跟在我父亲身边的钟叔。景王府的旧人。”

  钟青不敢直视叶嘉,叶嘉却打量起这个人。三十岁上下,身高八尺,轮廓深邃,周身的气势锐利得像一把尖刀,仿佛随时能将人刺穿。稍稍打量了两眼叶嘉便收回了视线,没有再关注。

  两人寒暄了片刻,钟青便说起了他离开景王府这几年的所见所闻和燕京最近的形势。

  “世子爷,”钟青还改不掉往日的称呼,此时有些激动道:“如今朝野上下已经怨声载道,为了朝廷不开恩科任由世家卖官鬻爵一事闹得不可开交。燕京的学子群情激奋,市井骂声一片。十六皇子再这么胡作非为,大燕的基业非毁在他手中不可。”

  周憬琛早知这个皇叔荒唐,上辈子见识过的荒唐事更多。对这件事也没有太大的反应。燕京什么情形他心中有数,倒是钟青怎么找到这里来他更在意:“你是如何得知了我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