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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青愣了一下,目光有些隐晦地瞥向叶嘉。

  叶嘉仿佛感觉不到钟青的眼神,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她既不打搅插话也不会故作双耳失聪。袖子下面的一只手被周憬琛握在手心,这厮面上镇定自若,其实袖子下面任由叶嘉捏他的指节玩儿。周憬琛自然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径自问破了:“怎么?不能说?”

  “并非。”钟青只是有些意外,事实上,世子爷跟顾家姑娘是有婚约的。两人青梅竹马十几年,世子爷对顾姑娘也颇为照顾,他以为……

  周憬琛没说话,目光落到钟青的脸上,钟青才开了口:“是顾姑娘指点迷津。”

  “她如何知道我在这?”周憬琛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虽说他的行踪和周家的境遇在东乡镇算不上隐蔽,但这只针对同在东乡镇且跟周家往来密切的人。事实上,如今消息闭塞,外面人若没有足够的人脉,根本打听不出来周憬琛的来历和行踪。景王世子这个身份,只有苏勒图及其心腹知晓。

  “这,这……”钟青脸上的神色更僵硬了,瞥着叶嘉,有几分尴尬的模样。

  他总不能说顾姑娘是做梦,梦见周憬琛人在哪里吧?神神鬼鬼的这些话说出来谁都不会信的,当初他被顾明熙找到时听她说这番话也不信。

  周憬琛看他支支吾吾样子,当下没有了与旧人相逢的心思,锐利地审视起眼前的钟青来。

  他平常温润如玉,好似没有脾气的样子。一旦严肃起来周身的气势很可怕,叶嘉早就发现了。周憬琛冷淡下来就跟被祛除了人气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钟青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许久才只说了一句:“这个事儿得世子爷亲自问顾姑娘才行。”

  话音一落,叶嘉掀开眼帘瞥了一眼钟青。

  钟青倒是没在意叶嘉投射过来的眼神,捡着这几年燕京发生的大事与周憬琛说。

  朝廷除了没开恩科,岭南那般发生大的干旱,前岁听说饿死了不少人。朝廷赈灾款发放下去,还没到达岭南就已剩下寥寥无几。邕州当地一个县令千里迢迢去燕京告状邕州刺史贪污,听说敲完登闻鼓没几日便吊死在天牢。大理寺卿葛成恩追查此案未果,被罢官遣回祖籍。而后就是大司农张昌礼上书御书房,数列妖妃顾明月多条罪状。后因卖官鬻爵收受贿赂被下狱,最终判处流放。

  两人谈了许久,钟青才适时告辞。

  人走后,叶嘉松开了捏着周憬琛手指玩的手,那人的眼睛顿时就看过来。

  此时夜色已深,灯芯在一阵劈啪作响后骤然亮了一瞬,又恢复了平常。灯光下周憬琛的眼睛隐没在眼睫的阴翳之下。他眼睫在高挺的鼻梁上拉出一道黑色的细线。

  四目相对,叶嘉皱起了眉头:“张老爷子是会卖官鬻爵收受贿赂被流放来的?”

  “嗯。”周憬琛点点头,抬手将叶嘉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

  ……张昌礼那老头儿看着不像是卖官鬻爵收受贿赂的人啊。叶嘉心里觉得古怪,但转瞬又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很多时候看着不像会做出那种事的人并不代表一定不会做。

  “张老头儿确实跟这事儿有点关系,但这老头儿也是被人忽悠的。”周憬琛早就发现叶嘉格外喜欢他的手,他抬起一只手,修长白皙的指节在灯火下看着像玉雕出来的一般。指尖漂亮的指甲剪得干净,手指长到能一张手将叶嘉的整张脸罩起来。

  他手一伸出来,叶嘉的眼睛立即就追上来:“你如何知道?”

  “自然是查出来的。”

  周憬琛握住了叶嘉搭在膝盖上的手腕,牵着人站起身走到桌边。叶嘉愣愣地被他牵着手腕,见他一手端起灯火,就这么牵着叶嘉就回了两人的卧房。

  叶嘉直到坐下来,看到他将外衣脱下来才眨了眨眼睛,回过神。

  “!!!!!”

  周憬琛解开了腰带回过头笑了一下:“怎么了?不是早就见过了?”

  叶嘉:“……”

  见是见过了,但她们俩还真跟那种日日朝夕相处的夫妻不大一样。聚少离多,见面总是透着一股说不开的羞涩。叶嘉还没有洗漱,用完饭就去了东侧屋。

  她连忙站起来:“相公,你去隔壁坐会儿,我要洗漱。”

  家里屋子不多,空间小就这般。洗漱只能在自己屋子里,叶嘉虽说早已跟周憬琛负距离交流过很多次。去城寨那几日,被人抱到桌子上都有过。但隔了这么久再见,在同一间屋子沐浴还是有些不大自然。她素来不会委屈自己,张口就把人往外赶。

  周憬琛将灯放到梳妆台上,侧身看着叶嘉。见她眼神躲闪,眼眸一黯。顿了顿,他才开口:“你在这等会儿,我去给你提水。”

  说完,他披上外衣就开门走了出去。

  周憬琛动作不疾不徐地扛了一个浴桶过来,替叶嘉兑好水。而后什么也没说便又关了门出去。叶嘉见他这般便也吐出一口气,脱了衣裳洗漱。

  她洗漱还挺快,今夜不必洗发自然就泡了会儿。

  等她沐浴完出来,周憬琛人端坐在堂屋的桌前正在看书。听见门的动静过来帮叶嘉把水到了。而后又烧了一锅水要洗漱。叶嘉就在灯下算账,作坊的,铺子的,做出下个月的预算。周憬琛拎水几次经过她,等过了许久清理完屋子再回来,身上一股子苦涩药味。

  叶嘉死鱼眼看着他:“……你明日不是有事?”

  “嗯。”周憬琛点头,“但又如何?”

  “不怕明日起不来?”

  周憬琛慢慢合上了书籍,弯了弯嘴角一派温和有礼,“可以试试。”

  叶嘉脸噌地一下红了:“……”

  ……

  周憬琛一手握住叶嘉的手腕,那本书就夹到咯吱窝。另一只手端着灯火回屋。进了屋子,他啪嗒一声将灯火放到桌子上。咯吱窝的那本书也放下去,被拉上炕前叶嘉瞥了一眼,《华严经》。

  叶嘉:“……”大晚上看佛经,是个人才。

  虽说这人大晚上看了好一会儿的佛经,但显然佛经还没没能叫他心如止水。这日夜里一上炕,自然受不了小别胜新婚。

  周憬琛如今讨好人的手段是越来越纯熟,哄叶嘉接受他的尺度也越来越大。叶嘉觉得这厮骨子里就是个疯魔的,穿上衣裳是君子,脱了衣裳是禽兽。当真是没有这方面的瘾都能被他给养出瘾来,叶嘉都怕长此以往被他这么给养刁了胃口,往后换别人都不行。

  周憬琛是不知她心中所想,若是知道怕是要笑出声。夜里尽心尽力地伺候了一番,忙到四更天才舍得松嘴。这厮直接一夜未眠,天还未亮就匆匆离开。

  叶嘉睡得太晚,次日睡到日晒三竿才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昨夜东屋这边声音压得再低,余氏起夜多少还是听见了点儿,自然是没有叫叶嘉。叶嘉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去了作坊。叶四妹秋月也去了吃食铺子。孙老汉送张昌礼去了谷地那边,铃铛带着几个孩子在后院给菜浇水。叶嘉洗漱完出来就听到后院那几个人叽叽喳喳的在说话。

  吃了一碗粥下去,叶嘉伸头去看了一眼。这一看吓一跳,她随手种的那一排‘鹅卵石’长出来了。不仅长出来,叶子郁郁葱葱地长满了一个大菜圃,还在往外延伸。

  老远就听到蕤姐儿清脆的嗓音:“铃铛姐姐,这个到底是什么菜啊?”

  铃铛的声音模糊的听不清,但孙俊却老成持重地回复她:“不晓得,但东家应该认得。”

  叶嘉心里好奇,收拾了一下碗筷就凑过去看。凑近了看她才发现这东西她认得,还挺熟悉的。这桃心一样的叶子和细长的绿色杆子……这特么的不是红薯么?!

  红薯哎!这东西居然是红薯!叶嘉喜不自禁,蹲下去掐了一断下来。摘掉叶子,下面的杆子的表皮是能撕下来,闻了一下味道,确实是红薯。她没想到人运气还真有好到这个份上的时候,红薯对土壤要求不高,易栽种还高产量,有这东西都不怕饥荒了。

  胸腔里一颗心脏怦怦乱跳,叶嘉捏着那节叶子回了屋,坐在桌子跟前久久不能平静。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低头发现桌子上还放着一本书。

  许是周憬琛走得急,这本《华严经》便没来得及收回东侧屋。叶嘉又深呼吸了几次,拿起那本书准备给他放回东侧屋。结果走到门口时随手翻了一下,才翻一页叶嘉的脸就僵住了。她胸腔里怦怦乱跳的心脏也不跳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狗屎的《华严经》外皮下,特么的是一本大尺度的避火图。

第84章

  叶嘉怎么也没想到那包‘鹅卵石’竟然是红薯的种子。在她固有的印象中红薯是没有种子的,现代农业中推崇的都是藤蔓扦插种植的。或许红薯有种子,但受环境影响结籽率不高。一般来说选择扦插种植的作物都是种子种植效果不理想或者是发芽率低,但不得不说,叶嘉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那一包红薯种子不仅成活发芽长出藤蔓,看样子长势还不错。叶嘉思索了片刻,把铃铛和几个孩子都给叫过来。

  孙俊跑在最前面,拎着个小桶和铲子蹬蹬地就蹿到叶嘉的跟前。七岁的男孩长高了一截,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人时候显得特别专注。他仰着头期待地看向叶嘉:“东家!”

  “嗯,乖。”叶嘉应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小男孩儿柔软的头发。

  小孩儿双眼亮晶晶的,小脸儿都红了。

  据叶嘉的了解,红薯这种作物要想收成好,最终还是要扦插的。如今这些种子既然都已经长出这么茂盛的藤蔓,当然不能浪费这捡来的好运气。

  等铃铛牵着两小的到跟前,叶嘉才指使她们去搁藤蔓的枝叶。犹记得上辈子生物课曾经看过相关视频,这种藤蔓扦插的植物都是茎叶用各种扦插方法种植到土壤中。会根据土壤的肥沃湿润程度考虑不同的扦插方法,且成活率非常高。

  这件事不难,何况几个孩子从去岁起就老在菜圃中转悠。摘菜掐藤这事儿他们做的是再趁手不过。叶嘉跟他们仔细说了要如何掐,这几个孩子没一会儿就掐了一大捆茎叶下来。

  具体扦插有几种方法叶嘉记不清了,但依稀记得是要斜着扦插进土壤,至少要埋进去四到七厘米,也就是一掌的深度。叶嘉这边说着话,正巧孙老汉送完张昌礼回来。转头到了后院这边见到几个孩子弄得跟泥人似的就过来帮忙,顺便也听叶嘉说了如何种。

  “东家打算在家后院种么?会不会太挤了?”

  孙老汉是不清楚这个红薯到底是什么作物,但若是在后院种的话就太占地方了。这块地已经种了辣椒,落苏,寒瓜,甜瓜这些素菜,还分出了一些种平日吃惯了的白菘萝卜。若再种红薯,肯定得几样菜中选一样舍去:“……这些草植也需要地的,太满都不一定能有好收成。”

  叶嘉被他说的一愣,回过头来看向孙老汉。

  孙老汉说的也没错,这块地再加一个红薯确实是太拥挤了。就像人需要生存空间,植物也一样。叶嘉扫视了一圈菜圃,思索了片刻做出了选择。

  “将萝卜的那块地挪出来种植红薯吧,”如今周家的生计已经不依赖萝卜饼摊子,自然便没有那般迫切的需要种植萝卜:“孙叔说的是,这块地确实有些小了。不过我的本意是在后院试种看一看,等红薯结果之后再做定夺。若这种子收成不好,咱家便不必分出太多的心神去种植此物。若收成好,果实的品相也不错,届时才思考是不是该大面积种植。”

  不过,虽说是试种,叶嘉看了地上小孩子摘下来的这么多茎叶也不舍得浪费。谷底那边那么多亩田地,种植各种作物的间隙也有空余的土地。心道与张昌礼商议一番,也好做安排。

  叶嘉命铃铛将这些藤蔓妥善收好,叶嘉当日便去了谷底。

  谷地这般大部分的作物都已经种下去,还有部分山坡上的田地没有种满。叶嘉匆匆来了庄子上寻人,张昌礼人不在庄子,又去田地里转悠。叶嘉接过铃铛递来的帷帽带上,便跟着庄子上的人去了田里。

  这西北的日头是真的晒,张昌礼在田地里待上一个多月,如今人黑得跟当地佃户没有分别。叶嘉老远从田埂上看过去,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若非领路人去将张昌礼叫过来,叶嘉估计都找不着他。张昌礼负着手慢悠悠地从田埂横穿过来,还没走至近前就问叶嘉又来地里作甚。

  “老爷子瞧你说的,我难道还不能来了?”叶嘉为了过来可能下地,特意换了一身短打。

  张昌礼一看她这幅打扮就皱眉头,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燕京的女子都是穿着体面的长裙,脚不沾一点泥土。他嘴上埋汰叶嘉不讲究,人却是领着叶嘉往他常坐的地方去:“有什么话去阴凉处说,五月份的日头最是晒。别好端端一张脸晒成黑炭!”

  叶嘉听着发笑,老老实实跟他过去。

  红薯的茎叶叶嘉是直接带过来的。怕摘下来时辰长了种植下去会受影响,叶嘉还特意叫铃铛在上面洒了水,用润湿的布巾子盖着。

  张昌礼蹲在茎叶跟前撵起一根红薯茎叶看了许久。如今传统的种植技术自然是种植种下去,等待发芽开花结籽。除了稻米小麦高粱等作物已经有了育秧的种植技术,别的还是最传统的种植方式。有句话叫‘清看三丈树,原是手中校’,叶嘉提出的茎叶扦插的种植方式张昌礼不是头一回听说。但这种方式一直适用在草木上,还未曾有在作物上的用法。

  张老头儿眉头皱得很紧,怀疑地看着叶嘉:“你是如何知晓这东西该这般种植的?”

  “自是从书中瞧见的。”叶嘉眨了眨眼睛,迎着张昌礼打量的眼神半点没在怕的。毕竟周憬琛跟余氏都默认了叶嘉,她更不用怕张昌礼怀疑,“老师且说行不行吧?”

  “行,自然是行的。”

  张昌礼见叶嘉半点不慌,哼了一声收回了视线,“但你怎知这东西一定丰收?”

  “我不知。”叶嘉很直白地坦诚:“不过是白得来的番邦种子,试种也无妨。这东西养护管理并不太需费心,比稻米要顽强得多。若是试种成功,将来也是供人饱腹的好粮食。”

  张昌礼这老头儿一辈子都在忧心怎么提升粮食产量,忧心天下百姓食不果腹。叶嘉的话算是真真切切地戳中了张昌礼的心。当下他也有些莫名的激动,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没有开出来的田地出了神。须臾,他才神色郑重地点了头应下了:“成,你先回去吧,这些我叫人来做。”

  这么多的茎叶也就一亩地的量,兴许还没有。叫一个男人过来,一天就能弄完。

  叶嘉在田埂旁边看了会儿,看张昌礼安排的有条不紊便就没有在旁边看。一大包的茎叶种下去,叶嘉回了周家已经是下午。

  余氏已经从作坊回来,人在前院的葡萄架下面教几个孩子读书识字。叶嘉在前院搭了四五个架子,种了些葡萄下去。如今葡萄藤爬满了架子,郁郁葱葱的叶子下面已经结了青涩的果实。叶四妹和秋月几个人还没回来,叶嘉心里有些奇怪。难道今儿的生意又不好了么?申时一刻了还没有收摊关门。

  “估计是不好。”余氏回来之前去铺子看了一眼,“我瞧着今日的人也不多。”

  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三天了,从前日开始就越来越晚。叶嘉心道总不能是镇子上的食客吃腻了她家的口味,又或者是镇上又开了一家买熟肉的铺子?

  叶嘉心里正嘀咕着,院子外头忽然传来的大的动静,好似有几辆车拖着从门前跑过似的。她跟余氏对视了一眼,果然门外传来的拍门的声音。院子里头还没有人说话,外头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嗓音。起先婆媳二人没想明白是谁,等那人报了名字才知是阿玖回来了!

  “院子里有人么?来开一下门。”

  孙老汉当下就没有耽搁,上前去将门栓拉开。阿玖骑在马上,跟林泽宇一道拉着一辆车进来。

  车上是一堆稀奇古怪的西域特产,其中最多的东西就是西域香料。阿玖利落地翻身下马,四个多月未见,阿玖整个人壮了一圈。肤色也似乎黑了不少,但人看起来锋芒毕露。他身边跟着的林泽宇硬生生拔高了一截,高高瘦瘦的,整个人看着也精神开朗了不少。

  两人看到叶嘉便立即走过来,林泽宇恭敬地行了一礼。阿玖穿着有些西域特色的衣裳,深邃的轮廓看起来就像个中世纪的欧洲人。

  他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没看到叶四妹还愣了一下。

  “四妹在铺子里。”叶嘉一看他这神情就猜到他想什么,“五妹走后,四妹接替了五妹做吃食铺子的生意。白日里大多不在,晚上才回。这个时辰也快了,过不了一会儿便会回来。”

  阿玖点点头,跟林泽宇两人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一大箱一大箱的香料,特殊的药材,种子。除此之外,最多的自然是金银。这次阿玖跟着程家押送了三千多块香胰子过去,一路走过好几个国家,来回耗时三四个月。那边的香胰子价格跟大燕这边就是两个价,说是漫天要价都不为过。

  但即便价格在阿玖看来都高得离谱,这些大燕运送过来的东西还是好卖。这约莫就是物以稀为贵。

  这次去西域经历的事情可并非一朝一夕能说完,阿玖还是挑了几样要紧的事情说。

  一便是程家跟中原香胰子商户断了联系以后,香胰子货源是十分紧俏的。程家这次除了接受了周家的三千多块香胰子,还有轮台一家香胰子作坊的两千多块香胰子。以及一千多块中原地区弄来的名贵香胰子。这些货物划出了明确的价格等级,买卖自然也分档次。

  阿玖这次跟程家过去,除了防止信息差,还有就是多了解西域的行情。

  这些事叶嘉不用特意给阿玖交代,他心里都清楚。将那一大箱子的金银交到叶嘉的手上,阿玖顺势就将这些事说给叶嘉听:“虽说价格低廉买卖会容易些,但跟程家往来的西域商户都是做的贵人的生意。相比较价格低廉的,显然好品质的货物更畅销。”

  这次程家带过去那么多的货,别的胭脂水粉姑且不谈,就论这三种香胰子。

  中原地区弄来的名贵香胰子是卖的最抢手的。待到这等货物全部卖光,当地的富商才勉为其难接受了周家的货。而从轮台接受的那两千多块香胰子,一直到四月才算售罄。当地贵人比预料得更财大气粗,也更挑剔。阿玖留心观察了程家此次的负责人,估计下一次程家再往西域运送货物,估计会减少轮台那家作坊的进货量。

  “姐,周家作坊的香胰子不能再做的更讲究些么?”阿玖是亲眼看到了不同种类售卖结果的分别,最直观的感受认识也是清醒的,“上回去轮台进货,苏家的澡豆不是也有一两银子一斤的么?”

  事实上,今日阿玖不提这一桩,叶嘉也有将澡豆精品化的打算。她先前做平价款,就是为了适应当地的市场。如今已经确定市场饱和,眼睛就要往外看。

  在西北这块地界上,能往外看的只有三个方向。要么往东,冀州以及南下中原地区。要么往西,西域拓宽商路。要么往南,安西都护府及以下。这三个方向就预示着三种不同水准的货源要求。

  用叶嘉的话来说,西域算是出口,货品的品质就需要保持中等往上,甚至要往精品做。往中原地区走,走得只能价廉物美的路线。毕竟中原的香胰子技术更成熟,货源更好。周家的香胰子像卖出去只能低价倾销。安西都护府在北庭都护府以下,其实百姓生活水平比北庭这边更好一些,维持平价。

  叶嘉的本意是根据市场的消费水平来定价,并针对性地选择销售方式。阿玖回来之前她就已经在计划着这件事,阿玖的这番话只能更肯定叶嘉的想法:“这是自然。”

  阿玖才刚回来,舟车劳顿的实在辛苦。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一些事,叶嘉便打发他回屋去歇息了。

  叶四妹跟秋月是天快黑的时候才关了铺子回来的。

  两人进院子时屋里都掌了灯。这段晚膳是叶嘉带着铃铛喜来做的,做的手艺自然比叶四妹差一些。一群人在等着用饭时,叶四妹回了屋就再没出来。叶嘉本来还有些诧异怎么这么久,准备叫人去看看。被余氏一巴掌拍在手腕上:“罢了,我们先用饭吧。”

  叶嘉愣了愣,余氏说要开饭,自然是听她的来。铃铛喜来将饭菜都摆上时,余氏又开口提了一句:“给媛娘夫妻留一份饭放锅里。”

  一句话说完,屋里两个姑娘脸都红了。

  尤其是秋月跟铃铛,脸红的跟什么似的。叶嘉梗了一瞬才意识到自己脑子犯糊涂:“……”

  ……小别胜新婚么,她也不是那么迟钝。

  匆促的一顿饭用罢,喜来收拾了碗碟去后厨洗刷。安置林泽宇到成了问题。

  先前林泽宇睡的那间屋子,如今已经成了铃铛喜来秋月的屋子。后屋叶四妹夫妻俩的屋子本来就拥挤,一家四口挤在里面呢。隔壁的孙老汉屋子也拥挤,两老头儿两孩子。林泽宇回来以后没有屋子安置,只能暂时将杂物间收拾出来,搭了个简易的木床,叫人将就一宿。

  “明日再做安排。”叶嘉盯着林泽宇看了许久。

  出去这四个月这小子成长了不少,许是被阿玖磨砺过,瞧着人的心性都沉稳了不少。

  简单地安排了一下,叶嘉把余氏叫到屋内来。这次去西域这一趟,三千五百多块香胰子卖得了六千三百多两纹银。叶嘉跟程家签的是四成利的抽成,三两银子一块的香胰子,叫程家抽取四成利钱去还剩下这么多钱。叶嘉的心里顿时就有数了。

  “看来西域这一行确实是赚得多,怪不得那么多商户不要命的要把东西往西域运。这个利钱就太惊人了。”余氏心中难免感慨,真是会赚钱的手里抱聚宝盆。不会挣钱的,累死累活都挣不来一家口粮。

  叶嘉知道她又想起先前在李北镇给人绣房当绣娘一事,笑了笑道:“这是吃了程家商号的好处。若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商户拖着东西去那边,指不定一车东西都要烂在行囊里。”

  程家往来西域大燕多年,诚心可靠创下来的商誉,这种东西是无形的资产。

  “倒也是。”余氏一想也点点头。

  这六千三百多两纹银到手,加上家中存下来的三千多两。周家这不起眼的院子里悄悄摸摸地存下了万两银子。先前余氏还没切身感触,等叶嘉把存钱拿出来,这么一放到一起,余氏的呼吸都轻了:“这才一年多的时日,咱们家就存了这么多银子了么?”

  “嗯。”叶嘉心脏跳动得特别厉害,叫她有种血肉沸腾的兴奋感,“西域这条商路咱家要吃下来。”

  余氏本还在感慨来钱快,听到叶嘉这一句心中也是突突地一跳。余氏一个没什么野心的人都忍不住兴奋了,神色顿时冷肃了起来:“可不是?无论如何都要吃下。”

  且不说婆媳二人坚定了决心,叶嘉琢磨了片刻,做出了一个决定:“娘,明日我要去轮台。”

  既然决定了要把生意做得彻底,拖就没有意义了。如今镇子这边事情已经迈上正轨,她暂时离开几日也不会有事。不过想到先前吴家弄出来的糟心事,叶嘉走之前还是嘱咐余氏多留个心眼。余氏自然清楚,她如今被叶嘉带的充满了干劲。几十年没冒出来的野心都冒出来了。

  “我省的,你路上小心。”如今李北镇那边已经稳定下来,许多祸患被周憬琛清楚干净,叶嘉出行也不必那般担惊受怕了。但余氏考虑到穷乡恶水出刁民,还是要嘱咐叶嘉多小心。

  叶嘉走自然不会自己一个人走,先前周憬琛走之前就给她安排了人。叶嘉若是要走,只管去找他安排好的人送。且叶嘉还特意叫上了点点。

  点点威风凛凛地立在骡车之上,吓得骡子都不敢踢脚。

  “娘,我在屋里梳妆台上放了一个小盒子,记得拿给阿玖。”阿玖没有拿抽成也没提这事儿,是基于对叶嘉的信任。叶嘉这边自然也会投桃报李,不能叫他四个月白忙活。

  余氏一听就明白了,抓着叶嘉的手舍不得放:“我心里有数,我会看着安排。”

  驾车送叶嘉的人驻地的一个兵,先前在李北镇城寨那几日就跟在叶嘉的身后。叶嘉见他有些面熟,问了一句才知姓名。司南,是驻地出了名的身手好,武艺高强。另一个叫展临。瞧着面上不显,但看他眼冒精光的样子,就知道是一个机警的人。两个男子送叶嘉余氏自然是不放心,安排了喜来跟上伺候。

  喜来不是头一回见点点,但看到这么大的狼就在身边还是害怕。人缩在骡车的角落里,不敢靠近。

  叶嘉也没有勉强她,靠在点点的肚子上就闭眼假寐。

  骡车走得飞快,为了夜里不赶路,他们一路都没怎么停歇。中间在洛桑镇夜宿了一宿,次日又启程。耗时三天两夜,可算是到了轮台。

  叶嘉道轮台这事儿早早叶五妹就收到消息。骡车才进城就看到她在城门口等着。不过叶嘉并没有听见她的动静,她硬生是跟着骡车走了一段路才发现她。

  将人捎上车,匆匆往城内走去。

  骡车还没走到客栈的门前就停下来,展临将骡车拉住,车子在街道半途缓缓地挺住。叶嘉心里有些奇怪,掀了帘子才发现车子前头站着一个俊朗的男子。那人一身戎服,二十八九上下的年岁。眉目清朗锋利,身量修长,一股子英气逼人的俊美。

  那人自车窗帘子掀开看到叶嘉,面上顿时就绽开了笑容。快步走过来喊了一声:“三妹。”

  叶嘉起先还不知道,听到这一句才立即意识到这个人应该是被调来轮台做校尉的叶家大哥叶青山。她眨了眨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眼前之人:“大哥?”

  “嗯,是我。”叶青山弯了眼角,“五妹在你车上吧?”

  叶五妹也伸出脑袋来。他伸手敲了一下叶五妹的脑袋,看着叶嘉感慨道:“小姑娘长大了啊,亭亭玉立……”

  叶嘉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抿着嘴笑起来。

  不得不说,这叶青山跟叶家人的面相也差别太大了吧?不敢相信叶家那一家子人能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来。但转瞬一想又正常。刨除内里素质不提,叶家人全生得一副好皮囊。叶嘉自己就不说,叶四妹叶五妹都是好面相。单看长相是亲兄妹没错。

  但一想到这是叶家大哥,叶嘉的脑海不自觉浮现了叶张氏的模样来。想到叶张氏,再低头看眼前的叶青山,叶嘉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

  “到轮台这边安排住处了么?是要呆几日?”叶青山声音低沉,听着就像个条理清晰的人,“且过去大哥的府邸安置?”

  叶嘉刚要说话,旁边传来一道清冽悦耳的男声:“大哥就不必了,嘉娘过来自然是我来安顿。”

  声音熟的不能更熟,周憬琛不知何时也来了。

  此时他人在前方不远处,穿着一身白色长袍,木簪乌发地跨坐在一匹骏马上。见叶嘉抬眸看过去,他面上冷漠疏离的神色如冰雪化开。他的身侧还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奢华又宽大。对着叶嘉这边的车窗帘子先开,里头一个人皱着眉头看过来:“这女子便是你在此地的房中人?”

  “并非房中人,”周憬琛目光扫到他脸上,无端锐利,“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那人喉咙一噎,想说什么,周憬琛却并不想理会他。轻轻甩了一下缰绳便走到了叶嘉的近前,利落地翻身下马。而后敲了敲车厢门。

  叶嘉的脑袋伸在车窗外看着他,无语道:“……我看到你了,敲什么门?”

  四目相对,周憬琛弯起了眼角笑:“那你为何不开?”

  且不说周憬琛表现出过于温和的脾气,叫四周人见了却是一副大跌眼镜的静默之态,仿佛周憬琛此番表现有多不寻常。就说那车厢门啪嗒一声打开,叶嘉刚从车门这边探出身子周憬琛的手就伸过来,非常不客气地搂住叶嘉的腰肢将人径自给抱下来。

  叶嘉愣愣地看着他忽然的动作,等回过神,人已经被他放到马背上。

  叶嘉:“????”

  周憬琛跨上来,坐到她的身后。双臂自然地从叶嘉的腋下穿过去握住了缰绳,整个人呈包围的姿态将叶嘉圈在了怀中。马车里的人表情仿佛干涸得要皴裂的土地,寸寸皴裂,死死盯着叶嘉的目光之中透着浓浓的审视和怀疑。似乎不解铁石心肠的周憬琛,为何会对这个女子如此亲近。

  叶嘉感受到视线,奇怪地瞥过去一眼:“那人谁?”

  “燕京的旧相识。”

  “旧相识?”叶嘉皱起眉,“顾家人?”

  “嗯。”周憬琛广袖将叶嘉的半边身子罩起来,身子微微侧开挡住旁边窥探的视线。声音压得很低,但话却字字清晰:“不必管他,无关紧要之人。”

  叶嘉扬了扬眉,周憬琛却缓缓一笑:“嘉娘你记住,除非我主动领到你面前的人值得你重视一二。其他莫名其妙撞上来的人,你自管顺从自己心意去应付便是。都无关紧要。”

  周憬琛至今也就领回来几个人,一个柳沅一个郭淮一个巴扎图,再一个孙玉山,陈世卿。

  他的话说得狂傲,听着都有几分目中无人的味道。但,叶嘉喜欢。

  叶嘉狡黠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周憬琛扯了缰绳,马儿嘶鸣。他轻声笑:“嗯,我说的。”

第85章

  五月份天已经渐渐热起来,日头照着大地。一阵风起,一股炕气扑面而来。

  周憬琛的袖子将暑气隔在外面,牵着缰绳慢慢地往他在轮台的暂住地去。此次他来轮台是受苏勒图的召唤,为去冀州押回赛利克。但在押送之前要跟苏勒图见一面,如今滞留在此便是因为这事。叶嘉靠在他胸前听他不疾不徐地说这些事,能猜出一个囫囵的事情全貌来。

  苏勒图想要赛勒克偿命,朝廷的命令他根本不想遵守。明面上不能动赛利克,私下里苏勒图却找周憬琛做了一个交易。

  苏勒图希望周憬琛除掉赛利克并能在后期重创突厥,他则会助周憬琛改头换面在军中重新站起来。换言之,若是交易成功,往后周憬琛在西北做什么。只要不危及都护府的利益,苏勒图都帮着隐瞒。

  周憬琛做这些事半点没有隐瞒叶嘉,只要叶嘉问,他便会直言不讳。自打上回两人开诚布公谈过,周憬琛便承诺会过不会隐瞒过叶嘉。叶嘉不知这份信任有多重,但周憬琛这种平等坦诚的态度让她很有安全感和归属感。或许这也是周憬琛留住叶嘉的方式,但不得不说很奏效。

  “既然是让你去押送,那赛利克回城途中出事,作为主要押送人你也脱不了干系吧?”叶嘉听完眉头就皱起来,苏勒图话说的好听。所作所为却与承诺相悖,这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周憬琛的身份敏感,做事确实会受到各方面的的限制。他能顺利爬到校尉一职,虽说确实有上头不故意为难的缘故在。但究其根本,还是周憬琛几次立功。因他数次抓到关键人物,剿灭马匪等等将战争和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这样的功劳换做任何一个人,晋升都算是合情合理。

  只因周憬琛身份特殊,景王罪名未清,他处在一个与普通人相较也劣等的位置。合情合理的晋升没被恶意阻碍便是一种照顾。

  苏勒图明明没出手相助,但却明目张胆的以周憬琛的晋升做谈判筹码。

  押回赛利克任何人都可以去,苏勒图偏偏命令周憬琛去。还下令让人死在途中,就是等于让周憬琛硬着头皮接下朝廷的责难。既然都已经把人推到了台前,他做出的承诺就不具备可信性。

  周憬琛伸出一只手,触碰到叶嘉拧起的眉头。

  他手指温热,触碰到叶嘉的眉心叫她神情一愣。那根手指慢慢将叶嘉的眉头结给抚开,周憬琛笑容淡淡的:“若失职的只是一个小小校尉,并非是‘周憬琛’,我自然是不会出大事。但赛利克一死,这桩事最终还是会走向失职校尉以死谢罪,突厥王为三子丧命向大燕开战的局面。”

  “赛利克不死最好是吗?”若非万不得已,当然是不开战最好。一旦开战,苦得只有当地百姓。

  周憬琛手臂缓缓地收缩将叶嘉圈在怀中,下巴搭在叶嘉的肩上。

  叶嘉心跳突突地一抖,脸颊不自觉地热了起来。周憬琛却是贴着她,在她耳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并非,突厥觊觎大燕国土久矣。早就想对大燕开战了。赛利克不管是生是死,都影响不了突厥图谋大燕的野心。任何理由都能成为开战的理由。”

  “这样啊……”叶嘉脸颊的热度平静下去,垂着眼帘,心情有些沉重。

  周憬琛告诉她这桩事的本意并非是叫叶嘉跟着烦忧,只是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他环抱着怀里的人信马由缰,趁着无人注意轻轻啄了一下叶嘉的颈侧皮肤。感觉到怀中人身体一僵,他垂下眼帘才收敛了情绪,轻声道:“嘉娘别怕,还有我在。为夫不敢托大,但也有这个自信不会叫你跟娘置身于危险之中。”

  叶嘉早就有心理准备西北会乱,倒也没有怕:“我知道了。那你此行何时回来?又是何时走?”

  “十日之后走。至少一个月的时日便会回,且安心在家中等我。”

  马儿缓缓停在一个小院的门前,刚巧两人才到院门口,就见院子里头的石桌旁边坐着两个人。一个自然是柳沅,另一个是个生面孔的男子。

  周憬琛翻身下马,下去后掐着叶嘉的腰将她抱下马,“到了。”

  叶嘉抬眸看了一眼小院,就是那等最普通的一进五间的小院。说是小院子,但占地面积也不算太小。院子里种了几棵很大的樟子松,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

  周憬琛推了院子门进去,柳沅就站起来迎。

  柳沅跟那人走过来先是给叶嘉行了一礼,欲言又止地看着周憬琛,似乎是有事要商议的样子。

  “正事要紧,且去吧。”

  叶嘉放眼扫视了一圈院子,因着是暂时的住所,院子里除了几棵树和一方石桌几个石凳,别的什么也没有。周憬琛将叶嘉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点点头,引着几人推开最东侧的一间屋子走进去。叶嘉则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叹了口气,果然暂住的院子果然是没有半点人气。

  这个院子的厨房都没有烧过火,连柴都没有。

  她来住几日,不可避免得亲自做饭。古时候不似现代,没有外卖服务。兼之路上盘缠不敢外露,不可能日日下馆子,想不饿死自己就得开火烧饭。

  叶嘉在院子找了半天只发现了一个特别小的炉子,比当初给周憬琛煎药的还小一些。

  叶嘉:“……”

  ……果然还是住客栈更方便。

  等了一会儿,骡车才在叶青山的指引下到了院子外面。

  叶五妹人在车上,扶着叶青山的胳膊跳下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怀里抱着叶嘉的包袱的喜来。

  叶嘉这次出来是要置办铺子,顺便再找苏伦谈一谈澡豆的事情。自然是带了几身体面的衣裳出来。除了衣裳,还有一些搭配衣裳的行头。这个包袱里放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喜来一路上没敢松开手过。点点从骡车上跳下来,嗖一下蹿进了院子。

  叶嘉结过喜来递来的行李,按直觉推开一间屋子把东西放进去。

  叶五妹是住在都尉府的,杨家老爷子收了她做徒弟。那种磕头敬茶,实实在在拜师的徒弟。她如今在杨家不敢说是嫡出姑娘的待遇,但也跟杨家小辈一样的待遇。

  这回过来接叶嘉是提前得到消息,并非是要粘过来一起住。她特意来接叶嘉就是想怂恿叶嘉去跟她住:“姐,姐夫这边有事情忙的话,顾不上你。不如你去杨家跟我一起住。我看这个院子也破旧的很,好多东西都没有。你跟我去杨家还能尝尝我如今的手艺,我跟师父学了好多菜色呢!”

  叶青山也推门进来,眼睛下意识扫视一圈没看到周憬琛的人。听到叶五妹这般说话却笑起来:“你三姐如今是出嫁的人了,相公在这,哪能抛开相公跟你去杨家?小孩子净说胡话!”

  “啊~为何不行?”叶五妹性子渐渐也开朗了许多,闻言吐了吐舌头,“三姐跟旁人不一样。”

  叶嘉没说话,只笑笑。

  叶嘉跟叶青山不熟,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多少叶青山的影子。如今叶嘉表现得疏离,叶青山也能理解。毕竟兄妹两人年纪相差太多,叶青山离家太久。若非叶嘉有几分小时候的影子,他乍一眼看也是认不出来的。三人在堂屋坐了一会儿,叶嘉看时辰也快到饭点,便提议出去买点食物。

  喜来去后厨收拾了一番跟上来。叶嘉看了下人都在就是没看到点点,点点跳下去就蹿进院子里,如今不知在哪儿。她于是便唤了一声。

  草丛扑簌簌一抖,点点从草丛里冒出头,她才放下心交代了一句:“点点你留着看家。”

  说完,扭头看叶五妹:“五妹知道菜市口怎么去么?”

  这个叶五妹熟啊!

  她这段时日跟着杨家老爷子学厨,把城内大大小小的菜市都跑了个遍。

  轮台不似东乡镇那等小地方,只有东西两个街道和瓦市。轮台整个城区住了那么多人,东西南北都有几条街道。瓦市也有,在城东边儿,占地非常大。天好的时候能开到宵禁之前。除了热闹的瓦市,轮台还有专门的菜市口,许多下属村落的农庄户会赶过来卖菜。

  “姐,你这就问对了人。轮台城内哪里的菜最好,哪里的菜实惠,我一清二楚。”

  叶五妹坐在骡车上就忍不住说话,她太久没有看到亲人。叶嘉过来,她打心底的高兴,“今儿我给你露一手,叫你知道我没白学!”

  叶五妹这般高兴,叶嘉心情忍不住也轻快起来,“那我可就等着了。”

  一行人去到轮台最大的菜市,买了许多的食物。叶嘉可是看到了,周憬琛住的那地方除了油盐就只有粮食,别的调料是一样没有。叶嘉严重怀疑他这段时日不是在别人住处蹭饭,就是在吃粥。她可绝对不会这几日吃粥度过,叶嘉将要买的调料都买了一些。

  叶青山就跟在两人身后,司南和展临就跟着叶嘉帮忙提东西。

  转悠了许久,叶嘉一行人才上车回了周憬琛的住处。

  回来时好似已经谈完事情。生面孔跟柳沅留下来,等着在周家用饭。

  柳沅虽说调来轮台以后伙食好了很多,但还是那句话。食材变得丰盛不代表口味变好,该是猪食的军营食堂做出来的还是猪食。好久没有吃好东西的柳沅,今儿只要不是有要命的事情,肯定是留下来用饭的。至于另一个生面孔,柳沅不走,他便也不走。

  叶嘉带着一堆食材回来,柳沅老远瞧见眼睛都亮起来。

  周憬琛瞥了他一眼,当着生面孔的面儿对叶嘉道:“嘉娘,这位是李将军,李闻竹。”

  李闻竹与叶嘉见了一礼,这才正色地打量起这个人。这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方阔脸,络腮胡子,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身量很强壮,与名字是截然相反的壮硕。那人长得特别武将,说话却有些文绉绉的。与叶嘉说话的态度颇为恭敬,姿态也足够谦卑:“少夫人。”

  “将军也是景王府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