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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叶嘉脸不红心不跳,“原来你知道。”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顾明熙气得跺脚。她也算是看明白,今日叶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她见到周憬琛,白耗着没意思。便丢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么?不过是一个粗鄙的村妇,等遇上她,你也逃不过去。总有你付出代价的时候!”

  说完,她猛地一甩袖子,带着两位贴身婢女便气冲冲地走了。

  “她?”叶嘉眨了眨眼睛,谁?顾明月么?

  先不说顾明熙这些话有几分可信度,消息是不是准确。这件事情还是得慎重。毕竟一旦打起仗来可是要伤筋动骨的,东乡镇这地方有几千百姓。周憬琛作为这地方的校尉,更是需要对此地百姓的安危负责。叶嘉思索了片刻,转头又回了卧房。

  余氏已经走了,屋里静悄悄的。叶嘉进来时周憬琛已经睡熟了,这人躺在床榻上安静得像一个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不过他本来就是天潢贵胄,矜贵是刻在骨子里的。

  叶嘉盯着他心思不自觉地飘远,不可否认,她对这个人的感情是从见色起意开始。但随着两人的相处,叶嘉开始欣赏他这个人。端坐在床边,叶嘉伸手将他面颊上的头发拨下去:“……虽然你有些麻烦也十分招桃花,但是没办法,谁叫我就喜欢你呢。”

  很小声的嘀咕完,叶嘉伸手又替他理了理薄被,起身出去。

  她才一走,床榻上的人眼睫细微地颤了颤。叶嘉出了屋子顺便将大门给带上了,根本没瞧见周憬琛那一头乌发之中的一双耳朵泛着薄红。

  周憬琛这个伤势他自称不严重,但夜里叶嘉给他换药的时候看到了还是有些难受。箭矢射穿了他的肋骨右下方。要不是被骨头卡住,估计是要伤到内脏的。从邕州一路过来轮台耗费了二十来日,他的伤口自然是不会往外渗血。只是扎烂的肉还没有愈合,看起来特别的伤。

  叶嘉一边给他上药就一边能时不时从周憬琛口中听到很轻微但绝对有存在感的嘶嘶声。每动一下就听他轻嘶一声,叶嘉已经能尽量得放轻了却还是会疼得嘶:“……真的有这么疼么?”

  “不太疼。”周憬琛垂眸静静地注视着给他绕绷带的叶嘉,嘴唇苍白却笑得温润,“小伤,你听错了。”

  叶嘉抿了抿唇,别扭地告诉他:“……太疼的话也不用硬撑着,疼就是疼。”

  “真不疼。”

  叶嘉:“……”行吧,男人要面子,她能明白的。

  但看在周憬琛受了伤的份上叶嘉还是将已经很轻的动作放得更轻。她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了伤口,又重新洒好了金疮药。听他一面跟她说不疼一面又忍不住嘶,叶嘉给他绑绷带几乎是屏住呼吸。

  环抱着他的腰肢,将绷带给他绕了一圈。刚准备打一个结时,叶嘉没抓稳,剩下的绷带掉到地上滚了一圈。

  叶嘉松开手里的绷带转身刚想捡起来,周憬琛又嘶了一声。

  握着绷带蹲在床沿边上,叶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绷带,又抬眸看了看周憬琛的小腹。六块腹肌和流畅的人鱼线依旧,肤色洁白如象牙……而她根本没有碰他。偷摸地斜眼看了上去,周憬琛的眼睛正盯着手边的信。不知何时拆开的,他的眼睛盯着上面的字,嘴里漫不经心地又嘶了一声。

  叶嘉:“……”

  周憬琛:嘶~

  “……很疼吗?”叶嘉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看着他。

  “不疼的。”周憬琛抬起眼帘与叶嘉对视,惨白的一张脸挂着笑,显得羸弱又惹人怜。

  “当然不疼。”叶嘉无语地看着这个人,“我根本没碰你。”

  周憬琛:“……”

  四目相对,叶嘉的眼睛里幽幽地闪着光。周憬琛眨了眨眼睛,然后忽然闭上眼睛往床榻上一躺:“嘉娘,我脑袋有些晕,兴许是没有用饭食有些支撑不住……”

  叶嘉:“……”

  可以,周憬琛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原先多端方雅致的一个人,如今是耍无赖装可怜研究避火图是样样在行。当真是节操不要以后,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的人。叶嘉无语地发现周憬琛明目张胆地睁开眼偷瞄她脸色,忽地冷笑一声。鬼使神差地伸手按住了他的命门。

  周憬琛身体骤然一僵,浑身肌肉紧绷了。

  叶嘉咧开了嘴,幽幽地问他:“相公,头还晕吗?”

  “……”周憬琛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抬手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晕了……嘉娘,我饿了。”

  叶嘉哼了一声,绷着一张脸,转身出了屋子。

  这厮上午抬回来便在睡,睡了一下午才醒。不仅中午没用饭食,连晚上的汤药都没喝。也确实是饿了。叶嘉刚准备去后厨看看,不过她才走出屋子,小梨就已经端着饭食和汤药从长廊那边过来。

  见到叶嘉,她恭敬地行了一礼:“主子。”

  “只有药么?”叶嘉点点头,见托盘上一个小盅。揭开盖子看了一眼,只有药没有吃食。

  小梨摇了摇头:“四姨奶奶说,主子只吃您做的饭。”

  周憬琛也不完全是有这方面毛病。这人其实不挑食,吃食对于他来说只是饱腹的必须。他往日在家用饭的时候少,大多数时候回来已经过了饭点。叶四妹不好帮周憬琛做吃食,叶嘉去给他做。久而久之,就变成周憬琛非饭点用饭都是叶嘉亲手做。

  “……罢了,”叶嘉自从搬过来便很少下厨,“我去给他做碗面。”

  周憬琛重伤这段时日,自然只能在家静心养伤,挪动不得。驻地如今是巴扎图在坐镇。李北镇那边孙玉山戍守,倒也算安宁。不过周憬琛这人闲不住,大半夜的靠在床榻上还在看密信。叶嘉将吃食端进来时他不知在看什么,面色有几分凝重。

  叶嘉愣了愣,问了一句:“怎么了?是又出什么事了么?”

  “咱家跟吴家是有什么事么?”

  “先前因为香胰子生意有过龃龉,怎么了?”叶嘉将面端到他的跟前,顺手将他小几上的书记书信全给收了起来。

  周憬琛顺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接过叶嘉递过来的筷子:“吴家的水有些深。”

  叶嘉想到刘家铺子被吴家怂恿往吃食里头加罂粟壳儿的事情,猜测周憬琛定然是查到了什么。顺势在小几对面坐下,叶嘉皱眉问:“相公,吴家跟大都护府到底有什么关系?还有吴家是怎么弄到罂粟壳儿的?这种植物不是应该是外邦种植么?大燕境内也有种植么?”

  周憬琛在叶嘉跟前都没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吃香十分斯文且不出声音。咀嚼完口中的吃食才道:“大都护如今最宠爱的爱妾便是吴家的女儿。此女为大都护生了一子一女。”

  叶嘉心口一突,看着他。

  周憬琛淡淡道:“不过吴家最大的依仗不是大都护。”

  “相公的意思是吴家朝中有人?还是说吴家有什么别的更稳固的依仗?”如果连大都护都不算靠山,那只能往权利中心想。叶嘉尚未出北庭都护府,但已经对大燕朝廷的混乱有粗浅的认知。那位获得一众读者心疼和眼泪的暴君男二根本就不是个当皇帝的料。

  周憬琛抬眸看了一眼叶嘉,灯光下,叶嘉明艳的姿容在熠熠生辉。乌发压着鬓边,有几缕落下来,显得几分活泼。他不知不觉吃完,放下筷子擦拭嘴角:“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拉一串人。”

  “何意?”

  “吴家手中握有罂粟田。”

  叶嘉心口猛地跳动了一下,缓缓睁大了眼睛:“是有人吸食……”

  “阿芙蓉膏。”

  叶嘉的脸颊不自觉冒出一层鸡皮疙瘩,隐约之中有点后怕的感觉。

  周憬琛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手指,伸手将叶嘉鬓角的碎发给捋到耳边去。

  他真的很喜欢替叶嘉捋发,每次见到他总要做一次这个动作。叶嘉不懂他的执着,无辜地看着他。周憬琛收回手的瞬间,手指仿佛不经意间蹭了一下叶嘉的耳垂:“无碍,一群蛀虫罢了。”

  说起来这也是上辈子周憬琛大肆屠杀,一朝之间屠尽大燕朝廷官员的根本原因。根子上被腐蚀的东西,便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必要。所有烂掉的东西,全都被他不留情的杀光。当然,这些事是不能叫叶嘉知道的。

  周憬琛眼帘的下面,谨慎地藏起眼中的幽光。

  叶嘉没注意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杀意,只是有些想不通。

  既然吴家的背后有那么多人做靠山,面对周家一个小小的校尉又为何做出那般谦卑姿态?其实秧苗那桩事叶嘉能感觉出来吴家的忌惮。吴家总不能是投鼠忌器吧?

  周憬琛仿佛能看穿叶嘉在想什么,不紧不慢地道:“吴家投鼠忌器,自然不敢招惹人主意。”

  其实,吴家背后有多少人支撑阿芙蓉这一条线且不说,如今阿芙蓉膏还没有被制出来。至少明面上还没有在燕京盛行。如今市面上的阿芙蓉,还是被视作药材的。

  忆及此,周憬琛又抬眸看了一眼叶嘉,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嘉娘是我的福星。”

  “……”总觉得周憬琛这个人多少有点神神叨叨的。

  叶嘉与他对视了许久,默默地将碗筷端到桌边。不一会儿,环佩过来端走了空碗,又提了热水进屋。

  自打搬进沈府以后,屋子的空间就大了。例如他们如今住的这个主卧,除了内室、外间儿最里头还有个屏风隔出来的里间儿供洗漱和更衣。右侧边靠窗的位置,设了一个小书房。屋子的左边单独有一个耳房。是古时候为了方便丫鬟夜里伺候的。

  叶嘉今日忙活了一整日,还未梳洗过。环佩送进来的热水自然是供叶嘉沐浴更衣的。

  瞥了一眼周憬琛,这厮也侧过脸来与她对视。

  ……罢了,都已经是夫妻,负距离的事情都做了不知多少次。确实没有必要忸怩。最主要的是,这人伤了身子根本不方便走动。叶嘉于是理直气壮地去洗漱。

  周憬琛见她身影要没入屏风之中,无声地笑了一下:“嘉娘,我的书你给我搬来了么?”

  “嗯。”叶嘉刚准备脱下外衣,隔着屏风见床上的人瞧过来。便又将外衣穿回去,去书架取了一本书递给他。虽说周憬琛这人不大可能会偷看,但给他一本书她心里会自在一点。

  周憬琛接过书,低头一看,《观无量寿佛经》。

  叶嘉见他这个神情有些古怪,伸手又将那本书给抢过来。翻开来一看,好家伙,春宵秘戏图册。叶嘉一时间又是脸烧的慌又是无语,一本《华严经》已经够离谱,还来一本《观无量寿佛经》。周憬琛这厮该不会为了光明正大看这些东西,把该买的小黄图册都买回来了吧!

  “嘉娘,虽说我受了点小伤,但还是少动腰为好……”

  周憬琛默默地从她手里把书拿回来,一本正经地合上了,淡声道:“如今也不方便吃别的药,药性相冲。”

  叶嘉脸的热度节节攀升,一把捏住周憬琛的耳朵,狠狠地拧了一个圈:“……这个破梗你到底要玩多久!不晓得腻歪吗你这个无聊的人!”

  周憬琛两辈子都没有享受过这等新奇的待遇,上辈子根本无人敢不经他同意触碰他的身体。当他发现自己的耳朵被一只手拧得渐渐发疼时,整个人都有些懵。但反应过来,叶嘉已经抓着书转身就走了。周憬琛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耳朵,眼睫缓缓眨了眨,当真轻笑出声来。

  爽朗的笑声从床榻传出来,叶嘉无语地怒斥他:“你到底从哪儿搜罗来的这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书的!又是从何时搜罗这些东西的!”

  “嗯,自从某人莽撞地弄伤自己以后。”

  叶嘉:“……”再跟他胡说八道她就是傻子。

  吴家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放过的,光一个阿芙蓉膏就足够周憬琛死咬着他们不松口。

  那堆东西最终是给世家贵族吃的,下层人食不果腹,更别提吃阿芙蓉膏。但这东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周憬琛不在乎朝廷那群人的死活,却不能不管百姓死活。偏偏是这群蛀虫手里握着大燕百姓的命脉和权柄。若是任由他们受阿芙蓉膏的驱使做出令人发指的事,收拾起来也很麻烦。

  “这桩事我会着人盯着的,你就莫要沾染了。”这件事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知道的越少越好,“嘉娘还是带着家中的女眷,踏踏实实地做生意便好。毕竟为夫往后还要指望嘉娘的抚养。”

  叶嘉:“……把吃软饭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你好歹羞愧一些。”

  “嗯,我羞愧。”

  叶嘉:“……”

  因着周憬琛身上有伤,叶嘉怕夜里睡觉不老实给他一脚踹出血。洗漱完后,又给周憬琛擦拭了身体,叶嘉便抱着一床席子去到软榻上睡。

  周憬琛有些不同意,但他不同意无效,叶嘉已经躺倒在榻上睡了。

  吴家的事情暗中早已有人盯着,叶嘉听周憬琛说了便没有再去管这件事。

  次日一早,孙老汉就载着肉和叶四妹秋月去了西施铺子。叶嘉昨日找乞丐放出了风声,今日自然是要到场的。不过西施铺子的肉食是从巳时往后开始,不用去的太早。叶嘉醒来以后先去洗漱,转头去了后厨给家中几个人做了朝食。自然还是面,金丝面。

  鸡是小梨一大早便开始炖的,吃的时候正好软烂鲜香。叶嘉做的面不多,刚好只够几个人吃。自打周家的人越来越多,吃食就渐渐分开了。叶嘉一个主子,自然不必要一大早起早给全家人做饭。

  这边用完了饭,叶嘉看天色差不多,便叫送完叶四妹他们回来的孙老汉送去药材铺。

  前几日已经与药材铺的老大夫说好了,今日要去西施铺子一趟。老大夫跟周家往来的多,这点小事自然是都应允的,所以张口就答应了。叶嘉来到药材铺的时候老大夫早就准备好了,药箱药童都在等着。叶嘉忙请两人上了马车,便往西施铺子驶过去。

  马车到西施铺子门前,早已是辰时三刻往后。眼看着巳时快到了,店里头也挂起了肉食。铺子门前还挂着几挂炮竹,红色的绸缎垂在牌匾上,盖住了。

  古时候的娱乐节目少,一点点热闹就能引得好些人来看。这不,西施铺子改头换面又特意叫乞丐们走街串巷地宣扬,镇子上好些人都来等着了。

  眼看着的骡车缓缓地停在路边,看热闹的人群就缓缓分开了一条道儿。叶嘉扶着小梨的胳膊从骡车上下来,老大夫那边也扶着环佩下车。一行人到了铺子,刚巧也到了巳时。林泽宇弄了一根火折子,拔掉盖子吹了吹。点着那挂炮竹的,一瞬间噼里啪啦地扎了起来。

  小孩儿们捂着耳朵又蹦又跳,硝石的烟雾散开。叶嘉抓着垂在手边的红绸子狠狠地一拽,露出了新牌匾。上头的‘西施铺子’四个大字已换成了鎏金的。

  一瞬间恭喜之声不绝于耳,店铺里头,叶四妹跟秋月配合将肉食端出来。

  老大夫上前,给周家的肉食每一样都做了检查。而后当众排除了周家往肉食里加大烟壳子的可能。老大夫治病救人,人品好不说,医术也十分不错,这些年在镇子上十分有威信。他的话一出,自然是十分得人信任的。人群中隐约有些担忧的人顿时就一颗心放下了。这段时日没吃肉,也有人想吃西施铺子的猪大肠的。但是困于流言蜚语,没谁敢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

  “姜大夫这么说我便放心了!”有那早就闻到肉味儿,馋得慌的,“老板娘,给我来个两斤肉!两斤肠!”

  就这还是抠搜的。有那大方的,张口就要五斤。

  毕竟西施铺子早就说好了半价出售,往日买一斤的钱如今能买两斤,有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一时间,诸多人来买。叶四妹与秋月赶紧将大桶的肉搬回去,立马就忙起来。叶嘉在一旁看他们忙不过来,本想帮衬的,吵闹的店铺忽然安静下来。

  叶嘉抬头一看,一群不知哪里来的壮汉,凶神恶煞。

  “你们是何人?来我铺子所谓何事?”叶嘉倒也没有被这些人吓到,西北高壮的汉子不知多少。只是看这些人进来并没有买肉的意思,腰上还别着刀。

  为首的壮汉一脸凶相,眼睛里都冒着血光,“你是叶氏么?”

  ……

  客栈里,顾明熙盯着乌黑的眼圈爬起来,坐在床边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忧了。

  事实上,昨日去周家跑那一趟乱说了很多话。如今回想起来心中十分的不安。她仔细地回想了自己说过的话,觉得有的话就不应该说。若是机敏一点的人,兴许就能猜出来。但那个叶氏就是个粗鄙的妇人,瞧着挺唬人,上辈子不到二十就被顾明月那毒蝎子给弄死了。应该不会觉察什么吧?

  她的心里觉得不妥,但是自己捅的篓子又不敢跟顾明翼直说。

  说起来,顾明翼跟顾家其他人可大大的不一样。顾家人都十分疼爱她,但顾明翼的眼里就只有利益。她跟顾明月之间,因着她比顾明月讨爹娘喜爱,所以他是她的亲兄长。后来顾明月当上了贵妃,顾明翼便是顾明月的亲兄弟。若非顾明月嫌弃,不愿叫他占便宜,顾明翼如今还是顾明月最亲的“兄长”。

  思索了许久,不敢挑衅顾明翼,她将自己去找过叶嘉的事情给瞒住了。只是心中的那口气咽不下去,顾明熙便总是磨着顾明翼去替她讨回公道。

  顾明翼哪有那个闲心帮她讨这等无关紧要的公道?他正事儿还没办好。

  这段时日他们滞留在东乡镇,一直寻不到办法进周家。更找不着机会跟周憬琛详谈。遍寻无法之后,顾明翼也意识到自己应该舍弃让顾明熙与周憬琛破镜重圆的打算。否则除了让周家一致对外,根本讨不找好处。再来顾明熙就是个脑壳空空的草包,便是嫁给了周憬琛也只会坏事。

  忆起周憬琛对美貌村妇的偏爱,顾明翼忽然想到,若是他们拿捏住了这个妇人是不是事情会顺利许多?

  叶嘉尚不知顾明翼果然准备向她动手,此时面对这群突然冒出来的人脸色难看。

  “我等乃大都护府的卫兵。”为首的那人居高临下地俯视叶嘉,嗓门如震雷,“不知叶氏可能借一步说话?五姨娘有请。”

第92章

  五姨娘?大都护府的五姨娘,难道是吴家的姑娘?

  叶嘉心里有些没底,眼前这一批人凶神恶煞看样子不会轻易离开,叶嘉的眉头不由地皱起来。四周不明所以的食客们有些被突然出现的吓到,有些排在后头还没有进来的食客怕招惹麻烦,纷纷都退了出去。叶嘉一看食客都要走,当下就做了决定:“不知府上五姨娘是何人?”

  “五姨娘自然是都护府的五姨娘。”为首的壮汉朗声道。

  这一句话,吓得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安静下来。虽说古时候嫡庶妻妾地位有着天上地下的差距,但官与民之间的差别更是巨大。别看只是一个小姨娘,但大都护的姨娘就是比旁人尊贵。

  “走吧。”那壮汉半分不客气道,“校尉夫人,请快些,莫要叫五姨娘等急了。”

  小梨和环佩无声息地贴到叶嘉的身边,眼神锐利地盯着来人。她俩是周憬琛找人索要的武婢,武艺有多高深尚且不知。不过周憬琛专门搜罗的人肯定实力不容小觑。环佩小声地在叶嘉的耳边说了一句:“主子,这些人我与小梨足以应付。”

  叶四妹没听到环佩的话,吓得脸色发白。她素来胆小,遇到大的阵仗会下意识地僵直不动。许久,才回过神握着手里的刀从吧台后头跑过来。秋月那厢也擦了擦手从后头绕过来,站在叶嘉的身后。

  叶四妹冷汗冒出来,磕巴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姐……”

  “没事的,”不管这个五姨娘在大都护府有多受宠,校尉夫人的身份也不是她想动就能动的,“你跟秋月先把孩子抱到后屋去。生意这边你们盯一下,抽空回家递个信儿,我去去就来。”

  叶四妹离不得孩子身边,平日里早起出来做生意都是将孩子抱出来的。吧台后头她专门设了两个小摇篮,如今小孩子还在里头睡觉。估计是吵闹习惯了,无论铺子里有多吵闹孩子们依旧呼呼大睡。秋月点点头,拉着叶四妹到吧台后头一人一个地将两孩子抱到后院去。

  叶嘉谢过了老大夫,让秋月给老大夫割点肉带回去下酒,便带着两个丫鬟跟人去了。

  这镇子上是没有酒楼的,茶馆也只有两家。东街一个西街一个。这群人这般闯进来,五姨娘自然就在东街不远处的茶馆等着。

  叶嘉跟着他们走一趟,几步路就到了。

  小地方的茶馆比较粗陋,地方也不大。刚进门就一眼望到底,叶嘉也一眼看到背对着门端坐在茶馆窗边的一个年轻女子。平常热闹的茶馆客人都被赶光,只留了一个说书人在堂前说故事。女子的身前身后有几个伺候的下人。听见动静了也没回头,还在小声地说话逗女子高兴。

  看这高傲的架势,叶嘉心中顿时了然了。

  古时候深宅大院的女子是甚少有机会出远门的。倒不是不允,而实在是路途遥远。正妻都不大得闲时常出门,有那嫁的远的,一辈子都不大可能回一趟娘家。如此这般,更遑论妾室的自由。所以这个五姨娘前簇后拥活得如此滋润,还能携女回娘家探亲,有多受到恩宠是不言而喻的。

  叶嘉被人领着走到她的跟前,那女子才施施然抬头瞥了一眼。

  四目相对,那女子眼神诧异了一瞬。

  似乎没想到一个小小校尉的内眷竟然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只见眼前的女子粉黛未施,乌发如缎,肌肤如玉。五官精致之中难掩明艳夺目之色。身量纤瘦且气质沉定,比她还多那么点矜贵气质。女子面色微僵,啪嗒一下放下了手中的香茗,挑剔地上下打量起叶嘉来。

  以色侍人的女子习惯了在一堆女子之中争抢宠爱,看人,尤其是看女子,第一眼就是品人相貌。当发觉相貌对方比自己更年轻更美,第一反应也是排斥和被威胁。

  叶嘉自然没错过她眼中的敌意,心里立即就有了数。

  “你就是东乡镇校尉夫人?年纪好轻……”

  这位大都护府的五姨娘生得一双圆杏眼,许是已经生养过两个孩子的缘故,身形有些微圆润。小巧的瓜子脸,薄嘴唇,瞧着二十四五上下的年岁。生得不算是特别美艳,看人之时眼尾却自带一股藏不住的媚态。嗓音里也仿佛掺了蜜,能腻死人。

  “是我。”叶嘉点点头。

  “我乃大都护的家眷,姓吴。乃东乡镇吴家的大姑娘,此行是带孩子回来娘家探亲的。”这位大都护府的五姨娘,果然就是吴家的姑娘。她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指一指叶嘉面前的空位,眼神示意叶嘉去她对面的坐下来,“坐吧,这回请你来是有些事情想与校尉夫人谈一谈。”

  叶嘉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讲故事的说书人,走到桌子的对面坐下:“幸会。”

  五姨娘这次是得了大都护的恩典才带着襁褓中的女儿回了东乡镇。回来没有几日就听到兄弟们的哭诉。吴家老大吴敏是个最容不得人的性子,哪怕被父亲压了好几回,还是没忍住为这桩事找上了妹妹。把这段时日周家人如何给吴家找麻烦的,坏吴家生意的事添油加醋地说出来。

  五姨娘虽说并非听风就是雨的性子,但也是个骨子里挺傲的人。对自己兄长的话她没有全信,可周家不将吴家放在眼里这件事却也叫她憋了一肚子火:“听说校尉夫人在做香胰子的生意?”

  “自然。”叶嘉猜到她身份,自然也就大致猜到了她找她的目的。“听说吴家如今已经另有五姨娘所指的货源,不知五姨娘此行寻我所谓何事?”

  吴珊也不兜圈子,寒暄了两句便开始问起香胰子的生意。

  叶嘉中规中矩地回答了她,态度表现得并不热络。叶嘉之所以会答应过来,一是因为五姨娘派来请她的人多。为避免不必要的冲撞才答应借一步说话,不代表叶嘉会任由眼前之人摆布。

  “五姨娘说笑了,香胰子的生意乃我周家安身立命的根本。我周家往后就指着这一条出路养活,怎会听姨娘一句话就轻易地出让他人。”叶嘉不疾不徐道。

  五姨娘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妾室,妾室在时下的朝代,严格来说其实比奴婢地位高不了多少。叶嘉一个现代灵魂,虽不如时下人理解官宦之家妻妾规则那般深刻,却还是能看得出来吴家人的色令内荏。不论眼前女子姿态有多高,她都不认为大都护会听五姨娘几句哭诉就冲冠一怒为红颜。

  所以当吴珊提出让叶嘉将香胰子的配方卖给她时,叶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吴珊没想到叶嘉这么硬,当下有些下不来台。

  事实上,她自打站稳脚跟以后,大都护府里的女眷都怵她。连大都护夫人行事都时常避其锋芒。多少人上赶着给她送好东西,问她要一个方子这叶氏竟然这般态度。但即便心中不快,她仍旧做出一副为周家好的模样:“周夫人你且放心,银两我必然不会少你的。”

  “周家乃小户之家,既没有商铺又没有人脉,连做买卖的经验都十分欠缺。你这般每个月做一些香胰子寄于其他商铺去卖,赚不了多少出息。不如卖了方子与我,至少能拿一笔钱财置田产买奴仆……”

  “多谢五姨娘好意,我周家确实是小户之家,不似吴家家大业大。”

  虽说她说的这话是事实,但被人当面点出来,叶嘉还是觉得冒犯。究其时下彼此的身份来说,叶嘉乃是校尉的正妻,便是不搭理吴珊客气也不算有错的。吴珊这般做高姿态地颐指气使,索要东西,实在是欺人太甚。当下说话便有些不那么客气了:“不过我周家何时卖方子,又将这个方子卖给谁,那是我周家人的自由。五姨娘一个外人,就不牢你费心了。”

  “你!”

  吴珊的脸色不好看了,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校尉夫人似乎不将都护府看在眼里?”

  “并未,”协商不妥就开始以权压人,果然,叶嘉也没了与她纠缠的耐心,“只是五姨娘还不够资格代表都护府。毕竟大都护欣赏外子才华,对外子还是十分看重的。”

  这一句话叫吴珊的脸色微变,心里咚地一跳。

  她虽说得男人宠爱,但男子的宠爱浮于表面。苏勒图这人骨子里十分强势,是决计不会容忍内眷之人对他外院的事指手画脚的:“……不如你回去考虑一二?不要这么着急做决定。”

  五姨娘面上有些挂不住,“兴许校尉大人心疼夫人养家辛苦,会同意将这个方子出售呢?”

  “外子素来不会干涉我的决定。”

  叶嘉不松口,叫五姨娘的脸一瞬间就拉了下来。见过不少不通人情的人,却没见过如此不通人情之人。五姨娘自认为已经给足了叶嘉体面,她竟还如此不识好歹?五姨娘将吃了半块的点心啪嗒一声丢回盘子里,站在她身后的仆从就围了上来。

  气氛当下便有些僵持,叶嘉不给她脸面,五姨娘的威风也耍不出来。

  正当五姨娘要发怒,茶馆门口响起一阵喧哗。店门口忽然涌现了一群戍边兵丁,各个手持武器将茶馆给包围了。领头一个大嗓门的壮汉站出来至少有九尺高,说话声音跟闷雷似的。一站出来吓得人连连后退,转眼那伙人就大喇喇地闯进来了。

  当下茶馆里的一伙人神经都绷紧了,严阵以待。为首的巴扎图走过来直接往叶嘉的身边一杵,张口就是一句夫人。这还什么话都没说,恫吓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五姨娘带回来的这批护卫是大都护府的卫兵,看似武艺高强,却是不敢驻地的兵硬碰硬。一来这群驻地的兵一看就是有官职的,他们这些护卫只能算是家仆;二来他们接受命令护送五姨娘和四姑娘回来探亲,却不代表他们可以任意妄为,跟驻地的兵闹打起来。

  他们一退缩,巴扎图这边自然是见好就收。

  叶嘉瞥了一眼巴扎图,当下站起身道一句‘失陪’,堂而皇之地随人离开茶馆。

  吴珊盯着叶嘉的背影一张脸是又青又白的,十分难看。她气得咬牙,可到了东乡镇,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叶嘉若不卖她脸,她也拿叶嘉没办法。

  叶嘉从茶馆出来,又回头看了一眼茶馆的方向。里头的人还没有出来,但依稀能听见里头扔砸碗碟的声音。一辆骡车停在茶馆的外头,叶嘉抬头一看正是自家的。掀了帘子,周憬琛脸色煞白地坐在里面。叶嘉上了车先回到铺子,看生意没怎么受到影响,才跟着周憬琛一道回了沈府。

  余氏早早过来问什么情况,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来心才放下来。

  方才叶嘉忽然被人给强制叫走,叶四妹担心会出事,借着把孩子送回家立即将这事儿告知了余氏。余氏急匆匆地去寻周憬琛来,这才有了后面巴扎图带人来威慑。

  “这吴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先是吃力不讨好的怂恿刘家给食物里加罂粟壳儿,如今吴家女儿又来强行要香胰子的配方……”虽说香胰子确实十分赚钱,可以说是暴利。但吴家也不缺这个钱。吴家本身做胭脂水粉生意,胭脂水粉生意的赚头只会比香胰子多不会少,吴家这都还不知足麽?

  叶嘉本是在心里嘀咕,周憬琛闻言却笑了一声:“你会嫌手里握着的赚钱路子多麽?”

  叶嘉:“……不会,人只会越赚越贪。”

  “人的胃口都是越吃越大的,吴家当了这么多年的首富,最是看中钱财。有什么赚钱的路子都会掺和一手。再说,赚得多花的也多。吴家想要家业安稳坐大,打点的银子必然不会少。上头人一伸手要钱,那索要的就不是千两的小数目……”

  周憬琛额头沁出了冷汗,他的伤口还未长合:“不过吴家目前还没有底气闹大。苏勒图再疼爱他女儿,也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做色令智昏。再说,花无百日红。”

  周憬琛幽幽的道:“贪恋美色之人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嘉娘,你说呢?”

  叶嘉:“???”

  她说什么,她是贪恋美色,但她又没有新人旧人。

  翻了他一对白眼,叶嘉赶紧起身去取了纱布和金疮药过来。只是出门一趟,他才愈合的伤口又撕裂。右肋骨下方有红色的血渗透出来,叶嘉干脆又解了他的腰带。

  才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周憬琛的脸就又煞白了。叶嘉忙过去将人扶起来,搀扶着他坐到床边去。

  估计是布料沾到伤口上去,撕下来会扯到肉。叶嘉动作已经很轻了,周憬琛内里的衣裳还是被冷汗给湿透。额头的冷汗一直往外冒,他也不用叶嘉给他脱,自己小心地将外衣脱掉,轻轻地擦拭身上的汗:“你站远一点,熏着你。我自己来。”

  ……确实汗湿了一捂就容易馊,但也不算是太难闻吧,不过周憬琛的顾虑她也能理解。

  考虑到他的自尊心,叶嘉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哦,好的。”

  床上那人擦拭身体的手一顿,偏过头来看叶嘉。

  叶嘉眨了眨眼睛,垂眸与他四目相对。周憬琛握着布巾子的手搭在膝盖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叶嘉。叶嘉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其妙,默默放下了搭在鼻子下面的手:“……怎么了?”

  周憬琛一脸谴责加不可思议:“……手放在鼻子下面作甚?”

  “没,”叶嘉翕了翕鼻子,“鼻子痒。”

  周憬琛:“……”

  他默默地低下头,手慢吞吞地擦拭着自己的胳膊。虽说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什么表情,但浑身上下加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一股莫名的蔫吧。叶嘉挠了挠脸颊,企图哄他:“……没觉得你馊,真的是鼻子有点痒。我要是觉得你馊,刚才就不会扶你的。”

  “……若是当真不嫌我味儿,你为何会说出‘馊’这个字。”周憬琛一针见血。

  叶嘉:“天热嘛,一出汗都有味道,不止你一个。”

  “哦。”

  叶嘉:“……”

  一站一坐,床上的人垂目敛神,好似一朵被暴雨打过的白莲花。不知是不是叶嘉的错觉,总觉得周憬琛这个人好像变得越来越幼稚了,有时候还特别的抠字眼儿。

  “你还要不要上药?不上我就走了?我还有事。”叶嘉转移话题道,“唉,你伤口又渗血了。”

  周憬琛幽幽地看了她许久,才掀了掀嘴皮子小声地嘀咕一句:“白眼狼。”

  叶嘉:“……”

  重新给他上了药,也差不多到午时。今日西施铺子整顿大酬宾,肉食是半价卖的。早早卖完就关了铺子,叶四妹秋月两也采买了明日要用的食材回来。回了沈府,叶四妹便匆匆跑过来看叶嘉的情况。知道她没出事才放心地又去了后厨。

  叶嘉总觉得这件事必须得一劳永逸地解决。不然吴家这么三天两头的来一回,时不时背地里搞点小动作阴她,她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思来想去,两个解决方案,一个斩草除根。尽早查清楚吴家生意的猫腻之处,而后举报出来一劳永逸地解决。另一个便是给吴家时不时给制造点麻烦,让他们空不出心思来对付旁人。

  古往今来想把生意做大,手里多多少少会有点见不得人的事情。其实找麻烦也费神,得时时刻刻盯着人家。本质上还是第一种方案更便捷一些。叶嘉仔细权衡之后,选择第一种方案。正好吴家有罂粟田,这东西大燕人对此知之甚少。下至百姓上至世家贵族,都认为是滋补品。若是让人知晓这东西的危害,自有人会去收拾。叶嘉就不信吴家做生意这么多年,没有得罪人。

  心里琢磨着这些事,樱桃忽然匆匆从外头小跑进来。

  “何事?”

  樱桃立即将余氏定制那批瓶子已经送到之事告知,“主子,那匠人在花厅。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看看成品如何。”

  梨花膏不能再耽搁了,瓶子到得刚好。叶嘉于是点点头,赶紧过去。

  穿过回廊,又绕过一个小花园到了外院的花厅。余氏跟那工匠人在花厅里说着话,不知在说什么,余氏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大了。叶嘉以为是出了什么质量问题就赶紧走进来。

  倒也不是质量的问题,瓶子烧得品质还算不错,就是上色的花色不是余氏想要的。

  余氏皱着眉头,有些心烦的样子。说起来,原本叶嘉说木质瓶子耐摔好用,倾向于用木雕的瓶子。后来考虑到木器不如瓷器光滑,密闭性不如瓷瓶好。改用了瓷瓶。瓷瓶烧制就快多了,一批货放进窑子烧出来,添上花色就能用。

  “我看看,先别着急。”叶嘉从余氏手中接过了瓷瓶,下窄中宽上收口的瓶子有些像小酒坛。上面点缀的花是飘散的梨花瓣儿,与余氏先前设想的花团锦簇的样子大不相同。但不可否认,也十分好看。

  叶嘉拿着一个瓶子打量了许久,其实觉得这留白还挺有意思的,有种飘零的意境。不过余氏却有不同的见解,她眉头紧锁:“虽说这般花纹点缀的还不算突兀,但世家贵妇是不喜这等飘零无根的瓶子的。大家族买东西样样讲究一个吉利。花团锦簇才叫人看了心里高兴。”

  ……不得不说,还挺有道理的。叶嘉一个现代人没有吉利的观念,但时下人是有的。

  叶嘉思索了片刻,回头看向不知所措的工匠:“这瓶子出了多少个?”

  “一窑出两千多个。”工匠也没想到会因为花纹惹得客人不满。如今这些瓶子都画完了,想改也不好改。退回去重做,又是一番功夫。

  作坊里的梨花膏其实已经存放挺长时间,虽说这东西盖的严实不容易变质。但一直拖着不处理,往后也是会坏的。就算余氏当初做这一批货是为了试做,但药材却是花了成本的。时间不等人,轮台的铺子也不能总这么空着:“这样吧,这次先用了这个瓶子,我来想办法。”

  其实吉利不吉利大多数时候是由一张嘴说的,嘴巴会说,说的人信。那就是吉利。再说这个东西市面上还没有过,叶嘉本身就是要做营销的。

  余氏听叶嘉这么说,有些不放心:“这真的能用么?”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叶嘉点点头,看向工匠时还是严厉道,“这次的事故本身是因为你们的画师做错了画,原本这批货我是该全退了不要的。但看在你们也辛苦一场的份上,我们便也宽容些。这样吧,这批货得等试卖效果出来才能给你们工钱,且原先说好的价格要变。”

  工匠本以为官家夫人必定会十分苛刻,没想到校尉夫人如此良善。想着这段时日东乡镇安宁的日子,心中不由十分感激:“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便是不要工钱,也是应当的。”

  叶嘉点点头,叫人将工匠送出去,立即就跟余氏去一趟作坊。

  余氏叹了口气,但心中也十分宽慰:“嘉娘性情宽仁良善,也是允安的福气。”

  两人去到周家的作坊,原先早制作好的那些梨花膏装在两个硕大的罐子里,放在背阴干燥的仓库里。此时拿出来重新装瓶,一个小瓶才婴儿拳头大小。两大罐装了上千瓶,还剩了一千个空瓶子。

  说起来,叶嘉最近也有试用余氏制作的这个梨花膏。比起老大夫的普通滋润,余氏这个效果要更明显一些。毕竟她在里头特意放了一味养肤的药材。研磨出来的味道虽说差了些,但叶嘉如今在大热天也能感觉到这东西用了以后皮肤的水润。

  “东西不等人,不拖了,明后两日就安排人送去轮台。”叶嘉做事雷厉风行。

  安排人送货过去,叶嘉本人自然也是要过去的。

  新店开张她本人不过去,出了事情也没有人能担起来。余氏有些不乐意叶嘉走,难得儿子回来养伤,儿媳又要出远门。这小夫妻俩这般时时分离,长久以往定然会影响感情的。不过余氏也知晓这生意十分赶急,香胰子那边才损失了一条路子,梨花膏自然得补上。

  犹豫了片刻,余氏开口道:“嘉娘啊,这回你去,得多少日啊?”

  “至少得一二十日吧。”叶嘉记得周憬琛说给她找好了掌柜和伙计,她去坐镇个半个月,看情况稳定下来就能回来了,“相公说给铺子安排了人手。”

  一二十日说长也不算长,说短也不算短。余氏琢磨了老半天,心道不然叫儿子跟儿媳一道过去算了。反正儿子那样子也去不了驻地,在哪儿养伤不是养?

  押送货物这件事自然还是找的阿玖,阿玖出去跑生意还未归,但他手下是留了人在这边的。

  叶嘉安排了人先行,先把这些货运去轮台。后头她人晚个几日再过去。在过去之前,想把营销给做好。早在买下老大夫的药方之后,叶嘉就已经想好了做噱头的方式。

  她采用的是后世泰国广告的方式给这个梨花膏编了一个狗血又酸爽的故事。大致类似于一个为后院打理庶务忙得年纪轻轻便早早黄脸,夫婿移情别恋,沉溺于年轻女子的温柔乡。而后黄脸正妻发愤图强,振作起来收拾自己,各方搜罗古方来保养自身。通过重重困难搜罗到梨花膏的药方,借此重新焕发美貌,以至于与挽回夫婿的心,与夫婿又破镜重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