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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之外的人或许会感动于男女主的感情如此真挚,天底下独一份的宠爱是有多感人。但刨除情情爱爱,作为一个皇帝,男主未免也太游手好闲了。以至于后来被杀,叶嘉都觉得合情合理。

  ……行吧,既然他这么说,叶嘉也放下了心。

  叶嘉坐在窗边听了会儿雨,周憬琛就坐在她的对面看文书。

  他的目光不由地望远,叶嘉难得地发起呆。她自打穿过来就一直绷紧神经,没有闲下来过。这般什么都不想的时候少之又少。叶嘉不由地算起了从东乡镇下来到于阗的路程。走上下笔直的路线,大约是三百里路。马车跑得快的话,一天一夜就到了。

  他们昨日夜里出发,如今路程应该走了六分之一。

  想着想着,对面又传来模糊的打骂声。叶嘉眉头微皱,站起身来。

  刚一动,周憬琛抬起头:“去哪儿?”

  “……去外头看看。”她又不跑,叶嘉有些无奈,“我去去就来。”

  周憬琛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等到门吱呀一声从外面关上,他才扭头看向屋外。细雨朦胧之中,院子对面的一个角落里,胖墩墩的厨子正在踢打一个人。周憬琛低下头盯着信纸上的一行字,‘顾明翼卒,顾家主母深夜进宫,求见贵妃。’

  安静的屋内响起一声轻轻的嗤笑,周憬琛面无表情地点燃了桌上的灯,引燃了信件。

  “墙头草。”

  且不说墙头草顾家从来就不会立场坚定,叶嘉顺着走廊走到胖厨子吵闹的地方。离得近了,叶嘉才看清楚他正在踹一个瘦巴巴的乞丐。那乞丐顶着一头污糟的头发,脸藏在头发之中。身上穿得很单薄,破破烂烂的。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污渍。

  “叫你偷东西!叫你偷东西!”胖厨子踢打得用力,脸上的肉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今儿我不给你打死也得给你打残!”

  蜷缩成一团的乞丐呜呜地呜咽着,话都说不清楚。

  叶嘉看着实在是于心不忍,最终还是开口多管闲事:“住手,别踹了!”

  胖厨子听到有人阻挠他,阴沉着脸刚想骂一句‘多管闲事的滚蛋’。结果对上了叶嘉的脸,顿时就是一僵。他还记得叶嘉随手一个就是一两多,脸上的肥肉一抖,阴狠的神情就变成了讨好。

  他搓着手,停了脚。

  “客人,你怎么过来了?瞧这下雨天的,外面冷的厉害,可千万莫被雨淋脏了鞋子。”

  见叶嘉看着地上发抖的乞丐,他表情变了几变才开口道:“客人有所不知。并非是小人心肠歹毒,非得踢踹无家之人。实在是这乞丐行事讨嫌,身上也脏污,总是溜进后厨来偷拿东西。教训了几回都死性不改,稍不留神就又来偷。你看这……”

  小偷总来偷东西确实是挺烦的,做生意的谁都不喜欢被人小偷小摸。叶嘉能理解,但是打的这么狠倒也没必要。

  “莫打了,他的馒头钱我替他付了。”

  自己挣钱就是这点好,叶嘉想施舍就施舍,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那胖厨子一听这位出手大方的夫人要给乞丐付钱,顿时态度是大转变。

  他于是搓了搓手走过来,叶嘉目光越过他落到地上蜷缩的人身上。那瘦小的乞丐不知是伤到哪儿,身上一直在打颤。叶嘉看了他一眼,皱眉:“从账上走。”

  “是是。”厨子顿时一僵,嘿嘿地笑起来。

  没拿到赏银的厨子不情不愿地走了。

  叶嘉蹲在了那乞丐的身前。凑近了才发现这乞丐是个老妇人。脸上的污垢爱多,看不清长相,但能看得出年纪不小了。饿得瘦骨嶙峋的,手里抓着一个馒头,用力得五根手指头都抠进去。

  “你还站的起来么?”叶嘉看她不停地打颤,双腿蜷缩着在地上好似不能动。也没顾得上这人身上脏,一股子难闻的腥臭味,伸手拉过这人的胳膊想把人给拉起来。

  结果手才一伸过去,这没哭没闹的老妇人就叫唤了起来。她两只手不停地摆弄,做出抗拒的姿态。也是她的手抬起来,叶嘉才注意到这人怀里抱着一个白瓷的罐子。看那模样是上等的瓷器,大小跟叶嘉装辣椒酱的陶罐差不多。也就是,一只六七斤的寒瓜大小。

  方才她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原来是在保护这个白瓷罐子。叶嘉觉得这个陶瓷罐子瞧着有点眼熟,怎么看怎么像骨灰坛子。但是如今的朝代不是应该都讲究土葬么?说什么火葬算是挫骨扬灰来着……

  叶嘉也不是专业的学历史或者风俗的,不大懂。觉得不大可能是骨灰坛子,想伸手拿过来看一眼。

  “别碰它,别碰它,别碰它!你别碰它,别碰它,别碰它!”

  乞丐一面抗拒地吵着,一面又死死抱住那个白瓷罐。

  她本来很安静,此时跟疯魔了似的语速极快又反复地念着:“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赛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①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赛雁高飞人未还……”

  叶嘉听着有些不对,这分明就是词句。

  她皱着眉头蹲在脏兮兮的老妇人面前,听她反复将这首词念了不下十遍,越发的觉得怪异。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想,她于是去大堂又开了一间屋子。叫来护卫,强行将这老妇人架回屋子。叫了些热水,叶嘉特意请后头粗实婆子过来给老妇人刷洗干净。

  旧衣裳借了一套给这人,收拾出来,叶嘉才看清楚这老妇人的面貌。

  面容已经十分苍老,瞧着得有六七十的样子。不过古时候的人日子过得苦,老的快,也分辨不出具体的年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老乞丐年轻时候相貌应当不错。

  她此时蜷缩在床上,怀里还抱着那个白瓷罐子。嘴里嘀嘀咕咕地在念着:“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叶嘉弄这么大的动静,周憬琛自然过来瞧瞧:“怎么了?这是什么人?”

  “不知道。”叶嘉就是看她这么冷的天穿得那么单薄有点可怜,施舍一点同情心,“好像是精神病,不是,我是说,一个饿得进来偷吃食的乞丐。刚才瞧见有人在踢打她,我看着可怜就阻止了。相公,你说她怀里抱着的那个是什么?”

  “嗯?”

  周憬琛进来以后只扫视了一眼老妇人,闻言看也不看老妇人便道:“骨灰坛。”

  “骨灰坛??”

  叶嘉震惊,“火葬这么早就有么?咱不是都土葬吗??”

  周憬琛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叶嘉,叶嘉还没意识到自己惊诧之下失言,就听到他又有地解释道:“中原地区都是土葬,汉人也大多土葬。但佛既谢世,香木焚尸,灵滑分碎②。火葬也有,卒于长安,依外国法,以火焚尸③。”

  叶嘉:“……”孤陋寡闻了她。

  “她抱着一个骨灰坛,骨灰坛是能随意带走的吗?”叶嘉尽力忽略到周憬琛落到自己身上的眼神,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非常暴露自己的话,叶嘉的心跳咚咚地跳动起来。

  “不能。”周憬琛看向老妇人,“嘉娘救她是预备做什么?还是有什么发现?”

  “啊,没,”叶嘉摇了摇头,无辜道:“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乞讨也讨不来食物。我怕这人死在这。咱们不是要去于阗?顺路载她一程,把她送到有人烟的城镇上去讨生活,应该会容易些。或者送去官府,看官府能不能关一下,总得给人一条生路……”

  周憬琛没说什么,反倒是目光静静地落到那老妇人的脖子上。老妇人的脖子上挂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有些像铁,又有点像铜,花纹十分熟悉。

  “能带一截路么?”叶嘉看老妇人模样实在可怜,“说不定还能加一个人设,比如商户夫妻俩带患病老母亲四处求医问药什么的,是不是比行商更有说服力一点?”

  周憬琛:“……嘉娘说的有礼,就是娘知道了可能会不高兴。”

  叶嘉:“……”

第99章

  一行人只在客栈待了一日,次日天将明便启程出发。

  叶嘉将老妇人安置在后头的一两马车中,由两个护卫照料着。这老妇人约莫是感觉到叶嘉等人对她没有恶意,人表现得格外的安静。只要不碰她怀里的骨灰坛,她基本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马车一路疾行,走得都是官道儿,一路上走得十分顺利。

  此行去于阗本就不远,他们到达于阗城内时刚好天擦黑。于阗城要比东乡镇繁华许多,这个时辰街道上还有不少商户是开着门的。许是遇上特殊节日,到处悬挂着红色的灯笼。年轻的男女穿着新衣嬉戏玩闹,走街串巷。周憬琛掀了车窗帘子看了,马车在城南的一间客栈门前停下。

  定了四间屋子,稍作安顿,护卫便去城内请大夫来一趟。

  于阗城内医馆不少,请大夫也不算难事。不一会儿大夫就来了。老大夫背着个药箱走得很快,进了屋就径自去到床边给老妇人耗了脉。

  许久,他才收起手摇了摇头道:“这妇人气血两亏,根骨薄弱,又受了重创,肝气郁结,癔症难治。这个年岁,她怕是没有几年了。”

  本还想多说些什么,只是扭头看了叶嘉跟周憬琛两人的样貌。这两人光是站在一旁就足以叫人觉得容色惊人,根本不像是老妇人的子女。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叶嘉看出了老大夫的心思,只淡淡一笑道:“大夫且给开了药便是。”

  老大夫点点头,只给开了些安神补身的药。意识到并非是老妇人的子女,他也没有开太贵的药物。叶嘉既然都给老妇人请了大夫,也没有纠结那一点看病钱。把药方给了护卫,叫护卫送老大夫出去并顺势抓药,再请客栈的后厨给煎好了送来。

  叶嘉拍了拍衣裳下摆,正准备回自己屋去。扭头见周憬琛还站在老妇人的屋子里不知在看什么,顿时有些奇怪:“相公,你在这里做什么?今日不忙啊?”

  周憬琛目光从老妇人脖子上的挂坠上挪开,冷凝的目光在落到叶嘉脸上的时候又渐渐柔和下来。他弯着眼角轻轻地道:“嗯。今日是上巳节,嘉娘不是没带衣服来?走吧,今夜的于阗城内会十分热闹。收拾收拾,咱们去逛集会。晚膳也在集市上用吧。”

  她是经常换洗衣裳的,小衣裳一日一换,外衫天冷了也会四五日换一回。这些小习惯到了古代也没办法改变。周憬琛对叶嘉的习惯一清二楚,自然也看得出她这两日没衣裳换难受。

  “夜里街道上的成衣铺子也开门?”叶嘉果然眼睛一亮,她立即就来劲儿了。

  “自然。”

  叶嘉快步走过来,顺势瞥了一眼床上的老妇人。奇怪,周憬琛到底在看什么?上下地扫视了老妇人,扫到她脖子上挂着的东西忽地怔了一下。叶嘉回过头来看周憬琛,四目相对之间,周憬琛忽地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把人抱在了怀里。

  周憬琛看着叶嘉怀疑的样子就笑起来:“你这小娘子太敏锐,什么都满不了你。”

  “……那是什么?”怎么就敏锐,她不过是多看了一眼。

  “不知道。”周憬琛只是仓促之下瞧着眼熟,他也不敢确定。毕竟那是个有些疯魔的老妇人,男子靠得近些她便会大喊大叫。周憬琛一个男子不好伸手去人家脖子上抢,“有点眼熟。”

  叶嘉又回头看了一眼,推了推周憬琛揽着她的胳膊:“你松开我,我过去看看。”

  周憬琛松开了胳膊,叶嘉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来。

  凑得近了,老妇人有些瑟缩地往床里头缩。但约莫是先前叶嘉从胖厨子手里救过她的缘故,对叶嘉没有表现得太排斥。叶嘉不清楚她如今听不听得懂人话,思索了片刻,试探地问她:“老太太,你脖子上的东西能摘下来给我瞧瞧么?”

  老妇人双目浑浊,眼神呆滞又混沌。也不晓得听没听见,盯着地上一条缝一动不动。

  叶嘉于是又问了一遍,老妇人才慢吞吞地抬起了头。

  她的嘴里又开始念叨起诗句来。她能念不少的诗,每一首都是情诗。叶嘉皱起了眉头看向周憬琛,周憬琛摇了摇头:“罢了,我们先出去逛吧。”

  也行,叶嘉点点头。刚准备起身,那老妇人的手却抓住了叶嘉的胳膊。

  “嗯?”

  老妇人歪着脑袋盯着叶嘉,不知道再看什么,忽然伸手摸了摸叶嘉的脸。叶嘉眨了眨眼睛坐着没动,那老妇人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又抬眸看向了周憬琛。周憬琛人就站在不远处,一身飘逸的长袍,乌发用一根红木簪子半挽,神情清冷疏离。

  窗外的光照着他身上,泛起一层浅浅的白辉。

  她在那一瞬间不知道将周憬琛看成了谁,跌跌撞撞地从床上跳下来,跑到周憬琛的面前。一只手抱着骨灰坛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袖,她嘴里发出惊喜的叫声:“惗卿,惗卿,你过来接我啦?”

  “惗卿?”周憬琛站着没动,那老妇人却像个小姑娘一样绕着他高兴地转圈。

  叶嘉低头看了眼被她抱在怀里的骨灰坛。她脖子上挂着的东西不小心碰到骨灰坛,发出嘭地一声轻响。轻微的声响也叫老妇人吓了一跳,她立即松开了手。又缩回了床上,嘴里飞快地念叨了起来:“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两人面面相窥,叶嘉盯着骨灰坛看了许久,有些不忍心。老妇人的模样有点像阿尔兹海默症,但是她不确定古时候有这种病症。听她反复念情诗,这骨灰坛里装的该不会是她的老伴儿吧?

  把人重新扶上床,叶嘉出门之前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相公,你说她会不会不是乞丐,只是走丢了?”

  “嗯?”周憬琛不知在琢磨什么,听到这话回过神。

  “就是这个老妇人,会不会不是乞丐?”

  古时候有钱读书的人很少,更遑论女子识字。一个能背出这么长串诗句的人,不敢说一定识字,但肯定曾经接触过文学修养很高的人。正常逻辑来说,这么大年纪的人不大可能抱着骨灰坛四处乱走,大概率是得了老年痴呆意外走丢。

  周憬琛扬起一边眉头:“是与不是,咱们不可能一路带着她。”

  “额……”

  找人是多难的一桩事,后世信息那般发达,丢了一个孩子都要找上十年二十年,还大概率找不到。如今这个时代信息阻滞,自然更是大海捞针,“不忙的话去府衙走一趟,叫府衙帮着找一下。百姓走丢这事儿归府衙管吧?”

  于阗是个大城池,是有府衙的。去报案也不难,只是这个时辰点肯定是不行。

  周憬琛淡淡一笑道:“自然,不过不着急。”

  天色完全黑沉下来,街道上却依旧人声鼎沸。年轻的男女手提花灯在街道上穿梭,两边摆着无数的小摊儿。摊贩们吆喝着招揽客人。猜字谜的、吹糖人的、画糖画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不过是相隔数百里的路程,竟然差别这么大。

  穿到这个世界以后叶嘉整日里忙碌,已经许久没有歇息玩乐过,一时间竟然有些兴奋。

  她如今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听人说话也觉得热闹。周憬琛在她身边护着,两人一边走就一边引得路人频频回首看他俩。叶嘉逛了许久,心里就不自觉地惦记起周憬琛所说的囤粮囤物资的事情。不过大晚上的粮店关了,所以干脆先把这事儿放一边,就站在一处耍猴儿的摊子前面看起了热闹。

  那耍猴儿的一手拿着铜锣一手拎着锣锤,铛铛铛地敲。

  四周人时不时地随着猴子翻转,跳火圈而鼓掌欢呼。叶嘉看得起劲儿,刚想说什么发现身侧的周憬琛不知所踪。她心里一惊,踮起脚尖四处地找人。

  但是苦于身高不够,人又吵闹,垫着脚尖也找不着周憬琛。叶嘉有些着急,心道周憬琛这家伙怎么乱走。要是被拐子拐走那可就好笑了。

  心里嘀咕着,她感觉一双手从她腋下伸过来掐住了她的肋骨,然后她就这么被人给举了起来。

  突兀的动作把叶嘉吓了一跳,她顿时跟只受惊的大鹅似的,扑棱着手脚扭头就想张嘴喊。然而身后那人将四周人隔开,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将她包围,她才意识到掐着她的肋骨的狗东西是周憬琛。呼吸喷在叶嘉的后脑勺,那人还很贴心地问她:“……如今能看见了么?还要要不要再高一点?”

  叶嘉:“……”

  见叶嘉不说话,周憬琛以为她还看不见。瞥了一眼旁边坐在亲爹脖子上的小孩儿,建议道:“……若不然你也坐我的肩膀上?”

  四周的目光看过来,叶嘉脸滕地一下红了个透。

  “信不信等你老了残废了,我不给你推出去晒太阳!”叶嘉恨不得将后牙槽都给咬碎。

  周憬琛猝不及防的有点想笑。将举着的叶嘉放下来,他一只手抬起,宽大的袖子完全将叶嘉的身影罩在里面。就这么低头怔怔地看着白眼瞪他的叶嘉。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威胁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周憬琛才语带笑意地说了一句:“不推我出去晒太阳啊?”

  叶嘉:“……你若是得了跟那老太太一样的病,我一准丢了你。”

  “……你这小娘子怎么心眼子这么坏?”周憬琛似乎有些委屈,但眼睛里全是笑意。他小声质问她:“我让你坐我肩膀上还错了么?”

  叶嘉理他才有鬼,白了他一眼转头就走。

  周憬琛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翘起的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

  叶嘉也不是生气,就是周憬琛总是爱从小处儿惹她。看她红脸就高兴。说实在的,一个现代人还没有这人放得开也确实是有些窘。叶嘉慢慢地吐出一口气,站在原地叉腰回过头。周憬琛不知何时从哪儿弄来了两盏灯,一只手提一只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去河边放花灯吧,”周憬琛抓着她的一只手,将其中一只花灯放她的手里,“除秽。”

  叶嘉低头看了一眼,兔子灯,做的还挺栩栩如生的:“不是说要买衣裳么?”

  “我叫旁人去买了,回去就有得换。”

  周憬琛拉着她的手,“走吧。难得遇上上巳节,去祈福能祛秽,亦能为来年祈来好运。”

  叶嘉一想也是,做生意确实是讲究一个玄□□气的。

  放花灯的小河边聚集了很多人,不长的河岸早已站了最里面的位置。

  有年轻的男女祈求姻缘的,有年轻的妇人祈求男嗣的,也有人祈求健康的。叶嘉没什么特殊的祈求,但难得过一个轻松的节日,她也应景地放了花灯许了愿。周憬琛蹲在她身边看着她嘀咕,本来还有种岁月静好的温柔。听着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

  叶嘉闭着眼睛,嘀嘀咕咕的:“请神保佑我财源滚滚,一生无病无灾,遇事逢凶化吉。青春不老,吃嘛嘛香,桃花旺盛,美男多多……”

  一通拜佛求神许愿车轱辘话说完,叶嘉睁开了眼睛。正对面灯火幽幽,火光在人脸上影影绰绰。

  周憬琛笑容幽幽的:“许好了?”

  “许好了。”叶嘉点头。

  “嗯。”周憬琛点了点头,“那你让开吧,到我了。”

  叶嘉一愣,没想到周憬琛也喜欢掺和这种活动。不过想着周憬琛也拿了一盏花灯,应景么,也确实走一趟形式。于是蹲着就往旁边挪了几步,周憬琛蹲到她刚才的位置。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裳,学着叶嘉的神态闭上眼睛:“请神保佑吾妻嘉娘的愿望不成。”

  叶嘉:“……等等,我眼睛不好没听清楚,你把你刚才祈福的话再说一遍。”

  “神听见就行了。”周憬琛弹了弹衣裳下摆站起身,斜昵着叶嘉,“再说求神拜佛不如求自己,走吧。”

  ……是谁刚开始来的时候说能祈来好运的?!

  放完花灯,叶嘉就有点逛不动了。拽着周憬琛回去。

  周憬琛任由她拽着,两人穿过喧闹的闹市,正要走出集市。黑灯瞎火的不小心把路边一个卖头绳的小摊贩的簸箕给踢了。地上立马传来一阵哎哟,吓得叶嘉赶紧低头。就见地上一个慌张的老太太赶紧把散落一地的东西给收到簸箕里去。那里竟然坐着一个卖头绳的老太太。

  叶嘉踹倒的簸箕里头摆了许多颜色的彩带,各种样式的。叶嘉有些过意不去,赶紧蹲下身帮老妇人理那乱了的缎带头绳。周憬琛也过来蹲下,帮忙捡绳子。

  “不好意思,实在对不住,方才没瞧见。”走得急就没注意,叶嘉实在不好意思:“不如我买两根头绳吧。瞧你编的挺好看,给我家相公也买一根。”

  这年头的东西全是纯手工的,这每一根彩带都是手编的。她蹲下来,挑了两根红色的绳子。至少一丈长的红绳,两端有那种像古琴轸穗的流苏。还别说,这模样别有一番韵味。

  老妇人在这边摆了好久的摊儿,还是第一个人买。顿时有些高兴:“十文钱一根。”

  叶嘉当下掏了一小锭银子塞给她。

  老妇人一捏银子就有些着急,她身上没有多少钱找不开。

  “不要紧,你拿着吧。”叶嘉倒不是散财童子,只是自己走路不看,踹人家摊子东西在先,有意弥补。再说如今家里也不缺那点钱了,叶嘉这时候倒是不会抠搜。

  东西塞到老妇人手里,叶嘉就拉着周憬琛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果然衣裳鞋子头饰甚至胭脂水粉都有。袄子都是丝绸的,袄子也是缎面的。不晓得周憬琛打哪儿弄来的东西,但还别说选得挺好看。

  “暂且先准备了两套,一洗一换。”周憬琛也有新的衣裳,“明日咱们得去拜访外祖了。”

  叶嘉正在试穿衣裳合不合身呢,顿时吃惊了:“外祖在于阗城内?而且这么赶么?”

  “不赶。”周憬琛笑道,“我早早给外祖父去过信,外祖父外祖母都想见你。”

  叶嘉:“……什么时候?”

  “成亲之前。”

  叶嘉:“……”果然这厮说的话一句也不能信。

  不管如何,成了亲,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叶嘉也不是什么怯场的性子,当世大儒什么的她一个后世高材生不至于见一面都觉得忐忑。再说余氏那等好性子,买猪看圈,余家人的教养应当不会差。

  明日要钥匙,自然就不耽搁了。叶嘉将衣裳折好了放回去,提灯去隔壁看了眼老妇人。

  老妇人已经睡着,睡着的样子看起来正常多了。

  叶嘉给她盖了被子,又看到老妇人脖子上的挂坠。灯下凑得近,叶嘉才看清楚这是个令牌。看令牌上的纹路,好像是兽纹。叶嘉直接从她脖子上拿下来,翻过来翻过去地看,没找到文字或者图案之类的标识。就正面上雕刻着一点像虎豹的兽纹。

  周憬琛看这个东西好几次,总不能这是个什么号令凭证吧?就跟电视剧里的门牌令牌一个道理?叶嘉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大半夜冷不丁瞥见骨灰坛,真的十分渗人。

  叶嘉拿着东西就回了自己的屋。周憬琛正在灯下皱眉看信。已经让人送了热水过来,水桶冒着白汽。叶嘉将手里的灯搁到窗边的案几上,等着伙计出去,叶嘉才将那东西拿到周憬琛面前:“相公,你是认得这个东西么?”

  “你怎么拿了?”

  叶嘉眨了眨眼睛:“不能拿?”

  “倒也不是。”

  周憬琛神情严肃,接过来看了许久才开了口:“这其实是安西都护府的虎符。”

  叶嘉:“!!!!!”

  “真的假的?!你不会看错吗相公?”

  “没错。”周憬琛手指摩挲着令牌的符文,淡声道,“安西都护府虎符三个月前失窃,如今都护府内正乱作一团呢。这次我们过来除了要见外祖,就是为了虎符而来。”

  听着有点魔幻,她运气总不能这么好吧?随便捡一个乞丐就带着虎符?

  “听说安西大都护乔远道正在通缉一年过甲子的老妇人,因其盗走乔家重宝,悬赏白银万两。”周憬琛不疾不徐道,“不过乔远道通缉此人时附加了一条,不得伤其性命,不可搜身且妥善安置。”

  叶嘉扬起了眉头,有些说不出的微妙:“……你别告诉我,你早就认出这个妇人?”

  “也不算很早。”周憬琛笑了。

  叶嘉:“……”她就说怪不得,周憬琛那么轻易就同意了带上老妇人。

  “那相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把这老妇人送回乔家吗?”悬赏白银万两,还要求不得伤其性命。身份也不难猜,“这老妇人是乔家什么人?安西大都护的亲人?亲娘还是什么?”

  “不算亲娘,”周憬琛拉着叶嘉去内室,堂而皇之地把手伸向叶嘉的腰带,“但身份有些特殊。”

  叶嘉‘哦’了一声,回过神来腰带已经被人解开了。周憬琛这厮已经替她脱了外衣,正准备伸手向她的中衣。叶嘉一把按住他,抬眼瞪他:“明日还有事!而且,五年不能养孩子!”

  周憬琛笑脸僵了一瞬,看向叶嘉的眼神变得可怜巴巴。

  他已经快半年没碰媳妇儿了,事情太多没机会,如今人在一块还不能叫他尝尝味儿么?

  “我带了药丸。”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摘掉塞子往手心倒出来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叶嘉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丢到嘴里吃下去。

  “你吃的啥!”叶嘉气急,“不是说不能吃吗!你身体好了吗就又乱吃药!”

  “没事,”周憬琛直接解开了她衣裳,抱着人往浴桶里去,“偶尔吃个一两回不要紧。这个药丸我特意找人做的,比先前吃的汤药损害小。”

  “损害小也是有损害,周允安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得给你折腾残了你才晓得怕!”不是说这人清心寡欲么?这就叫清心寡欲?!

  “怕什么?怕为夫残了以后,你将来不推我出屋子晒太阳?”

  叶嘉:“你!呜呜呜呜……”

  说着话,他眼疾手快地扯掉了叶嘉脖子上的红绳,将人给压到了浴桶壁上……

  说好不闹,结果还是叫他得逞了两次才终于舍得松手。

  那桶水几乎全漫到地上去,等叶嘉软瘫地被人从浴桶里抱起来,里头只剩下不到一半的水。叶嘉累得翻白眼都懒得翻了,身体往床里一滚,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周憬琛潦草地披了件中衣便下去重新收拾了一番,回来时才心满意足地抱着人睡。

  清心寡欲?笑话,他这辈子靠美色装可怜才诓骗来的妻,凭什么清心寡欲?

第100章

  翌日一早,两人便携礼整装去余家。

  余家在于阗城的城北,马车过去只需要一个时辰的功夫。辰时出发,抵达余家院子时才巳时刚过。

  余家的院子里坐着一个老头儿,正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仰脸晒太阳。那老头儿穿着布衣,但身上自有一股逍遥自在的气度。那股岁月不败的清俊姿容,一看就很像余氏。

  听见门口有马车动静,那老头儿也只是稍稍睁开眼睛往这边瞥来一眼。等看清楚车上下来的两个人,顿时脸上闪过惊喜之色。人坐在椅子上没动,仰头往身后喊了一声。屋里头立即走出来一个妇人,看得出年纪不小,但一举一动文雅而矜持。

  那老妇人也没管坐着的老头儿就匆匆地走过来,开了门看到周憬琛立即露出了喜色:“允安来了!”

  说完又立即看向了旁边的叶嘉。

  今日天色正好,阳光明媚。叶嘉身上这套湘妃色的衣裳在阳光之下,将她的容色给衬托得仿佛盛开的花。说是叫人去买,其实衣裳是周憬琛亲自挑的。他永远记得有一个盛夏的午后,叶嘉一身湘妃色点燃了他的双眼。此时他牵着叶嘉走过来,余老太太颇有些惊艳。

  周憬琛筹备成亲之前便已经给余家老两口来过信,他们早知周憬琛在当地娶了妻。做好准备是个温顺的乡下姑娘,倒是没想到相貌如此明艳。且一举一动虽不像世家姑娘,但落落大方。

  余老太太当下就心生好感:“这便是嘉儿吧?”

  叶嘉的闺名余老太太早在信中看过,此时自然而然地叫出口。

  “是我,外祖母。”叶嘉只被程风叫过这么腻歪的名儿,如今从余老太太的口中说出来却别有一番亲昵的意味。叶嘉莫名的有些脸热,乖巧地见了礼。

  余老太太笑眯眯地握着叶嘉的手左看右看,这才高兴地拉着叶嘉进了屋。

  余家的院子虽说相较于往日的府邸是有些小,但比起一般百姓的院子也体面许多。屋舍多,院子也宽敞。家中或许是有人懂得养花草,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安西都护府的气候比北庭都护府要好许多,兼之于阗在偏西南的位置,余家的院子里不少花草养得都很不错。

  院子外头的这点动静,屋里很快出来几个人。都是余家的小孩儿。

  说起来,余家虽被流放安西都护府,虽说被抄没了家产,但其实没受多少苦。毕竟余家这一家子人名声太盛,余老太爷乃先帝太傅且不说,余家大舅更是桃李满天下的当世大儒。别看余家得罪了新皇被流放,燕京诸多世家落井下石。但由于余家人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和威望,新皇根本不敢杀人。他们这一路从燕京过来受到不少人明里暗里的照顾,自然是没有什么折损的。

  这几个孩子是余家的曾孙辈儿,不得不说,余家真是一家子美人。从老到小就没有长得难看的。

  不知是周憬琛的性子冷淡,还是孩子年岁太小与周憬琛见面不多,余家几个孩子一见到周憬琛就往旁边躲。叶嘉不由地暗暗给周憬琛使了眼色,示意他看孩子被他吓得。

  周憬琛弯了弯眼角笑起来,他确实不大讨孩子喜欢。说着话,他倒是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已经许久没见过余家人了,说实话此时周憬琛的心中也有些波动的。上辈子孑然一身,他怀着一腔怒火与满腹的恨意走到后来,自然是连余家人也不在的。如今能再次见到已逝的亲人,亲眼看到外祖父外祖母建在,乃今生莫大的幸事。这辈子亲人在世又有美妻在侧,周憬琛的性情都柔软了许多。

  几个孩子被他揉了脑袋都有些受宠若惊。一个个垂下了脑袋,小脸脸颊都有些羞红了。

  叶嘉眨了眨眼,小孩子们倒是很喜欢叶嘉,凑过来乖巧地行礼叫舅母。叶嘉来之前也不晓得余家有小孩儿,没准备见面礼的,反倒是周憬琛替她给了。

  余老太太给一一介绍这些孩子的名字和家族排行。叶嘉别的不好就是记性好,对这名字一扫就记住了。

  “都进来坐,都进来坐。”余老太太心里高兴,她原先就不喜欢顾明熙。瞧着顾家那个姑娘就是个碰不得的瓷花瓶,拎不清还颇有些娇蛮,半点配不上自家外孙。但外孙龙飞凤孙,婚姻大事轮不到她外祖母做主,天家金口玉言她心里不满意嘴上也不敢驳斥。

  此时看着叶嘉清明的双目她就觉得高兴,余老太太私心里最喜欢有条不紊心性坚强的女子。

  周憬琛借着扶住叶嘉胳膊的姿势很小声嘀咕了一嘴:“五年后,我也有。”

  叶嘉无语:“……”

  几个人在院子前头围着说话,后头椅子上坐着的余老太爷就是不起身,眼巴巴地看着这边。一个劲儿地给老太太使眼色。但老太太看见了当没看见,拉着叶嘉说个不停。许久还不见老太太把人领到他跟前来,老爷子忽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余老太太直接当着外加的面儿翻了个白眼,转头领着人往那边去:“嘉儿啊,这是你外祖父。”

  叶嘉差点被老太太这一个白眼给翻愣住。不得不说,老太太这个表现叫叶嘉放松了许多。余家人好似不是那等拘谨严肃的家风。

  “外祖父的性子只有外祖母能治。”耳侧飘来一句话,仿佛风声。

  心里想归想,叶嘉跟周憬琛一道走到余老爷子跟前,乖巧地叫了人。

  余老爷子目光在叶嘉身上转了一下,应了一声。

  他见叶嘉眉目清正,虽面容明艳却半点不会轻浮。站在一处身姿如男子一般笔挺,气度稳且沉静,丝毫不露瑟缩之色。顿时心中十分满意。老爷子便捋了捋胡子:“你小子素来是个眼睛毒辣的。”

  说着,他抬手在腰间摸了一个玉佩,扯下来就递给了叶嘉。

  老爷子的手才一动,一屋子的目光就都看过来。就连周憬琛的目光也闪烁了一瞬,似乎玉佩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叶嘉眨了眨眼睛,正准备去接的手顿了一顿,几分犹豫。

  余老太太握着叶嘉的手,让她收下:“外祖父给你的见面礼,你就收着。”

  她话都这么说,叶嘉自然就没有再拒绝。

  一行人进了屋,余老爷子就立即将周憬琛叫到了内屋去。叶嘉跟几个舅母坐在一块,被一群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包围,颇有些窘迫。怪不得余家生不出难看的孩子,不说老爷子和老太太两人,舅母都是一个顶一个的俊俏。

  余家风气也是真的好,亲人之间十分和睦,几个舅母都性情和善。

  他们先是拉着叶嘉问了些家中情形,之后便问了叶嘉好些余氏的事儿。说起来,余氏一辈子是蜜罐里泡大的。在闺中有父母兄嫂疼爱,到夫家相公子嗣纵容。一辈子没吃过苦,结果一出事就是世上大悲。她们做嫂子的都担心余氏一个柔弱女子撑不住。失去了景王这个依靠,余氏的儿女夭折得就只剩周憬琛一根独苗,是个人都要活不下去。

  “娘没事,娘心性坚韧着呢。”她们问的细,叶嘉自然也回答得细。

  听说叶嘉带着余氏捣鼓起了胭脂水粉,预备开胭脂水粉铺子,几个舅母才真正放心下来。大舅母弯着眼睛笑起来:“你娘年幼时就喜欢捣鼓这些脂粉,偏生她还捣鼓得有模有样。好些年不见她碰这些,如今有了你在身边照应着,确实是活得更自在了。”

  叶嘉笑笑:“娘性子本就豁达,我没做什么。”

  给余家来信的,自然不仅仅是周憬琛,余氏也写过。当初叶嘉跟周憬琛重新成婚,余氏就给娘家写过信。信里恨不得把叶嘉夸成一朵花,几个舅母信里有数的。

  叶嘉被舅母拉着,周憬琛在屋里与余老太爷的气氛便没有那么轻松了。

  周憬琛在北庭都护府做的事情,余家虽说不清楚,但余老太爷却能猜得到。自己这个外孙子骨子里就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景王府阖府被灭这个仇,他是说什么都不可能不报。

  既如此,周憬琛在北庭就不可能老实,总归是要有小动作的。余老太爷素来对于朝廷是没有太多敬畏之心的,正所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个贼小子余老太爷根本就没把他放眼里。但他却不愿周憬琛为了报仇拿天下百姓的性命当儿戏。

  祖孙俩面对面坐着,周憬琛不紧不慢地提起水壶为老爷子斟了一杯茶。安静的书房里,袅袅茶香氤氲得一老一少眉眼模糊,周憬琛淡淡道:“外祖父,孙儿是您教出来的。”

  “正是因为你是老夫亲自教出来的,老夫才不放心!”

  余老爷子胡子一翘一翘的,道:“你这孩子心硬自负,也十分下得去手。”

  说到这个,余老爷子便忘不了幼年时候的周憬琛。

  这小子的心性打小就异于常人,淡漠且对人命看得很淡。哪怕面上装得再彬彬有礼,骨子里是天生的狠辣。余老爷子永远记得不到周憬琛六岁的年纪曾被掳走,他一个孩子,能在一夕之间杀光了十多个绑匪安然无恙地回来。回府后亲手处死了自幼照顾他的贴身乳母一家子,是一分一毫都没犹豫。无论乳母如何哭求又有何等复杂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