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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人性命犹如杀鸡,余老爷子总是担心他会走上歪路。景王府遭遇让余老爷子总是担心他会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做出拿天下为祭,嗜杀成性之事。

  周憬琛笑笑没再说话,上辈子他确实被人骂嗜杀成性,天生歹毒。他确实杀了不少人,也从不辩解。

  “笑笑笑!光知道笑!”余老爷子却被他这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给气得不轻。

  许久之后,老爷子还是叹息了一口气:“……这世上聪慧的人如过江之鲫,英年早逝的也不在少数,累及全家的也不是没有。老夫也并非劝你放下家仇,只是民为本。大燕如今内忧外患,最是要稳定时局。如今朝廷倒行逆施,多行不义必自毙。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且耐心等着便是。”

  周憬琛的心中从来没有‘等’之一字,他想要的只会一击必中。

  “外祖父认为以当今行事,大燕还能撑到几时?外祖又如何断定,我若起势便是不义?”周憬琛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态度,但一字一句却锋芒毕露,“伤口只有在溃败之前搁出腐肉,方能有愈合的机会。越早结束荒唐,才能越早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但这个骂名你背得起么?”余老爷子斥道,“一旦失败,千古的骂名你要如何背?”

  “外祖又何以觉得一定会是骂名?兴许是开创一个新王朝。”

  “你倒是自负!”

  周憬琛弯了弯嘴角,“孙儿并非是自负,只是在陈述事实。”

  祖孙俩对视一眼,气氛有些凝滞。

  今日也没有非跟老爷子争执,再说老爷子爱民如子,这般也是好意相劝。周憬琛笑了笑,转身将书架上的棋盘拿下来:“外祖父,许久未曾下过棋,不如对弈一局?”

  余老爷子看着他固执的样子,知他定然不会听话。叹了口气,“摆上吧,看你小子棋艺可精进了。”

  两人这一下棋就下到了傍晚。倒不是说一局迟迟不见分晓,而是老爷子技不如人,屡败屡战。自打第一局猝不及防地输给周憬琛后,老爷子坚称自己乃一时走神,不然绝不会输。并以长辈的身份要求周憬琛陪他下,一直下到他赢为止。

  两人在余家待到天擦黑才离开,临行前,余老爷子黑着脸给了周憬琛一枚印章:“这幅做派干什么?你特意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这东西而来?”

  “自然也是来看外祖和舅舅的。”

  “可别,”老爷子根本不吃他这套,“走走走,你赶紧走。”

  周憬琛笑了笑,与叶嘉一道上到马车。没多久,叶嘉就靠着车厢壁睡着了。虽说余家的舅母嫂子都是十分和气的性子,但并不熟悉的陪同一天也是真的累人。

  叶嘉睡着睡着,周憬琛起身过去将她揽到怀里。

  马车吱呀吱呀地往客栈走,夕阳的余晖泛着金红色。将马车的影子拉得修长。才走到客栈门口就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周憬琛掀开一边的车帘子看出去,街上有一队穿着薄甲的卫兵匆匆经过。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兵卒们各个手里拿着画像,拉着街道上的人便粗声粗气地问。

  周憬琛晃醒了叶嘉,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

  护卫去后院停车,他们才走到客栈门口就见一个穿着军官戎服的年轻男子小跑过来。那人先是被两夫妻的模样给晃了一下眼,似乎是从未见过相貌如此出众的男女。呆愣许久才回过神。顿了顿,他才拿出画像来问夫妻俩是何人,从何处来,可曾见过画像中的人。

  周憬琛将叶嘉揽到身后,则拿他那一套早已编好的说辞应对。

  那戎服男子目光落到周憬琛的身上锐利入针,眼神略带审视。正要说什么,旁边叶嘉伸头瞥了一眼画像。不得不说,古时候的画像是真的很难与真人对上。扁平的五官和面相特别考验一个人的空间思维。叶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画上是谁,除了能知道是个上了年纪的女子。忆起周憬琛曾说过的话,叶嘉立即就猜出了这群人在找谁。

  那戎服男子瞧见叶嘉好奇,对叶嘉说话的口气就缓和许多:“你再瞧瞧,可认得?”

  周憬琛的眉头拧起来。

  叶嘉没注意,只眸光闪了闪,摇头道:“瞧不出来,好似不大认识。”

  “有人曾见过你二人从外地带着一个神智并不清醒的老妇人,还曾请过大夫,可有这么一回事?”那男子收回隐晦地落到叶嘉脸上的目光,重重咳嗽一声撇开视线又道,“此人乃盗窃要犯,犯下大罪,乃大都护指明要的人。若是你二人偶遇此人,可千万莫藏私。”

  说着,他重点强调了一句:“否则上头震怒,你二人惹火上身,得不偿失。”

第101章

  虽说话是如此,但那戎服男子也不敢轻举妄动。这年轻男女的样貌气度看着就不像一般人。他们这些常年在外奔波做事的人其实最有眼色,看菜下碟是基本。被周憬琛冷冽地扫视一眼,那戎服男子便知情识趣地退后了几步,不敢再靠得叶嘉太近。

  与此同时,周憬琛的身后立即就有几个护卫围上来。

  四五个护卫人高马大,腰间都是挂着佩刀。每个人走路脚步落地很轻,显然各个都是会武之人。那戎服男子忌惮这无声的威胁便又退开两步,说话态度也变得和善了起来。

  “我们并未见过画像上的人。”叶嘉弯了弯嘴角,“不若你去旁处问问。我夫妻二人此行是来于阗探亲的,请大夫乃是家中有亲眷生病,与你们寻人并无干系。”

  虽说不清楚老妇人是什么身份,但能把虎符当挂坠挂在脖子上的人必定不可能简单。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以抓捕盗贼为名四处搜。出于谨慎,叶嘉暂时没打算将老妇人交出来。周憬琛是秘密出行,自然是越不起眼越好,自然更不想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再说,她的这番话也不算说谎,毕竟照着这个画像来看的话,是确实不像。

  那戎服男子不知信了没有,目光在周憬琛的身上落了落。而后客气地点点头,手一挥,带着人离开。

  他们人一走,街道上的行人才敢走动。

  客栈的伙计才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走出来,他方才也听到叶嘉的话。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客人,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今儿个玄字三号房的老太太白日里忽然跑出去,怎么拉也拉不住。大家伙儿怕老太太有什么事,就给她送回屋去。拉扯的时候磕磕碰碰的,也不晓得有没有事……”

  “撞到哪儿了么?”

  “也没有撞到,估计脑袋磕到一点……”伙计顿时有些支支吾吾的。

  叶嘉皱了皱眉头,倒也没说什么,只先一步进去看看。

  周憬琛目送叶嘉的背影进屋,转头看向不远处匆忙离开的官兵,眼眸幽沉。

  “大人。”跟来的五个人,说是护卫,其实也是他手下衷心的战将。

  这次周憬琛出门不便于带太多人,所以挑选的都是武艺十分高超的人。他们与其说是充当下人,其实是暗地里帮周憬琛打探消息和做一些不能抬到台面上的事。

  周憬琛点点头,“先进去吧,回屋里再说。”

  余老爷子临行前给的那枚印章,其实是天下书屋的印章。

  余家乃四百年的世家,虽说明面上的财物都被朝廷抄没,但有些东西并非是抄没就能拿走的。

  比如说名望,比如说敬重。

  这天下书屋在大燕境内开设已有几百多年,从余家五代以前便创办了,如今已有三十多家分店。每一个天下书局的掌柜都是余家走出去的人,遵守着余家的规则做事,乃是各个地域读书人最推崇的地方。

  缘由有许多,其中最重要的是,天下书屋拥有非常庞大的藏书。虽只是拓本,但也十分珍贵。且各地的天下书局都会遵守余家的要求为当地的寒门学子提供便利。读书人惜书爱书便能免费借阅天下书局的藏书。书局还专门为当地有天赋且勤奋的学子提供抄书赚钱的路子。

  这些事别看着小,但坚持这么多年便已经成了威望。再说,古时候的书籍乃十分珍贵之物。古籍只被权贵私人收藏,许多孤本更是绝无仅有,寒门学子受出身门第或者经济的限制根本接触不到。天下书局将读书的权利赠予读书人,乃是极为慷慨且功在千秋的事。

  天下书局做了百年,在大燕乃至前朝都算独一份,可见天下书局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

  余家被抄之前,余家将天下书局转到了暗处。如今天下书局明面上早已四分五裂,但私下里还是余家的。只是如今多了一个规矩,天下书屋认信物不认人。余家人来也不认。

  现在这个信物给了周憬琛和叶嘉。

  是的,天下书局两个信物,一个印章,一个玉佩。印章在周憬琛手上,玉佩就是老爷子腰间挂的那个,见叶嘉的时候没见面礼,顺手拽下来给了叶嘉。叶嘉如今还不知自己兜里那个玉佩是什么,正疾步往老妇人住的那间屋子去。

  屋子门是关着的,屋内屋外静悄悄的。也不知那老妇人是睡熟了还是怎么,叶嘉推开门里头也安静。

  难道睡了?

  老妇人身子不好,底子很虚,老大夫只给开了安神的药。只要喝上一贴都要睡上许久。叶嘉心里正嘀咕着,人已经走进屋里。

  抬眸看到一个老太太安静地坐在窗边盯着窗外看。身上衣裳穿得齐齐整整的,听见耳后有动静便扭过头来。她额头上一个老大的包,那眼神那模样竟然像个正常人。窗户是开着的,树木被夕阳的余晖拉得影子老长。风一吹,草木的味道被送入屋中。

  叶嘉一愣,站在原地没动:“老太太你,清醒了……”

  “嗯,清醒了,我这病是一阵一阵的。”

  那老妇人抚了抚还阵痛的额头,看着叶嘉走近了竟然弯起嘴角笑起来:“孩子,听说是你做主将我带到镇上来看大夫的。老婆子姓杨,多谢你救了老婆子的命。老婆子年纪大,得了疯病。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孩子你好心给老婆子请大夫,真是有劳你了。”

  “哪里,”叶嘉这才确定人是真清醒了,顿时便也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老妇人笑了笑,叶嘉于是便在她的对面坐下来。

  叶嘉来的仓促,此时身上还穿着去余家做客时的衣裳。衣裳料子跟首饰都是周憬琛叫人送来的,都是安西都护府没有的东西。两人坐下,老妇人的目光在叶嘉的身上落了落便扭过头去。一双眼睛恍惚地盯着窗外。怀中抱着那个骨灰坛,一只手正在摩挲地擦拭着。

  明明面无表情,她的一举一动却显出了十分的落寞与悲痛。

  叶嘉自打先前发现她抱着的什么东西以后就已经猜到了大概的故事。年老失独,不外乎于此。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叶嘉扭头看向老妇人。

  老妇人神志清醒的时候,看起来很有几分养尊处优的气质。虽说此时打破人家的思绪不大礼貌,但难得老妇人是清醒的,有些事情还是得问清楚。

  翕了翕嘴,叶嘉单手拄唇咳嗽了一声,将老妇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说起来,当初会带上她是叶嘉的一时心软,她怕一个年老的乞丐在荒郊野岭被饿死,捎带来繁华之地还能乞讨到一些吃食。后来又阴差阳错地发现她脖子上挂的虎符……虽说出于某种目的,叶嘉他们才决定把人给留下来。但老太太毕竟不是亲人,叶嘉不可能之后一直带着她,总归是要送人离开的。

  思索了片刻,叶嘉也不拐弯抹角就直接问出来:“老太太是安西都护府什么人?”

  “嗯?”

  叶嘉这一开口,就是开门见山。

  老太太似乎没想到叶嘉会这么问,顿了顿,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子。然后经常能摸到一根绳的,此时摸了个空。她脖子上挂着的东西不见了。

  叶嘉见状眼神微微一闪,没有说话。

  老妇人到是没有立即怀疑叶嘉,只放下了骨灰坛起身去床上找。

  她心道叶嘉穿得这样富贵,不像会随便拿别人东西的,那东西黑乎乎的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铜牌。当初她只草草地用个绳子穿起来戴在身上,看起来潦草。一直带着也没有人偷拿。便也下意识地觉得看起来不值钱的东西不会有人拿。

  此时她在床上找了半天没找到时,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叶嘉能猜到安西都护府极有可能是认出了虎符。那,认出了肯定会拿走……

  老妇人顿时脸色变得惊慌了起来,她扭过头看向叶嘉:“我脖子上挂的那个令牌……”

  “是我拿的。”叶嘉很坦率的承认了,“我吩咐人给你洗漱时从你脖子上取下来的。老太能告知我你的身份么?”

  话都直白说出来,杨老太也不用编理由狡辩了。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佝偻着腰肢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叶嘉。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十分貌美。这么年轻却认识虎符,身份估计也不简单。极有可能也是将门中人。毕竟这世上认识虎符的人实在少数。

  她犹豫许久,问叶嘉道:“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一介商人,与外子前来安西都护府做买卖。”

  叶嘉的眼神闪了闪,换了一种说法道:“之所以会猜测老太与安西都护府的关系,实在是一路上太多人拿着你的画像在找人。安西大都护发出通缉令,重金悬赏盗取都护府重宝的老妇人。杨老太,你脖子上的那块东西是都护府丢失的重宝?”

  说着话,叶嘉将从周憬琛那里拿来的假的令牌啪嗒一声放到了桌子上。

  杨老太看到令牌,见叶嘉没有私吞,再一听她的话就相信了。

  她两手攥在一起,紧绷的肩膀顿时就放松下来。见叶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她弯了弯眼角幽幽地叹了口气,抬腿又走回了窗边坐下来。叶嘉表现得坦诚,她便也不想隐瞒。思索了片刻,点头道:“我乃前安西都护府大都护的夫人。“

  说着,低头看向虎符:“如今的大都护乃我乔家义子,此物乃我亡夫的随身物品。”

  “……义子?”叶嘉倒是愣了愣。

  “正是,”杨老太扯了扯嘴角,眉宇之中的郁色更浓郁了,“我与亡夫此生无儿无女。”

  叶嘉心中微微一惊,皱起了眉头。安西都护府大都护一职居然父子相承,这大燕的官职又不是世袭制度,怎会父子连任?

  这里头定然是有猫腻的,逻辑不对。事实上,大燕律例和主法,除了王爵的爵位能够世袭传承,官职从来都是朝廷和尚书省来进行任免。

  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若是更替,必定是由朝廷重新指派一名都护来接任。安西都护府就古怪了,前任大都护去世,大都护的夫人带着虎符流落民间,却由养子堂而皇之的继位。如今这个义子不仅霸占了府邸,并且以大都护府失窃的名义通缉义母,这是什么离谱的事情?

  叶嘉不由深思起来。若当真是这般,那是不是代表如今的大都护其实名不正言不顺,且手头也没有虎符?

  事实上,虎符这东西虽说是个死物,在军中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是号令千军的重要信物。

  这东西就跟皇帝的玉玺似的,一个当皇帝的人没有玉玺到手的权利名不正言不顺,一个当将领若没有虎符也指挥不了千军万马,成不了事。怪不得悬赏老妇人附加那些奇怪的要求:不可伤人,不可搜身。这是不是意味着,如今的安西大都护是个扯大皮的。

  换言之,只需要有把柄戳破大都护来路不正,就能轻易将这个人给拉下马。

  ……周憬琛特地来此地是为了这桩事么?

  她正琢磨呢,耳边忽然传来老妇人的声音。

  老妇人将假的虎符挂回了脖子上塞衣服里藏好,不知何时坐到了叶嘉的对面。叶嘉抬起头,见她指着外面的一个人问道:“孩子,那俊俏的后生是你相公么?”

  “嗯?”叶嘉闻言,抬眸看向她正在看的地方。

  那地方站着一个身量修长的男子,乌发垂肩,白袍猎猎。余晖为他披了一层金光,更显得风度翩翩。逆光站着模糊了五官,只看得清一双清冽明亮的眼睛和弯起的嘴角。不是旁人,正是周憬琛。那厮正在树下与人说话,声音低到听不见。

  察觉到目光扭过身,见是叶嘉在看他,弯起了眼角笑容如云雨初霁。

  叶嘉心倏地一动,垂下眼帘道:“嗯,是我相公。”

  她这般略有几分拘谨的举动,惹得旁边的老妇人轻轻一笑。老妇人似乎对小夫妻的感情十分感兴趣,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笑容也变得温暖起来。东西拿回来她就仿佛心安了,此时兴致勃勃地观察年轻人。她盯了叶嘉许久,不由地称赞起叶嘉的样貌来。

  “没有见过比你模样生得更俊的姑娘家了。“老妇人喟叹了一口气,不过转瞬又夸起了周憬琛,“你相公的样貌也是罕见的俊美。”

  “你二人也算郎才女貌,十分相配。”

  叶嘉被夸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便谦虚了几句。

  她则又笑着问叶嘉:“你俩成亲几年了?”

  “啊?”话题转的太快且有点涉及隐私了,叶嘉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她其实不太习惯跟人闲话家常。不过看老妇人的年纪,叶嘉她还是回了话,“刚成亲不久,一年不到的时日。”

  “怪不得感情如此和睦,出远门都要带着一起走,真好啊……”

  这话冷不丁地给叶嘉说红了脸。周憬琛非把她带着一起走,倒也并非全是为了乔装打扮。说起来,他们俩这一路也没有多做乔装打扮,仿佛就是过来探亲的。

  “……和睦么?”叶嘉看了一眼还在冲她笑的周憬琛,撇了撇嘴。

  好吧,其实挺和睦的。周憬琛这家伙都没跟她红过脸,从来都是让着她的。

  “年少时候的情意最是真挚动人,遇上了便是一辈子的福气。”老妇人却连声地感慨了多句两人十分相配以后,忽然又深吸一口气红了眼睛,嗓音听着也有些哽咽。

  她清醒时候哭跟糊涂的时候哭不一样,无声无息的眼泪顺着面颊的沟壑和褶皱缓缓地淌下来。虽不算狼狈,但任谁都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悲痛。

  叶嘉忙从衣兜里扯出了帕子递给她。

  老妇人却摆摆手,盯着不远处的周憬琛眼神不自觉地悠远。她不知透过周憬琛在看谁,笑着笑着便哽咽道:“我与我相公成亲五十多年,从未有过你与你相公这般和睦的时候。如今人死灯灭,回忆起来竟然全是我欺他辱他时候狰狞的模样……”

  叶嘉:“……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杨老太却好似一瞬间又陷入了魔障,盯着不远处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流。她的神志又有些迷糊了,嘴里仿佛吟叹一般念起来,换了一首词:“人生须行乐,君知否?容易两鬓萧萧①。”

  佛说人生三大苦,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年老失独,人生悲苦事。

  叶嘉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并非那般不通情理之人,此时追着问便有些太不讲人情味。她于是起身去提了一壶茶水过来。斟了一杯茶推到杨老太的桌前。杨老太自顾自地念叨,叶嘉怕她又要迷糊抓紧问了她的情况,问起她家中是否还有牵挂之人么?子女或者亲眷?

  “没有了,如今都没有了。一个人不剩,一个也不剩。”

  老妇人说着话,一只手摩挲着自己另一只手起皱的手指:“任性到老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唉,少不更事时不知珍惜,人去后方知余恨悠长。早知有这样一日,我便也不会那般对他……”

  叶嘉挠了挠脸颊,心情有些复杂。

  她倒也没劝解,未经他人苦,莫胡言乱语乱劝人。指不定哪句无意之间的话就会很伤人。叶嘉觉得以此时的老妇人精神状态已经承受不住刺激了。她便也不说话,只安静地坐在一旁。

  四下里安安静静的,须臾,连哭声都没了。

  等再抬头看,老妇人的眼皮垂落下来,脸贴在骨灰坛外壁上已经睡着了。

  虽说许多事情没问不出个所以然,但叶嘉大致能猜出来怎么回事。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于是叫来两个护卫将杨老太给扶上了床。

  叶嘉吹灭了灯火,又扭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回头出来关上了门。

  此时天色已晚,天地间渐渐被夜色笼罩。天边晚归的鸦雀呱呱地叫着,叶嘉从老妇人的屋里出来后便回了自己住处。周憬琛人不在屋内,桌的茶壶下面压了一封信。

  叶嘉扬了扬眉,拆了信件看。

  信件只交代了周憬琛这几日有事要赶去龟兹一趟,至少三日后才会归。让叶嘉若是得空且在镇子上看也看商铺,也可物色物色铺子做正经买卖。

  信中言明他在城内留了人,且拿着玉佩去天下书局便有人会替她做事。

  玉佩?叶嘉才想起来余老爷子给了她一个玉佩做见面礼。今日拿的时候,余家其他人的面色有些奇怪。叶嘉猜测这是个什么贵重物品,背后所代表的价值肯定远超玉佩本身的价值。

  屋里掌了灯,灯火氤氲的屋里亮堂堂的。叶嘉坐在桌前拿灯火照着玉佩看,发现玉佩的里面竟然刻有四个大字,天下书局的标识。她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拿了两盏灯过来,对着照,确实是有。自己在玉佩的里面,不透光看不清。

  “天下书局?什么?老爷子给了我几家店铺?”

  心里嘀咕着,叶嘉叫人送了些吃食过来。周憬琛虽说没有具体交代去龟兹做什么,但经过与杨老太的一番话,叶嘉隐约能猜到点他的目的。毕竟大都护府就在龟兹。

  用了些饭食叶嘉也累了,跑了一天,她于是叫了水沐浴更衣,躺倒睡觉。

  周憬琛不知在忙些什么事,三四日过去了一点消息没有。

  叶嘉身边留了两个护卫负责她的安危。叶嘉倒也不慌,于阗本就是个十分安全的地方。她人在城内,又有护卫贴身跟随,根本不用担心有人骚扰。叶嘉这几日也没闲着,她还真的就四处看,寻找适合设置粮仓的地方。以及思索囤粮最好的方式。

  她手里握着的资产虽说不是特别多,但叶嘉特别的敢做。她此次过来带了五千两银子在身上。粮仓和铺子不是大头,大头是能够产粮的良田和会种植的人。

  她花钱从来不会束手束脚,毕竟钱财堆在家里落灰,能流动的钱财她都乐得去投入市场。

  这几日,叶嘉找了个挺厉害的牙人,跟着牙人四处看仓库和商铺。

  于阗城是地处安西都护府最南边的大城池,东西方向来说,又是较为中段的位置。换句话说,这个位置跟东乡镇其实很像,但在细节上又有本质的区别。

  就是比东乡镇更安稳,不用担心北边会有突厥偷袭。气候也更温暖,适宜种植。叶嘉最终打算先搁置一下商铺的事情,而是花了大价钱买下一座山头下面的百亩田地。

  后世的于阗玉就是和田玉。换言之,这里盛产和田玉。但是山料玉矿不是那么好买的,真有,运气落到叶嘉头上的几率很小。叶嘉更看重的,是于阗乃丝绸之路上一个重地。

  西域的宝马、宝石、瓜果大部分从这里运送去中原,且此地通往北边乃是塔克拉玛干沙漠。沙漠中必然会有仙人掌。仙人掌的话,是不是能养殖胭脂虫?除此之外,此地乃瓜果之乡。因为天然的气候和光照,盛产各种品质优良的瓜果。若是能自己种植,也能更有效地囤积粮食。

  百亩田地花了将近千两银子。叶嘉打算寻一个靠谱的人在这边稳定长期的收购粮食。良田那边再找合适的人看管。至于其他物资,安西都护府只会比北庭更方便寻得。

  除此之外,这百亩田也能分一部分出来种花。正好余氏的胭脂研究成,家中也是需要花田的。

  叶嘉的野心熊熊燃烧,每日都忙得四处乱窜。转眼就十多日过去,她都忘了自己是跟周憬琛一起来的。要不是某天睡到半夜,被人捏着鼻子给弄醒,叶嘉都忘了她相公还在龟兹。

  挣扎地睁开眼睛,叶嘉下意识地从枕头下面摸匕首。然后一气呵成地挥刀劈出去。

  周憬琛一手接住,游刃有余地将人给按在了床上。叶嘉终于看清楚,这人一身黑地站在床边看着她,不知何时回来的。幽幽地目光落到她身上,周憬琛真的气到笑:“嘉娘最近好忙啊?是不是再晚些回来,你就该忘了你相公姓甚名谁?”

  “啊?”叶嘉当然忙,搞钱嘛这不是!她不仅要买田地买铺子,还得物色能人帮她做事,事情多可不就顾不上别的,“相公,你怎么又半夜回来?”

  “怎么又?我难道不该回来?”

  周憬琛这几日虽说人在龟兹,但一直密切关注叶嘉的状况。他出于私心把叶嘉给弄出来,自然是担心她的安危。结果这小娘子忙得不亦乐乎,根本就跟在家一样没心没肺!

  “没说不该啊。”

  “那你感慨我怎么又回来了?”

  “我是说你半夜回来。”叶嘉无语,“别擅自省略关键的两个字,容易造成歧义。”

  周憬琛哼了一声。将匕首还给叶嘉。叶嘉收起来放枕头下面,此时人也清醒得差不多了。她刚想说既然回来就先去梳洗一下吧,结果凑近了他眉头就皱起来。周憬琛人表面看着没什么异样,但叶嘉鼻子尖,立即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怎么回事?又受伤了?”

  “一点小伤。”周憬琛一边说着一边脱掉衣裳,衣裳扯开了,里头的中衣红了一大片。他半点不在意,只轻声跟叶嘉道:“嘉娘你是不是带了药?我找不着,你且帮我找一下。”

  叶嘉:“你何时受的伤?怎么不及时处理……”

  她带的药也不多。就几瓶金疮药和一瓶红花油。说起来,当初叶嘉会带这些并非给自己用的,就是知道周憬琛会受伤。以防万一,结果这厮还真就大半夜地受伤跑回来找她。叶嘉心里有点不大高兴,取了药过来时他已经洗漱好,赤着上半身站在灯下。

  “昨日。”

  “昨日受的伤你不好好处理,拖到今日让我给你上药?”叶嘉木着一张脸给他擦拭伤口,上药的过程手都没收力气,给他按得哎呦地一声叫唤。

  叶嘉一声不吭地把药装回去,斜眼看着他。

  周憬琛看着她的脸色,拉住她袖子:“不高兴了?”

  被拽住了胳膊也走不开,叶嘉不说话。

  “不搭理我?”

  叶嘉垂眸看着他的脸,面上染着疲惫。眼睛里也布满血丝,身上还有伤。叶嘉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什么心境,只脱口而出一句话:“周允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会死?”

  “嗯?”这话说的突然,周憬琛一愣。

  “你就是笃定了自己不会死,才会有恃无恐。莫要总为了些莫名其妙的苦肉计折腾自己,你觉得无所谓。全然不知,流血过多也是会死的。”叶嘉其实以前并不在乎他受不受伤,但如今的心态渐渐有些变化。她看他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在意的模样会生气,她胸口就是一股怒火在烧。

  灯火在微风下摇曳,火光照着两个人。周憬琛右肋骨下的箭伤只剩下一个疤,消了许多。看得出他是用了去疤痕的药,尽力让伤口显得不那么狰狞。胳膊上也有刀伤,后背也有。

  周憬琛抿起了嘴角,看着叶嘉:“嘉娘……”

  “你不用总是试探我,我若不在乎你,你就是流血死了我也不会关心。”叶嘉盯着人看了许久,叹了口气,收拾了莫名其妙的酸涩,“周允安,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

  周憬琛愣住,顿了顿,他低下头轻轻一笑:“……你这小娘子怎么跟旁人不一样?”

  “对,”她白眼道,“我不吃苦肉计那一套。”

  “……”周憬琛垂下的眼帘,“那你吃哪一套?”

  “美人计。”

  周憬琛:“……”

  叶嘉看着他安静地坐在床边,乌发不知何时散下来。她走过去,抬手手指作梳子梳理他披散在身上的头发。抱着他的肩头,低头在他额间轻轻吻了一下。周憬琛垂落的眼睫扑簌簌地颤抖着,叶嘉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转身就走:“你眼睛里都是血丝,丑死了。睡一觉吧。”

  叶嘉的那番话听着随意,周憬琛的心中却仿佛裂了蜜罐,泛起了甜。

  许久,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刚被揉过的头发,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就是因为你这小娘子只吃美人计才叫人担忧,对我的喜欢太肤浅了。”

第102章

  周憬琛回来的次日,于阗城内又多了许多搜查的卫兵,此时正在挨家挨户地找人。不知这与周憬琛去龟兹走这一趟是不是有关系,叶嘉这几日出门都小心谨慎了许多。

  良田的契书拿到手还得去官府备案,叶嘉琢磨着又买了两个商铺。就在城南街上靠柳巷的位置。

  既然打算卖胭脂水粉,铺子的位置自然得好好选,做买卖的掌柜也得安排好。于阗离东乡镇有些距离,叶嘉是试着在于阗觅掌柜的。不过人牙子带来的人叶嘉看了许多,并不是很满意。

  若是做胭脂水粉生意,挑选掌柜必须对胭脂水粉有比较深的了解。叶嘉更偏向于相貌好且本身品味就更好些的人。最好是对妆容和色彩有见地的女子。不过考虑到古时候的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少,叶嘉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苛刻了。打算放宽一些,偏向于找也找文雅有书生气的人。

  她始终认为做买卖更看中第一印象,长得好谈吐文雅的人也能更叫客人心生好感。

  叶嘉忙碌了快小半个月,最终挑中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姓曹,曹月如。是中原人,因特殊缘故如今在于阗定居。家中相公是读书人,身体病弱到无法出门走动,只能由妇人扛起生计。这妇人本身对胭脂水粉也十分了解,为人也算能言善道。叶嘉考虑过十来个人选后最终才选中了她。

  不过人虽定下来,胭脂水粉暂时没有成品。等她赶回东乡镇以后才能做好安排。不过在此之前,叶嘉趁着这段时日也找了工匠来将铺子重新修缮。

  她这边忙得热火朝天,都是商铺和招人,根本没别的举动。

  叶嘉是不知道,她这厢选好了人就连歇息了好几日,歇息这几日就是拉着周憬琛去买衣裳料子。

  于阗城内的丝绸很多,大多数是中原江南那边要押送去西域的丝绸。品种多,其中上等的料子有不少,叶嘉闲下来这几日正好没事做就四处逛逛。想着自己没几套穿得出来的丝绸,干脆找买料子准备带回去给余氏叶四妹他们。正好周憬琛的衣裳也很少,随身换的也就两三套,便给他多买了些。

  这厮肤白貌美,穿什么色儿都好看,什么款式都能驾驭。

  叶嘉本来不过是兴之所至,后来就买得有些上头,干脆各种料子各种款式都给他来一套。

  周憬琛自然是欣然接受。这段时日好似忽然之间也好似不忙了,便由着叶嘉给他搭配。说起来,也得亏他一张脸能撑得住日日花枝招展的衣裳,每换一套都有换一个人的感觉。叶嘉愣是给他纵容出游戏换装的乐子来。两夫妻近些日子形影不离的,周憬琛大多时候不说话,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叶嘉给买。旁人不知内情的从旁看着,那就是叶嘉在为这男子一掷千金。

  尤其是周憬琛这一副俊俏模样加上年轻健硕的体格,就仿佛一个合格的软饭小白脸。

  暗中盯着的人没从中看出什么异常,反倒看出了一肚子酸水来。心中对这花里胡哨的小白脸周憬琛十分不屑。不屑的同时又藏不住羡慕和嫉妒:“呸,也就一张脸长得好看些呗!”

  周憬琛是不晓得自己叫旁人酸得咬牙,等了快小半个月。龟兹那边终于有动静了。

  大都护府失窃,丢失的便是虎符的传言一经传出便瞬间在龟兹城内炸开了锅。城内有异心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冒头对准如今的大都护,想方设法把人拉下马。

  事实上,大都护一职本就是朝廷官职,根本没有子承父业世袭一说。这些人仗着天高皇帝远想不通过朝廷的任命把控安西都护府,自然都默契地将消息给瞒得死死的。刨除其他,就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黄口小儿的乔家的义子。但乔家义子声称手握老都护的虎符,并得到老都护府的一众心腹拥护,死死把住安西都护府的兵权。这才叫一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既然虎符失窃,乔家养子的依仗就做不得准,这般自然就有人起异心。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若是能够一飞冲天,谁也不乐意屈居人下。

  一时间半真半假的消息满天飞,各种传言都有。龟兹城内的形势被搅和得仿佛一锅汤。

  叶嘉虽说不知道周憬琛在等什么,她都耐着性子做自己的事情。

  某日傍晚,叶嘉才从商铺回来便在客栈的门前撞上了一老一中年两个人。两人也不知从何处得到的消息,仿佛早就在门前等着叶嘉似的。叶嘉这厢一下马车,他们俩便迎了上来。

  两人自称是乔家的老仆,是杨老太的贴身仆从。他们自称从北边官道上一个客栈里打听来的消息,绕了些路才找到于阗的,听说杨老太被一个样貌十分出众的商贾夫妇给带走。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抹眼泪:“夫人自打大人一去,一夜之间便疯了。”

  其中那中年妇人好似感慨一般地道:“往日从未见夫人如此在意过大人,大人去了她也没有太多的举动。她忽然抱着大人的骨灰坛跑出去,就是我等近身伺候的人都没料想到。府中刚巧又遇上了别的事,乱成一锅粥。我等无能,没看住人,等发现时夫人已经不知所踪……”

  他们说的情真意切,叶嘉审视了许久,看向了周憬琛。

  周憬琛倒是没有太多的反应,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叶嘉思索了片刻,开口道:“跟我来吧。”

  两人面面相窥,顿时大喜:“多谢好心人。”

  在客栈住了大半个月,杨老太只有那一次是清醒的,后来就都浑浑噩噩地没有神志。不过即便如此,因着有人照看,杨老太倒也没有弄得如之前那么狼狈。叶嘉带着一老一中年到了杨老太的屋子,两人一看到床上抱着骨灰坛的杨老太便红了眼睛,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尤其是那中年妇人看着杨老太瘦得麻杆一把头发全白的样子嚎啕大哭:“夫人,夫人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啊!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这般,大人若是泉下有知,必定都不能闭眼啊!”

  他们老夫人往日是多爱美的一个人?衣裳首饰样样精美,衣食住行,小到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有乱。明明先前还是一头乌发,这才几个月就全白了。如今听不懂人话,嘴里念念有词的。弄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样子,当真是叫自幼便照顾她的贴身仆从痛到了心坎里。

  “你们先谈一谈吧。”

  叶嘉把人带到便回了自己屋,周憬琛端坐在窗边,正在闲适地煮茶。

  见到叶嘉进来抬手招了招,叶嘉坐过去便叹了口气。

  小炉子上袅袅的水汽氤氲了眉眼,叶嘉耷拉着眼睛有些感伤的样子。周憬琛抬眸看着她弯唇笑了笑,取了一个小杯盏反过来,他一手扶袖一手拿帕子包住茶壶的柄端起来,慢条斯理地给叶嘉斟了一杯茶。这一手斟茶煮茶的动作,当真是行云流水又赏心悦目。

  “尝尝看。”

  叶嘉抬眸看着他,端起杯子轻轻呷了一口,神情顿时一怔。

  她虽说平常甚少饮茶,其实并不懂品茶。但不得不说,周憬琛这一弄确实好喝了许多。如牛饮水的粗人都能尝出一些雅意来。不过……叶嘉不由地翻起眼皮看向对面的人。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周憬琛最近一举一动都莫名地风骚了许多。

  “嘉娘在想什么?”周憬琛毫不避讳叶嘉的打量,笑起来,“这么看着我?”

  “没,”垂下眼帘,叶嘉一口将茶饮尽,“我只是有些好奇乔家的事。方才听那两个仆人的意思,杨老太跟前大都护之间似乎并非我以为的那般和睦。”

  周憬琛却点点头:“嗯,确实是。”

  “什么意思?”他忽然这么肯定,叶嘉来了兴致,“你知道什么麽?”

  “知道一点。”周憬琛又为叶嘉添了一杯,茶香萦绕,他方启唇不疾不徐地开口:“前大都护与其夫人之间的事情其实也不算秘密。说起来,这两人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强求来的一对怨偶。”

  “嗯??说说,说说。”叶嘉本来也就有些好奇,被他这么一说变成了非知道不可。她眼睛噌地一下就这么亮起来,忽地灼灼盯着对面对面煮茶的人看。

  周憬琛还是头一回从她这得到如此专注的注视,一时间端茶的手都愣住了。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看着叶嘉这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周憬琛倒也没有故意卖关子,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前大都护乔惗卿也是流放犯官之后。杨家乃是龟兹的大户,祖上也出过官,在当地也算是家大业大。但奈何子嗣凋零,到杨老太父亲那一代只得一个女儿……”

  “杨老太年轻时候有一意中人,乃龟兹一富家子弟。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算是情谊深厚。只不过事与愿违,不能成婚。杨家只有一女,杨父必然是不能容忍女儿外嫁断杨家的香火的。杨老太从小便被定下了此生只能招赘这一条路,守住万千家产和杨家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