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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沉玉大约看出了她的沮丧来源,自后轻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让她安然平静下来。

  昭昭深呼吸了一下,转头亲了亲他的鼻尖。

  “你真好。”

  她快速丢下这么一句,拉开他的手臂跑到屏风后换衣服。

  在荆沉玉最开始的印象里,昭昭像是个情场高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什么话都能说得面不改色。

  但当他们真的两情相悦在一起了之后,才发现就算是“情场高手”,遇见了心爱之人也会时常红了脸,连看都不好意思多看他几眼。

  是真的不敢看。

  那样多的亲密之中,昭昭每次蠢蠢欲动想把某些地方看看清楚,却每次都紧张兮兮地看一秒就逃开。

  现在到底记住那里长什么样子没有都不是很确定。

  要是荆沉玉敢来问昭昭,昭昭一定会告诉他,这种东西,只要看一次,一秒钟,就能记得清清楚楚了。

  脑子里那个画面简直挥之不去。

  好看的人身上就没什么地方是不好看的。

  在屏风后面换衣服,昭昭心里乱糟糟地想了许多,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个,倒是和床榻上的人微妙重合。

  荆沉玉没急着起来,他今日怎么不积极起来去练剑了?习剑阁的那颗大树都快被他砍掉半树的叶子了,他终于知道该消停一点了?

  透过缝隙偷瞄了一下,正对上荆沉玉望着这里的眼睛,雪发黑眸,赤着的上身线条优美流畅,肌肤白得几乎透明,昭昭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吐不出去咽不下来,憋得快要窒息。

  糟糕!

  太糟糕了!

  不起来也就算了,连被子都不盖好,衣服也不穿一下,那真的还是荆沉玉吗!被夺舍了吧!

  昭昭三两下把衣裳穿好,跑回床边表情严肃地指控:“怎么能这样?”她指着他半露的胸膛,拉了丝被给他盖得严严实实,“不能这样知道吗?这不守男德。”

  荆沉玉没说话,只顺着望向下方,昭昭跟着去看,发现……这被子怎么回事啊?盖住上面怎么就盖不住下面了?

  昭昭面红耳赤地松开手,认真丈量了一下被子的长短,发觉是自己把上面捂太严实,将被子团成一团了。

  无语凝噎地把被子拉开,给他一点点盖好,好不容易做完这一切,终于可以松口气逃跑的时候,手又被人抓住了。

  好听的叹息声响起,荆沉玉开口时语气里满是纵容。

  “不必盖了,我这便起身更衣。”

  昭昭轻轻一笑,掩饰性地摸摸头发,她还没绾发,长发散着,抓起来手感还不错。

  荆沉玉掀开被子就起身,一点要避讳她的意思都没有,昭昭本想自己转过身,但目光落在他腿上又停下了。

  她想起了一片金沙下的沧海古墓。

  古墓之下是寸草不生的冥河水。

  眼前的人曾背着她一步步走过蚀骨的冥河水,忍受着世间最极致的痛苦行至彼岸。

  她至今还记得他双腿伤可见骨的样子。

  哪怕现在他已经好了,腿上冥河水留下的疤痕也没那么快消除。

  昭昭走上前,荆沉玉已经穿好中衣,披上了外衫,还没来得及系腰封。

  她按住他的手,将腰封挂到屏风上,让他坐回床边,在他迟疑地注视下,将他银色的长靴缓缓脱掉,撩起裤脚,看着腿上的疤痕。

  他的腿修长有力,白皙光洁,一点毛发都没有,特别好看。

  但这样好看的腿上,丑陋的疤痕狰狞地攀爬着,尽管过去了不短的时间,荆沉玉已是半步飞升的修为,依然没能将它完全消除。

  疤痕只是颜色浅淡了一些,从红色变成了白色。

  昭昭用手抚过,荆沉玉想把衣角放下,被她拒绝。

  他低声道:“会好,莫急,只是时间问题。”

  昭昭点点头,深呼吸了一下,主动放下衣角,帮他把鞋子穿好。

  荆沉玉想自己来,她几次拒绝,坚持要自己来,如此被她服侍着,他简直浑身发颤。

  抬起头,昭昭红着一双眼睛看他:“我还记得,当时到了河岸边,第一次见到那伤的时候,你的腿骨泛着光。”

  荆沉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平和,好安抚昭昭的红眼睛:“那是剑骨的光。”

  他是天生剑骨,她知道,他拥有得天独厚的一切。

  昭昭站起来,坐到他旁边喃喃道:“剑骨很珍贵,据我所知,若遇到了生死危机,剑骨可抵上一命,帮主人度过危机。”

  荆沉玉点了一下头。

  “剑骨……是可以换给别人的吗?”

  昭昭的语调忽然提高,尾音却又很轻,模模糊糊,却不妨碍荆沉玉听清楚。

  他倏地皱眉。

  “你父亲,荆家主他,好像也是天生剑骨来着?”昭昭不太确定地询问。

  荆沉玉缄默点头,手不自觉握住了拳。

  昭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比他小许多,无法将他拳头的全部握住,但已经足够让他放松。

  他僵硬紧绷的肩颈松懈不少,昭昭小声说:“我只是突发奇想,不会真是这样吧……”

  荆夫人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等痊愈后醒来,荆家主就闭了关,出关后便不能行走了。

  若非昭昭当时见过荆沉玉腿上的剑骨之光,今日又突然瞧见疤痕想起来,是万万不会做这样的联想。

  两人对视一眼,荆沉玉极慢地说:“试一试就知道。”

  “……怎么试?”

  -

  铸剑阁。

  荆家主正在画剑谱,表情严肃,十分认真。

  房门无风而开,荆沉玉持剑走来,锐利的眼与他对上。

  荆家主不悦道:“未得准许擅闯铸剑阁,你做了太久剑君,连父亲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荆沉玉没有二话,直接拔剑便上。

  昭昭躲在一处看着,这完全在她意料之中。

  直奔主题,毫不废话——多么鲜明的属于荆沉玉的个人风格啊。

  荆家主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第一时间唤出本命剑应对,可荆沉玉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比剑。

  轮椅被荆家主的灵力操纵着,对付旁人或许算是“行动”敏捷,招架荆沉玉却有些艰难,很快已是强弩之末。

  荆沉玉并未按照往日夺剑算胜那样点到为止,在卸掉荆家主本命剑之后,他一掌袭向荆家主眉心,后者不得不以掌来挡,两掌相交,荆沉玉的真正目的这才显露。

  蓝色的真气如有实质地自掌心送入他体内,荆家主猛地瞪大眼睛,愤怒地将他推开。

  “放肆!”他气喘吁吁道,“荆沉玉,滚出去!”

  荆家主是真的被触到了逆鳞,他生了真气,额头青筋直跳,冰冷剑意迸发而出,荆沉玉比他更强,不受什么影响,昭昭修为足够高,也可以支撑。

  所以他们都没走。

  荆沉玉静静看着怒不可遏的荆家主许久,在对方稍稍平复了一些时,一字一顿,理智冷静地问:“父亲,你的剑骨给了谁。”

  这是个问题。

  可答案显而易见。

  荆家主神色一凛,痛苦而震惊地望向他唯一的,也是最了解他的儿子。

  “……不可。”他嘴唇毫无血色道,“莫要提起此事,不能让你母亲知道。”

  ……

  这样一句话,算是将一切猜测彻底坐实了。

  荆家主不良于行不是因为修为出了差错。

  是因为他将剑骨给了自己的妻子,让她可以痊愈,可以醒来。

  自此近千年,他身为剑修,再无法站着握剑,退居二线将家中一切对外事务交给妻子,而自己则常年与轮椅为伴,用铸剑这件不太需要站立的事充实他的生活。

  他不准任何人提起这件事,熬过了几百年,却在唯一的儿子千年来难得回到家中后,这样快的暴露了一切。

  昭昭静静看着铸剑阁内父子对视的一幕,不得不说,要是按照原书,荆沉玉后面也没有回到过荆家,那荆家主隐瞒的事,大约直到陨落也不会暴露出来。

  甚至如果不是昭昭见过荆沉玉腿骨上的剑光,也不会突然联想到这个。

  这本是个可以永远隐瞒下去的秘密,毕竟不会有人舍得将剑骨这样的天赋心甘情愿拱手相让,也就不会这样去想荆家主。

  昭昭是唯一会这样想的人了,因为她见识过荆沉玉的感情,也就愿意去假设和荆沉玉那么相像的父亲会是这样的人。

  现在她好像可以帮荆夫人解开心结了。

  却又好像会给她留下一个更大的心结。

第117章

  荆家主不是个话多的人,他不想多做解释,承认后就想让荆沉玉赶紧离开。

  荆沉玉也不想久留,转身离开时却突然被叫住,荆家主仿佛对他不放心一般,要他立下盟誓,绝对不准将此事泄露给荆夫人才可。

  荆沉玉目光冷淡地望着父亲许久,忽然道:“父亲有没有想过比起蒙在鼓里,母亲更想知道你为她做过什么。”

  荆家主比他更冷淡地说:“你懂什么,速速立下盟誓。”

  荆沉玉视线转向博古架上的花瓶:“从前我或许不懂,但如今,这些都是经验之谈。”

  “经验之谈?”荆家主似乎觉得有些可笑。

  藏起来的昭昭却因这句话红了脸。

  好家伙,这经验之谈肯定是来源于她了,不禁联想到两人真正分割关系剥离心脉的时候,他原本什么都不想让她知道,后面两人巧遇,他却一改从前的决定,将所有都说了出来,然后就……得偿所愿了……

  可恶!给他装到了!现在他跟荆家主说的那些话,还真是经验之谈啊!

  “父亲虽为人夫比我早,却不见得比我做得好。”荆沉玉很随意地寻了椅子坐下,视线落在地面上,反正就是不看荆家主,语气倒一直很平静,“那日你为母亲倒茶,都是现学。”

  荆家主一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紧紧握着拳道:“此事性质特殊,岂能混为一谈。”

  “我以前也这样觉得。”荆沉玉终于抬起了眼,正视他的父亲,“但我后来发现,强撑着并不见得快活。你是,母亲也是。”

  荆家主不说话了,他目光复杂地与唯一的儿子对视良久才道:“你不会懂的。”

  昭昭这个旁观者都听不下去了,她跳出来说:“他可太懂了,家主你就听他的吧,他真的是这方面的专家,否则我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了。”

  荆家主对突然出现的昭昭感到意外,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魔气靠近,随即又想到她曾是荆沉玉的心魔,两人修为相差无几,那就代表她比自己修为高,发现不了也正常。

  “连你也来教训我。”荆家主蹙眉盯着昭昭,语气不悦。

  昭昭叹息:“这不是教训,是合理建议,家主以为荆沉玉干吗突然来确认你的剑骨是否还在?”

  她将在暖阁时荆夫人的忧虑全都复述了一边,荆家主神色肉眼可见的舒缓起来。

  昭昭跑到荆沉玉身后,挽着他的手臂:“我和夫人都是女子,应当和比家主和荆沉玉都更有发言权,反正要是换做我,肯定是希望知道真相的,我希望知道自己的夫君都为我做过什么,知道他有多在意我。”

  荆家主是个含蓄内敛的人,他可不像荆沉玉那边都已经被调·教过了,乍一听她说话这么直接,不由红着耳尖斥道:“胡闹,言行无状,哪里有荆家主母的样子。”

  “我有没有状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夫人和家主的事。家主尽可去寻夫人说清楚,我就在这里和荆沉玉好好学习怎么做主母。”

  昭昭笑眯眯地用灵力将轮椅推向门口,荆家主想停下却失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儿媳越来越远。

  “你!你们!……真是胡闹!”

  他好像只会说“胡闹”两个字了。

  昭昭忍不住笑起来。

  “你们还真是父子。”她扬头朝荆沉玉笑得甜蜜,“我记得刚认识你时,你也老被气得只会说‘岂有此理’。”

  荆沉玉也跟着她想起了那时的事。

  比起她提到的,他印象更深的是自己很长一段时间欲对她除之而后快的决心。

  他喉结动了动,一时无话,昭昭也没想再说什么,一直琢磨着荆夫人那边的情况。

  不知不觉间,两人一起回到了习剑阁。

  此时荆家主宅已经从处处披红张灯结彩,习剑阁也不例外。

  院门两边挂着红色的囍字灯笼,灯笼造型古朴典雅,里面不是红烛,是白日也会发出微光的宝珠,由红色的灯笼罩罩住,白日里看着也是红彤彤的很喜庆。

  昭昭有点喜欢,站在仰头打量,荆沉玉回眸去看,就瞧见纤巧削细的姑娘抬起一只手,轻轻推了一下灯笼,红灯笼连带着垂下的红色流苏晃了晃,她脸上的笑也跟着荡漾摇曳。

  风和日丽,微风习习,温暖的日光下一身玄色衣裙的姑娘玩着灯笼,白皙的手梳发般梳过红色流苏,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偏头过来笑吟吟道:“真好看。”

  不及你好看。

  她回首一笑的样子,比他见过的世间万物都好看。

  灯笼下的姑娘忽然红了脸,有些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荆沉玉这才发现,他竟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沉默片刻,他干脆再不隐瞒:“心之所至,情不自禁,唐突了。”

  昭昭慢吞吞走过来,牵起他的手往院内走,边走边说:“不唐突不唐突,你这样会说话,算什么唐突?我很喜欢。”

  略顿,她有些感慨:“家主要有你一半会说话,就不愁将夫人哄好了。”

  “说起来。”她停下来,两人正好站在习剑阁内的大树下,“你以前比你父亲更一根筋,十足的朽木不可雕,你能成长到这个程度,全靠我这个老师教得好啊!”

  南陵温暖的风拂过,吹起荆沉玉雪色的发丝,有一缕飘过昭昭的面颊,挠得她心痒痒。

  “你是老师吗。”荆沉玉缓缓道,“那我是不是该唤你一声师尊。”

  昭昭有些兴奋:“可以吗?”她拍拍手,“可以的话当然好啊。”

  见她这样期待,荆沉玉嘴唇动了动,在心里对自己已经陨落的师尊致歉过后,豁出去般纵容道:“多谢师尊教导了。”

  昭昭红了脸,又是高兴又是无措。

  她捧着脸笑看他,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睛,忍不住扑到他怀里蹭啊蹭。

  “你对我太好了,就和梦一样,我总担心会一觉醒过来,发现还在被你追杀。”

  荆沉玉过了一会才说:“你肯给我机会对你好,于我才像是梦一样,我也总会担心一觉醒来,发现还在被你厌恶。”

  “……”

  行叭,这还有啥可说的?只能说他俩真是天生一对了。

  昭昭侧头用耳朵对着他心脏的位置,喃喃着说:“你现在都会举一反三了,为师恐怕是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没有了吗。”

  “倾囊相授啦!”昭昭撑起身子,“怎么办,以后你青出于蓝,岂不是要把我这个前浪拍在沙滩上了?”

  荆沉玉一笑,笑容不再那么青涩,越发熟练起来,笑得比白日温暖的风还要撩人心田。

  “真不知你哪里来这样多稀奇古怪的话。”

  他曲起手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疼,但昭昭还是抬手摸了摸。

  他赶忙跟着帮她轻揉,低头关切道:“疼?”

  昭昭摇头:“不疼。”她说着话突然看到什么,好奇地转头过去,指着树干道,“那是什么?”

  荆沉玉跟着望了一眼,还没开口,怀里的人就去一探究竟了。

  他跟在后面,见昭昭正摸着树干上用剑刻下的字。

  习剑阁里的大树看上去很有年头了,树干很粗,这上面的刻痕应该也年代久远,但还能依稀辨认出内容。

  一双手拂过来想将内容毁掉,被昭昭及时拦住。

  “干吗?”她回眸,“我都看到了,晚了。”

  荆沉玉有点懊恼的样子,但想想也没什么,放下手说:“那便看吧。”

  昭昭哼了一声,又仔细去看,第一排刻的是:还不够。

  再看第二排:太慢了。

  第三排是:还要更强。

  再转一圈,还有:明日再早起一个时辰吧。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他站在那,平平静静,双手负后,白发黑衣,一派端肃冷然。

  “这是你刻的。”这个昭昭可以确定,但是,“为什么要刻这些?”

  他总是给她一种感觉,不管少时还是现在,都是冷冷清清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的性子。

  他要练剑就是练剑,练完就会走,不会同人说话,永远安安静静,很耐得住寂寞。

  就比如他现在负手而立的样子,很难和会在树上刻闲话的形象组合起来。

  “那时还小。”荆沉玉走上前,昭昭既然看完了,他便想用个回春术将树干恢复原状。

  可刚用了一半,昭昭就拉住了他的手。

  “当时都刻了,现在就留着吧,反正这里轻易不会有人来,没别的人能看见。”

  荆沉玉迟疑着:“在树上刻字,这不好。”

  昭昭笑了:“那你少时不知道这样不好吗?”

  “那时……”荆沉玉顿了一下才说,“无人可以说这些,便只能和它说。”

  他回忆了一下:“那时它还很小。”双手比了个距离,“我种下它时,比普通树苗更小一些,父亲说它恐怕活不了,但我习惯了日日给它浇水,没想到最后活了下来。”

  昭昭惊讶道:“这是你自己种的?”

  荆沉玉点头,唤出般若随意地挥了一下,树上落下许多树叶,每片树叶都无一例外地总中间割断。

  “荆家秘传冷月剑法,需达到如此境界。”

  ……

  看都没看一眼,轻而易举地割断了所有落下的小树叶。

  太夸张了。

  昭昭合上自己的嘴巴,又看看树干,摸了摸上面的刻痕:“其实我一直对你的年纪没什么深刻概念。”她感叹道,“现在看见这棵树,我有点概念了。”

  这棵树之大,让她不禁想到现代旅行时见过的千年银杏树。

  真是有的一比。

  荆沉玉真的很迷惑,好好地在说树,怎么突然就说起他的年纪了?

  他犹豫了一下,忍不住低声问:“你在你的世界,年方几何?”

  昭昭勾勾嘴角,回到他身边背着手一本正经道:“你真想知道?”

  他点头。

  “怕你接受不了。”昭昭故作叹息,“千岁老人什么的,在我们那里真是想都不敢想,大家都是凡人,左不过活个一百多岁罢了。”

  “……”

  又来了。

  千岁老人。

  这四个字的杀伤力真的很大。

  昭昭似乎没发现他受了打击,还在说:“我来之前啊,才刚过二十岁生日,二十——”她比划了一下,“在这里的凡界,这个年岁没成亲的姑娘也不是没有。”

  二十……荆沉玉回想了一下自己二十岁时在做什么,因为时间过于久远,真的不太记得了。

  她真的太年轻了。

  纵然修士驻颜有术,可他活了千余年,比她年长许多是事实。

  昭昭还想谈论一下这个话题,却突然被荆沉玉给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这棵他亲手栽种的树,如今成了他欺负人的帮凶。

  “荆沉玉……干什么呀?”

  “老便老吧。”他漆黑俊美的眼睛里倒映着她面红的模样,“这样若我们最后无法飞升,难渡雷劫,便由我来替你挡下一切。”

  昭昭一怔,呆呆地望着他。

  “我比你多活千余年,理应事事为你承担。你只要站在我身后,好好比我多活上千余年便好。”

  心上一片滚烫酸涩,昭昭咬了咬唇说:“我只要和你活得一样长就行了。”

  荆沉玉低下头来,很近地看着她。

  “如果没有喜欢你,那让我比你多活一千年,我一定会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

  “……”

  “可我已经喜欢了你,那你不在我身边的千余年就都是对我的惩罚和折磨。”

  她抱住他,靠在他怀里,安心地闭眼。

  “我不能也不想在没有你的地方活着,所以,我只要和你活得一样长就好了,你要是怕我太早离开,就努力活得长久一些。”

  荆沉玉缓缓抬起手臂,紧紧抱住她。

  “好。”他开口,嗓音沙哑,带着些难以察觉的鼻音,“我会努力。”

  同生共死,若能飞升,便一起做逍遥神仙。

  若不行,便一起永坠无间。

  有彼此相伴,那也算是美妙的死生。

第118章

  荆夫人见到丈夫的时候,正在查阅管家送来的账本。

  房门和帘子被磅礴的灵力推开,暗处的护卫立刻现身保护夫人,却发现这意外的来源是坐在轮椅上的家主。

  众人:“……”

  家主看起来状态不怎么样,头发乱了,手紧紧撑着轮椅扶手,脸色苍白,眼睛盯着地面,不肯看任何人。

  荆夫人反应过来,推开保护自己的丫鬟,走上前疑惑地唤了一声:“家主?”

  荆家主这才勉强抬眸,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眸子:“在忙?……我过后再来吧。”

  他想离开,却被荆夫人按住,她感知到送家主过来的那道灵力里的魔气,很清楚这该是昭昭的手笔,隐约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她必须重视的事。

  “我不忙。”荆夫人看看周围,“你们先下去吧,账本放下,我一会儿再看。”

  管家颔首应了,领着众人离开,家主在这里,护卫也不必留着了,家主虽然不良于行,可修为却是荆家仅次于剑君的存在。

  人都走光了,屋子里安静下来,荆家主情绪稳定了一些,不自觉抬手松了松领口。

  他今日的长衫是立领,平常不觉得,今日却有些呼吸困难。

  荆夫人注意到丈夫不同寻常的表现,也没直接挑破,不疾不徐地倒了杯茶递过去,是用的她的杯子,他们是名副其实的老夫老妻,荆家主根本不介意这些,接过来就喝了。

  喝完茶,情绪更好了一些,他正色望向自己的妻子,张口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能转移话题,去看桌上的账本:“又在看账了。”

  “荆家家大业大,一年里有三百天我都在看账本。”荆夫人坐到一旁,慵懒地按了按腰侧,“不过以后有昭儿帮忙,应该可以轻松一些了。”

  荆家主皱眉:“你别指望她,她不给你添乱便已很好。”

  荆夫人扑哧一笑:“你未免太不相信你儿子的眼光。”

  荆家主想起那个糟心的儿子,还有糟心的儿媳逼他来的事,就没有什么好态度。

  “我更相信自己的眼光。”他操纵轮椅来到妻子身边,端起茶杯递过去。

  荆夫人笑吟吟地给他倒了一杯茶,他静静喝着,冷不防妻子突然开口:“昭儿逼你过来同我说什么?”

  噗——茶喷了出来,洒了满身。

  荆家主这辈子最失态的时刻莫过于此。

  他算是明白了,昭昭和荆沉玉这对夫妻,就是来克他的。

  他有些呛到,咳嗽起来,荆夫人起身用手帕替他擦了擦,不断地帮他顺着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