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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他说得没错。但究竟是离什么不远?不是普林斯的种植园,这点可以肯定。前方是一片荒废的木头围墙,还有一道怪异而不协调的拱门,看起来就像座墓园。

  “没错,就是这儿,”普林斯答道,“我们俩都一样,不是吗?我没法信任圣殿骑士,就像你没法信任我一样。”

  他们迈步向前,我们也缓缓跟了上去。

  “如果我知道你这么容易担心,普林斯,我就会带束花来送你了。”托雷斯生硬地说着,最后扫视一圈,走进了那片墓园。

  普林斯大笑起来。“噢,真不明白我干吗要费这些功夫……我想是为了钱吧。大笔的钱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们对视点头,然后悄然潜入进去,我们压低身子,以歪斜的墓碑做掩护,一边留意托雷斯、普林斯和普林斯的四个保镖所在的墓地中央。

  “是时候了。”基德告诉我。

  “不。等到看见圣贤再说。”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时圣殿骑士和奴隶商人已经做起了交易。托雷斯从腰上的钱袋里拿出一包金币,放进普林斯伸出的手里。托雷斯拿来买通他的不是银子,而是金子。普林斯掂量了一下,双眼始终不离托雷斯。

  “这只是酬金的一部分。”托雷斯说。只有他嘴角的抽动表明他不如平时那样镇定。“其余的很快就会给你。”

  那个荷兰人已经打开了那包金币。“要拿同胞来换取利益可真让我痛心,托雷斯先生。再告诉我一遍……这个罗伯茨究竟做了什么让你不快的事?”

  “你这是某种我不熟悉的新教徒的虔诚吗?”

  “改天再说吧。”他说着,突然出人意料地把金币丢回给了托雷斯,后者接了过去。

  “什么?”

  可普林斯已经转身走开。与此同时,他对保镖们挥了挥手,又对着托雷斯喊道:“下一次,先确定没人跟踪你!”然后又对保镖说:“赶紧解决。”

  那些人冲向的并不是托雷斯。他们的目标是我们。

  我从墓碑后面起身,袖剑弹出,迅速向上一挑,划开了头一个人的腰侧。这足以停止他的攻势,于是我绕到侧面,将剑刃刺进了他的脖子,割断了颈动脉,顿时血花飞溅。

  他倒地死去。我抹去脸上的鲜血,随即旋身刺穿了另一个对手的胸甲。我跳向墓碑,诱使第三个人挥出武器,然后让他为自己的错误付出性命的代价。阿德瓦勒的手枪开了火,第四个人倒在地上,攻击结束了。但基德早就去追普林斯去了。我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茫然伫立、不知所措的托雷斯,又朝阿德瓦勒大吼一声,随即跟了上去。

  “你没机会了,肯威,”我们在阳光曝晒的街道上飞奔之时,基德回头对我喊道,“我要去追普林斯。”

  “基德,别这样。好了,伙计,这件事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我给过你机会了。”

  这时候普林斯已经察觉了不对劲:他的四个手下,他最优秀的保镖,已经陈尸墓园——死得正是地方——而他独自一人,在金斯敦的街道上被刺客追赶。

  他并不知道,是我决定他能否生存下去。真是令人同情。所有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希望爱德华·肯威是自己唯一的救星。

  我追上基德,抱住他的腰,把他拖倒在地。

  (我向上帝发誓,我说这些并不只是因为后来发生的事。但我真的觉得他的身体很轻,腰也很细。)

  “在我找到圣贤之前,”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不能让你杀了他,基德。”

  “我跟踪了那头肥猪整整一个星期,记下了他的一举一动,”基德愤怒地说,“而现在,我发现自己的目标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可你却把我的机会抢走了。”

  我们的脸贴得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怒气。

  “耐心点,”我说,“你会有机会杀他的。”

  他恼火地抽身退开。“那好吧,”他让步了,“但等我们确定圣贤的位置以后,你就要帮我解决普林斯。明白了没?”

  我们朝手心吐了口口水,然后握手言和。他的怒气平复下去,我们也朝普林斯的种植园走去。所以我们终究还是得闯进去。食言的感觉如何?

  在一座俯瞰种植园的小山上,我们找到一块平地,在那儿坐了一会儿。我看着下方忙碌的情景。男性奴隶悲伤地哼着歌,砍伐着甘蔗,沙沙的响声随风传来,女奴们蹒跚走过,沉重的背篓压弯了她们的腰。

  阿德瓦勒跟我讲过种植园的生活,他们收割甘蔗,然后放进两根金属轧辊之间,而手臂被卷进轧辊的意外相当常见。发生这种事的时候,唯一“摆脱困境”的方法就是砍断手臂。他还告诉我,榨出的糖汁还要煮开,以此蒸发其中的水分,而滚开的糖汁就像粘鸟胶那样黏稠,还会在皮肤上留下可怕的伤疤。“我有些朋友失去了眼睛,”他说,“还有手指和手臂。作为奴隶,我们从来听不到半句表扬,或者任何方式的道歉。”

  我想到了他告诉我的另一句话。“有这样的肤色和这样的口音,这个世界上哪儿会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意识到,普林斯这样的人正是这些奴隶不幸的源泉,与我在拿骚相信并主张的一切背道而驰。我们相信生命和自由。不是这样的……奴役,这样的折磨,这样的慢性死亡。

  我攥紧了双拳。

  基德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斗,抽着烟打量下方来往的人群。

  “这儿有守卫来回巡逻,”他说,“看起来他们会用那些钟来示警。看到了吗?就在那儿。”

  “我们最好在动手之前先弄坏那几口钟。”我思索着说。

  我以眼角余光看到了一件怪事。基德舔了舔拇指,然后按进烟斗,按灭了里面的火。噢,这并不奇怪,但他接下来做的事真的很怪。他开始用拇指去蘸里面的烟灰,然后抹在眼皮上。

  “这儿人多眼杂,光靠行踪隐匿是不行的,”他说,“所以我会尽量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给你干掉他们的机会。”

  我看着他的举动,很想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因为他用一把小刀割破了手指,挤出一滴血来,然后涂在嘴唇上。接下来,他除下了三角帽。他解开了发带,让头发披散在面前。他舔了舔拇指的指甲,然后像猫儿那样擦起了脸。然后他把手伸向牙龈,拿出几块潮湿的、让他的脸颊显得丰满的棉花,丢到地上。

  接下来他掀起衬衣,解开下面那件束胸衣的带子,把它丢到地上。随后,他解开衬衣的上面几个扣子,将领口拉开,露出他的胸部。

  我头晕起来。他的胸部?不。是她的。因为等我终于移开目光,看向他的脸——不,是她的脸——我才明白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男人。

  “你不叫詹姆斯,对吧?”我说了句废话。

  她笑了。“多数时候不是。来吧。”

  等她站起来以后,举止也变了:以前她走路的姿势和动作都像个男人,现在又完全不像了。这就跟她的胸部一样明显。她是个女人。

  我们爬下山丘,朝种植园的围墙走去,而我快步追上了她。

  “真见鬼,伙计。你怎么是个女人?”

  “天啊,爱德华,这种事还需要解释吗?好了,现在我还有事要做。要笑的话就等以后吧。”

  但我并不想笑。说实话,她打扮成男人是完全有理由的。水手们最反感让女人上船。他们对此很迷信。如果这个神秘的女子想要作为水手度过一生,那么这就是她必须做的——成为男人。

  想到这里,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这么做需要巨大的勇气。亲爱的,我得告诉你,我见过很多非凡的人物。有些非常坏。有些非常好。大部分好坏参半,因为这是大部分人的本质。在所有这些人之中,我最希望你效仿的榜样就是她。她的名字是玛丽·里德。我知道你不会忘记的。她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人,没有之一。

  

第四十章

  我在门边等待玛丽的时候,偷听到了卫兵们的谈话。托雷斯成功逃走了。这下有趣了。怕死的普林斯藏在了种植园里。很好。希望恐惧冰冷的双手攥住他的胃。希望惊慌让他夜不能寐。我期待着他被我杀死之时的眼神。

  不过首先,我得想办法进去。想要进去,就需要……

  她来了。不得不说,她真是个出色的演员。因为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她让我们所有人都相信她是个男人,而现在的她换成了新角色,这次不是改换性别,而是让守卫们相信她受伤了。没错,她表现得实在太出色了。

  “站住!”门口有个士兵命令道。

  “拜托,我中弹了,”她用嘶哑的声音说,“我需要救助。”

  “天啊,菲利普,看看她。她受伤了。”

  两个士兵里比较有同情心的那个走上前去,种植园的大门也在她面前敞开。

  “先生,”她虚弱地说,“我难受,还头晕。”

  富有同情心的士兵伸出手臂,要扶她进去。

  “上帝保佑你们。”她说着,一瘸一拐地走进大门,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我从藏身处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我听得到:剑刃弹出的声音,刺进血肉的沉闷响声,还有他们丧命之前低沉的呻吟,接着是身体倒地的响声。

  我也进入了种植园,我们两人一起穿过园地,朝宅邸的方向冲去。也许有奴隶看到了我们,但我们只能希望他们不会拉响警钟。我们的祈祷得到了回应,因为在不久后,我们便潜入了宅邸,悄无声息地穿过一个个房间,期间以手势交流——最后我们发现他正站在宅邸后院里的一座观景台里。我们蹲伏在一道拱门两边,探头张望,看到他正站在那儿,背对着我们,交叉的双手放在肚皮上,眺望着他的土地,满意于他富足的生活。这个可恶的奴隶商人,他的财富建立在其他人的苦难之上。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些坏到骨子里的人吗?即使在那些人里,劳伦斯·普林斯也是一等一的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