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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如此,我想我对后来发生的事并不吃惊。

  

第四十三章

  1718年7月

  “最最亲爱的卡罗琳……”

  在老艾弗里酒馆,我能想出的只有这句话。

  “在构思情话呢?”安妮站到我身边,依旧那么美丽,让我大饱眼福。

  “只是写给家里的信。我想她早就不在乎我了。”

  我揉皱那封信,丢到一旁。

  “噢,你的心肠可真硬,”安妮说着,回到吧台后面,“还是软些比较好。”

  是啊,我心想,你说得对。我现在的心软得就像要融化一样。在得知国王赦免令的这一个月里,拿骚四分五裂,其中有接受了赦免令的人;打算接受赦免令的人;还有那些誓死反对赦免令、对所有接受的人恶语相向的人,以查尔斯·维恩为首,还有……

  你说黑胡子?我的老朋友一直在做开战的准备,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他恐怕已经认定海盗生活不再适合他。他离开了拿骚,前去寻找猎物。关于他大肆抢掠的消息传到我们耳中。我开始觉得黑胡子这次离开拿骚,就不打算再回来了,而且就我所知,他的确再也没有回去。

  至于我,噢,一方面我不太愿意和维恩共同进退。另一方面,我又不想接受赦免,这让我只能成为维恩的同伴。维恩一直在等待詹姆斯二世党人的增援到达,但他们始终没有来。最后他开始计划离开,或许还打算去别处建立另一个海盗共和国。我会带着寒鸦号跟他一起离开。我还有什么选择呢?

  所以在那天早上——距离我们出发的日子还有几天——我才会坐在老艾弗里酒馆的露台上,试图写信给卡罗琳,同时跟安妮·伯尼一起打发时间。这时我听到码头上传来炮声。那是十一响礼炮的声音,而且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早有预料。英国人来接管这座岛了。

  他们封锁了港口的两处入口。他们的主力是皇家海军米尔福德号和皇家海军玫瑰号。这两艘战舰护送着五艘其他船只组成的舰队,上面装载着士兵、工匠、补给品、建筑材料,这支移民队将会把海盗们驱赶出去,让拿骚恢复往日的体面。

  这支舰队的旗舰是迪丽莎号,它放下划艇,越过那片船舶墓地,在我们的海滩上登陆。我们和其他人赶到海滩的时候,划艇上的人才刚刚踏上地面,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老朋友伍兹·罗杰斯。他走下划艇,肤色和从前一样黝黑,而且保养良好,只是他看起来比从前更疲倦了。还记得他对哈瓦那总督的承诺吗?他是来实现承诺的。记得他对我说过,他打算彻底打垮拿骚的海盗吗?看起来,他也打算实现这个诺言。

  我突然无比想念黑胡子。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的老朋友爱德华·萨奇肯定知道该怎么做。他的直觉和机智向来让他无往而不利。

  “噢,我要上绞架了,”白棉布杰克站在我身边说,“乔治国王已经厌倦了我们的恶行。那个冷酷的家伙是谁?”

  “他是伍兹·罗杰斯船长。”我答道。我并没有和他叙旧的意思,因此我躲进人群,但仍然离得够近,足以听见罗杰斯拿出一张羊皮纸,审视了一番,随后开了口,“我们希望与自称是这座岛的管理者的人进行谈判。查尔斯·维恩,本·霍尼戈和爱德华·萨奇。能请这几位上前来吗?”

  本杰明走上前去。

  “胆小如鼠的废物。”杰克咒骂道——这句评价再贴切不过了。因为正是在那一刻,拿骚迎来了末日,我们的共和国的梦想也化为了泡影。

  

第四十四章

  1718年11月

  找到他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究竟有多想他。

  可我并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永远失去他。

  那是在北卡罗莱纳海滩,奥克拉科克海湾,时间是在黎明前,他正在一场派对上——不用说,他已经玩了一整晚。

  海滩上到处都是营火,人们和着远处传来的小提琴声跳起了吉格舞,其他人在彼此间传递着一大瓶朗姆酒,时不时哄堂大笑。穿在棍子上的野猪正在火上烘烤,诱人的气味让我饥饿的胃抽搐起来。也许在这儿,在奥克拉科克海滩上,黑胡子已经建立了他自己的海盗共和国。也许他根本不会有兴趣回拿骚去,想办法扭转局势。

  查尔斯·维恩已经到了。就在我奋力地越过沙地,朝他们走去,开始期待美酒和烤野猪肉的时候,维恩已经站了起来,他和黑胡子的谈话显然刚刚结束。

  “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萨奇!”他恶狠狠地吼道。然后他看到了我,于是对我说:“他说他打定主意要留在这儿了。跟着这个可悲的杂种混吃等死的家伙们全都该上绞架。”

  如果对方不是黑胡子,维恩早就为这样的背叛行为割开他的喉咙了。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对方正是黑胡子。

  如果说这话的不是维恩,那么黑胡子肯定会为他的无礼给他拷上脚镣。但他没有这么做。为什么?也许是出于内疚,因为黑胡子自己背叛了海盗事业。也许是因为无论你如何看待查尔斯,他的勇气、他对海盗事业的热忱都是无法否认的。没有人比查尔斯更加反对赦免令。没有人比他更让罗杰斯头痛。他用着火的船只逼退了封锁的船舰,成功逃脱,随后开始计划对新普罗维登斯岛的袭击,尽他所能去干扰罗杰斯的统治,同时等待着援军到来。他等待的援军将会在战斗中身穿黑衣,打着黑胡子的旗号。但在那个温暖的早晨,当我到达那片海滩的时候,看起来查尔斯·维恩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他转身离开,沉重的脚步扬起阵阵沙尘,远离营火的温暖,气得浑身发抖。

  我们目送他离开。我低头看着黑胡子。他解开了腰带,外套没扣扣子,我能看出他衬衣下发福的肚子。他未置一词,只是催促我坐到他身边的沙地上,递给我一瓶葡萄酒,等着我喝上一口。

  “那家伙真是个蠢货。”他略带醉意地说着,朝查尔斯·维恩待过的地方摆了摆手。

  噢,我心想,但讽刺的是,你的老部下爱德华·肯威跟那个蠢货的想法一样。

  维恩也许对海盗事业十分热忱,但他并没有得到弟兄们的爱戴。他是个残酷的人,最近变得更加无情而野蛮。我听说他的新把戏是把俘虏绑在船首斜桅上,用火柴撑住他们的眼皮,然后再用灯去照他们。就连追随他的那些人也开始质疑他。也许维恩和我同样清楚,拿骚需要的是能够激励手下的领袖。拿骚需要黑胡子。

  黑胡子就站在我面前,而查尔斯·维恩遥远的身影正在招呼我跟上。

  “我知道你是来找我回家的,肯威,”他像是有所触动,“感谢你对我的信赖。但拿骚已经毁了,我已经没有拼命的干劲了。”

  我说出了实话:“我跟你想法不同,伙计。但我并不羡慕你现在的样子。”

  他点点头。“天哪,爱德华。这样的生活就像是在肚皮上开了个大口子,每当你的内脏撒到地上,你就得被迫把它们捡起来,再塞回去。本和我最初选择以拿骚为据点的时候,我低估了人们将它塑造为理想家园的需要。但我并没有猜错随之而来的堕落与衰败。”

  有那么一会儿,我们漫步在沙滩上,听着海浪拍打沙子的声音,还有海水缓缓涨落的轻柔声响。也许他说到“堕落”的时候,和我一样想到了本杰明。

  “一旦让人尝到身为领袖的滋味,就很难阻止他去幻想统治全世界。”

  他指了指身后。“我知道这些人觉得我是个好船长,但我真的痛恨这种滋味。我很自大。我缺乏在幕后指挥所需要的权衡能力。”

  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觉得自己听懂了。但我不喜欢他的意思——我不喜欢黑胡子正在离我们越来越远的事实。

  我们继续走着。

  “你还在找那个圣贤?”他问我。我说我还在找,但我并没有告诉他——寻找的过程主要是在老艾弗里酒馆喝酒,以及思念卡罗琳。

  “噢,好吧,一个月以前的那次抢掠时,我听说有个名叫罗伯茨的男人在一条名叫公主号的奴隶船上干活。也许你可以去找找看?”

  那个眼睛死气沉沉的木匠,那个拥有永恒知识的人,从种植园去了奴隶船。这说得通。

  “公主号。干杯,萨奇。”

  

第四十五章

  当然了,英国人还在追捕黑胡子。我后来得知,追捕他的是梅纳德上尉率领的皇家海军“珍珠号”。弗吉尼亚总督为黑胡子的脑袋开出了悬赏,因为商人们抱怨说黑胡子总是离开奥克拉科克海湾,四处劫掠:总督担心奥克拉科克岛不久会变成另一个拿骚。他不喜欢让世界上最臭名昭著的海盗待在自家的后院。因此他开出了悬赏,于是英国人就来了。

  我们首先听到的是低声的警告。“英国人来了。英国人来了。”我们透过黑胡子那艘单桅帆船“冒险号”的炮口张望,只见他们派出了一条小艇,想要偷偷接近我们。我们本可以彻底摧毁他们,但事实是残酷的。你还记得我说的那场派对吗?葡萄酒,还有野猪肉?那场派对还在继续。一直没有结束。

  我们全都被宿醉害得浑身无力。

  我们所能做到的应对就是开上几炮,成功吓退了那条划艇。

  那天早上,没有多少人还留在黑胡子的船上,最多大概也就二十个。我是其中之一,但我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在世界最著名海盗的结局中扮演某种角色。

  说句公道话,黑胡子也许是宿醉未醒——就和其他人一样——但他熟悉奥克拉科克海湾周围的水路,于是其他人匆忙跑上船,起了锚,随后迅速驶向沙洲的方向。

  梅纳德的船追了过来。那条船升起了红色旗帜,这让我们对他们的来意再无疑虑。我看到了黑胡子的眼神。我的老朋友爱德华·萨奇,那天在冒险号上的所有人都知道,英国人追捕的是他,而且只有他一个。弗吉尼亚总督的公告上只提到一个海盗的名字,那个海盗就是爱德华·萨奇。我想我们都知道,那些穷追不舍的英国人的真正目标并不是我们,而是黑胡子。但即便如此,没有任何人打算出卖他,或者把他丢下船去。我们每一个人都情愿为他而死——这种忠诚和热忱是由他激励出来的。要是他能用这样的本领为拿骚服务,那该多好。

  那一天风平浪静,船帆吹不到一丝风,我们只好划动木桨前进。我们甚至能看清追兵们的眼白,他们也一样。黑胡子跑到船尾,将身子探出舷缘,他的叫喊声越过平静的海峡,传到梅纳德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