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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死的恶棍,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从哪儿来?”

  船上的那些人没有回答,只是木然地盯着我们。也许他们是想让我们动摇。

  “你们从我的旗号就看得出来,我们不是海盗。”黑胡子挥舞双手,大吼道,他的喊声在这条狭窄的海峡两边的陡峭沙洲之间回荡。“派小艇上船来看。你会发现我们不是海盗。”

  “我没有多余的小艇能派过去。”梅纳德吼了回来。他顿了顿,然后又说:“我很快就会用我的单桅帆船和你接舷了。”

  黑胡子咒骂了几句,朝他端起一杯朗姆酒。“祝你和你的懦夫手下都下地狱去!别指望我对你手下留情。”

  “我不会指望你手下留情,爱德华·萨奇,你最好也别指望我会。”

  梅纳德指挥下的两条单桅帆船追了过来,而有史以来第一次,我在我的朋友爱德华·萨奇的眼里看到了不知所措。有史以来第一次,我想我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爱德华……”我开口说着,想要把他拉到旁边去坐下,就像我们在老艾弗里酒馆里做过许多次的那样,去谋划和拟定计划,但这次不是为了抢掠财宝,而是为了从英国人手里逃脱。为了逃到安全的地方。在我们周围,水手们在宿醉带来的头晕中干着活。黑胡子本身还在痛饮朗姆酒,他喝得越醉,嗓门也就越响。当然了,他喝得越醉,也就越缺乏理性,行为也会愈加鲁莽轻率。他命令我们装填炮弹,又因为船上没有炮弹,就让我们把钉子和废铁块塞进去。

  “爱德华,别……”

  我试图阻止他,因为我知道,想要摆脱那些英国人,有比这更好、更谨慎的方法。我知道向他们开火就意味着签署了我们自己死刑的执行令。我们寡不敌众,火力也无法和对方相比。他们的人既没有喝酒,也没有宿醉的问题,眼里也燃烧着狂热的火花。他们只想要一样东西,那东西就是黑胡子——喝醉了酒,怒气冲冲,或许还在心底害怕着的黑胡子。

  轰的一声。

  这一炮的打击面很宽,而我们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遮蔽视线的黑烟和沙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屏息静气,等着察看这次炮击造成了多大破坏,而传入我们耳中的只有尖叫声和木头破碎的声音。听起来,敌船像是受了重创,等到黑烟散去,我们看到其中一艘船掉转船头,驶向岸边,而另一艘看起来也被击中了,船上看不见人,还有部分船壳被打成了碎片。我们的船员发出微弱却由衷的欢呼声,我们不禁觉得自己还有获胜的希望。

  黑胡子看看站在旁边的我,眨了眨眼。

  “另一条船没被打垮,爱德华,”我提醒他,“他们会还击的。”

  他们的确还击了。他们用的是链弹,这一下毁掉了我们的船首三角帆,于是在下一瞬间,胜利的欢呼变成了惊叫,因为我们的船已经无法航行,船身开始倾斜,破碎的桅杆擦过陡峭的堤岸。就在我们的船在海浪中无助地漂流时,追来的敌船也用船首对准了我们的右舷,让我们能看清他们剩余的战力——看起来也所剩无几了。我们看到舵轮处站着一个人,梅纳德正在他身边指手画脚,一边喊道:“靠拢,快靠拢……”

  就是在那时,萨奇认定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守。他下令让水手们拿起武器,准备登上敌船,于是我们上好弹药,拔出弯刀,准备在这座美洲殖民地附近的冷清海峡中进行最后一战。

  浓密的烟尘包裹了我们,它徘徊不去,仿佛挂在空中的吊床。烟尘刺痛了我的眼睛,为场面添上了诡异的气氛,就好像那条英国单桅帆船是鬼船,正从灵魂迷雾的包围之中现身。而对面空荡荡的甲板更增加了戏剧化的效果——只有梅纳德和舵轮旁边的那个人。梅纳德正不停地大喊“靠拢,靠拢”,眼神活像个疯汉。他的表情,以及甲板上的情况,让我们燃起了希望——让我们觉得他们的状况或许比我们最初想象的还要糟,觉得这不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战,觉得我们也许能够幸存下去。

  后来我们才明白,这是虚假的希望。

  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梅纳德越来越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我们藏在舷缘后面。那条船上还剩下多少人,我们无从得知,但至少有个人对此十分确信。

  “我们把敌人杀得只剩下三四个了!”黑胡子大喊道。我发现他戴上了那顶黑帽子,点燃了胡子里的引信,身体包裹在烟雾里,宿醉也无影无踪。他就像魔鬼那样发着光。“让我们跳上船去,把他们剁成碎片!”

  只剩下三四个?活下来的人肯定不止这些,不是吗?

  等到两条船撞在一起,黑胡子便大吼一声,领着我们跳过冒险号的船舷,踏上了那条英国单桅帆船,发出凶狠的战吼,领着手下们朝梅纳德和舵轮旁的那个人冲去。

  梅纳德跟我的朋友玛丽·里德同样擅长表演。因为就在十来个海盗上船的同时,他脸上那种歇斯底里的表情不见了。他大喊一声:“现在,伙计们,就是现在!”于是后甲板的舱门打开,我们也完全落入了陷阱。

  他们装作死伤惨重的样子,一直藏匿不出,引诱我们登上他们的船。现在他们出现了,就像逃离舱底污水的老鼠,二十多个敌人对上了我们英勇的十二人,刀剑交击声、枪声和尖叫声随即响起。

  有个人冲向了我。我一拳打向他的脸,同时弹出了袖剑,随后躲向旁边,避开他的鼻子里喷出的鲜血和鼻涕。我用另一只手拿着手枪,但我听到黑胡子在大喊:“肯威!”

  他倒在地上,一条腿血流如注。他用弯刀挡在身前,一边大叫让我把枪给他。我把手枪丢了过去,他一手接住,随后一枪撂倒了某个朝他举起弯刀的敌人。

  他死定了。我们都知道。我们全都知道。

  “在没有金子的世界里,我们都会成为英雄!”面对蜂拥而来的敌人,他大叫道。

  梅纳德率领手下再次向他发起了攻击,而黑胡子看到自己的死敌接近,便亮出牙齿,挥起弯刀。梅纳德尖叫一声,手上挂了彩,他抽身退开,弯刀也脱手落地,护手部位已被砍碎。他从腰带上拔出一把手枪,随后开了火,正中爱德华的肩膀,让他跪倒在地。爱德华呻吟着,挥舞弯刀,但敌人仍在步步紧逼。

  我看到周围有更多的战友倒下。我拔出第二把手枪,开了火,给其中一个敌人脑袋上添了个窟窿,但此时他们纷纷朝我冲来。我砍倒了一个又一个敌人。下手毫不留情。他们意识到下一个进攻我的人将会送命,其中几个开始畏缩不前,这让我有机会张望另一边。只见爱德华遍体鳞伤,已离死不远,但他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仍然奋战不休。残忍的敌人包围了他,不时用弯刀砍劈。

  我发出无比愤怒的呐喊,袖剑和弯刀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逼得敌人连连退后。我抓住机会,冲向前去,踢倒了面前的那个人,随后以他的胸膛和面孔借力,冲破了我周围的人墙。我在空中挥动刀剑,两个敌人顿时血溅当场,鲜血带着清晰的“啪嗒”声拍打在甲板上。我落在地上,然后飞奔着穿过甲板,前去协助我的朋友。

  我没能赶过去。我的左方冲出一个魁梧的水手,挡住了我的去路。那个彪形大汉重重地撞上了我,我们两人先前都跑得飞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惯性带着我们越过舷侧,落向下方的海面。

  在我落下之前,我看到了一件事。我看到我朋友的喉咙被人割开,鲜血倾泻而下。黑胡子双眼翻白,倒在地上,再也没法起来了。

  

第四十六章

  1718年12月

  如果你没听过膝盖被铅弹打碎时的惨叫声,那你根本算不上听过惨叫。

  我们抢来了一艘英格兰奴隶船,而这就是查尔斯·维恩对那位船长的惩罚。这条英国奴隶船几乎击沉了维恩的船,所以我们只好把寒鸦号开到近处,让他的手下登船。维恩对此十分恼火,但这不能作为他乱发脾气的理由。毕竟这场远征是他自己的主意。

  他是在萨奇死后不久想到这个计划的。

  “这么说萨奇被干掉了?”维恩说。这时我们正坐在寒鸦号的船长室里,醉醺醺的白棉布杰克挺直双腿躺在椅子里,那姿势看起来随时都会滑下来。他也是拒绝接受国王赦免令的海盗之一,所以我们也带上了他。

  “他当时寡不敌众。”提起黑胡子,那凄惨的一幕仿佛又在我的眼前浮现,“我没能赶过去。”

  我记得自己坠下船去,看到他死去,鲜血从喉咙里涌出,就像一条被人砍死的疯狗。我又灌下一大口朗姆酒,好把那一幕赶出脑海。

  他们把他的脑袋挂在船首斜桅上,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

  他们根本没资格叫我们人渣。

  “该死的,他作战起来凶狠勇猛,内心却完全相反。”查尔斯说。他用刀子划着桌面。换作别的客人,我早就出言阻止了,但查尔斯·维恩不同。他先是败在了伍兹·罗杰斯的手下。如今又在哀悼黑胡子的过世。最重要的是,查尔斯·维恩的手里有一把刀子。

  查尔斯说得对。即便黑胡子逃过了这一劫,他也显然不打算再过海盗生活了。作为我们的领袖,率领我们走出困境——这些对爱德华·萨奇来说没什么吸引力。

  我们陷入了沉默。或许我们都在想念拿骚,想念它过去的样子。或许我们都在思索未来该怎么做,因为过了一会儿,维恩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恢复了镇定。他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腿。

  “没错,肯威,”他宣布道,“我一直在思考你的那个计划。你一直说的那个什么……观象台。我们要怎么才能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

  我瞥了他一眼,想确认他是否在说笑。毕竟,他不是头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他们为观象台的事嘲笑过我很多次,我没心情再听一遍了,尤其是在那个时候。但他没在说笑,他非常认真,他在椅子里的身体前倾,等待着我的回答。白棉布杰克继续呼呼大睡。

  “我们可以去找一条名叫公主号的奴隶船。那船上应该有个名叫罗伯茨的人。他可以带我们找到观象台。”

  查尔斯思索起来。“所有奴隶商人都为皇家非洲公司干活。我们只要随便找一条他们的船,问几个问题就行。”

  对我们两人都十分不幸的是,我们遇到的第一艘皇家非洲公司的船就把维恩的游骑兵号轰出了几个大洞,我们只能把他们接上了船。等到我们的手下制服了奴隶船的船员以后,我们才登上了船。就是在那里,我们找到了奴隶船的船长。

  “船长声称公主号每隔几个月就会离开金斯敦。”我告诉维恩。

  “很好。我们要定个计划。”维恩说。于是我们做了决定:我们要驶往金斯敦。而那位奴隶船船长原本能安然无恙地离开的,可他却愤怒地喊道:“你们这些混蛋,把我的船搞得乱七八糟。这个仇我记下了。”

  所有了解查尔斯·维恩的人都会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可怕而无情的暴力。当时的情况正是如此:他猛地转过身,拔出枪来,迅速而凶狠地走到那船长面前。然后他将枪口抵住了对方的膝盖,举起另一只手,准备挡住飞溅的鲜血。然后他扣动了扳机。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又那么理所当然。随后,查尔斯·维恩转身走开,正要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大喊道:“见鬼,维恩!”

  “噢,查尔斯,你可真是个粗暴的魔鬼。”白棉布杰克说。他罕见地清醒过来,这个事实几乎和船长撕心裂肺的尖叫同样令人震惊。但随后这个酒鬼似乎想要挑衅查尔斯·维恩。

  维恩转身看着自己的军需官。“别惹我,杰克。”

  “我惹你是天经地义的,查尔斯。”白棉布杰克吼道。平时醉醺醺的他今天却像是要挑战维恩的权威了。“伙计们。”他命令道,于是几个忠于他的人不约而同地——仿佛一直在等待时机那样——走上前来,武器在手。我们寡不敌众,但这并不能阻止阿德瓦勒。但他正要拔出弯刀,就有人用刀柄的护手狠狠砸上了他的脸,让他瘫倒在甲板上。

  我上前想要帮他,却有许多只枪口对准了我的脸。

  “瞧啊……在你们浪费时间的时候,”白棉布杰克指了指被我们占领的奴隶船,“这些伙计和我商量了一下。他们觉得我比你们这些轻率的笨蛋更适合当船长。”

  他指了指阿德瓦勒,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我怒气上涌:“我打算把这家伙带到金斯敦十块钱卖了。不过对于你们两个,我可不打算冒险。”

  在重重包围之中,我、查尔斯和我们的手下都已无力反抗。我感到头晕目眩,思索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们有那么需要黑胡子吗?是因为我们太依赖他,所以他离开后情况才会急转直下?看起来是的。看起来是的。

  “你会为这一天后悔的,拉克姆。”我嘶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