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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个疯女人,大人,”守卫回道,为了能让对方听清他不得不提高嗓音,好盖过旁边的吵闹声,“她快闹疯了,两个守卫都被她打伤了。”

  “让她闹吧,”布沙尔微笑道,“她还有利用价值。”

  阿泰尔忽然发现,这次他和布沙尔之间的通路又被别的东西挡住了。不然他真想现在就了结了他,哪怕旁边还多了一个守卫:他可以先结果那个守卫,然后再干掉布沙尔。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迫使自己静守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等着布沙尔和那个守卫走远。等到一个人都没有了,刺客才从藏身处出来走向隔墙。随后,他发现了一扇上锁的门。手指灵巧的刺客两三下便撬开锁芯,进到里面,走向圣女的房间。要说周围有什么变化,那大概就是她的惨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让人感到心神不安。阿泰尔吞了口唾沫。他有些害怕里面会有某种非人的东西存在。而这些尖叫声听起来就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这感觉像是某种完全不同的东西的声音。开启第二道门锁前,刺客不得不先让自己定一定神,减轻一下紧张的情绪。接着,门幽幽地开了,听见里面传来刺耳的锈铁铁链刺声,他的心跳得怦怦作响。

  房间很大,足有一个宴会厅的大小——一个充斥着死气与腐烂的大厅。屋内到处弥漫着薄雾,石柱上还凝结着叶脉似的纹路。仿佛外界的气息已经渗透进来,叫嚣着终有一天要将整根大厅腐蚀殆尽。

  不一会儿,眼睛逐渐适应了屋内的昏暗,他开始寻找玛莉亚,然而却什么都没看见,只听到一个女人地狱般的哀鸣。这感觉令他手臂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强抑住身体的颤抖,进一步挪向那人的……房间?

  然而里面看起来似乎更像是她的巢穴。

  突然,喊声停止了,周围犹如死一般静默。感觉到危险,阿泰尔来回换手握着宝剑,不断扫视着这个光线昏暗而又模糊的房间。

  “异教徒的鲜血。”一个声音传来——那声音仿佛是从恶梦中传出的鬼吟。刺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蹑足走去,但再次听到的时候,他感到说话的人似乎变了位置。“我知道你的名字,罪人,”女人咯咯笑道,“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上帝赐予我利爪,上帝赐予我力量,来将你的恶骨头咬个稀烂。”

  阿泰尔刚想问什么“利爪”?对方已经付诸了行动——看到她了。她像托钵僧一样从黑暗中转步而来,乌黑的头发跟随她的身体一起旋转飞舞。惨叫声随着她的脚步接连而起,其实她使用的不完全是利爪:而是长且尖锐的指甲——但足以致命。指甲在刺客面前划过的瞬间,他几乎听到那利爪划破空气的呼啸声。阿泰尔跳向后方。这时,女人已经像猫一样蹲在地上,嘶吼着盯紧他不放。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本以为对方会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但她……她的长相一看就让人知道她出身高贵。这是肯定的。想必她就是巴纳巴斯之前提到的那个住在城堡中的女人,年轻的时候定是位迷倒万千的贵妇。然而不管圣殿骑士对她做了什么,监禁的生活似乎已经将她逼疯了。看到她咧嘴一笑时露出的腐烂牙齿和耷拉在外的舌头,刺客对心中的猜测又肯定了十分。接着,女人咯咯笑着,再次发动了进攻。

  两人缠斗在一起。女人上来便狂挥指甲,胡乱发起攻击。阿泰尔虽未受到致命伤害,但也被划了几道血口。他拉开距离,在其走到角落的瞬间冲上去,将对方一把制服,摁倒在台柱上。尽管他竭力想要稳住她——想要和她讲道理——但女人却一直像野兽一样挣扎不停。就连阿泰尔把她推到地上,用袖剑抵住她的咽喉,她也没有放弃扭动。女人小声咕哝道:“上帝保佑,我是您的使者,是他的处刑人,我不怕痛苦,也无畏死亡。”

  “你曾是塞浦路斯的市民,”阿泰尔一边压制住她,一边对她说道,“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贵妇。你到底向那些恶棍透露了什么秘密?”

  她知道她在帮助圣殿骑士的同时已经背叛了她的人民吗?她还有足够的理智去理解他的话吗?

  “我这般隐忍并非毫无目的,”她嘶喊道,突然变得平静,“我是上帝的使者,一切都是神的意愿。”

  不,他想,她完了,她早已失去了理智。

  “不管圣殿骑士对您做了什么,夫人,他们都不该那么对你,”他说,“原谅我。”

  出于怜悯,他杀了她,接着离开了那个糟糕的地方。

  之后,回到避难所,他打开日志写道:

  “为什么我们天生崇尚暴力?我研究了不同物种间的交互作用。人类内在的求生欲似乎必须伴随着其他生物的死亡。为什么它们携手联合起来?太多人认为世界是神创造的产物——但我却只看到一个疯子留下的种种设计,以及他执意对死亡、毁灭与绝望的颂扬。

  他还想到了那枚伊甸碎片:“那些先行者究竟是谁?他们是怎么来的?又为何会从世上消失?这些圣器又是怎么回事?是携带信息的漂流瓶?还是留下来帮助、指引我们的工具?或者说我们其实是在争夺他们所抛弃的废品,在赋予这些被废弃的玩物以神圣的目的和意义?”

  

第四十四章

  阿泰尔决定跟踪沙利姆,现在他们两人都在找寻玛莉亚的下落。如果沙利姆先一步找到玛莉亚,阿泰尔必须保证自己当时就在附近。

  其实眼下沙利姆并不急着找人。马尔科斯告诉阿泰尔,沙利姆和他父亲全部的共同点有两个:一个是都效忠于圣殿骑士,另一个则是都有一副暴脾气。沙利姆没有他父亲那种对宗教的热忱,他更喜欢品酒和嫖娼。阿泰尔一路跟着他,自然见识到他对这两样东西有多么的沉溺。刺客站在安全距离内,看着沙利姆和他的两名侍卫像小混混似的在凯里尼亚的街道上张扬跋扈,肆意嗔怒市民和路边的商人,辱骂甚至抢走他们的钱和货物。看样子他们是打算把东西留着以后去别的地方时用。

  几人来到一家妓院,沙利姆和他的手下走向一扇房门,途中正赶上一个醉汉在那儿调戏当地一名妓女。不知那人是太蠢还是喝得太多完全没有发现旁边走过来的沙利姆已黑了脸,因为他竟敢举着自己的皮酒袋朝当地的地头蛇这样打招呼。“快满上,沙利姆。”

  沙利姆脚下动都没动,一巴掌扇向醉汉的脸。后者的头猛撞到身后的墙壁。皮酒袋啪嗒掉到地上,醉汉也跟着滑坐在地。他的脑袋耷拉着,头发上全是血。与此同时,沙利姆一把拉起那名妓女。

  她反抗道:“沙利姆,别,请别这样。”

  但他已然在拖着她往前走了。沙里姆回头告诉两个手下:“好好玩吧,弟兄们。玩够了别忘了也给我搞几个女人过来。”

  阿泰尔受够了。沙利姆根本没在找玛莉亚,事实摆在眼前。再这么跟着沙利姆,他将再无可能找到玛莉亚。因为这个家伙就知道去有妓女的地方鬼混:床或是酒馆,没别的了。

  于是他返回市集,正巧遇到在地摊前无事闲晃的马尔科斯。马尔科斯背手踱着步子,似乎在等待阿泰尔的消息。

  “我需要接近沙利姆。”走到树荫下,阿泰尔对马尔科斯说道。现在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两个躲避烈日打发时间的商人。“如果他真是一个又蠢又性急的人,那我或许能从他口中套出一些秘密。”

  “你可以试试跟教堂附近的僧侣们聊聊,”马尔科斯嘿嘿道,“沙利姆堕落的生活作风足够他忏悔一百年的了。”

  就这样,阿泰尔来到教堂附近。他在一间晃动的雨棚下找到一张长椅,然后坐下,开始静静凝望着来往的人群。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僧侣从他旁边走过,还点头向他表示问好。阿泰尔点头回礼,接着低声咕哝了一句。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好只让僧侣一人听见。“你没有感觉到烦恼吗,兄弟,帮沙利姆那样罪恶滔天的人承担神的惩罚?”

  僧侣站住了。左右看了看,然后看向阿泰尔。“当然,”他低声说道,“可违抗他就意味着死。圣殿骑士在这里的势力可不小。”

  “你是说档案馆?”阿泰尔问,“能告诉我那地方在哪儿吗?”

  阿泰尔听说过那座档案馆。或许那里面就记载着圣殿骑士行动的关键。可惜僧侣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突然,不远处爆发一阵骚乱。原来是沙利姆。看到他,阿泰尔不禁一愣。沙利姆登上讲台,这会儿倒是没看见平常围在他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而他本人看起来似乎也比之前喝醉的时候清醒得多。

  “塞浦路斯的女士们、先生们,”见观众逐渐聚过来,他大声说道,“阿尔芒·布沙尔让我为大家带来他虔诚的祝福,同时也为大家宣布一条新的禁令。即日起,我们将逮捕任何煽动违令、支持反抗组织的人,并对其予以严惩。而那些服从命令,维护社会和谐,通过努力工作向上帝致敬的人,将得到布沙尔的厚待。现在,让我们如兄弟一般一起努力重建被仇恨与愤怒毁坏的一切。”

  这简直是他见过的最诡异的事情了,阿泰尔心想。沙利姆看起来似乎做过修整,整个人焕然一新,完全不是阿泰尔最近观察中看到的样子。那个沙利姆简直将一个人可以在自己余生经历的所有吃喝嫖赌的事情全做绝了。而这个人呢?他看起来完全是不同的人——不光是容貌,还有举止、态度,以及他演讲的内容,甚至他的整体思想。另外让人在意的是,这个沙利姆身旁居然一个贴身侍卫都没有。从这点来看,想要对付这个沙利姆,简直是易如反掌,或许在凯里尼亚主道旁的某条小巷里就能解决。

  当沙利姆走下讲台,离开教堂,踏上洒满阳光的街道,阿泰尔悄悄跟上了他。

  他不知道他们这样走了多久,等他注意到时,圣·希拉里昂城堡已然隐约出现在面前。接着,沙利姆径直走向里面。果不其然,沙利姆来到城堡大门前,拐进旁边一扇偏门,一下子消失在阿泰尔的视线里。刺客暗骂,愤恨自己跟丢了目标。好在这座城堡还算热闹,这会儿大门都还敞开着。两扇大门向内敞开,让出足够一个四抬大轿通过的道路。此刻通过的那顶轿子显然是空的——轿夫几乎能抬着它一路小跑——阿泰尔跟着他们来到一座海港。斑驳的阳光照在海港上,他们就在那里放下轿子,然后开始抱肩等待。

  阿泰尔只好也跟着一起等。他坐到海港里的矮墙上,一边用胳膊杵着膝盖,一边观望那顶轿子和旁边的几个轿夫、商人和渔民。美丽的小船在水湾里轻轻荡漾,船身一下下敲打着岸港。忽然,正在抖动大渔网的渔夫突然停下手上的活,看向远处一艘船咧嘴笑了。阿泰尔随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群身着绸纺衣服的女人出现在那里。她们踏着碎步,自觉走上港口。渔夫们的目光跟着她们一起穿过码头,旁边几个浣衣女见了,不禁嗤之以鼻。那些女人高昂着头,显然知道自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阿泰尔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

  走在其中之一的竟然是玛莉亚。

  这会儿,她打扮得像个交际花儿一样。见到她,阿泰尔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她在做什么?她明明刚从沙利姆的手心里逃出来,为什么又要跳回到危险之中,还是说事情只是看起来是这样。她和其他女人一起登上轿子,等她们全部入座,轿夫抬起轿子,掉转轿头,向前出发。现在,他们行进的速度可比之前慢多了,每个人肩上的板条都被上面的重量压得直往下弯。他们就这样慢慢离开了海港。如果阿泰尔猜对了的话,轿子应该是往圣·希拉里昂城堡方向走的。在那儿,毫无疑问,沙利姆怕是早就摩拳擦掌等得不耐烦了。

  阿泰尔转身跟上,看准旁边一栋房屋的围墙,然后跳上屋顶,从一栋楼跃向另一栋楼,跟着下面的轿子一路前进。等快到城堡大门的时候,阿泰尔蹲下来伺机等待。接着,他算准时机,跳上轿顶。

  砰!

  轿身一斜,下面的轿夫不得不适应这莫名而来的新重量。阿泰尔就是看准了他们习惯受欺压从不向上看的弱点,这真是场豪赌——不过他赢了。于是,他们就这样抬着多出的重量继续前行。而且即使轿子里的妓女发现到异常,也什么都没说。队伍平安穿过了城堡大门,进到里面的庭院。阿泰尔环顾四周,一眼便看到城垛上的弓箭手。现在,他随时都可能被发现。刺客连忙跳下轿子,躲到附近一面矮墙后面。这时玛莉亚从轿子里下来,跟着侍者走进一扇小门,离开了院子。

  阿泰尔爬上一栋外层建筑的屋顶,眼下他只有绕远路才能进到里面。但至少有一件事他心里明白,就是这次找到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错过她了。

  

第四十五章

  玛莉亚被安排在一间宽敞、温暖的包厢里,等待圣·希拉里昂城堡的主人前来会见。不过确切来说,应该是两位主人其中之一。不过阿泰尔并不知道,沙利姆还有一个孪生兄弟沙哈尔。其实之前在讲台上宣扬仁爱与宽容的那个人就是沙哈尔。这就解释了刺客的疑问——一个前一晚还在酗酒嫖娼的人怎么能在第二天这般精神焕发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另一边,玛莉亚对这对孪生兄弟却是再熟悉不过。尽管两人长得完全一样,她却知道如何区分他们。两人之中的沙利姆目光黯淡,模样也和他的生活作风一样浪荡不堪。而沙哈尔看起来则更加年轻有活力。现在,她打算接近的人就是沙哈尔。看见玛莉亚穿过包厢朝自己走过来,沙哈尔看着她笑起来,那笑容灿烂而迷人。此时的玛莉亚穿着华美的服饰,完全就是一副交际花的打扮,看她的风骚样怕是足以吸引任何男人的眼球。

  “真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他抛了个媚眼,“需要帮忙吗,小美人儿?”

  他走过她身旁,回到包厢。

  “我可不是过来给你寻开心的,”玛莉亚大嚷道,口气和外表真是好不相称,“我想要知道你的回答。”

  她跟在他身后。然而回到包厢的瞬间,他忽然转身看向她,眼中满是困惑与欲望。无视他的目光,玛莉亚死瞪着他。她需要亲耳听到阿泰尔告诉她那些话是否属实。

  “噢?”沙哈尔说。

  “我听到那些事是真的吗?”她逼问道,“圣殿骑士想要利用伊甸碎片,就是伊甸碎片作恶?不是为了造福百姓,而是打算奴役他们吗?”

  沙哈尔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像对一个可爱却又想法简单的小孩一样解释道:“百姓都是愚钝的,玛莉亚。他们就像一群渴求被人带领的羔羊。所以我们要为他们提供:简单的生活,无忧无虑的日子。”

  “但我们的组织是为了保护人民才建立的,”她坚持道,“而不是夺走他们的自由。”

  沙哈尔紧抿嘴唇。“圣殿骑士才不在乎什么自由,玛莉亚。我们只遵循秩序,再无其他。”

  说着,他走向玛莉亚。后者不得不后退一步。“秩序?还是奴役?”

  他回答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沙哑。“随便你怎么说,亲爱的……”

  他朝她伸出手她,心底的欲望——昭然若揭——可惜被闯入房间的阿泰尔打断了。沙哈尔连退几步,大喊,“有刺客!”接着,他一把抓住玛莉亚的肩膀将其朝地上狠摔出去——女人顿时痛苦地摔倒在地。看到这一幕,阿泰尔决定一定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