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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光的折射,他打量人时眼里特别流光溢彩,让人浮想联翩。片刻,意识到那打量的目光越来越渗人,我终站直身,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隔着玻璃用嘴型说了一句sorry。不料,对方也起了身,西装九分裤,衬得他两条腿像没有出口的高速公路,令我控制不住地咽了一下唾沫,他却倏忽之间往后延伸了胳膊,就着手上的魔方,用力地朝着玻璃掷了过来。

那一声闷响,将我和店里的客人都吓得后退一步,整大片透明都因他这一举而发颤。

我惊吓难挡地压住心坎,对方却展颜一笑,学先前的我,抬手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缓缓说:“sorry。”

身体力行地教会我,什么叫“我捅你一刀再向你说对不起”。这种人一定不会有仇家,因为他有仇当场就报了。

总的来讲,一点小意外没能影响到我的心情,晚上六点半,乔北方与助理准时走进了餐厅。女助理打扮正式,反观他却是简便着装,挨着与副社和方姐握手,下巴泛着淡青。

“不好意思,最近特别忙,刚从实验室那边过来,随意了一点儿。”

我这才发现,乔北方说话的声音,虽然有了生理上的成熟,可那轻描淡写的调子,却一点儿也没变。忙着矫情的我没及时发现乔北方的手已经伸到跟前,并准确握住了我的右手。因为这个姿势,他离得近了,恍若无人地问:“余笙?”

我猛抬头,喉咙一紧,副社却从中打断我两接下来的交流。

“两位是旧识?”

我在巨大的喜悦中回不过神,几欲开口,乔北方面色生风地对我笑了笑,抢先说话。

“上周余小姐帮了许氏大忙,事后打探了一下,得知是贵社员工,我们这次来也主要是向余小姐道谢,并问问看余小姐,有什么需要许氏效劳。”

好像哪儿对不上号,我下意识望向对面清俊不减的人,他正好扬了扬嘴角:“余小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这才发现,乔北方的笑容一直是对陌生人的礼貌。那声声熟稔,只是事先准备的必要过场。他已彻彻底底,将我忘记。

那顿饭好在有方姐,气氛不算太坏,她谈起圈内乌龙眉飞色舞,一套又一套,最后不露痕迹地回到主题上:“我们《今事》的规模虽然无法媲美《N城日报》,但赢在实事求是。好比这次事件,乔主管最有发言权,所以采访交到我们手上,那就不单是完成任务的事儿。”

对待官方问题,乔北方的助理游刃有余,连连笑点头:“方组长办事,我们放心。”

此时说什么我都提不起兴致,要知道,被一个天才脑袋遗忘,真不是一句‘存在感薄弱’就能解释的事,所以我全程都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着碗里那一小坨蓝莓山药泥,迟迟下不去口,直到对面的人再度说话。

“那么方组长是打算独立完成整个访谈,还是由谁辅助?”

不知乔北方为何突然出此言,方姐临危不乱,快速将疑惑隐下去,继续言笑晏晏:“多个人多份效率,自然看乔主管怎么方便怎么来。”

语毕,乔北方突然将头转向我:“余小姐对许氏药业了解几分?”

他突然发问,我一慌,一如当年在他面前发傻的模样,张口将事先做好的功课,没有重点地一股脑倒出来。

“许氏药业创立于2002年,是许氏旗下一家覆盖医药研发与制造分销的大型医药类上市公司,股票代码601XXX,目标是在五年内,与N城发展生物医药产业的龙头企业杜氏平分秋色。拥有研究院以及3家国家级技术中心和8家省市级技术中心,与国家药物所等建立了长期战略合作关系,已成功研发新药177种,申报六余项国家“重大新药创制”科技重大专项,生产涵盖化学制剂、生物制剂、中药和保健品、化学原料药等领域产品,有1000余个药品生产批文……”

我语速极快,犹如背诵课文一般,将所记得的信息和盘托出,直到坐乔北方旁边的女助理都忍不住捂嘴笑了笑,方姐正襟危坐,副社捂嘴轻咳,乔北方才忍俊不禁地将我打断。

“既然如此,我觉得余小姐是参与采访的不错人选。”

此言方出,方姐当机立断揽过我的肩膀:“您不说我也正有此意,恐怕社里也找不出比余声更适合的了。”

说完,按着肩头的手更下沉一分,我却管不了她是想对自己拔刀,还是想相助,每条神经接收到的信息都只有——这不会是最后一次见到乔北方。

许氏风波尚未完全过去,一顿饭间,乔北方接了好几个电话,没多久便站起身礼貌告别。

“实在不好意思,临时有重要的事情。”

他身形一动,我也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接触到方姐疑惑的眼神,我侧身对她说:“我去下洗手间。”

就此,我名正言顺地跟在了乔北方身后。

他已不再是小时模样,个子在短短十余年内快速拔高,却还是瘦,感觉从背后重推一把,他就可以孱弱地倒下,可此刻,仅仅只笼罩在他单薄的阴影之下,我竟觉得是大梦一场。

乔北方保持着通话,我在他后方徐徐缓行,和他不过一臂的距离,暗自搜索关于他的一切,直到他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清凉浅淡。

“一会儿到家,你乖。”

这犹如情人的软语,顷刻间掀起我心里一场狂风雨急,将我先前还揣着的满满期待,粉碎如落花满地。

当晚回到家时,秦月亮已经洗完澡,头发半干,微卷地搭在肩头,端着一杯我叫不出名字的速溶。今天实在没有和她交战的心情,我气若游丝摆摆手:“别理我。”

秦月亮扁扁嘴,扭腰摆臀离开:“谁稀罕理你似的。”接着是一阵干脆利落的关门声。

不对啊,按照剧情走向,秦月亮应该担当起闺蜜的职责,嘴硬心软地抱抱我说:“没关系,余笙,不管发生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

而现实是,我被无情地摔了门。

憋了一天的我此时战斗值飙升,以星火燎原之势,凶神恶煞地冲向了秦月亮的闺房。

卧室门没锁,刚拧开,还没来得及批判她的无情,她的冷漠,她的任性,却被一份A4纸劈头盖脸打上来。

秦月亮手里的咖啡还冒着蒸蒸热气,与那张刻意烟视媚行的脸缠绕在一起:“喏,余笙,我可以惯着你,也可以换了你,至于我是惯着你还是换了你,完全取决于你的态度。”

我迅速脑补了一副为父还债沦落到霸道总裁手里的画面,当即将那一沓类似契约的纸洋洋洒洒扔了满地。

“你能控制我的人,控制不了我高傲的灵魂!”

之前提过的,我这个人吧,没什么大优点,就视力特别好,所以当那一堆白色纸张翻飞,仅空中那么一眼,我已经眼尖地瞥见了三个字:乔北方。

世上最短的咒语,是你的名字。

毫无疑问,秦月亮最终控制了我的人,也成功控制了我高傲的灵魂。

捧着厚厚一叠,我盘腿坐在秦月亮的柔软大床上,一个字也不愿意漏掉,那些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也随着黑色字体迎刃而解。

原来十二年前,乔北方离开小镇的那年,出了一场车祸。

具体原因无从得知,但脑子似乎伤得特别严重,这或许能狗血地解释他为何将我忘得一干二净。肇事司机逃逸了,高昂的医药费让乔家雪上加霜,陈媛一下失去了丈夫,又再度面临失去儿子,心理压力明显特别大。接着资料中间断了一小部分,可根据后面的发展不难推断,陈媛在短时间内再嫁许氏董事长许江,必然与乔北方的医疗费用有关。

资料上方有陈媛和许江婚礼当天的照片,乔北方已经痊愈,以家属的身份在现场。他穿着得体的乳白色小西装,年少眉眼却一点儿也没有改变,那倨傲却必须不做声张的隐忍表情,在第一时间跃入眼帘。琴瑟和鸣的全家福没能让我感受到喜悦,反而令我陡地想起那个夜晚,以及那滴打得我透心凉的液体,如一只利爪,在心口不停地抓挠,招招见血。

由此,今日的一切都有迹可循。陈媛再嫁,乔北方顺理成章成为许江继子,也算许氏少当家。许江结发妻子因病早逝,膝下有一女,应该不是能应对大局的人物,所以这次许氏药业的医疗事故,都是乔北方出面应对记者。

所以,在轻舞飞扬的花季雨季,在我追寻着乔北方的脚步来到N城时,他已经去到异国读高中,上大学,超前修完所有课程,最终攻读医学硕士,回国。

所以,我是找不见他的。

穷极我当时的目光,最远距离不过是他在城南我在城北,以为飞越几座山一湖水,就能寻觅到关于对方的一丝半点音信,却不知这世界之大,足够我们悍然相隔。

第5卷:这里没有香樟,你已够我仰望。

“许初颜,许氏大小姐,早年丧母,后父亲再婚……”

女人天生第六感不容小觑,我猜,今日让乔北方温言细语的人,应该就是这个名义上的妹妹。

“不过,我怎么就觉得这名字莫名耳熟?”

我蜷缩在秦月亮的床上适时发问,与此同时,铅笔尖断掉的声音传进我耳朵,秦月亮回过头来悠悠问:“余笙,你真不打算换一个行业?”

一般来说,值得她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的人,至少能排上‘N城须知’前十。我抓耳挠腮,猛一激灵:“她是不就前阵子,和杜氏二少闹出绯闻的姑娘?”

“有点风影,年初开始,杜许两家在项目互动上过于频繁,外界都猜测有联姻迹象。按常理推断,应该是配给大公子杜见修,不过有人爆料,半月前,那许家姑娘在公共场合表示对杜家二少很感兴趣。”

我还想问些什么,秦月亮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暗夜里特别突兀。看了看来电显示,女子眉头突皱。

“妈。”

嗓音在瞬间低八度。明明应该是亲昵的字,却生生被叫出了冷硬的成分。

听见那个称呼,我很自觉地在起了身,即便双腿有些麻木,还是扶着墙壁,一刻不停留地移步出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一到公司便开组会,关于许氏药业的针对性报道,分为三个部分进行。

“我负责与药业和社内领导对接,余笙陪我一起,去许氏下面的制药工厂走一趟,拍点儿专业仪器和工作人员照片回来,用作正面形象宣传使用。其余所有人,在余笙收集回资料以后,无条件辅助她撰稿,在三天内给我策划出一期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