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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

杜见襄下车,单手撑在车门上方,倚门而站。他叫我名字的语气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仿佛这已不是我和他第一次巧合相遇。我循声遥望过去,嘴里刚刚唱到那句“爸爸”,紧接着声音便被迫终止。眼前的杜见襄像是烈日下无处不在的投影,在不同的时光里,与我数次重逢。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慌张地往前跨一步想要看清楚,结果因为太过慌张,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呈直线摔倒在表演台上。手里的话筒也很给力地将我摔在地上的声音呈十倍放大。

见状,镇长和工作人员赶忙上前来扶我,杜见襄似乎也在这个过程里,越过了重重人群朝我而来。我挣扎着要自己爬起来,可是膝盖率先着地特别麻,试了好几次都于事无补。直到镇长一干人等冲上前来,扶手的扶手,扶脚的扶脚。我忍着那一阵又麻又痛起身,忽然耳尖地听见吱呀一声,再之后,人群中有谁叫了一句:“快跑啊台子要塌了!”我才反应过来,那声吱呀是来自脚下的表演台,因为是临时搭建,安全系数并不高,上来的人太多,承重根本不够。

几乎在那一声尖叫落地的时刻,原先扶着我的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地放开了我作鸟兽散去。而我,因为膝盖的麻木根本无法移动分毫,只能像一个旁观者,旁观所有人如地震到来般的恐慌。我在已经渐渐倾斜的舞台上,心如死灰地预备承受重击,却发现有一个人,他朝我前进的步子并未后退,反而越来越快。他的轮廓在影影绰绰奔跑的人群里显得失真,时至今日再想起来,也如此动人。

在舞台后面的挡板彻底压下来的时刻,这个朝我飞奔而来的人,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我再次扑倒,用整个身体挡在了我的上方。木头与骨头相撞的声音,钝得似乎是一把已经生锈的刀,在石头上摩擦。我清楚听见耳边那声痛苦却隐忍的闷哼,接着明亮的视线陷入黑暗。

当日,杜见襄一个男人都疼得昏了过去,而我的脚在忍过那阵麻木后并没有多大障碍。镇上只有一家小型医院,设施不齐全,麻药也不够,杜见襄背部至胳膊处被划拉出一长长条口,却只能在半梦半醒间缝针,偶尔疼得不行才呻吟出声。我在旁边抓住他的手,哭得跟奔丧似的。

我说:“杜见襄你别死,你死了的话我可怎么赔啊。我爸又不是李刚,就算李刚我也赔不起啊呜呜,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沉浸在自己导演的这出戏里难以自拔,只差马景涛式的跪地怒吼,可兴许我抓狂的声音很有辨识性,所以杜见襄并未睁眼,已皱着眉头,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余、笙。”

我琼瑶女主角似地捂住他的嘴,防止他用过多的力气说话:“不,什么都别说,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可是杜公子,我已经有了北方啊,你的深情,我承受不起……”

闻言,杜见襄不顾胳膊上的伤口,猛地抬起手来,扒拉开了我的五指,再慎重其事地紧紧握在手里。

他说:“余笙,我只是想在你死之前……认真地问一句话。”

“你丫什么时候才能把魔方给我?!”

第19卷:我未曾在意的,他都有帮我记得。

因为这次的突发事件,原定第二天回城的我逼不得已更改了时间,铃铛拿着照片和稿子提前回去向方姐交代,我留下来照顾杜见襄。

杜见襄除了胳膊和背部的伤口,还有许多处软组织挫伤,医生说,幸亏他平常有锻炼,肌肉与骨头都硬实,若换做一个女孩家,不定肋骨断多少,残疾也是有可能的。我心里有愧,再也不敢在他面前大声小声,只好无怨无悔地像太上皇般伺候他。

“之前吧,许家姑娘对我的评价让我有些耿耿于怀。虽然我的确不是什么福星,却也称不上灾星吧?直到现在,我承认了。诶,杜公子,你说,难道我命中注定真是红颜祸水吗?”

我坐在病床前,一边给他剥草莓上的小草,一边煞有其事地询问正懒散沐浴阳光的人。

杜见襄应声回头,他的下颌棱角分明,似乎方才也思考了许多东西,眸光沉沉问我:“红颜祸水是什么玩意儿?”

“红颜祸水?就是传说中那种长得漂亮但是……”

“你不是。”

我话没说完,杜见襄几乎是很肯定地摇了摇脑袋打断我,我心有不甘:“你听我说完行么?就是那种长得漂亮但……”

这一次,杜见襄还是没能听我说完,他伸出毫发无伤的那只手来,温柔地摸摸我的脑袋说:“乖,你真的不是。”

那天,我和杜见襄就我到底是不是红颜祸水进行了深刻的讨论,我威胁说如果他不承认我是红颜祸水,我就不打算把剥好的草莓给他吃了。而一开始嚷嚷着好想吃草莓的他,居然宁愿一口不吃也不愿承认我漂亮。

宾馆距离医院并不远,步行十分钟的距离,杜见襄认床,加上胳膊估计还在疼,折腾了大半夜也没睡着。我不好意思提前离开,只得陪他在病房里消耗时间。

虽然医院设施不怎么样,却因为太不怎么样,年久失修,导致病房里的窗户完全闭不上。索性是盛夏末尾,又来了一场及时雨,导致夜晚的小镇不冷也不太热。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头顶的月亮越来越圆.杜见襄非要我把他扶椅子上,推到窗边赏月,我几乎把一年的精力都用尽,才找到他所谓的最好观赏位置。

我已十二年没好好看过这个小镇,尽管建筑的变化不算大,却还是让我陌生。

小的时候,镇上不是每天都热闹,每周只有一个固定买卖东西的时间,我们简称逢场。在没遇见乔北方,一到逢场,我最钟爱的事情是缠着我妈,买固定小摊上的米花糖。在遇见乔北方以后,我开始不买米花糖,我想方设法地拜托学校门口的小摊老板,让他帮我进口NBA球星贴纸。我将那些球星的贴纸收集起来,最后再统一塞到乔北方的抽屉里。因为我们班当时也有一个从N城来的男孩子,一张嘴跟霹雳炮似地,没事儿就召集一群童子军,天花乱坠地说外面的世界,我什么都没记住,就记住了他那句:“所有大城市的孩子都喜欢篮球,喜欢NBA,知道是什么吗?”

我悄悄将这句话铭记在心,猜想乔北方也是从大城市来的,所以他应该也喜欢。果不其然,他扔掉了所有女生的情书,却唯独留下了那一堆贴纸。可是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些贴纸究竟出自谁的手。如今,白驹过隙。

“唉。”

想到这儿,我不由自主地叹口气,杜见襄却没理我,依旧保持侧眼凝神的姿势。半晌,他突兀地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说:“余笙,你究竟喜欢乔北方哪一点?”

男子询问的语气里居然带了淡淡伤感,撩拨起我心底酣睡已久的柔软,令我第一次向除秦月亮以外的人,谈起那段过往。

末了我说:“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他?其实我自己都讲不太明白。可能是因为他出现的那一天挫了我的气焰,也可能是他旁观了我的难堪,又或者是他答应我亲近美美,再或者,他为我流了眼泪。杜公子,难道你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人吗?明明只在你的青春里路过了一阵子,却老是让你觉得,他会在你的记忆里搁浅一辈子。”

我的反问令杜见襄失神,片刻,他侧过头,由下至上地仰视我,眼波流光溢彩。

“我想,我遇见过的……”

“余笙。”

前一句,是杜见襄未完的话,而后面那声称呼,来自门口。

我跟着声音回头,发现了门口的人。他一袭白衣似雪,黑色头发上覆盖了雨丝的痕迹,用浓稠得像墨汁一样的眼神凝望我,伶仃得仿佛伫立在画里。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我方才的心声,但我希望,他听得见。

“你怎么来了?”

放开掌着杜见襄凳子的手,我讶异地迎上去。乔北方也抬起了脚下的步子向我走来,他粲然一笑,原先眼底的微微疑惑顷刻不见,依旧是温和淡然的样子。

“之前你说要回小镇,我猜测你肯定会回气象所看看,本想在气象所里候着想给你个惊喜,结果公司临时有事只有我出面才行。今天下午去你报社楼下想接你吃晚饭,遇见了你的同事铃铛,才知道你们宣传过程中出了意外。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就此,杜见襄方才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乔北方,我为什么喜欢你?也许是因为,这世上再不会有谁会像你一样,能怀抱着等待与热情,为我风雨夜奔。

无法形容心情的我,只能呆呆站在原地,任面前的人上下检索我的手和腿,发现没什么问题后,他似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才将目光投向窗前的杜见襄。

“这次的事情沿途上我已有所耳闻,多谢二少舍命相救。”

乔北方用主人家的姿态帮我道谢,并未惹起我的反感,反而我有些开心,因为他已经打从心眼儿里将我当成了自家人,可是被感谢的人似乎不怎么高兴,反而故意挑衅。

“乔主管大可不必这样,她为我制造麻烦也非一次两次,我们两如果是说感谢的身份,她早就直不起腰。”

被呛声乔北方也不介意,反倒是我差点冒出头去,要为他抱不平,乔北方却忽然牵住我的手,紧了紧道:“感不感谢是我们的礼貌,接不接受是对方的事情。余笙打小就爱闯祸,这点我比二少更明白不过。可也许是二少的生活太多姿多彩,我的生活太过平静,所以我很喜欢她为我闯下的所有祸端,并乐于解决。我想人们口中所说的天生一对,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乔北方手心里的温度,以及他看似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表白,都令我神魂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夕。杜见襄却老是不合时宜地出声,将我的美丽心情破坏。

“哦,乔主管言下之意,简单来说,不就是钓鱼的事儿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身边的人却轻轻笑了笑:“二少不也愿挨吗?但有没有人愿打,就另当别论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攻击性极强的乔北方,也是我第一次看见词穷的杜见襄。他仿佛被人找到了软肋,一刀下去,见血封喉,久久说不出话来。

临离开之前,杜见襄尝试地叫了我一声,他说:“余笙,你就这样把你的救命恩人扔在医院里自己风花雪月去?”

那喷火的目光,让我觉得他几乎都要从椅子上拔地而起,导致我吞咽了一口唾沫,赶紧回:“我将他送去宾馆就回来,总不能让我们两都守着你一个人吧?!”

一听宾馆二字,杜见襄忽然更暴躁了,难得孩子气地耍赖:“两个人守着我怎么了?!你们不是一家的吗?!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我皱皱眉头,亟待反驳他,乔北方却突然往唯一的病床上一坐说:“没关系,今晚你睡沙发,我和二少挤一张床,反正我两都不胖,床上的位置有多。”

一听,我整个人都惊呆了,幻想了一下他们两个大男人抱团缩在床上的画面,美得让我不敢直视。

“这……不好吧……”

为争这口气,杜见襄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紧紧捏着椅子把手,强忍住自己俊美的脸不扭曲:“我觉得,可以。”说完,手下一使力,居然自己忍痛跳到了床边,和乔北方紧紧挨在一起,两人甚至还对视了片刻,互相给了对方一个微笑,令我产生了一种我才是第三者的既视感,只差猝死当场。

当晚,我们谁也没睡着,杜见襄幼稚地老是找乔北方的茬,左动右弄地,也不知道他伤口疼不疼。最终逼得乔北方不得已起来看月亮,而我则躺在狭窄的沙发上,注视他披了一层月光的清冷背影,令我不自觉想起小时候的那句诗。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第二天,杜见襄精神倍儿好,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昨晚睡得有多香,令我恨不得将手里的热水悉数泼他身上。乔北方没接他的话,拉了我的手说:“饿了吧?吃早餐去?”

我喜不自禁地跟着乔北方的步伐,完全忽略身后杜见襄的喊话:“给我带!”结果我没理他,乔北方倒是回头,并且表情特别无辜,细看之间又带了某种报复的快感。他缓缓说:“这种小乡小镇的食物二少哪里能吃惯?放心,我昨夜已通知令兄,此时杜氏集团的医疗队应该已到达镇上往这里赶,很快您便有琼浆玉液招呼着。”

太狠了。

谁不知道,杜见襄一向不想同杜见修扯上半点关系,乔北方却直接通知了他,我仿佛听见杜见襄心底哀鸿遍野的声音。所以说,高手过招,从来不在嘴头上。

经过几天的兵荒马乱,我一回家就抱着秦月亮痛哭流涕,细数我差点儿就缺胳膊缺腿儿地回来见她了,秦月亮美眸圆睁:“你断胳膊断腿儿我不在意,可你为什么没有断胳膊断腿儿?!这是我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