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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得我不近不远,手里捏着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不过,他只叫了一声我的名字,之后再无言语。

这一幕像极了无数次梦里的场景,我们在隔山隔海的人群中互相凝望,可他就是不肯开口对我说一句话。我在梦里问过他,我说,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杉菜的姿色,所以你这个花泽类才不屑看见我,可他永远只会用比这细雨还蒙蒙的眼神,不声不响地看着我。或者,在我还没有机会问出口的时候,便决绝转身,于是我只能在他身后一边哭一边说请等一等,我真的很怕,怕追不上你的人生。而如今,现实中,这个无语凝咽的夜晚,面前这束眼神,比梦里更具有毁灭性地将我禁锢在暗无边际的漆黑天幕下。

渐渐地,我发现,头上的水渍打在胳膊上过于凉,细看才发现那并不是雨,而是冬末春初最后一场小雪。它来势汹涌,时间恰好,几乎成为警钟一样的存在,让我霎时想起那个在雪地里为我寻找‘时光’的男子。他说,他有很重要的秘密想告诉我。而我,很想用心听一听。

所以北方,对不起,单枪匹马的我,似乎真的没能力再追上你的人生了。你从小就觉得我笨,可你从未心疼过我的笨。而此时,在远方,有个无论我怎样装疯卖傻都买单的男人在等待,等我义无反顾地朝他狂奔。

终于,我闭眼,在那会烫人的眼神里艰难地抬起了脚,转身,不料,却迎面对上一束比白昼还刺眼的灯光。

我合上的眼睛还来不经睁开,已听见引擎和轮胎在地面摩擦到呜呜作响的声音。强烈光线中,我恍惚瞥见驾驶座上的女子,娇美的脸庞怒到扭曲。车窗玻璃打开,她被半散半綄的长发梢,飞舞在浓墨重彩的夜色里。

“余!笙!”

那是我记忆当中,听见的最后一句,来自乔北方的声响。

他凝固的姿态被那辆疯狂朝我袭来的跑车惊动,当发现驾驶座上的人究竟是谁以后,隔着五米的距离,第一时间朝我扑了过来,于最关键时,将我推开。瞬间,那副虽然高却已然显得单薄的身躯被震到三米之外。车子在第一时间踩了急刹,期间我似乎能听见咯吱地脆响,方才还在乔北方手里的黑框被碾碎成泥,和他一起,花朵凋零般地倒在地上。而跑车长又尖锐的尾音缭绕,似乎要为这个夜晚奏响最钝重的配乐。

待我惊醒过来,手上的高跟鞋已经不知所踪,手肘和膝盖上都被水泥地面蹭破了皮,但我几乎感觉不到疼,跪在地上狼狈地爬了过去,声声力竭。

“北方?!北方!”

我想要将他抱起来,却失了力气,他启唇似乎要说什么,我却凶猛地摇摇头阻止他说话,因为气象所的老人说,出了意外后,人要留一口气,如果那口气没了,就再也救不回来。

“不不!你别说话!你别说话!我马上叫救护车你别说话!”

我接连重复了好几个词,乔北方却意识渐轻地阖了几下眼睑。不远处,跑车上的人也开门而下,可能因为复健时间不够长,行走太快的时候姿势便显得有些怪异。中途,她甚至摔倒过去,最终也是以爬动的方式爬到了我的面前,撕心裂肺地叫着:“哥!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啊!!”

女孩本该在今日笑颜如花的面庞,此时扭曲地挤在一起。她身上的白纱,与怀里鲜红的人匹配,扎得我几乎盲了眼睛。她的哭声惊动了我,我着急忙慌地翻出拨打了120,随后和她一起将乔北方团团围住,企图用身体替他遮挡雪花,可那些雪还是像葬礼上的白色玫瑰一般,纷飞得势如破竹。

就在我再次拿出手机,要斥责救护车速度的时候,乔北方突然用仅剩的力气,抬起手来轻轻地拉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力度那么轻,于我却形如桎梏,许初颜则紧紧握着他一边的肩膀说:“哥,你别动!”

但诡异地,她的话再也没有圣旨般的作用。

尽管许初颜极力阻止,乔北方还是单手抱住了我的脖颈,将我半个身子都压下,轻轻在我耳边说了什么。

他嘴角的血渍被冰冷空气风化,有了干涸的迹象,连带着枯竭的心跳,然后我在城市最风光的场景里,这那个小雪飘飞的夜晚,泣泪如血。

因为,我什么也没听不见。

“北方!你说什么?!你大声点儿,我听不见啊!”

“你说什么呜呜呜,我听不见啊……”

北方,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你大声一点儿——可不待我再说下去,我所有的心事,被彻底封存在他苍白的眼皮上,长长的睫毛里。

许初颜应该是听见了他说的什么,因为她握着他胳膊的手,在他话落的那一刻,重重地垂在了地上。片刻,她起身,白纱似被暴雨撇过,悲凉地朝着道路尽头走去。那美丽又荒草丛生的背影,被勾勒成一道萧瑟的风景。

而我并已然忘记,城市的另一头,有人正紧紧锁住机场里来往的每个身影,直到最后一秒。他墨色的眼最终被苍凉若黄昏的颜色掩盖,然后用万籁俱静的姿态,消失在登机口。

我也将永远没有机会知道,十二年前,那个篮球场上的小少年,对着那只傲娇的猫都说过些什么。

在那个长方形一样的孤单星球里,他少年老成的眉头已经会微微皱起,刮着美美的鼻头轻声问。

“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像这十二年来,我偷偷问过自己无数次的问题一样。

他还会回来吗?

可惜余生,不会有人再回答。

(正文完)

秦月亮番外:我想说的话都写在眼睛里。

那是我第一次狼狈地走进那家高级餐厅。

冬末的气息还若隐若现,穿着羽绒服的人们依旧遍地可见,我拉着大大的行李箱,怀里抱着从公寓出来以后就一直不怎么安分的猫,与服务员较上劲。

“小姐,我们餐厅禁止宠物出没,若没有寄放处,我们的工作人员可代为照顾,请您谅解。”

我却坚持要将美二一起带进去。

“我们家猫外人一抱准咬,虽然咬人的架势很足,可咬起来并不疼,唉,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总之我要带它进去。”

好像我形容的并不仅仅是一只猫,而是半小时前,心如死灰将它托付给我的那个姑娘。

我和服务员僵持不下,引来餐厅经理,还没说上话,他忽然朝我身后低头恭敬地叫了一声:“季先生。”

我回头,身后的人突然虚揽着我的肩膀,嘴角微微上翘成我曾经熟悉的弧度:“她是我的客人。”

最终,我压制住内心根本不应再升起的悸动,用最擅长的方式佯装冷漠,成功抱着美二,跟他一起往里走。

这家餐厅的出名之处就在于,每个包房都有用橱窗陈列起来的独特风景,一屋一世界,季候风选的这间,能窥见深秋落了满地梧桐叶,上大学时,我老爱故意选择这样的小道,听鞋子踩在上方咔嚓作响。

“秦小姐,我以为我们交易之后不该有再见面的机会,若你今日来是要数落我卑鄙那大可不必,你知道,在被谁数落这件事情上,我也是很挑剔的。”

对面人眉眼生风的模样,差点让我彻底掉进回忆,导致我抱住美二的手不禁用力,怀里小家伙大声喵呜了一下,我赶紧松手,眼神和语气是连自己都不曾发现的疼惜。

“sorry,乖啊乖。”

季候风愣了愣,忽然话锋一转:“像秦小姐这样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铁石心肠,能如此悉心照顾一只猫,看来它的意义不小。”

我不知道要怎么阐述,此刻也没有心情与谁做口舌之争,只是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一把推到他面前,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笃定。

“季先生请放心,当初的交易是我自己的选择,今天来也没有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从我被主任架着去给传说中大客户道歉的那一刻起,我知道,早已没有退路。无论我准备如何攻心计,想要取得对方的原谅,都抵不过他一句:“秦小姐这般伶牙俐齿,总该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个道理。在你们报社,我不松口,谁想留你,也留不住。”

他太了解我。

了解我的儿时,了解我的家庭,了解我从小便拼成绩拼脑子到了大学拼人品拼心思,甚至拼掉了这个动过真心的男子,才走到如今,所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这份工作,我都不会轻易放弃。我不敢轻易放弃。

“我不需要贵社更遑论是你的抱歉,虽然你也从来不会对谁觉得亏欠。总之,想要保住工作,唯一的要求是,给我和杜氏有关的一切信息。我调查过,和你同屋并闺蜜相称的那个姑娘,与杜家二公子关系匪浅。听说秦小姐各种圈子都有涉猎五花八门,那应该知道杜氏最近新开发了有机基地的项目,在N城,生态这块儿从来是季氏的囊中之物,既然他们偏要狮子大张嘴,我们没有不应对之理。”

见我犹豫,他又悠悠补上一句:“如果秦小姐愿意合作,那就不仅是工作能否保住的问题,也许还有升职的空间。”

余笙经常神神叨叨说,我们这些凡人,都躲不过命运那只翻云覆雨的手。那时我嗤之以鼻,而就在我对季候风点头的那一刻,我信了。我不清楚命运在那时将我引到了一条什么路,但我知道,我和她之间,也许就一去不回头。

是的,我首次用了‘也许’这个词,因为心里还藏着侥幸。我想,无论我将杜见襄对她的心动看得多明白,但余笙这个傻姑娘,深深爱着那个自己追逐了十二年的天才少年,心无旁骛。所以我就算真从她嘴里套出什么,对杜氏造成了什么影响,她大概也只会象征性地数落我几句,最后再像每次对我妥协的那样,抱一大堆零食跑我家里来,声泪俱下地对我说她的少年。可我没想到,我步步算计,却算漏了她居然站出来承认,消息是自己放的。

当那些无情的谩骂与鸡蛋石头,落在那个老是为我冲锋陷阵的少女身上,我甚至失去了靠近的勇气。她倔强的眉眼隔着人群遥遥望我,好像我是她苦海里唯一的浮板,我却仓皇而逃。再没有‘也许’,我闭上眼转身,任止不住的水痕在脸上肆意。

“既然不是秋后算账,那我更想不出秦小姐约我的理由,难不成为了叙旧?”

男子抑扬顿挫的语调,将我从不愿再面对的记忆里拉回现实,我抬起头,回神般愣愣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伸手向包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推到他面前。

“我来,只是为了还属于你的东西。”

桌面上摆放着一个古意怏然的小长方形盒子,盒子里装着三枚细细的金针。这三枚金针,是他大学时送我的礼物。

在纷飞的梧桐树下,我因为一次考试失误,被全校流传“月亮始终不敌这阵季候风啊”而郁郁寡欢,他却效仿杨过,将这三枚金针赠予我说,金针一出,我提的任何要求他都答应,包括给我打败他的权利。那时我尚不知他的身份,沉浸在从天而降的幸福中无法自拔,以为历经寒冬近二十载终于等来春天,直到他母亲找上门来,以校董事的名义,用开除学籍为由,逼我离开……我说过,像我这样家庭的女孩子,很多东西是不能放弃的。我不是余笙,有一对就算失业了还可以让她赖在家里一辈子撒野的父母。她也不像我,有一个为了救我于虎口而被车撞瘸了腿的哥哥。而我能做的,不过是用看起来最合理的方式,逼他离开。

在我摸出盒子的第一秒,对面人脸色终于有了改变,不知是惊讶还是怒气地问我:“你还留着?”

我暗自捏紧大腿的皮肤,强迫自己不要再丢脸地崩溃于前,扬起脸笑笑。

“当然得留着,心想季先生哪天真功成名就回来了还可以续旧情。不过看季先生目前对我的态度,似乎已经没可能了。早知道您是季氏的少公子,我还费那劲干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