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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杨延宗和季元昊是什么意向呢?

  当然是不掺和了。

  是的,两人确实心知肚明,老皇帝解决完坤氏后,下一个目标如无意外就是肃清朋党了。

  可在两人的刻意之下,大幅度削减了许多怀疑他们、过度忠于原来四王六王的人马,如今的四王党六王党,可是比以往瘦身了很多,也势弱了不少,早已今非昔比了。

  两人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这个度拿捏得刚刚好,介乎于老皇帝手松一点能容忍,紧一点就忍不住的度上。

  端看如今老皇帝没有对他们出手,反而在朝上朝下采取适当的怀柔手段,此番效果就可窥一斑了。

  这在将来也是有不小的操作空间的。

  首先一个,老皇帝看着真的挺老迈的了,并且他迫不及待立小赵王为太子并如此急迫将矛头对准坤氏,很难让人不怀疑他的身体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了。

  坤氏树茂根深,又一直是皇帝心腹,势力纠缠在一起,想一时半会就铲除可不容易的。

  退一万步,老皇帝真熬住了。

  可小赵王又那么小,就算有辅政大臣,谁担保这些目前忠心耿耿的臣属将来不会滋长野心,成为另一个挟幼主的权臣朋党呢?

  不如留下杨延宗季元昊二人,或许适当再削一削,成就多方互相掣肘的局面。

  帝皇之道,在于平衡,对于想亲政的小皇帝而言,铁板一块的朋党可远远比好几个党派艰难多了。

  反正将来不是没有操作空间的。

  肯定就比现在和坤氏勾连一气去干逼宫的事安全的多,也轻松得多。

  “管他东南西北风,你我自岿然不动。”

  季元昊端起一杯酒,和长桌另一边的杨延宗遥遥一碰,潇洒干尽,正事商量完毕,他起身走人。

  两人都不是多臣心的人,逼得狠了,不是干不出逼宫的事,但目前局势是根本没必要。

  季元昊走后,杨延宗起身,立在大广亭的台阶上,秋宵风冷,徐徐鼓动衣袍,阿康小心探头:“主子,咱们是回书房,还是……后院?”

  这些时日,杨延宗身边的贴身亲卫,都是这般探头探脑试试探探给正院说话,这让他心生恼怒,她这给了他身边的人多少好处这是?!

  杨延宗冷冷瞥了阿康一眼,“下回再敢这般说话,五十军棍!”

  “全部都是!!”

  他拂袖而去,阿康吐吐舌头,不敢吱声了,赶紧七手八脚跟上去。

  ……

  然而即便杨延宗和季元昊不打算动,可新贵显赫又有兵权在手的二人,最终还是很难避免卷入这个旋涡的中心。

  “既然不动,那就想个法子让他们动起来。”

  坤国舅慢慢转动着手心两个羊脂玉球,淡淡道。

  对于杨季二人的动态,他一点都不意外,所以他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人尝试接触。

  坤皇后端坐在沉香木长榻的左侧,坤国舅则端坐在右侧,两人说话间,抬眼看向暖阁侧边的一扇小门,坤皇后凌厉的丹凤眼一扬,“让他进来吧。”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这个棋子放了这么多年,总算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片刻,小门的朱红色门帘一动,出来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此人无声俯首:“娘娘,国舅。”

  “很好。”

  坤皇后招手,黑斗篷上前,坤皇后侧脸,红唇微动,如此这般,附耳吩咐了一番。

  黑斗篷听罢,又仔细复述一遍,三人确认无误,前者退后一步,“奴婢领命!”

  此人微微抬头,露出一截光洁无须的下颌,看骨架身量听声音,这是个太监。

  些微烛光打在他的下半张脸上,微微映亮了一双黑色的眼睛,这赫然是个熟人,章太监。

  ——监察司司侍,童继恩的心腹,当初在西北寻银和杨延宗苏瓷打过交道的那个章太监。

  坤国舅和坤皇后的计划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杨延宗和季元昊不是不动嘛?那他们就逼他们动一动。

  最有效又有力的方式,莫过于借老皇帝的手了!反正老皇帝高高在上,虽对杨季二人暂时怀柔,但是个人都知道不长久。

  监视、制造些伪证,让双方关系变紧张,甚至杨季二人树敌不少,不少余孽余党是夙夜恨不得要报复的,老皇帝的人手松松,默许,甚至纵容或将计就计,将杨季二人的家眷暗扣在手里以必要时当筹码。

  章太监手里有人,他是能办好这件事的,再恰到好处给杨延宗和季元昊留一点点蛛丝马迹,就可以了。

  “据闻杨延宗甚爱其妻,多次外差皆携其于左右。”

  “而季元昊之妻任氏与其多年患难,再添上长子,分量也足够。”

  坤国舅道:“就先请他们到云州的别庄做客些日子罢。”待结盟成后,再“解救”回来就是。

  ……

  坤国舅和坤皇后设计了所有,计划可谓天衣无缝,但事实上,两人却没能预料到后续的发展。

  九月冷冷的星空,流水都带了一种冰的感觉,坤皇后俯身,冰凉的溪水从涂了艳红丹寇的手指漏下,她冷冷笑了下。

  夫妻二十载,今日图穷见匕,你死我活!

  而长秋宫后头的纵横的宫巷,章太监肃然应是后,悄然无声从小门按原路折返,他非常谨慎兜了一个大圈,换了好几个身份,才最终回归自己的值房。

  轻手轻脚把黑斗篷摘下,递给小太监,点了下头,后者麻利拿回去烧掉。

  章太监换回一身银蓝色的斗牛服,又是那个帝皇心腹,高居监察司前五把交椅的掌权人物之一。

  他从一开始就是坤氏的人,最早期在宫里难以为生之际投靠的坤氏,之后他争气,脱颖而出,后来在坤氏的推动下往童继恩身边靠拢,最后跟着一起去了监察司。

  实话说,今日今日的他,有权有势,心里未必就很愿意趟这趟浑水,但他和坤氏各有钳制对方的手段,且他这身份也不允许有瑕疵的,他不忠也得忠,于是索性便彻底忠下去罢。

  不过他也准备多时了,心里快速盘算一下,他能确保按计划实施而不会暴露自己。

  只是当章太监快步出了门,信步往监察司的二进堂行去,却微微一愣。

  往昔这个时间,二进堂总是熄了灯的,今天余光望了望,却见幽幽一点烛火点起,昏暗闪烁在风中摇曳。

  他皱了皱眉,继续往里行去,当走到一半时,他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今天二进堂院内的值守护军竟一个不见。

  整个院子空荡荡,黑魆魆的夜里,风吹树影唰唰,莫名有一种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感觉。

  章太监也算风里来雨里去多年,血腥人命见得可不少,他不胆小,可不知为何,心头一突,心头一种不祥预感油然而生。

  这时候身后的门却无声阖上了!章太监霍然回头,“赫”了一声,“谁在哪里装神弄鬼?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滚出来!!”

  尖锐且凌厉的声音在院内回荡,章太监一步步沿着回廊往正堂行去,他骤然冲出去,蓦一侧身抬头,却心脏陡然一炸!四肢力气仿佛被突然抽掉,他吓出满头大汗,瞪大眼睛站在当场。

  只见正堂之内,一抹明黄色的耀目龙袍,老皇帝正微微闭目倚在上头的高倚上,室内一圈的御前禁军,而老皇帝左侧坐着童继恩,右侧,赫然竟站着刚才去给他烧黑斗篷的那个心腹小太监!!

  对方手里还捧着那件黑斗篷,幽幽一点烛火,他垂眉敛目,恭敬站在皇帝身畔。

  章太监当场吓得倒退了三步,一脚栽扑在地上,“……陛,陛下!”

  “同一个坑,朕岂能栽倒两次?”

  老皇帝张开眼睛,夜凉如水,他冷冷地道。

  小赵王这个大亏,他是不会再吃第二次的了。

  很早之前,他就查出章太监坤氏的人了。

  老皇帝看一眼童继恩,童继恩抽出一条白绫,缓步上前,章太监慌了,生死关头,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嘶声大喊:“陛下,陛下,我愿戴罪立功,戴罪立功!”

  “求您给奴婢一次机会,求您给奴婢一次机会啊!!!”他拼命磕头!

  “哦?”

  老皇帝抬眉,似乎有点感兴趣,“说说,你想怎么一个戴罪立功法?”

  章太监心里一松,他就知道!老皇帝还用得着他!他这么重要的棋子,是不能无缘无故失踪的,否则岂不打草惊蛇?!

  他立即将坤皇后与坤国舅的计划和盘托出,包括如何监视,如何挑引双方关系,最后重点的,如何要对杨延宗季元昊的妻小动手。

  老皇帝哂笑一声:“想不到啊,昔日两个不怎么打眼的人物,如今居然成了大气候了,连坤氏都要费尽心思去拉拢了!”

  这话章太监可不好接,也用不着他接,为了凸显自己存在的必要性,坤氏兄妹的计划他说得非常详尽,而综合各种考量,老皇帝确实留下他会好太多的。

  他心下已经定了,在老皇帝肯听他说话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定下来了,章太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利用双方的明争暗斗,保存自己。

  他垂了垂眼睫,其实还是坤氏获胜更好,只要他及时解决掉今日的在场知情者,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

  章太监心念百转,可不等他再想得仔细些,耳畔却响起老皇帝那带着几分冰冷的苍老声音:“行了,既然说清楚了,那就上路了罢。”

  章太监骇然,霍地抬头!却见最后方的后门帘子一动,出来一个非常眼熟的人。

  此人一身银蓝色斗牛服,身量步姿和他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此人抬起脸,赫然竟是“章太监”的脸!

  老皇帝问:“听清楚了吗?”

  “章太监”啪一声跪下:“启奏陛下,奴婢听清楚了。”

  他站起身,微笑对章太监说,“七哥,你还记得我吗?”

  老皇帝岂能用这个鼠首两端的阉货?!

  章太监的心思他一清二楚。

  而老皇帝早在或许章太监真实身份之后,就备了一手后备了。

  此人也姓章,不过不是太监,他是章太监的同族兄弟,两人五官本就生得有五六分相似,再加上这么些年的学习模拟,以及易容师傅教导的巧手,只要不是贴脸仔细打量,几乎是一模一样!

  晃眼过去,犹如孪生兄弟,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章太监这一骇非同小可!可他再也没机会叫喊了,因为童继恩发现老皇帝已经不耐烦了,他利索一挥手,两个御前禁军将其擒住,白绫一勒,章太监拼命挣扎,气绝身亡。

  一条尸身就这么软软倒伏在门槛外,老皇帝站起来,目视长秋宫方向,神色陡然转厉!

  “真好一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老皇帝冷笑:“朕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将计就计是最干净利索的,不是要对杨延宗季元昊的妻儿下手吗?行,朕成全你们!

  只不过,动手的将会是坤氏的人。

  老皇帝瞥了童继恩和假章太监一眼:“该如何做,不用朕再说一遍了吧?”

  “奴婢明白!”

  “好,”老皇帝冷冷一笑,既然是结仇,就结个死仇吧!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坤氏兄妹俩的苦思谋虑?

  “不必留手!”

  童继恩假章太监心里一凛,立即会意:“是!”

  老皇帝可比坤氏兄妹狠多了,坤国舅坤皇后还是讲究一些武德的,既打算拉拢杨延宗季元昊,就并不打算真伤害杨季二人的妻儿。

  而老皇帝极狠,直取其性命即可,不必留手!

第65章

  杨延宗很晚才回房。

  推开门扉,“咿呀”一声,一盏昏黄的小灯,他垂眉解开袖口洗手洗脸。

  苏瓷已经睡了,不过睡得不深,他掀开帐子上床的时候,她就醒过来了,揉揉眼睛翻过身朝外,她拥着被子:“你回来啦?”

  他淡淡“嗯”了一声,灯已经吹了,黑魆魆的夜色,只看见他的山根和鼻梁轮廓,他没侧头,躺下双手搁在胸腹阖上双目。

  苏瓷耸耸肩,西西索索一会儿,也重新睡下来了。

  帐子内重新安静下来,一夜无词。

  第二天两人都起得挺早的,杨延宗起身的时候,苏瓷也揉着眼睛爬起来了,洗了把脸,梳了两个纂儿,换了身衣服,然后就好了。

  她对正在整理腰带的杨延宗说:“我今儿回绥平一趟。”

  这个他是知道的,因为今天是绥平那边搬家的日子。

  杨延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苏瓷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主要她出门时间挺赶的,她渐渐平常心,但却不代表会一直小心待杨延宗,因此笑着打了个招呼,“那我走了!”

  苏瓷抄起桌上的马鞭,转身出门了,小马靴踢踏的脚步声沿着廊道,渐去渐远。

  此时晨光微熹,杨延宗站在窗畔整理仪容,他没有回头。

  垂眸继续不疾不徐调整束袖,那脚步声已经远去听不见了,他抬眼看窗外。

  那一丛美人蕉还是那么郁葱,在深秋的晨风中,随风索索摇动。

  一点点割舍情感,和苏瓷当普通夫妻这段时间以来,杨延宗觉得效果不错。

  他自觉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

  也不会再动辄愤怒伤心。

  他忙碌起来的时候,越来越少想起她了。

  这很好。

  公事公办,他甚至不排斥夫妻生活,只不过目前没这样的心情和欲望。

  他想,在不久的将来,倘若他有需要的话,也不会介意行房。

  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他再不停留,快步走出这个他曾经无比眷恋的暖融香闺。

  ……

  苏瓷倒没想这么多,大半个月的时间,足可以将热搜变旧闻了,日子还是得继续啊,为难谁也别为难了自己不是?惆怅过感慨过,但没什么卵用,她很快就适应下来了,继续元气满满的每一天。

  九月初的风已经很有些凉意了,原野芒草尖上已经泛了黄,大雁南飞,农人劳碌却喜笑颜开,一张张淳朴的笑脸,看得人的心情都不禁愉快起来。

  一大清早骑着快马,呼啸而过泛黄的田庄和原野,辰时上下回到绥平的家里,苏瓷先回东大跨院吃顿早饭,不现在吃的话不大舒服,她还没练就成杨延宗阿康阿正他们一副铁胃。

  阿康还会取笑她,苏瓷没什么架子又风趣诙谐,阿康和她有点臭味相投的感觉,所以有时候很敢开玩笑笑话她。

  苏瓷斜睨他一眼,扔他一个包子,阿康身手敏捷一手接住,啊呜咬了一口,还吐槽:“今天的面没发好。”

  管它发好没发好吧,先填饱肚子再说,苏瓷两三下解决了早饭,赶紧赶去后院。

  这时候,搬家已经准备出发了。

  大件行李已经运往阳都了,剩下都是一些小件和细软,不过加上厨娘用惯的盆瓢盘碗和行李等物,也有十几大车。杨重婴已经到阳都左营上值了,苏棣也是,今天搬家都是女主人主持,前头的车已经开始出门了,颜氏赶紧回头张望,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把苏瓷叫过来,吩咐她看好她的床。

  颜氏最大的一件行李,就是她的架子床。这床不是什么珍贵木料的,但对颜氏却意义非凡,她三个儿子都是在这张床出生的,有了这三个儿子,不管怎么样,她这二十多年都腰杆子挺得笔直,所以对她来说这是幸运之床,颜氏这么多年一直都没舍得换,宝贝着呢。

  苏瓷嘴角抽了一下,行吧,看床就看床吧。

  她坠到车队尾巴,骑马跟着颜氏的大床,苏燕见了稀奇,忙跑过来:“妹妹你这干嘛呢?”

  “看床呢。”

  她和她姐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不过对比起苏蓉,苏瓷感觉自己待遇还是不错的,就盯着床,远离颜氏远离麻烦。

  苏蓉就惨多了,一路上上车下车,端茶送水,随身服伺颜氏这个苦差事就落在她头上了。

  苏燕也看见了,心有余悸,“看床就看床吧,看床也不错。”

  苏瓷扑哧笑了一声,催促她姐:“行了,你赶紧回车上吧。”

  陈氏腰疼,这两天都躺着,这是生苏瓷时落下的毛病,每逢天气变总会发作一下,看了很多大夫贴了很多膏药都不大管用,不过好在问题也不大,一般酸疼几天也就自己好了。

  搬家吉日已经定了,没法更改,陈氏是苏燕和苏瓷一个背一个扶搀上车的,苏瓷催促苏燕回去照顾母亲。

  苏燕应了,给了苏瓷一壶甜汤,拨转马头回去了。她自从出了闺阁领了差事就像一只放飞出笼的小鸟,快活阳光又肆意,听说最近还升职当队副了,事业得意得很,可惜就是情场失意,据杨延贞透露的小道消息,原本对她有好感的几个小伙子已经全部被她吓跑了,要不就干脆转化为兄弟。

  不过苏燕也不在意,潇潇洒洒,陈氏唠叨她就借口出差事不回家,把陈氏气个半死。

  看到这样的苏燕,苏瓷就挺高兴的,但高兴之余,她又想起杨延宗——说来,苏燕能这样,还是因为有他。

  有点点惆怅,他其实也有很好的一面,这点她一直都是知道了,但,可惜了。

  苏瓷甩甩头,没有再想,还是走快点吧,时间还挺紧凑的,要是耽误了晚上就到不了家了。

  一路离开了营区,浩浩荡荡绕过绥平城西郊直奔阳都,速度倒也不慢,按计划肯定能准备到家。

  但谁知,就是在这后半段的路程上,出事了。

  ……

  意外是发生在距离永济桥大半里地的地方。

  过了永济桥,就出了绥平进入阳都地界了。

  今天太阳很好,午后暖洋洋的,风也没这么冷了,离得远远就听见锣鼓渲天人声鼎沸的声音,苏瓷眺望一眼,笑道:“人真多啊。”

  今天是秋社日,乡民村镇自发组织祭拜土地,贺今年丰收,祈求来年五谷丰登。这在古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不但乡镇村里,很多城里人也会赶过来祭拜和参加秋社的,且今日又恰逢菩萨圣诞,永济桥附近有一座香火非常鼎盛的佛寺,来上香拜佛的信徒也很多,热闹程度简直不亚于八月十五的花灯节。

  人流车流穿梭不绝,附近就通明永济大安三座桥,只见前头的永济桥是有临时安排了衙役疏导的,不然上面很快就会挤了一个水泄不通。

  苏瓷招来外管事,让他快几步上前去和衙役沟通一下,毕竟他们车队还有点庞大,让给提前做一下准备很有必要。

  苏瓷他们也渐渐放慢速度,最后还停下等待了一下,身边人流车流三三两两,她有点百无聊赖举目围观了一下不远处的舞火龙,正看出了两分趣味,但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那龙珠舞动倾斜,后头的火龙一路追逐,火龙身上檀香点得有点多了烟熏火燎的,苏瓷正笑着说退后一点吧以免把行李车都点着了,不料突然,“嘭”的一声巨响,那长长的火龙蜷缩到最接近的那刻,突然被掷下了,奋力一轮往这边掷过来!那汗津津的舞龙手“刷”地抽出长刀,直扑车队!!

  “姓杨的贼子,纳命来!!!”

  苏瓷:卧槽!

  这变故简直骤不及防啊!上百名的舞龙手瞬间化身蒙脸刺客,目带恨意,狠狠地杀将过来!

  人群瞬间哗然,纷纷奔跑走避,车队也是,尖叫声四起,但护卫队反应亦是极快的,刹那就抽出长刀迎了上去!苏瓷大喝:“退后,都退后!能赶车的赶车,没有车的徒步,不许惊慌,不许乱跑!!天子脚下,慌什么慌!!”

  阿康眼尖,瞄见刺客中的其中一个身手矫健者的脸,这短短一段时间,好几个刺客脸上的防烟布已经被挑飞受伤了,阿康皱眉:“是黄氏的人!”

  黄世茂的族人,可能还会添上史家。

  黄氏一族因为有明英郡主的存在,这数十年是非常鼎盛的,族中也有成算,非常着意培养年轻子弟,所以黄氏本来是蒸蒸日上的,因为黄氏老家在东北且有不少人散落各地为官,有不少人得以提前逃走,这些人都成了通缉犯。

  黄家人并不相信黄世茂叛国,或许相信了,但不甘心一腔愤恨,对陈群杨延宗童继恩等人恨之入骨,一直在谋划报复!

  里头还掺和了一些史家族人,这些旁支被镇北侯府带累得很惨,仇人就明确得很了,杨延宗。

  这两家人的蛛丝马迹,杨延宗收到线报,防范当然不是没有的,府邸保卫,家人出行,就好像这次绥平搬家,不但加强护卫队,甚至连阿康都派出来了。

  本来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现在,却偏偏出了个根本无法防范的情况,这黄家史家,实际上只是个被人推出来的幌子!

  战况一开始就很胶着,苏瓷这边还好,因为她是个看床的,坠在尾巴上受攻击比较少,而大车那边明显一看就是女眷坐的车驾前段就惨了,是被攻击的重灾区,一时之间,前段守卫压力极大,眨眼就好几个负伤了。

  “阿康,去!赶紧安排人过去!!”

  苏瓷焦急,她担心陈氏,怕苏燕一个人顾不过来,还有颜氏,虽然她不大喜欢她但她可不能让对方被人宰了!

  阿康是负责整体调度指挥的,见状赶紧调整人手密度,分了十几个人飞速赶去前段驰援。

  得了增援,前方人手终于不再捉襟见肘了,立即开始阻止有力的抵抗保护和反杀!

  而远处,衙役们发现不对,慌忙上马去找援兵的找援兵,过来持刀吆喝尝试支援的尝试支援。

  可就是这个局面貌似被稳定下来的当口,意外再度发生了!!

  就在尾端人员分出去支援,而苏瓷也下令向前方逐渐靠拢,却还未动身的时候,刺客之中,突然飚出了十几号人!

  这十几号人,表现一直都挺一般的,甚至有人在衙役的奋力支援下受了伤,但谁料就知这么一群混在刺客群体明显水平略次的人物,却突然暴起!刀光剑气如虹,“嘭”一声!苏瓷身前的颜氏大床竟然生生被劈成两段,阿正抱着她就地一滚,堪堪避开了这必杀着!

  十数人一拥而上,分工明确,苏瓷身边阿康及阿正几个随身护卫都是当世一流的好手,可谁料竟然一时之间竟然只和这些人打了个平手!对方二对一,瞬间就将他们缠住,骤不及防还有两人负了轻伤!

  他nn的,黄家和史家哪来这么多好手?!

  苏瓷卧槽一声,阿正一落地立即一跃而起,迎上杀上来的三人,真的是招招致命,往死里招呼那种!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高手比苏瓷身边的多,饶是阿康他们已经竭尽全力,可依然有一个漏网之鱼,此人直奔苏瓷而来!

  而这时,奔走围观的人群中竟又跳出几个,阿康眼尖,看见对方抽出衣摆下的小弯刀,还有对方的面孔一细看,他忍不住爆了粗,妈的!

  “北戎人!”

  北戎细作,恰逢其会,浑水摸鱼。

  阿康登时大急,可他是重点围攻对上,一斗三,根本就脱不开身,“夫人!!”

  他急得大喊!

  苏瓷见识不对,已经掉头跑了!

  她耳边还听见颜氏杀猪般的惨叫,太凄厉了,不知道是伤了还是怎么着,但她根本就顾不上了,她大事不妙了!

  那个高手和北戎人是直奔她来的,苏瓷掉头就跑!她往人多的地方跑,不少人胆子大发现刺客专攻车队还敢留下来围观,围了好大一圈,她冲过去往人群里一钻,身后人追杀过来,人群惊呼走避,瞬间乱成一片!

  但这法子治标不治本啊,她很快被人追上了!先是个北戎人,苏瓷就地一滚露出骇色,趁对方俯身狠狠给了他一匕首,对方惨叫一声,她一个鲤鱼打挺,掉头就冲!

  脑后嗖嗖风声,感觉那个高手追上来了,妈呀!苏瓷急中生智,等对方掠上的时候,她反手突然一洒,冲对方眼睛就招呼一记刚才抓的黄土!接着赶紧往左一拐,发足狂奔!

  最后,她还是再度被追上了,是左边是那个高手,斜前方还有两个北戎人,她跑到永济桥边,脑后风声到,她赶紧一矮身,咬牙,掉头狠狠一撞!

  “噗通”一声!永济桥护栏不高,也就成人大腿左右,那个北戎人一撞倒退一步重重磕在护栏上上,重心不稳,直接被她撞翻一个头朝下栽了下河。

  但临翻下之前,他反手拽住苏瓷衣襟,苏瓷一口咬上他的手!他惨叫一声,却没有松手,苏瓷被带翻,两个人噗通一声,水花四溅,直接被湍急的水流冲了去!

  后一个北戎人直接跳上栏杆,想了想,也跟着跳了下去。

  慢一拍拨开人群掠至的高手和后脚赶来的同伴对视一眼,皱了皱眉,北戎人的掺和实属意料之外,两人想了想,“追吧!”

  追下去看看怎么样!

  这一天出事的可不仅仅只有杨苏两家的车队,阿康他们大惊失色,第一时间就往下游追下去了。

  明里暗里几波人马先后追赶,追出将近八十里地,一直追到永济河尽头的入江口,都没能追上湍急的水流。

  苏瓷失踪了。

  同时失踪的,还有任氏和她和季元昊的长子。

  找不到,天已经黑透了,茫茫四野和河水,阿康骇然,一边撒开人手赶紧试着继续找,另外又遣了一人回去报讯。

  天啊地啊,夫人可别出事啊!!

  ……

  而这个时候的杨延宗,却早已收到了噩耗。

  收到这个消息时,他和季元昊正在商量事,任氏母子先出事的,季元昊面色丕变。

  可就在这个时候,急促的脚步声从大门外飞奔而入!不知为何,杨延宗心脏突然就突突狂跳起来,莫名有种极度不祥的预感。

  “哐当”一声!

  是大铭!

  他是今日阿康带着一起回绥平接人的人手之一,他腿受伤了,跑不快,于是领了回来报讯的任务!

  大铭脸上血淋淋的,腿伤伤口没顾得上包扎一路快马急奔,现在还滴滴答答淌着血,他一进来就跪倒了:“主子,主子,不好了,车队遇袭!夫人被追杀之际坠入永济河,目前,目前不知所踪啊!!”

  “轰”一声,脑内那根线瞬间就崩断了,杨延宗霍地站起,“你说什么?!”

  他目眦尽裂,心血瞬间上涌以致脑内嗡鸣,他一步上前提起大铭的衣领,厉喝:“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平静的表面再也绷不住了!

  什么普通夫妻,什么公事公办,这段时间的所谓割舍,自我感觉良好,一切冷然,在这个噩耗面前瞬间土崩瓦解,杨延宗愤怒得无可复加:“我派你们这么多的人的一起出去,你们就是这样保护她的!!!”

第66章

  夜半的阳水,浩汤的江面飘起一层白雾,深秋湿冷的江风中,却能听见湍急水流打着转往下游急速涌去的哗哗声。

  冷得在场所有人的眉眼额发都结了一层冷霜,却丝毫浇不灭杨延宗的心内的焦灼。

  得讯后他快马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到现场了,那时候天还没黑,他亲自带人沿着河岸搜索了数十里,可丁点音讯也无,苏瓷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自己的人,还包括沿岸所有大小渔船和水手都发动了,重赏之下这些靠水维生的老百姓非常积极,撑船下水冻得脸都青了,可就是没有一点点的线索。

  湍急的河水,滚滚的波涛,能掩盖太多太多的东西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人的心不禁沉甸甸下坠,杨延宗一到,谁也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急得眼睛都红了阿康慌忙跪下请罪,急怒攻心的杨延宗直接给了他一记窝心脚:“我让你领这么多人出门,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

  但谁也顾不上多说这个了,阿康没大事,赶紧爬起来,杨延宗急令他带来的和原来在的人手分成多个小队,还发动了大量群众,务必要找到她!

  可根本找不到。

  找了整整一夜,所有能想到可以搜索的位置都搜过了,没有,苏瓷不见已经将近十二个时辰了,可以彻底定性为失踪了。

  阳水找不到,杨延宗甚至掉头沿着永济河一路往上游找回去,就怕阿康他们追得太急有所纰漏,给了那些人可趁之机。

  可就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