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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给了他不可替代的美好感情,是他此生遇到过最好的礼物。他不可以失去她。就连想象一下都做不到。

  绝不能让这个人死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挽救她。

  方彦沉声道:“恕我直言,你如今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第四次渡血上,依你的身体恢复情况来看,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渡血了。虽然很遗憾,但冯桑既然已吐出乌血,就已是药石无用的将死之人……”

  某个字眼,却仿佛触到了尉迟兰廷的敏感的神经线,他的声音不可自控地陡然转厉,狠狠瞪向方彦:“不准说那个字!”

  方彦惊得微微一退。尉迟兰廷从来都留着三分情绪不外露,方彦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焦躁失态的模样,仿佛是白天隐忍太过,夜里才如此反常。

  “嘻嘻,真狼狈呀真狼狈……”

  就在这时,一道银铃般的女子笑声在黑夜里响起,调皮又诡异,透过书房的窗户,传入二人耳中,

  二人俱是警觉,停下了交谈。在月下,一个妙曼的身影跳到了窗台上。可刚停定,窗台就有长鞭抽来。那道人影脸色一变,及时闪开了:“你!”

  尉迟兰廷手中的长鞭银光流动,尚未灌入灵力,轻轻一击,其破坏力已非过去可同日而语。他冷冷道:“不要弄虚作怪,报上名来。”

  “这么粗鲁做什么?明知故问。不是你们要找我的主人交易吗?”来者一只手抓住了窗棱的上方,那指甲涂得猩红,手腕与脚踝系着铃铛都在铃铃作响,掀开了黑色披风,露出了一张娇媚的脸,正是宓银:“我这不就来了?”

  她的打扮,以及说的话,无疑说明了她是一个魔修。

  尉迟兰廷的眼中乍然露出了喜色。

  “姑奶奶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所以,可以轻饶你一回。”宓银指着尉迟兰廷,冷哼道:“你让我打回去,我就愿意继续和你谈。”

  “你能怎么帮我?”

  宓银笑嘻嘻地说:“我的主人可以帮你……关于你心爱的人身体里的锁魂匙。怎么样,要不要让我打回去?”

  方彦脸色微变,尉迟兰廷已毫不犹豫地说:“好。”

  宓银似乎根本就没把方彦放在眼里,看向他,颐气指使道:“你出去,这是我主人和他之间的交易,你不能听。”

  ……

  翌日,桑洱睡醒过来,漱口时,从冬梅口中得知,尉迟兰廷出门了。离开时,天还没全亮,还来看过桑洱。只是当时桑洱没醒,他也就没有叫醒她,只托冬梅转达了他的话,说大概一个月后才会回来。

  这段日子,和原文写的甩手掌柜不同,尉迟兰廷几乎一直粘在桑洱的周围。

  等尉迟兰廷一走,桑洱还真觉得有点不习惯。不过,正好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做自己要做的事。

  这天,桑洱戴上带纱的帷帽,带着冬梅和两个留下来保护她的心腹出了府,去了一趟城里的裁缝铺。

  让其他人在外面守好,桑洱带着冬梅进去了。

  冬梅原本以为她家少夫人——不,现在应该称为小姐了,是来定做衣裳的,还有点儿疑惑为什么不请裁缝回府邸去量身。但很快,她就发现,桑洱要做的衣服不是普通人穿的。

  裁缝铺的掌柜也颇为吃惊,重复了一遍:“您说……给您量身做一套寿衣?”

  桑洱点头。

  她如今的头发已是银白色,在帷帽的纱底下漏出了一点儿。身板却又依然是少女模样,清瘦,略微有点脱相。说老不像老人,说年轻又一头白发。因为说话的声音也很年轻,姑且就当她是年轻人好了。

  年轻人自己给自己做寿衣,这么晦气不吉利的事,掌柜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见。

  桑洱没理会掌柜的注视,认真地挑选起了布料。她以前没有了解过这方面,原来寿衣的纹饰有那么多种,每一种纹饰,都代表了一种对逝者的美好祝愿。

  桑洱选了好一会儿,决定要福禄寿喜纹,选了一看就很富贵的金黄绸布。等掌柜回去拿量身工具时,冬梅将桑洱拉到了一边,很为难地说:“小姐,我们买别的吧?这个真的不吉利啊。”

  冬梅这段时间已经发现桑洱变聪明了,她觉得主子是能听懂她的意思的。

  桑洱摇头,心意已决。

  上一次,没给自己安排好后事。这次好不容易攒钱了,肯定要买一件合心意的寿衣。也算是给原主冯桑好好地送一程。

  量身以后,又商定了一些细节,桑洱顶着冬梅万般复杂的目光,爽快地付了钱——这些钱,都是她之前攒在那个小木匣子里的。

  寿衣的赶制需要时间,双方约定了二十天后来取货。

  桑洱达成目的,了却一桩心事,又在店铺里买了些小玩意儿,才打道回府。

  和桑洱一起出来的人,还以为她进去那么久就是在选香帕,压根没有想过她还订做了别的东西。

  回到府中,桑洱就再也没有出门了。越是临近结局,她越容易累,精神也越差。干脆就在府邸里吃吃玩玩好了。

  眨眼间,时间就到了十五天后。

  今天,桑洱发现端上来的午餐里,多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汤。看着乌漆嘛黑的,味道倒是很鲜美。

  估计又是什么补品吧。

  桑洱没问什么,“咕咚咕咚”地喝了。

  此后,一连三天,桑洱喝的都是这样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里头放了什么千年人参,桑洱居然觉得自己的精神真的好转了一点,胃口也变好了。

  这天中午,桑洱吃得肚子有点撑了,打算出去闲逛一下,没让冬梅跟着。

  尉迟兰廷还没回来。府邸里,到处都静悄悄的。

  路过一个角落,桑洱忽然眼尖地发现前方有一个很眼熟的身影。

  那个心腹,不是据说半个月前就跟着尉迟兰廷一起外出办事了么?

  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尉迟兰廷回来了?

第49章

  说起来,尉迟兰廷走后,桑洱也好几天没有关注过主线剧情【锁魂钉】的进度条了。如今一看,桑洱猛地发现,进度条变成了85%。

  在第三次喂血结束时,它明明才到60%。

  尉迟兰廷出门一趟,进度条就涨了那么多。这期间,一定是发生了比喂血更重要的事,才会对故事产生如此强烈的影响。

  而且,原本,桑洱无法推断出渡血的总次数。现在就很好猜了,进度条只剩下15%,估计,再多来一次喂血,尉迟兰廷路线就会结束了。

  桑洱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来到敦桐那么长时间,桑洱还没有逛完过这座隐居用的宅子。但是,尉迟兰廷住的地方并不难找。

  不知道系统会不会突然让她在【遗忘】、【记得】状态里来回切换,桑洱想了想,回房间里找了一颗藤编的小球。

  这个世界的女孩子会玩一种类似于击鼓传花的传球游戏,这就是玩耍时的道具球。尉迟兰廷什么都给她准备了。

  有了它,就算到了门外,有突发情况进不去,也能“出师有名”了。

  桑洱来到了尉迟兰廷的院子外面。此地被茂密的花丛所环绕着,空无一人,静谧得连草叶摩挲的沙沙声也听不见。桑洱溜进了院子里,打算去窗边偷看一眼。可是,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窗户基本都是关着的。唯一一扇,也只开了条缝隙,里面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清。

  桑洱在窗外蹲下,闻到里头飘出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浓郁的熏香和草药的气味也盖不住它。

  怎么回事?

  尉迟兰廷受伤了?

  桑洱一凛,虽然现在的她正好处于【遗忘】阶段,还没切换回【记得】的状态,但终究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不闻不问。

  桑洱起身,绕到正门,佯装正好路过,将球扔了过去。

  大门并未锁紧。藤球打中了门缝,撞开了一条空隙,滚了进去。冲进了房间深处,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停住了。

  桑洱推门进去,假装进来捡球,将球捧在怀里,抬眼,看见不远处的床上,隐约有个人影。

  仿佛听见了动静,一只修长的手撩开了床帘。尉迟兰廷那张苍白的美丽面孔出现在了后方。

  在看到她的一瞬,桑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尉迟兰廷的双眼,好像一下子就亮了几分:“桑桑?”

  他声音低微,比起平日差远了,似乎虚弱得很。

  桑洱抱着球,站了起来,模样有点警惕,疑惑道:“你怎么了?”

  尉迟兰廷一看到她这个模样,就知道她现在是不记得自己的。但,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出现排斥和惧怕以外的反应,还主动和他说话了。

  遥想在大半年前,她刚开始粘着自己时,他还嫌过她麻烦,肆意地挥霍她单纯的喜爱和亲近。

  人的天性,就是贱骨头。

  得来太易,所以,拥有的时候,从来不去好好珍惜。

  现在全都没有了,才发了疯也想回到那个时候。

  “我……”仿佛不想惊跑她,尉迟兰廷看着她,语气温柔,还带了几分小心翼翼:“没什么事。”

  桑洱还没有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信息,是不会走的。于是,她借故吸了吸鼻子,皱眉道:“你受伤了吗?好大的血味。”

  “不严重,一点小伤,不用担心。”尉迟兰廷说完,瞥她神色,忽然又改了口,说:“其实还是有点疼。”

  桑洱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屋内的光线。现在毕竟是中午,天空还很明亮,即使没有仙功,桑洱也看见了尉迟兰廷的衣裳是敞开的,里面似乎缠了一圈圈微微渗血的绷带,心脏便是一缩。

  这哪里是“一点小伤”那么简单,感觉是差不多去了半条命。这半个月,尉迟兰廷做什么去了?

  “下不了床,也哪里都不能去。”那厢,尉迟兰廷还在说话,他的语气很轻,目光却一直系在她的脸上。铺垫到了这里,仿佛终于忍不住渴望,说:“桑桑,你能不能走过来,离我近一点?”

  “……”

  “不用待很久,就一会儿。”尉迟兰廷指了指桌子,说:“你不想过来的话,就坐在那里吃点瓜果点心,都是你爱吃的。”

  桑洱抿了抿唇。他看起来怎么可怜兮兮的啊。就这样跑掉的话,确实有点不忍心。

  桌子上面那精致的金盘里,放了水果和一些零嘴。不吃白不吃,桑洱放下了球,真的坐了下来,挑了些自己喜欢的,“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尉迟兰廷躺着,一直侧过头,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含着笑意,好像这一幕怎么都看不够。

  桑洱吃了几块零嘴,发现这里装的似乎都是自己爱吃的那几样。她还看到了龙须酥。

  尉迟兰廷不是爱吃零嘴的人。他买这么多不吃的东西放在房间里干什么?难道是在想,万一她过来了,可以吃着东西,坐得久一点吗?

  基本上,桑洱吃了多久,旁边的视线就盯了她多久。记得在第一次见面时,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但那时候,尉迟兰廷对她是一种漫不经心、居高临下的审视。不像现在,那目光是有热度的。被盯久了,脸的那一侧好像也被烧出了温度。

  尉迟兰廷正看着桑洱发呆,忽然看见她不太自在地转过了头,迟疑道:“你饿了吗?”

  “不饿,但是有点口渴。”尉迟兰廷的姿态放得很低,道:“可我下不了地。桑桑,你可以给我倒杯水吗?”

  桑洱鼓了鼓腮,表面犹豫,其实动作相当麻利,给他端了一杯热茶过去。

  等她走近,尉迟兰廷接过杯子,却又不喝,放到了床旁边的架子上:“它太烫了,我喝不下,就先放着吧。等我喝完,桑桑再替我把杯子拿走,好么?”

  桑洱听了,没说什么,拎了一个苹果,坐到窗边的美人椅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就这么一小杯茶,尉迟兰廷喝了半天也没喝完。桑洱等得久了,再加上屋子里有点暗,不知不觉就歪在了软乎乎的枕上,睡着了。

  其实,在和锁魂匙合二为一时,桑洱已经基本感觉不到妖魔鬼怪对纯阳之躯的觊觎了。但是,或许是找尉迟兰廷避难的次数太多了,在他的身边,仿佛真的有一种特别安然放心的感觉。

  等桑洱醒来时,天色已是午后,又还没到黄昏。她的身上盖了一张薄被,手上啃了一半的苹果已经被人拿走了。手指也被擦干净了,规规矩矩地塞在了被子里。

  一个落地的大花瓶挡住了这张美人榻的头部位置。桑洱眼睫微动,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

  是方彦和尉迟兰廷。

  “……本来我就不赞成你提前出发,这也太乱来了。要不是恰好他们窝里斗,尉迟磊被他那个好儿子暗算了,你觉得你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么?”

  “我有分寸。”尉迟兰廷似乎还在床上,但坐了起来,声音轻微而坚定。顿了顿,他忽然问:“她走了吗?”

  方彦没好气道:“早就走了,那魔修妖女利用你拿到想要的东西,不走难道还留下来住几天?”

  窝里斗?

  尉迟磊被他的好儿子暗算?

  魔修妖女?

  他们在说什么东西?

  桑洱心生疑惑,但没吭声,继续听。她觉得自己正在接近“进度条上涨25%”的真相。

  “我早说过,魔修的东西能有什么好的?但凡有好处的,坏处也一定会百倍放大。搞了半天,最后她教你的却是这样的法子。”方彦叹息了一声:“你当真不会后悔?你明知道,这样做也回不到从前了,你自己也会……”

  尉迟兰廷望向了不远处那张美人椅,淡淡道:“现在不做,才会后悔。”

  而且,怎么能说不悔呢。

  他早就开始悔了。

  所以,才不能再放过最后的机会。

  不远处,桑洱听他们的对话,听得半明半懂,正努力地理解之际,脑海里,忽然加载进了一段起补充作用的背景信息。

  多亏于此,桑洱终于知道,那25%的进度条是怎么来的了。

  就在这之前的半个月,尉迟磊死了,卞夫人也死了。

  卞夫人是一介女流,武力值不高,被杀了也不出奇。关键在于尉迟磊,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剑仙,按道理,他应该是在复仇副本的最后阶段才出场的大BOSS。

  之所以死得那么早,是有缘由的。

  事情要从修仙大会之后说起。

  清静寺发生僵尸围剿事件后,全部尼姑遭人灭口。紧接着,尉迟兰廷、桑洱又在修仙大会里失踪。在叠加了九冥魔境的情况下,失踪和死亡,其实也没有区别了。

  噩耗传回了姑苏,同时,也传到了凤陵。

  在尉迟磊的心里,尉迟兰廷是自己与袁平蕙唯一的孩子,也是袁平蕙血脉的延续。此事对他的打击,不亚于晴天霹雳。

  而冯桑的家人更是傻眼了。本以为短暂的分别后,漫漫余生,还有很多机会与冯桑修复关系,弥补过去的错。没想到,她这一走,就是天人永隔。冯慈、冯茗两兄弟悲痛不已,冯母更是当场晕厥在了冯父的怀里。

  他们想不明白,明明已经将“九冥魔境会开启”的消息透露给了女婿尉迟邕,尉迟邕为什么还是没有保护好冯桑。

  在失望与迁怒的问罪中,尉迟磊很快得知,原来他的大儿子早已从冯家那里得了消息。但他选择隐瞒了所有人,自个儿在暗中作准备。

  如果尉迟邕提早透露了一点口风,那么,尉迟兰廷或许就能提前做好准备,不会死了。

  甚至,因为清静寺的蹊跷前例,尉迟磊开始怀疑,这次修仙大会里,他的长子有没有利用自己的先知优势,暗中布局陷害妹妹。虽说,实际上,尉迟兰廷的失踪和尉迟邕没有关系。但怀疑的种子,只要发了芽,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地疯长。

  尉迟磊为此变得格外多疑,喜怒无常。对卞夫人及尉迟邕母子,也愈加不满、怨怼了。

  以往,尉迟邕都会忍过去。但不知道是不是成功地除掉了一个眼中钉的缘故,尉迟邕变得比以前大胆多了,不愿意再夜长梦多。于是,在他的计划下,卞夫人利用妻子的身份,暗算了尉迟磊。

  尉迟磊只是对妻儿起疑心,却没有想过他们会对自己下手。中计之后,他被活生生地卸了一半功力,家主之位,也被迫提前交出了。

  反抗父亲,对尉迟邕来说,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再加上,卞夫人对这个男人终究还是爱多于恨。故而,尉迟邕最后还是没有弑父,只以“修仙大会中受伤,需要养病”为由,将尉迟磊囚禁了起来。

  原文里并没有这段剧情。

  看来,从尉迟兰廷提早失踪开始,连环相扣的剧情偏移就开始了。

  尉迟磊被自己亲生儿子暗算了一波,实力减半。这变相为尉迟兰廷扫清了障碍。

  以重伤为代价,他成功地弄死了尉迟磊和卞夫人。

  说起卞夫人,桑洱本以为,尉迟兰廷的复仇名单里之所以会有她,是因为卞夫人这些年来对他的暗算和刁难。读了补充剧情后,才知道真相并没有那么简单。

  十四年前,袁平蕙偶然得知丈夫惨死的消息,大受刺激,又因自己一直被囚禁着,对未来感到绝望,才会发了疯,在那封闭的院子里大开杀戒,险些将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全杀了。

  这段情节,看似很合理,其实有一个地方一直没有解释清楚——袁平蕙究竟是怎么知道尉迟磊苦苦隐瞒的真相的?

  想也知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偶然”。

  这个消息,是卞夫人遣人去告诉袁平蕙的。

  卞夫人根本不是原文写的那样,直到尉迟兰廷正式出现,才知道丈夫早已有了别的女人。实际上,在出事前,卞夫人就已经知道了袁平蕙的存在,并为此感到了痛苦、嫉妒。

  这么多年来,尉迟磊都没有查出是谁给袁平蕙递消息的,足见卞夫人还是有一些自己的手段的。

  如果卞夫人愿意,当年,她其实可以放走袁平蕙和三个孩子。

  人有了一点希望,就能活下去。

  逃出囚笼,重获自由,即使心爱的夫君已死,袁平蕙也未必不会为那点希望的曙光,而坚强地活下去。

  但卞夫人没有。她把残忍的真相告诉袁平蕙,只是为了折磨对方罢了。

  这一次,尉迟兰廷提早了计划,杀掉了这对夫妻。美中不足的是,有一个漏网之鱼——尉迟邕被重伤后,掉进了湍急的水中,迄今生死不明。

  像尉迟兰廷这种谨慎周密的人,一般来说,走一步就会想好后面三步怎么走。突然莽撞地提前行动,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找到了魔修宓银,和她做了交易。

  宓银向他索要尉迟磊的一件罕见的随身之物。作为回报,她会教尉迟兰廷,如何消除锁魂匙对宿主的危害。

  宓银倒不是非常迫切地想要那件随身之物,但尉迟兰廷急着要她的办法。再晚一点,桑洱就等不及了。

  所以,只能冒险提前计划。

  但宓银给他的,并不是治本的办法。锁魂钉是魔境的宝物,厉害的大魔修确实可以在早期将锁魂匙引出人体,截住死亡的结局。但眼下已超过期限,就算本领通天,也束手无策了。

  所以,宓银提供的是另一个办法。

  借寿。

  桑洱短寿不要紧,只要有人愿意以自己的阳寿补上空缺,就可以相对地延长她的寿命。

  少一天,就补一天。少一年,就补一年。

  不能在街上随便抓个路人来借寿。能起到补给效果的人,必须是因为锁魂钉而与桑洱有了连结效应的尉迟兰廷。

  这个方法一直都存在,但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因为没人会愿意在费尽心思地渡血、延长生命、改变命运后,又拱手将它分出去。

  根据原文,桑洱是活不过今年的。眼下,尉迟磊和卞夫人又死得比原文早,说不定,桑洱的死亡也会隔着提前。

  也就是说,她的寿命,是一个无底窟窿,填不满的。

  按照尉迟兰廷这么个借寿法,他很可能根本就活不到某些重要的剧情发生的时刻。

  那么,渡血的意义,也就大打折扣了。

  买股文还没有定好男主,说不定,尉迟兰廷还会因为“无法和女主长相厮守”而被提早踢出局,剧情线歪上加歪。

  这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

  ……

  等方彦走后,桑洱又装睡了一会儿,才假装刚醒,掩饰住表情,抱着球跑了。

  当夜,当下仆又送来了那碗味道鲜美、却吃不出是什么食材的补品时,桑洱没有立刻喝。她佯装已经吃饱,让他们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说她等一下才喝。

  等对方一走,桑洱关上房门,目光复杂地凝睇了这碗补品片刻,端起它,来到水池边,悄悄地倒掉了。

  虽然这么做有点对不起尉迟兰廷的心意,但是,这碗东西,她绝不能再沾一滴。

  这玩意儿,需要尉迟兰廷舍血来制作。

  舍血倒不是致命的,可以在后期多吃点猪肝什么的补回去。

  如果桑洱喝了,让体内的锁魂匙吸收了它,那才算是夺取了尉迟兰廷的寿元。

  桑洱没想过,在原文里用温柔刀杀死冯桑的尉迟兰廷,居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事实上,她似乎从来都没有看透过他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她只是一个将死的炮灰。在故事结束后,注定不会再和尉迟兰廷有交集。

  只能寄望于还原结局,等她死后,过一段时间,尉迟兰廷走出了情绪的影响,大概就能慢慢清醒下来,像谢持风一样,回归原文剧情了吧。

  桑洱不光偷偷倒掉了尉迟兰廷煞费苦心做的借寿之药,还开始尝试在【记得】的状态下,暗示尉迟兰廷,她并不害怕老去,她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没错,自从桑洱在失忆状态下主动和尉迟兰廷说了话,他就仿佛得到了极大的鼓舞。

  翌日,尉迟兰廷开始试探性地遣人过来,希望忘记了他的桑洱可以去看看他。哪怕只是坐一坐,在房间里吃点零嘴。

  人都是这样,只要得到了一点,就会忍不住奢望更多。

  至少,现在的她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排斥他了。

  这样就好。

  感情可以从头再开始培养。

  尉迟兰廷愿意等待。他发誓,这一次,自己一定会好好珍惜这小傻子。绝对不会再欺负她、愚弄她、伤她的心了。

  他们一定可以回到从前。

  尉迟兰廷这时不知道,自己一心想留在身边的人,其实一直在盼着,用决绝的方式离开他。

  当桑洱记得尉迟兰廷的时候,不必他遣人来请,她自己就会屁颠屁颠地跑过去陪他,担心地看他的伤口。这时,就是她开启“洗脑大计”的机会了。

  这天便是如此。桑洱趴在桌上,状若好奇地问:“兰廷,我的头发为什么全变成白色了呀,我老了吗?”

  尉迟兰廷摸了摸她的头,耐心地哄道:“不是的。桑桑是生病了,所以头发才会变白,以后会恢复黑色的。”

  桑洱说:“可我觉得头发白了、人变老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啊。”

  尉迟兰廷一怔,若有所思道:“你喜欢变成老婆婆?”

  桑洱托腮想了一下,点头,又摇头,认真地笑了起来:“我希望只有自己变老,兰廷不要变老,这样的话,你在我心里,就会一直是现在这么好看的样子。”

  尉迟兰廷闻言,却好像被刺伤了一样,表情一黯,别开了头。

  半晌,他才低声道:“不准。”

  “嗯?”

  “不准变老。”

  桑洱被他抱住,心想他真不讲道理,这哪是他说不准就不会发生的。

  桑洱定制的寿衣,说好了二十天后完工。但因为她要的工艺超乎寻常地复杂,绣工赶制不及。冬梅去取货时,掌柜说要多宽限五天时间,让冬梅五日后再来。

  结果,他们的速度比预计要快一点。

  在宽限的第三天,寿衣就做完了。先前冬梅有留下地址,掌柜由于迟了交货,已经很不好意思,竟是带着寿衣登门来交货。

  很不巧,他来的时候,尉迟兰廷也在家。

  当装着寿衣的锦盒递上来时,是尉迟兰廷先接过的。他随意道:“这是何物?”

  “门房说,这是小姐在裁缝铺子订的衣服。”

  “衣服?”

  桑洱万万没料到东西会提早送到,闻言,眼皮猛地一跳,竟是心虚地扑了上去,想把盒子抢回来。尉迟兰廷本来没有打开看的意思,以为就是普通衣服,可桑洱的反应明显是急了。他脸色微沉,指节动了一下,锦盒敞开了,里面的衣服落到了地上。

  那是一件寿衣。

  死人穿着躺进棺材的衣服。

  桑洱暗道不妙,慌忙蹲下去捡。却有另一只手比她更快地拎起了寿衣,仿佛在微微发颤。

  尉迟兰廷展开了这件衣裳,死死地盯着它上面精细的花纹。

  当他抬起头时,桑洱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可怕。

  但在深吸一口气后,尉迟兰廷的口吻依然是温柔的。

  “桑桑,这个不吉利。”尉迟兰廷将衣服藏在了身后,说:“我以后会给你买更好看的衣服,桑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这件我们不要穿。”

  桑洱指着他手里的衣服:“可我就想要这个。”

  尉迟兰廷哑声道:“桑桑,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我们老了可以再一起选。”

  “我也没说要立刻穿啊!这是我自己选的,我就喜欢它。”桑洱很满意款式,不想被拿走,绕过尉迟兰廷的身体,想抢回来,却怎么都碰不着。来回几次,她也有点儿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你就爱欺负我。”

  尉迟兰廷的目光晦暗得难以形容,喉结动了动:“……好,我还给你。但是,桑桑,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要做这样的衣服?”

  总不能说是知道自己快歇菜了,因而要未雨绸缪。桑洱掰着手指,数起了自己的弱点:“我的头发都白了,以前在村子里,白头发的老人都会提前备好这样的衣服呀。我又不会打架,遇到什么危险的东西,都只能被追着欺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所以才要提前……”

  就在这时,她的小手被人握住了,手心被塞入了一个冰冷的东西。

  桑洱低头,懵了一下。

  这是尉迟兰廷的武器,鞭子的把手。

  以前在昭阳宗混的时候,桑洱是用剑的,从来没有和这种柔可绞杀、硬可挡剑的武器打过交道,感到很陌生,同时,又有一种对桀骜且强大的武器的敬畏。但这时,尉迟兰廷低声念了句什么,这鞭子就如灵蛇一样,绕着她的手臂,在她身上亲昵地盘了一圈。

  “桑桑,它叫魄焰。从今天起,它就是你的了。有它保护,没有东西能伤得到你,让你有机会穿上这件衣服。”尉迟兰廷的神色带着一丝郑重,轻声说。

  “你可以拿它教训任何欺负你的东西,包括我。如果我以后再欺负你,你也可以用它来打我,随便怎么处置我都行。”

  桑洱有点儿被尉迟兰廷吓到了。

  她的寿衣被尉迟兰廷暂时没收了,反正是拿不到了。同时,还稀里糊涂地被迫收下了尉迟兰廷的武器。

  这种武器,是可以认一二位主人的。如果她和尉迟兰廷同时在场,而意见相悖时,恐怕魄焰会先听从她的指挥。幸好自己没多久时间活了,不然,以后说不定会闹出贻笑大方的乌龙。

  进度条最后那15%,久久没有变化。与外界的局势之动荡,形成了鲜明对比。

  因为还没有找到尉迟邕的尸体,尉迟兰廷本来不打算那么快搬回姑苏。但那边的事情太多了,他不可能一直在两边跑,最后,只能先带着桑洱和一众人回去。

  尉迟家的家主两度更迭一事是瞒不住的,外界一片哗然。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据来历不明的传闻称,因为尉迟小姐的死亡,尉迟磊一家三口起了内讧。在争执中,尉迟磊失手杀掉了卞夫人。尉迟邕为母报仇,又杀了尉迟磊,自己也得了个落水失踪的下场。可谓是一出无比荒诞的自相残杀剧情。

  当大家都以为这庞大的家业要落入旁人之手时,那位据说死在九冥魔境的尉迟小姐忽然回来了,原来他根本没死,还是一个男儿身。

  无数质疑的声音开始缭绕着他。有人说尉迟兰廷身份存疑,这么多年扮成女人是居心叵测,有人说他的失踪是有意为之,说一家三口的惨案都出自他的安排,他却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令人发指……

  对此,尉迟兰廷并未有任何解释。

  桑洱知道,依照他的行事风格,估计会用当年除掉所谓的婚约对象一样的手段,让那些阻碍他的人,都“意外”消失。

  以暴制暴,令人胆寒,但也很有用。

  在闲下来时,桑洱开始盘点起了这条路线未完成的事。

  喂血还有一次。

  而尉迟邕,虽说掉进了水里,但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死了。

  经过郎千夜的教训,桑洱已经沉痛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反派都是打不死的小强,一天见不到尸首,就一天不能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