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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兰廷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他似乎有某种把握,确定尉迟邕失踪后,并没有逃出姑苏。因而,他不仅在城墙四周布下结界,还加紧了搜查,似乎想来一招瓮中捉鳖。

  估计,等喂血结束、尉迟邕被彻底解决之时,就是这条路线的终点了吧。

  最后,桑洱一语成谶。

  一直没露面的尉迟邕,确实没死,被困在了姑苏里。

  因为尉迟邕,桑洱在一个完全意料不到的人的手里,栽了一个大跟头。

  那是春末的一个晴朗的日子,非常适合外出踏青。

  出事那天,桑洱正在花园里玩捉迷藏打发时间。冬梅来演捉人的鬼,在她捂着眼睛时,其他人都找地方躲了起来。倒计时即将用完之际,桑洱被一只手拉到了假山石后面,做了个“嘘”的手势。

  正是绮语。

  这个地方很小,恰好能躲两个人。猫下身体,确实很难发现踪迹。桑洱正聚精会神地望着外面时,忽然发现,一直停滞不前进度条,竟在这时上涨了5%,变成了90%。

  桑洱愣了一下,后背登时窜起一阵危险的冷意。来不及跑走,她的后颈传来了一阵痛意。

  最后出现在桑洱的视线里的,是绮语的一片衣袖。

  ……

  等众人发现桑洱失踪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清点了一圈,很容易排除出来,和桑洱一起消失的人是绮语。

  但当大家找到她的时候,绮语已经死在了假山石后面,眼睛睁着,嘴角溢血。看挣扎的痕迹,似乎是曾被人掰着下巴,粗暴地灌过毒。

  无人知晓,绮语在临死前,在走马观花里,看见了自己的一生在快速地闪过。

  绮语是哑奴唯一的孙女。可是,自打有记忆起,她就很少有机会见到爷爷。

  哑奴在尉迟磊的安排下,长年累月住在山里,负责照顾和看守袁平蕙母子。他并不知道,远在姑苏的年幼的绮语,早已被尉迟邕收揽为亲近的仆人,而面上却无人知晓。

  随着尉迟兰廷的出现、长大,尉迟邕渐渐开始忌惮这个妹妹,派出了很多棋子去接近对方。

  其中一个就是绮语。

  这些派出的棋子,几乎都没探听到任何消息,就被冷酷地拔除了。只有绮语是例外。

  或许是因为哑奴死前的托付,或许是因为绮语足够安分守己,从来没有刺探过尉迟兰廷的秘密,比忠仆还像忠仆,所以,她成了唯一没有被揪出来的那枚棋子。

  尽管被留了下来,绮语也没有探知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尉迟兰廷的戒心是一道高墙。绮语明明已经是他的侍女了,可也没有比别人亲近他多少。

  守了尉迟兰廷那么多年,绮语也是在最近才知道,原来她的主子不是女儿身,而是男人。

  纵然没有获得他的信任,但一直待在尉迟兰廷的身边,绮语在长大的同时,心境也在不可控制地变化着。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目光,开始像追逐光一样,被尉迟兰廷吸引,心也开始偏向了他。

  从前是不敢、不能打听,因为见过太多暗棋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心里害怕,所以,无法轻举妄动。如今,则是不敢,不能,也不愿意再帮尉迟邕了。

  那是一种浓烈又复杂、与性别无关的感情。想占有又知道自己不配,想奉献又怕玷污。若要找一个词,那便是仰望天上的月亮一样的心情。

  在尉迟兰廷还是“二小姐”时,绮语就是这样想的了。

  月亮就应该永远孤高皎洁地悬挂在天上,没人捉得住。

  绮语曾经以为没有人能真正走近尉迟兰廷,直到一个傻子闯入了他的世界。

  而在此不久之后,尉迟兰廷似乎看出了绮语僭越的心思,将绮语打发到了别的地方去。

  绮语无数次想找人捎话,想回来主子的身边。但那些话都石沉大海。

  看似温柔的主子,心肠却是绮语见过最冷硬的。说断就断,说不要就不要,半点旧情也不念。

  后来,绮语嫁给了尉迟兰廷身边的心腹,又身怀有孕。丈夫为了照顾她,将她接来身边。可惜的是,这个胎儿天生体弱,在敦桐时就没有保住了。

  但若不是因为这个契机,绮语也不可能再见到尉迟兰廷。

  同时,她还看到了冯桑。

  虽然觉得这二人不配,但月亮要垂怜于谁,是外人控制不了。绮语说服自己接受。

  但很快,她无意间偷听到了丈夫与方彦的对话。

  绮语知道,尉迟兰廷有意对付尉迟磊父子。

  眼下的时机并不成熟,他却突然提前了计划。好在,结局也算是走运,没死,还杀了尉迟磊夫妻。

  绮语本以为,主子向来是冷静从容、不会被感情所绊的人。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不想仇人在世上多活一日。但原来不是的。尉迟兰廷此举,似乎只是为了尽早拿到尉迟磊手中的一个宝物,去与魔修做交易。

  因为傻子等不起,所以他拖不起。

  那个交易,能让他与那个傻子同享寿元。

  这一次为了傻子冒险,结局是幸运的。那下一次呢?

  人不可能幸运一辈子的。

  天上的明月,是不容玷污的,也不该为任何人陨落。

  而恰好,在这几天,被困在姑苏的尉迟邕,走投无路之下,通过很久没用过的办法,联络到了绮语。

  因为绮语一直探听不到消息,在尉迟邕看来,就是一枚废棋。没想到,这枚废棋也有派得上用场的一天。

  尉迟邕落水后,仙骨受损,醒来已是谣言满天飞,他背上了弑父的罪名,在修仙界的名声、地位都一落千丈。

  当年,哑奴为了保守秘密,只能狠心烧掉了囚禁袁平蕙的木屋,免得别人发现死在里面的两个孩子是女孩。而如今,卞夫人的尸身下落不明,连入土为安也做不到,竟落了一个比袁平蕙更凄惨的结局。

  更让尉迟邕恨得咬牙切齿的是,原来自己对尉迟兰廷的忌惮,冥冥中是有原因的。他这个妹妹,居然是一个男人。

  更可笑的是,他那不可一世的父亲,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养狼为患。

  他的属下方彦,竟是尉迟兰廷放在他身边的探子。而他的妻子,也没有死去,还被尉迟兰廷夺走了。

  如今,尉迟邕已不指望能在短时间内东山再起。他只想在天罗地网里,先逃出姑苏,为此,他迫切地需要一个人质,一个可以威胁尉迟兰廷的人质。

  在这世界上,再固若金汤的堡垒,也不是无懈可击的。当年,在修筑尉迟家的府邸时,督工听从了卞夫人的安排,在花园的假山石后,留了一条密道。后来,那督工被他们灭口了。除了他们母子,不可能还有人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

  在绮语的协助下,尉迟邕顺利劫走了桑洱,同时,还带走了绮语提供的地图——在如今不断收紧的包围圈里,绮语给他指了一个防守最弱的地方,做逃生的出路。

  而实际上,这条所谓的逃生出路,不过是绮语的借刀杀人之法,一条绝路。

  若是以前,尉迟邕未必会相信她。但如今他已经没有了亲信,又是落难的时候,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只能试一试。

  当然,尉迟邕也没有尽信她。在离开前,担心绮语会改变主意,泄露他的行踪,尉迟邕强行给她喂了毒。

  绮语就这样无声地死在了假山后的角落里。下巴的血干涸了,脸上的神色诡异又安然,仿佛带了一丝夙愿完成后的满足。

  ……

  那结结实实的一劈,让桑洱失去了意识。苏醒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绑住了,靠在了一面石墙上。这个地方很狭窄,像是城墙里的楼阁,上下都是楼梯,头顶上有几扇小而窄的窗户,金灿灿的阳光里,浮尘飞舞。

  桑洱:“……”

  卧槽,中计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都发现进度条变化了,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更没想到,原来绮语是内鬼,这波反装忠属实牛。

  论演戏,演几个月不难,演十几年也不露出破绽,那才叫厉害。

  系统:“宿主不必在意,即使你能跑掉,结局也没差别。你本来就是要配合绮语,被打晕后弄过来的。”

  桑洱:“……”

  桑洱难受地动了动坐疼了的屁股,挣动了一下双手,就听见身旁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贱女人,你可算是醒了。”

  桑洱抬头,就见到了尉迟邕。

  困境和挫折,真的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面貌。站在她面前的人,衣衫肮脏,神色诡异,目下泛青,眼窝下陷,下巴长满胡茬,像是一只被东追西赶,已经穷途末路的落魄鬣狗。与数月前那个优雅阴郁的贵公子,判若两人。

  他忽然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桑洱的头发。桑洱疼得一叫,被迫仰头,下巴就被刀尖抵住了。

  尉迟邕死死盯着她的脸,忽然,耸着肩,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这贱女人,我当时还不明白,你怎么会和尉迟兰廷接近……原来是图他那个,怎么样,这段时间被他睡得不少吧。”

  尉迟邕的精神似乎不太稳定。桑洱又惧怕又紧张,口水都不敢咽,就怕这家伙突然发疯,给自己戳几个洞放放血,

  “你就是用这种表情去勾引他的吧?方彦骗我,你也骗我,还有绮语那贱女人,指给我的路也是绝路……”就在他破口大骂时,楼梯下面,有密集的脚步声传来。尉迟邕脸色一变,放下匕首,狠狠挟持起了桑洱:“不想死在这里的话,那就乖乖配合我!”

  一贴近他的身体,桑洱这才发现,他的腰带是湿的,似乎浸满了血。看来,尉迟邕还没逃出去,就被追上了,还在逃跑中受了伤。

  这里是城楼,上方还布了结界。傻子也知道,在逃跑时往高处跑,通常只会越跑越窄,必死无疑。

  如果绮语一开始给尉迟邕指的就是这里,那他应该早就起疑了。所以,桑洱推测,尉迟邕不是自己想来这里的,而是被围堵着,没有别的选择了,才会跑上来这里躲着。

  但现在,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尉迟邕挟持着桑洱,且上且退,来到城楼的边缘。这里果然已经布下了结界,那是一道带了危险杀机的淡淡白芒。

  尉迟邕似乎很忌惮它,不敢靠得太近,匕首抵住了桑洱的喉咙,对着前方登上城楼的尉迟兰廷一行人怒吼:“都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先杀了她!”

  尉迟兰廷闻言,虽然没有停,但还是立刻缓下了步伐。当看见桑洱的脖子前方血流如注时,他看尉迟邕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而那厢,尉迟邕见到了恢复了男装打扮的尉迟兰廷,也是恨得面目扭曲。

  “你不想她死的话,就马上给我准备两匹马和足够的盘缠,还有,叫人撤掉布防与结界,待我跑出了百里,自然会把她扔在路边!”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虎归山?”尉迟兰廷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在远方的地面窜过的人影,冷笑一声,故意引开他的注意力:“尉迟邕,你未免太过高看一个女人在我心里的地位了。”

  “是吗?那我就看看是你嘴硬,还是……啊!”

  尉迟邕的话音未落,一直沉默的桑洱忽然顾不一切地往后撞去,却不是带着尉迟邕倒向安全的一边,而是撞向了几步之遥的剑阵结界。

  这一个瞬间,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尉迟邕已迅速识别出了她的意图,不敢置信地怒吼一声,想前倾阻止她,却因毫无心理准备,被桑洱以力带力地带倒了,硬生生地推进了结界里。

  尉迟兰廷脸色刷地变了,袖间的魄焰宛如闪电飞出,想卷住她。可到了一半,魄焰却仿佛听从了另一人的命令,非但没有去救人,还反过来绕住了他,阻止了他过去。

  那道结界,分明只是一道虚幻的光。人倒在上方时,却仿佛有某种锋利的东西,穿体而过,清晰地传出了血肉被破开的声音。

  “噗嗤”、“噗嗤”。

  尉迟邕痛苦地叫了起来,滚出两滚,身子抽搐,内脏的碎屑涌出唇角,瞪着烈日的瞳孔一下子就扩大。大概他也没预料到,死亡会降临得那么突然。

  强行去突破这样的剑阵结界,效果与万剑穿心并无差别。

  生与死,就在弹指一瞬里定格了。

  当尉迟兰廷目眦欲裂地扑上去时,桑洱已经从尉迟邕的身上滚了下去。她躺在地上,身体下方,开始漫出深红的血。

  而她的眼眸里,正泛着一圈落日般的美丽的光。

  是太虚眸。

  在抱着尉迟邕撞向结界之前,她看见了未来。

  或者,应该反过来说。

  她看见了未来,所以做出这样的抉择。

  尉迟兰廷的思绪彻底空茫了下来,又仿佛有风呼雪啸。

  ……

  在扑向尉迟邕之前,桑洱确实窥见了不久后的未来——她看到尉迟邕会拉着她同归于尽,而尉迟兰廷会冲进结界里面救她。

  看见了这样的画面后,不管是原主,还是想还原剧情结局的桑洱,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被结界刺中的人,分明是桑洱。可被杀死的人,却好像是尉迟兰廷。他跪了下来,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惊恐:“桑桑……”

  “……太,好了,你没有被结界刺中。”桑洱的嘴角溢出了混着内脏的血沫,却骄傲地弯起了眼睛,声音很轻,凑近了,也只听见了这一句。

  “……”

  她的双目正在失去神采,仿佛是看得不太清了,想摸一摸他的脸,手动了动,在衣服上自卑地揩了揩,仿佛要揩走上面脏了的血污。

  但不知道是因为没力气了,还是因为发现手揩完了还是很脏,她最终还是缩回了手,只嘟囔:“我有一点疼……你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已经感觉不到周围所有人的存在,尉迟兰廷心脏刺痛,僵硬地俯下身,抖如筛糠,吻住了她的唇。

  良久。

  底下的人再也没有喊痛了。

  睁着无神的眼,牙齿微开,没了声息。

  ……

  从出生起,傻子就仿佛拿了一个烂俗剧本。被埋在土里,遭人嫌弃,打骂,被毒哑,被驱逐的小傻子,被亲人嫌弃拿不出台面、常躲在阴暗的楼梯上羡慕地看着父母兄弟和假姐姐一起出门的小傻子,没什么本事的小傻子,一辈子活成了一个笑话的小傻子,却喜欢一个非常厉害、与她云泥之别的可望不可即的人。

  那个人叫兰廷。

  兰廷很好。他会保护她,会给她暖脚,请她吃龙须酥,捉鱼给她吃,还会陪她堆雪人。

  有时候也会有点坏,会嫌弃她脏,把她扔在僵尸环绕的破屋子里。

  因为太喜欢,所以深深地记住了他的一切。

  到最后,也不舍得他痛一点点,脏一点点。

  傻子永远都要兰廷当她心目中最干净、最美好、最不容玷污的人。

  只是在最后,因为窥见了第四次渡血的时机即将来临,因为察觉到了尉迟兰廷不愿意再喝指尖血,傻子破例撒了谎,在地上翻滚的时候,悄悄将自己的指尖血,含在了唇缝里,通过吻渡了过去。

  这是傻子可以为兰廷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尉迟兰廷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说话,看着地上无力的尸身,慢慢地将她搂紧了。

  小傻子以为自己配不上他。

  其实,是他们所有人,所有辜负过她的人,都配不上她。

  尉迟兰廷的动作有点机械,越来越紧,仿佛想将她揉碎了融进自己的怀里,声音很飘:“不脏的,不脏……我们回家,回家就不疼了。”

  回答他的,再不是傻子天真的声音,只有昭昭烈日,与空荡的风声。

第50章

  这一年的修仙界,波谲云诡,风波频生。尤以被誉为修仙世家之首的尉迟家为甚。

  声名显赫的家主尉迟磊,以及他的妻子、长子纷纷身亡,引得外界唏嘘不已。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那段始于二十一年前的情仇往事,也终于结束了撕扯,在帷幕上书就“尘埃落定”四个大字。

  偌大的家族,也迎来了彻头彻尾的大换血,和一个年轻的新主人。

  但府中既没有悬灯结彩以庆祝大仇得报,也见不到白事的丧幡冥旌。

  深屋大院,长廊湖泊,皆是清冷空寂,落针可闻。

  比起人人都歆羡向往的华美金屋,这个地方,如今更像一座死气沉沉的坟墓。

  东南向的一间寝殿里,分明还是早上,里面却是昏暗无光,厚帘重重,将人间的灿烂春光隔绝在了外面。只有那么一缕阳光,成了漏网之鱼,自没有拉紧的布帘缝隙中照了进来,恰好落在了那面垂到地的纱幔上。

  影影绰绰地,可以见到纱幔内里卧着一人。散发,颓靡,半睁着布满血丝的眼。

  同时,在床的旁边,似乎还出现了一个不该放在这里的东西——一口盖着纱、阴森又华丽的冰棺。

  在桑洱死后,她留下的身后物,几乎都是随身使用的东西。她喝过的茶杯,她喜欢的衣裳,还有,她留下的那张写满了丑兮兮的“兰”字的宣纸……

  因为日常感太浓郁,尉迟兰廷仿佛可以透过这些东西,看见她一颦一笑的鲜活模样。

  拉着他的袖子走路的她;从来不老实走大门,喜欢爬窗的她;朝他跑来,直直伸出手,眼眸亮亮地等他帮她穿衣服的模样;在河灯上画了一个笑着的兰字小人的她;心满意足地捧着小碗、眯眼喝着热鱼汤的她;还有躲在窗后,看见他被大婶打头时,那偷着乐的样子……

  兀自盯着,时间久了,这些熟悉的虚像,就仿佛在空气里浮现了出来。

  可一眨眼后,这些幻影就消散了,万物皆成了空。

  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来回数次,反而更加心痛。

  还会开始神经质地担心,收拾的下人会不小心打碎她留下的东西。

  最后,只能将它们妥善地锁进了锦盒里,才感到了安心。

  在桑洱离开后,尉迟兰廷想了很多,很久远的事。

  现在想来,她之所以会反常地做了寿衣,理由或许根本就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有太虚眸的人,可以窥见未来。

  在做寿衣的时候,她是不是就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尉迟兰廷知道,在涉及他的安危的事情上,这个小傻子是会撒谎的。

  他早已意识到严重性。但还是低估了她保护他的决心。

  所以,什么都来不及了。

  锥心之痛仿佛尖针密刺,伤筋蚀骨。尉迟兰廷无声地闭眼,蜷紧了身体。仿佛在痛苦又不知所措时,蜷缩起来的动物。手收紧了,指骨捏得“咔咔”响。

  在他的手心中,躺着一块玄色的硬物。

  被它的边缘硌疼了手心,尉迟兰廷慢慢睁开赤红的眸子。

  这是一枚约莫掌心大小的玄翠令牌。其质如玉,篆刻着精细的花纹。被人日夜握在手心,也没有被暖起来,依然通体冷冰冰的,可见并非凡物。

  在清点桑洱的遗物时,除开那些常见的东西,唯一让尉迟兰廷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这枚玉佩。

  一开始他还不确定这是什么。经查后,得知这是蜀中的昭阳宗的玄冥令。

  据说,每个下山历练的昭阳宗门生,都会获得一枚玄冥令。它有诸多用途,最重要的一个作用,是充当认主的高级乾坤袋。只有命定的主人才可以打开它、使用它。

  这种东西,怎么会在冯桑的手里?

  思来想去,她和昭阳宗唯一的交集,似乎就是去年秋天的修仙大会。

  说起修仙大会,尉迟兰廷的脑海里,就浮现起了一个画面——斜阳笼罩的傍晚,山门下的天阶,掉落在地上的帷帽,替她捡起帽子的黑衣男人,还有对方看着冯桑时,那深重晦暗、仿佛穿透了她的皮肉看向里面的目光……

  这枚玄冥令,莫非是她在修仙大会期间捡回来的?

  只是,从来对他无话不说、不隐瞒任何秘密的桑桑,为什么竟没有提过半句,说自己捡到了一个怪东西?

  若说她是不以为意,随便丢着玩,也就罢了。可问题是,尉迟兰廷是在她床下一个上锁的盒子里,找到这枚玄冥令的。

  究竟为什么……她要藏起一个自己明明用不了的东西?

  就在这时,寝殿窗纸上映出了模糊黑影,门被人轻轻地叩响了。仿佛怕惊扰了里面的人,从动作到声音,都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主子,外面有人来找您。”走廊下,那下属低着头,余光尽可能地不太想扫到里面,喃喃着说:“不,确切而言,他说,他是来找……冯桑姑娘的。”

  与此同时,尉迟府外那青石长阶下。

  谢持风负月落剑,立在门前,紧紧盯着眼前的府邸。那自然下垂的手,微微发着抖,死死地攥紧了一个微小的硬物。

  因为太过用力,指骨发白。

  那是一枚亮晶晶的玛瑙石耳坠。

  不是一对,只有单边。

  此物,正是在去年秋天的九冥魔境里,他与那个名唤冯桑的人一起避雨的山洞里找到的!

  ……

  ……

  另一边厢。

  灵魂被骤然抽出的滋味,说是天旋地转也轻了。

  在昏昏沉沉间,桑洱听见了系统的播报声:“叮!恭喜宿主完成【尉迟兰廷路线】,并成功进行了路线跳转。”

  与此同时,一些碎片化的文字,涌进了桑洱的意识里。

  ……咦?

  桑洱原以为,时间线是一直往前推移的,没想到,这一次,她竟回到了过去。

  足足,回到了十二年前。

  这个时候,距离【谢持风路线】的开启,还有五年。

  横向比对时间。这一年,谢持风只有十二、十三岁,还没有拜入昭阳宗,应该正在某个地方流浪,同时,狼狈地躲避着郎千夜的追杀。

  五个春秋轮回以后,桑洱才会进入一号马甲的身体里,出现在大禹山。并遇见炙情发作、饱受折磨的少年谢持风。

  这会儿,距离【尉迟兰廷路线】就更遥远了。

  十一年后,桑洱才会披上二号马甲,成为小哑巴冯桑。并在一个深夜,慌不择路闯到了尉迟兰廷的跟前,触发相遇事件。

  一说起尉迟兰廷,桑洱就忍不住哀叹。

  本来以为距离最后一次渡血还有一定时间,谁知道,尉迟邕那杀千刀的家伙,绑她绑得那么突然,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害得她压根还没处理好自己的遗物——尤其是那枚玄冥令!

  她将玄冥令藏在了床底一个暗格里。也不知道她人不在以后,这东西会不会被尉迟兰廷翻出来。

  不过,即使惹了他怀疑,应该也问题不大吧。尉迟兰廷路线已经结束,他再也见不到她了,得不到答案,估计会当做这是她一时好奇捡的。

  至于里面的法宝灵药……现在桑洱回到了十二年前,那枚玄冥令都还没被制造出来,不管她在未来将它埋在哪里,以现在的桑洱来说也是拿不到的。

  桑洱:“……”

  这样想一想,好像稍微有一点安慰了。

  随着时间过去,桑洱慢慢适应了这具身体。空气里,好似有一股提神醒脑的清苦药香味,钻入鼻腔,令神思骤然一清。

  桑洱徐徐睁开了眼,望见窗外绿意盎然,茂密的绿萝爬满了白墙,蝉鸣不息,似乎,正值夏天。她附身的这位苦主,身穿烟霞色的罗裙,正靠在窗边的椅子上打盹,墙上悬了一把剑。

  桑洱:“!”

  太好了,看来,她这次附身的炮灰,好歹是个有自保能力的,不至于会任人宰割。

  系统:“正式欢迎宿主来到【裴渡路线】。各项指标开局清算时间——截至此时此刻,炮灰指数:3000/5000点(高级炮灰)。人品积分:250JJ币(库存尚可)。裴渡好感度:—50/100(尚未触发相遇事件)。”

  桑洱仰头看着天花板:“嗯。”

  裴渡。

  在九冥魔境里,暴雨夜中的惊鸿一瞥,被偷袭时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胆寒……都已经让桑洱领教到了这个小变态的可怕与反复无常。

  在他那副姣美俊俏的皮囊下,是一副天生的恶人人格。

  没有三观,没有同理心,行事凶残。

  综合原文描述,以及读者群体的反响,论起疯批程度,几位备选男主里,裴渡可以独自包揽前三甲。

  先前只不过是一面之缘。现在马上就要进入他的路线了,肯定会有完全不一样的沉浸式体验。

  而且,这一次,开局即为负数的好感度居然又出现了。

  桑洱:“……”

  负50。

  比谢持风那负30的初始好感度还低。简直可以说是恶意满满的死亡凹地啊喂!

  谢持风路线的原主,是因为顶着他白月光的脸,却行猥琐之事,在路上多次骚扰他,在小冰山的雷区大鹏展翅,可劲儿地作死,才会落得这个不利的开局。

  裴渡路线的原主,究竟干了什么,为什么都还没认识,裴渡对她的恶感就这么高了?

  正当桑洱满心疑惑时,她的脑海里,徐徐加载出了密密麻麻的剧情背景资料。

  这次的故事,要从一个名叫董邵离的负心汉说起。

  董邵离是一个修士。他的师门,是一个名不经传的三流宗派。这人长得相貌出众,又自命不凡,一心觉得自己能成为大人物。奈何,事实证明,他天赋很差,不过一个绣花枕头。修炼了很多年,也没有在强者如云的修仙界里混出什么名堂来。

  但因为长得够帅,这家伙硬是靠脸改变了命运——有一个修仙世家的大小姐对他一见钟情。

  这位傻白甜的大小姐,名叫秦菱,是镇守泸曲城的仙门世家秦家的独女。论出身,董邵离是妥妥地高攀了秦菱的。

  事实证明,秦菱什么都好,就是眼光有点差。她爱极了一穷二白的董邵离,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他无一不好,因此执意要嫁。

  一开始,秦菱的父母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但最后,还是拗不过以死相逼的爱女,松了口,提出了唯一的条件——要董邵离入赘,才同意他们的婚事。

  董邵离点头了,成功攀上秦家。一年后,秦菱生了个儿子,取名为秦跃。

  可惜,这孩子养到三岁时,不幸在花灯节上走丢了。

  秦菱自小身娇体弱,能怀上一个孩子已是不易。在伤心之下,之后几年,她都再无所出。看到她每天愁眉不展,秦家二老为了转移其注意力,特意从外面抱回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婴,给秦菱和董邵离当养女。

  这个被抱回的女孩,就是桑洱这一次附身的原主——秦桑栀。

  在秦桑栀九岁那年,秦家真正的少爷、时年十二岁的秦跃被找回来了。

  看到原文这个地方,读者可能会以为这又是一个俗套的真假千金故事,心说这作者可真没创意。

  但其实,这个故事的后续走向,并不是标配的真假千金撕逼打脸、极品家人轮番出场找存在感。而是一个十分狗血的伪·德国骨科故事。

  原主与秦跃,一个养女,一个真少爷,他们对彼此没有血缘关系这一点,是心知肚明的。在情窦初开时,原主喜欢上了秦跃,向他表白了。

  与其父亲不同,秦跃是一个颇为古板正直的人。但对原主,说不动心是假的。

  只是,这种关系,是无法公诸于世的。

  故而,原主努力游说秦跃和自己私奔,一年后再回来。到那时,生米煮成了熟饭,别人想不接受都不行。

  秦跃为她的提议心动,但又无法让感情完全凌驾在理智上,割舍下父母与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