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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毕,雨正好停了。两人回到常府时,女主人已经回来了。

  仆人将桑洱和裴渡请了进去。

  在厅中,桑洱终于见到了常鸿光的夫人岑苑。

  岑苑很年轻,还不满三十。因丈夫刚离世,衣饰素淡,神色略微憔悴,却不掩其清水出芙蓉的美丽光华,眉宇间笼罩着几分吸引人的忧郁气质。

  在常鸿光死后,岑苑今天带着前者的两个妾室,一起去了寺庙拜佛。

  桑洱目光一转,看向了这两名妾室,发现这她们像是两个极端。

  左边的李姨娘,相貌比花更娇艳,妩媚丰熟。

  右边的赵姨娘,就只能勉强说是清秀了。身子瘦小,气色很差,脸颊发青,一看就是平日身子欠佳的那类人。

  桑洱:“?”

  怎么一下子多了两个人?画皮美人的范围,岂不是又变大了?

  岑苑说话温温柔柔的,语调比寻常人要慢一些,客气地问了他们的来意。

  因为淋过雨,桑洱和裴渡衣衫上的水痕都还没干透,正好给人一种窘迫的感觉,更容易让人相信他们是遭贼的过路人了。

  岑苑听了,果然没有怀疑,吩咐仆人给两人准备了一个房间,让他们好好休息。

  也不知道周涧春现在被关到了哪里,情况如何。为了不让常家发现他们是冲着周涧春来的,桑洱只能装作不知道之前的风波,感激地说:“多谢夫人。”

  岑苑的管事给他们安排了一间位于后院西厢的房间,可能以为他们是一对。

  这是一个品字状的院子,其中一个屋子里已经住了人。

  桑洱和裴渡走进院子时,刚好与来者迎面碰上。

  这是一个也就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容端正,身姿挺拔,自称叫叶泰河,也是一个借宿的过路人。

  估计是随机的NPC吧。多增加几个住客,可以丰满“常家经常让人借住”的细节——桑洱心想,没怎么在意对方,点了点头,就进了房间。

  这个房间十分宽敞,除了雕花木床,还有一张大得可以当单人床的长椅。

  毕竟是未知危险的陌生地方,和裴渡待在同一个房间,遇事还能有个照应。所以,桑洱并未提出异议。

  由于刚办过丧事,常府不可能再隆重宴客。到了饭点,管事命人端了晚餐进来,都是做得非常精致的菜肴。正好,端菜的还是白天那个开门的侍女。

  裴渡坐在椅子上,手中揣着剩下的半包山楂糖,咯吱咯吱地吃着。

  等小侍女放下了菜,桑洱忽然问:“对了,冒昧问一下,我方才在府中看到了一些白事后的丧幡,这究竟是……”

  小侍女想起常鸿光死去时的可怕情景,微微一抖,低声说:“因为我们家主前些日子得了急病,突然过世了。”

  “原来如此。”桑洱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抹惊讶而惋惜的神色:“所以,岑苑夫人今日去佛堂,就是为了这事吧。”

  “嗯,夫人和家主成婚十载,感情非常深厚,她和两位姨娘都非常伤心,天天以泪洗面,还手抄经书。”小侍女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很快告退。

  桑洱没有拦着她。正好,她也饿了,便招呼裴渡过来,一边动筷,一边低声说起了这些事。

  “裴渡,你觉不觉岑苑怪怪的?”桑洱拿起一块沾了芝麻的糕点,分析道:“如果夫妻两人真的感情深厚,她看见丈夫在眼前暴毙,死相凄惨,难道就不想查明真相,抓住害死自己丈夫的真凶?现在根本没有直接证据说明周涧春会妖术,就草率地给他定了罪。比起为夫报仇,更像在抓替死鬼,匆匆忙忙地盖棺定论。”

  一般来说,越是着急给别人定罪的,就越可能是想撇清关系的真凶。

  凶手会是岑苑么?

  她确实也挺美的,很符合画皮美人的称呼。

  “还记不记得跛脚五说的话。”裴渡伸筷,夹了块豆腐:“我看啊,常鸿光的死,未必是无妄之灾,说不定是他自找的。谁在报仇,还说不定呢。”

  桑洱的心微微一动:“怎么说?”

  “直觉。”裴渡掀起眼皮,微微一笑,露出小虎牙:“我的直觉一向都挺准的。”

  “那我和你的直觉一样。”桑洱被他的俏皮模样逗笑了,放下筷子,说:“天黑后,我想在府中暗中搜查一下。”

  硬碰硬,桑洱倒是不怕。问题是现在不知道周涧春在哪里,就和投鼠忌器一个道理。

  到了深夜,府中灯火尽熄,十分寂静,也见不到什么人了。

  桑洱和裴渡溜出了房间。

  从西厢一出去,就是府中花园,花园中堆砌着假山和石池,上方架着回廊长桥。

  忽然,裴渡瞥见了什么:“桥上有人。”

  原来,前方的桥上,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竟是今天早上见过一面的那位打扮妖媚的李姨娘,她朝着隐匿在黑暗中的一座建筑走去。

  桑洱觉得那建筑的轮廓有点眼熟:“那是什么地方?”

  裴渡眯眼,辨认了一下,说:“是常鸿光的书房吧。今天进来时经过那处,我还记得。”

  深更半夜,李姨娘去那边做什么?

  桑洱起了疑心,果断拉起裴渡,跟了上去。

  李姨娘走得很快,双方距离又太远,在常鸿光的书房附近,两人就跟丢了。

  人呢?去哪里了?

  就在这时,书房后方的灌木丛里,忽然传来了一些细微的争执声。在短暂的寂静后,空气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啊——”的惊惧尖叫,以及“咚”的撞墙声。

  “那边!”

  桑洱迅速辨明了方向,绕到屋后。裴渡却拉住了她,藏到树后的阴影里,“嘘”了一声,示意先等等。

  桑洱心脏微紧,看见灌木后方的那片地上,果然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女人。她的额头有撞伤的痕迹。书房外面的白墙上,也出现了一滩血迹。

  从刚才的撞墙声,以及伤口的角度,都可以推断出,她应该是被人自后方偷袭,狠狠地推了一把,头撞上围墙了。

  问题是,这位竟是那个气色很差、瘦巴巴的赵姨娘。

  刚才被他们跟丢了的姿容艳丽的李姨娘,已经不见踪影了。

  大半夜的,怎么一个二个都不睡觉,往这里来了?

  桑洱:“……”

  安静的夜里,突然冒出的尖叫,很快就引来了人。

  岑苑应该是刚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的,披头散发,赶了过来,看到地上的人,大吃一惊:“快去叫大夫,看看赵姨娘怎么了。”

  赵姨娘被人扶了起来,仆人给她捂住了额头的伤口。慢慢地,她转醒过来了。

  四周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那个叫叶泰河的少年似乎也听见了动静,赶了过来。

  桑洱见状,才拉过裴渡,混在人堆里,装作刚来的样子,上前搭话:“常夫人,我们听见了一声尖叫,这是怎么回事?赵姨娘怎么会在这里?”

  赵姨娘头晕目眩,喃喃着说:“我……我也不知道,当我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站在了这里。还没转身,后面突然有人推了我一下,然后,我就不省人事了。”

  裴渡立刻捕捉到了一个怪异的词,眯了眯眼:“醒来?”

  岑苑露出了一丝无奈又尴尬的神色,叹息了一声,说:“实不相瞒,赵姨娘在三四年前生过一场病,自此就患上了神游病,偶尔会在深夜到处走,但自己却还是睡着的。”

  梦游?

  这倒是解释了赵姨娘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最开始的李姨娘呢?怎么不见了?

  难道推人的凶手和副本的BOSS都是李姨娘?

  她害人不成,畏罪潜逃了?

  如果这是真相,未免也太容易猜出来了,简直就是白给。这么简单的话,任务推理指数又怎么会被评为A级?

  还有,“推人”这种拙劣的害人法,也不像一个BOSS会有的。

  桑洱:“……”

  就在这时,桑洱感到手腕一紧,被人轻轻地用指甲刮了刮。

  裴渡附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鞋底。”

  桑洱领会到了意思,定睛看去。

  赵姨娘嘤嘤低泣,被仆人馋了起来。几乎没人注意到,她的鞋底染了大滩血迹,还混杂着一些黄绿色的东西,仿佛是颜料,合在一起,呈现出了半干涸的状态。

  桑洱的头皮登时窜过一阵轻微的麻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悄然退出了人群。

  赵姨娘的鞋底有血,嫌疑度顿时大涨。

  但此处又有一个问题——赵姨娘的相貌如此普通,似乎和画皮美人沾不上边儿。

  在这混乱的一夜过去后,第二天清早,那位失踪的李姨娘,被人发现吊死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对于不明真相的人而言,这是一桩惨案。但在桑洱看来,却是给她排除了一个嫌疑人。

  她和裴渡议论了一下,觉得常鸿光的书房有很多疑点,必须再趁夜探一探它。

  于是,在第二天晚上,桑洱和裴渡再度避开了旁人,来到了常鸿光的书房前。

  昨晚,赵姨娘在这里撞了头,今天早上,李姨娘又死了,夜晚更加没有人敢在这里游荡。整座建筑都笼罩在一片阴森幽深的黑暗中。大门外面上了一把锁,但这根本拦不住裴渡。他在窗户那儿捣鼓了几下,窗锁就被弄开了。

  两人从窗户爬了进去。

  因为不想让外面看见屋中有光透出,桑洱不敢点燃凤凰符,只能取出自己藏进乾坤袋里的长剑,以剑光照亮房间。

  这间所谓的书房,书柜上已经没什么书籍了。屏风后倒有一张很大的木床,上方放了枕头,似乎有人会在这里休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腻过头、有些怪异的熏香味,仿佛是为了盖住什么别的气味一样。

  “呿,什么玩意儿。”裴渡显然很厌恶这种气味,骂骂咧咧:“真他妈难闻。”

  桑洱也觉得闻多了就头昏脑涨,看到桌子上放了一个烛台,她走了过去。裴渡伸出手,轻轻揩了一下,说:“蜡烛只剩半截,融了的还没干透,这房间一直有人在用。”

  桑洱点头。

  如果说这个副本有“案发地”,那十成十是和这里有关。

  忽然间,她的剑光照过了一个地方。一个东西落入眼底,桑洱的头皮在轰然之间炸开了。

  那是一张很长很沉的书桌。桌子上放着各色笔墨纸砚,后方摆了一个半人高的木桶。里头浸泡着一具尸首。

  那是一个女人,两个眼睛已经成了血窟窿。正是白天时上吊死的李姨娘!

  难道说……这就是画皮的“原料”?未免也太渗人了。

  就在这时,裴渡忽然脸色微变,看向门边,短促地说:“有人在过来。”

  桑洱环顾四周,果断将他拉到了屏风里,示意躲进床底。幸亏这床够大,挤下两个人也绰绰有余。而前方的雕花屏风底部又是镂空的,正好能看到来人的下摆。

  桑洱以为会看到赵姨娘。谁知,来者绕着房子走了一圈,竟也挑了他们进来的那扇窗户,爬了进来。

  桑洱:“?”

  进来的竟然那个叫叶泰河的少年。

  只见他在屋子里转了片刻,显然是捉妖经验不足,大大咧咧地燃起了一张凤凰符。

  桑洱顿时明白,这位肯定也是装作过路人的修士。

  很快,叶泰河也看到了那个木桶,吓得像尖叫鸡一样,大叫了一声,喘息声粗重了几分,还接连后退了几步。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三人同时听见,屋外传来了浅浅的说话声。

  叶泰河慌忙熄灭了凤凰符,略一踌躇,大步往屏风后走来,似乎打算爬进床底躲一躲。

  一掀起床帘儿,他就对上就两张无辜的脸,震惊地一瞪眼:“……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裴渡侧躺着,面无表情地支着头看他。

  “惊不惊喜?刺不刺激?”桑洱干笑一声,打破僵局,和蔼地说:“同行,不嫌弃的话就进来挤一挤吧。”

  叶泰河:“……”

第61章

  “什么?同行?”叶泰河懵逼地扫视着床底两人,似乎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他们身份的转换,茫然道:“可你们……”

  说未说完,他的衣领,忽然被抓住了。那只手用力一拽,将惊恐的叶泰河当成一个麻袋,粗鲁地拖进了床底。

  裴渡骂道:“都这种时候了,还他妈说那么多废话。”

  叶泰河:“你这人,有话不能好好说,怎么这么粗鲁……”

  桑洱一直在分神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外面似乎快要下雨了,闷雷嗡嗡,银光鞭笞大地,将那一道投在窗纸上的黑影映得更为扭曲可怖,连忙低声提醒:“都别说话了,它要进来了!”

  裴渡瞥了门一眼,噤了声。

  叶泰河也识相地捂住了嘴。

  这片低矮的方寸之地,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在叶泰河出现之前,裴渡本来躺在靠近墙壁的里侧,桑洱则趴在靠外的地方观察。刚才,由于嫌叶泰河的废话太多,裴渡探身拖了他进来。眼下,三人的位置,已经变成了桑洱在最里面,裴渡躺在中间。叶泰河则抱着剑,紧张地趴在最外面。

  多出了一个高大的少年,本来位置还算宽裕的床底,一下子变得拥挤了起来。

  为了不露出马脚,三人不得不肉贴肉地挤在一起。

  夏夜热不可耐。少年人本就热力蓬勃,汗出沾背时,紧贴彼此,滋味并不好受。

  好在,这房间里的熏香味儿够浓,且外面电闪雷鸣,哗哗的雨声,正好可以为他们遮掩一些动静。

  不多时,一声“吱呀”的推门声,在空寂的屋中响起。

  来了。

  桑洱的心脏悬了起来,放轻呼吸,同时,支起身体。

  裴渡的身材尚未发育为成年男子,但肩还是挺宽的,会遮挡视线。桑洱贴近了他的肩膀,露出双眼,悄悄去看。

  这张床罩是一层柔软的绸,最下方连着半透明的薄纱遮挡,再加上没点灯,外面是一片朦朦胧胧的黑。

  在门开关的时候,借那一闪而过的电光,桑洱看见对方穿了一双男靴,不禁有些惊讶。

  难道她和裴渡都猜错了嫌疑人?画皮美人的凶手,莫非是男的?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摩挲着地面,仿佛也在不轻不重地碾压着窥视者的神经。

  这人锁好门后,转过屏风,划过火折子,点亮了烛台。

  明亮的光线,刹那间,驱散了室内的黑暗。桑洱终于看清了对方的庐山真面目——正是那位瘦弱又不起眼的赵姨娘。

  果然,幕后BOSS就是她……

  那么说来,昨天晚上,赵姨娘很可能根本不是恰好梦游到了此处,而是刚刚才从这间书房里走出来。

  所谓的额头撞墙,也许,只是赵姨娘自导自演的苦肉计而已。

  桑洱转过了目光,慢慢看向了大木桶,看见了那只已经没有血色,从桶沿垂下来的手。

  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姨娘昨天半夜鬼鬼祟祟地来到了这里,今天早上就死了。桑洱一度想不通,如果李姨娘不是凶手,她来这里做什么。

  现在想来,李姨娘和这只披着赵姨娘的皮囊的东西朝夕相处,或许,早已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蛛丝马迹。

  所以,李姨娘才会在深夜尾随对方来到这里,还和对方发生了争执,最后不明不白地死了。

  当然,桑洱觉得,如果李姨娘一早知道这间书房里藏了这么可怕的真相,估计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是不敢来质问的。

  裴渡挑了下眉,因为早就看到了赵姨娘的鞋底有血,提前有了预测,所以,他倒不是很意外。

  唯独叶泰河在状况外。这孩子大概从未怀疑过凶手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赵姨娘,震惊得一哆嗦,还很有先见之明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桑洱:“……”

  赵姨娘并没有察觉到房间里多了三个大活人。她放下烛台,朝着浴桶走去。

  走着走着,忽然间,赵姨娘却停住了,微微低头,目光转向了床,盯着床底许久不动。

  藏在床下的三人,登时戒备了起来。

  桑洱将手探入怀中,摸到了乾坤袋。刚才,她把剑藏进去了。

  裴渡的神色,也变得有些许凝重。

  叶泰河转头,有些慌张地对着两人做口型:“她为什么看着我们这里?是发现我们了吗?”

  桑洱小幅度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好在,最糟糕的事没有发生。赵姨娘看了床一会儿,便继续往前走了,继续干着自己的活儿。

  叶泰河松了口气。

  裴渡却皱起了眉,托腮的手指轻轻弹了下鬓角。

  刚才的那一瞥间,他似乎看见这东西的身上,有一些违和的地方。

  盯了那道身影片刻,似乎看见了什么,裴渡的脸色猛地一变,嘴皮子动了动,无声地骂了句脏话,看口型,似乎是一个“操”字。

  桑洱察觉到了,小声问:“你看到什么了?”

  裴渡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转过头,正要回答。却没想到,桑洱竟在同时低下了头,打算附耳过来听。双方如此一转头,裴渡的唇,就撞上了什么柔软的事物。

  那是半个错位的吻。

  因角度的限制,少年恰好只吻到了她的一半下唇,还有一点下巴,暖柔的气息喷薄在她的上唇处。

  桑洱:“……”

  裴渡:“……”

  恰好在这时抬头,看见了这一幕的叶泰河:“……?!”

  这两个人,做事情能不能分一下场合?

  一边捉妖一边调情,还躲在他背后偷偷亲嘴,实在太过分了!

  桑洱在一懵之后,忙不迭后退。

  裴渡的胸膛起伏了两下,僵硬地将头转了回去,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桑洱兀自尴尬了好一会儿,很快就厚着脸皮,调整好了心态。

  不管是作为她本人,还是根据这具身体的设定,都不是第一次接吻了。只是浅浅碰了一下,不算什么,只是意外而已,淡定就好。

  不过,裴渡应该会觉得又晦气又恶心吧——他想骗她上钩是不假,但肯定没打算牺牲自己的色相。

  因为这一下打岔,桑洱一时都忘了自己刚才想问什么。

  好在,不久,叶泰河再次浑身发毛地转身,以气声求救:“她站在那里盯着床底这个位置了,会不会真的发现什么了啊?”

  裴渡用拇指轻轻揩了揩嘴唇,压低音量,粗声粗气道:“你看清楚,她的脸不是这张。”

  叶泰河迷惑了:“不是这张?什么意思?”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桑洱却听明白了,她眯眼,仔细观察了一下。果然,盯着他们的这张脸,下巴是微微下垂的,眼缝半合半开,里头的眼珠一动不动,并未聚焦。

  这个模样,不像清醒着的。倒像是在熟睡的时候,眼睛无法全闭上的人。

  赵姨娘有梦游症——桑洱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这行字。

  因为她的下巴微微下垂,所以,才会给别人一种她在盯着床底的错觉。

  三人都屏息凝神,终于等到这个身影转了过去。

  赵姨娘的披散着黑发。在她的后脑勺上,发丝遮盖的地方,竟有一张无比狰狞的脸,在若隐若现。

  卧槽!

  桑洱瞳孔一缩。

  纵然她已经猜到几分,但亲眼看见时,心跳还是被这玩意儿吓得停了半拍。

  这算是什么情况?妖怪附身吗?

  可是,即使是妖怪附身,也不会在宿主的头后面长出一张畸形的脸来的啊。

  忽然间,桑洱福至心灵。

  她似乎猜到,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和裴渡听见的那声尖叫,是被害的李姨娘发出的。

  当时,恐怕李姨娘正站在这东西的身后,质问她的古怪之处。冷不丁地,却看到对方的后脑勺上有一张脸。一双可怖的诡眼,透过黑发和她对视,才会吓得尖叫,从后方推了她一下。赵姨娘身子失衡,前额才会在墙上撞伤。

  同时,也因为李姨娘发现了这张鬼脸的秘密,这东西是绝对不会让她活下来的。

  很明显,现在控制这副身体的,是这张鬼脸。

  在三人的注视下,赵姨娘开始处理浴桶里的尸体了。因柱子的阻挡与纱幔的掩盖,有些动作看不清,却可以清晰听见人的皮肉被撕开的声音。

  随后,屋子里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散逸了开来。

  似乎是为了进食,那东西把鬼脸拧到了正面。猩红的血液在她手上流淌,她拨开了头发,将人心一块块地撕碎,送进了后脑勺的那张血盆大口里,吃得仔细又满足,咀嚼时,啧啧有声。

  纵然以前见过不少凶残的妖怪,但现场直面妖怪残忍地吃掉自己同类的口水声,还是相当难以忍受的。桑洱眉头纠结,神色难看。

  裴渡似乎也觉得有点恶心,翻了个身,眼珠一转,盯着床板的木纹。

  最外侧的叶泰河,大概是经验不足,是他们中反应最强烈的一个,脸青唇白,几乎要晕厥了。

  紧接着,更令人作呕的事情出现了。

  吃完内脏,赵姨娘满足地咧着大嘴一笑,弯下腰,将残余的尸体从浴桶里抱了出来,横放在了桌子上。

  放血,剥皮,调制颜料,细致绘画……

  一个曾经鲜活的人,被当做家畜,拆成了一张薄薄的人皮。

  这么毛骨悚然的事,赵姨娘的动作,却伴随着轻轻的哼歌声,似乎这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她趴在桌子上,画得很慢。三人也看不清楚她在画什么。只觉得空气里的腥味变得越来越浓了,连刺鼻的熏香味儿也快盖不住了。

  桑洱堪堪收回目光,捏着鼻子。可这阵味儿还是无孔不入,仿佛她不是在床底,而是泡在了一个血池里,胃部开始翻腾。

  远处,血泊缓缓渗向床边。

  叶泰河瞪眼,慌忙朝内侧挤来。本来裴渡还可以平躺,被他这样一推,就只能换成侧躺,还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面对叶泰河,要么就转向……

  裴渡咬了咬后槽牙。

  换了是以前,他根本不会想太多。可从刚才那个意外开始,他的胸口似乎就盘着一股发泄不出的恼羞成怒。僵了片刻,终于不情愿地动了。

  桑洱感觉到有阴影覆下,抬目,就看见裴渡居然转向了她。

  他的左臂垫在了自己的头下,侧躺着,梗着脖子,面无表情地盯着围墙。

  距离突然拉近。且面对面的方向,比任何姿势都亲密。桑洱只要一动,就会触到少年的心口,视野也被挡了个严实。

  但眼下这种情况,全包围的姿态,反而会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哪怕这只是虚幻而暂时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叶泰河再度抽风一样,往里面挤了挤。本来尚存的一丁点距离,瞬间消失。

  桑洱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撞,后脑勺重重地磕上了围墙,一阵眼冒金星。

  叶泰河还没消停,跟上了发条一样。要不是情况不允许,桑洱真想把这个碍事的小子踹出去。

  她皱起脸,想抬手垫住自己的后脑勺。但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裴渡,忽然抬起右手,从她的脖子处绕过,将她的后脑勺垫住了。这姿态仿佛是拥抱,两人的身子稍微上下错开了,恰好能占满这狭窄的空位。

  因为贴近,桑洱的脸颊压到了裴渡的衣服,感觉到了一点硬邦邦的东西。她抬手一碰,那居然是一颗山楂糖。

  已经是最后一颗了,放在裴渡的怀里太久,被捂得略微有些融化。

  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次不怕会吐了。桑洱赶紧拆开了糖纸,她很有良心,没有独吞,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掰开了两半,将其中一半塞进了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于舌下化开,压下了呕意。

  裴渡没有空余的手了。桑洱就抬手,直接将糖递到了他的唇边,做口型,催促:“快吃,止呕。”

  昏暗中,她的一双眼睛水润润的。裴渡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张嘴。那只手却很强势,就直接将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裴渡的脸色一黑:“……”

  不情不愿地含着这颗山楂糖片刻,他才悻悻然地移开目光,咀嚼了起来。

  甜是挺甜的。

  桑洱见他吃了下去,就藏起了糖纸。

  恐怖紧张的氛围,仿佛被这颗糖暂时驱散了。趁那东西还在画画,桑洱默默思索起了眼下的线索。

  现在,副本BOSS已经锁定,副本进度飞跃到50%。关键词“画皮”也有了,那美人又是何解?

  赵姨娘相貌普通,还被病容所累。即使她的脸是画皮贴上去的,也远远称不上是美人,顶多就是画皮小清秀。

  而且,用了画皮才只有这种程度,那原本的赵姨娘该有多丑?

  所谓的美人,肯定有别的玄机。

  后面的叶泰河:“……”

  叶泰河刚缓过劲儿来,一转眼,就瞥见了两人抱在一起。一下子,眼睛又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往外面看,想吐。

  往里面看,又觉得非礼勿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