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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渡也终于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用大拇指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唇。

  原来,这种事儿,主动和被动,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的嘴唇被碾得红通通的,眼底又湿漉漉,又惊又懵地直瞪着他。而他却相反,刚才堵在心口那一股气得想杀人的邪火,仿佛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心理刺激。

  桑洱等呼吸缓了一点,推了他一下,恼道:“你干什么啊……”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就被捏住了。还被裴渡拿着,贴到了他的脸上。

  他的脸依然没什么血色,但似乎比刚进来时暖了几分。

  “取暖。姐姐刚才不是问我冷不冷么?”黑暗里,裴渡皮笑肉不笑:“现在不冷了。”

  果然,这才是他应该选择的报复方法。

  秦跃那厮,刚才不是把他比作出来卖的人,借此羞辱他么?

  好。

  那他就干脆遂了秦跃的愿。

  可以看出来,秦跃还是很在意秦桑栀。或者说,这两人,依然对彼此有感情。

  秦跃似乎是笃定,只要自己愿意,秦桑栀就会抛下身边的所有人,优先回到他的身边。那是一副裴渡恨不得撕烂的自信嘴脸。

  想和秦桑栀重归于好、和和美美?做梦吧。

  秦跃不是自诩自己是正主、别人都是他的替代品么?

  他就偏要让秦跃尝尝,从正主跌落成替代品的感觉。

  从现在开始,他要将秦桑栀从秦跃手里抢过来,他要秦桑栀眼里只看到他一个人。

  他要让秦跃看着他和秦桑栀亲近,却无计可施,夜不能寐。

  再在最后,将被绝情蛊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秦桑栀弃之若履,将秦跃也剁烂了,一并踩进泥里。这样,才对得起这份奇耻大辱。

  正月初一之后,秦跃那边没有什么动静传出,风平浪静的。

  桑洱就觉得,这家伙喝酒后突然抱着她胡说一通的插曲,应该算是过去了。

  至于裴渡突然亲了她的事……桑洱找不到解释。在【画皮美人】的副本里,这家伙被她碰到了嘴,明明是一副厌恶的表情,还咬她的嘴。没可能那么快就转性,还主动亲她吧?

  回去后,桑洱检查了一下裴渡对她的好感度,没有变化,还是55/100。而停滞已久的进度条,则变成了2500/5000。

  这么一点好感度,别说是喜欢了,就连当朋友,也够不上“被认可的挚友”的级别。

  桑洱放下心来,心道裴渡最近装得太正常了,她都忘了他的本质是变态。说不定,他那天是真的被冷风刺激到了,才会做那种事。

  第二天,裴渡一大早就没影了,出了府。

  正好,桑洱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对着他。天气太冷,她干脆窝在房间里赶工。

  从冬至后几日起,经过一个月断断续续的努力,那只小老虎钱袋,终于做好了。成品果然和未来的谢持风手里的那只小老虎一模一样。

  桑洱吊着这憨头憨脑的虎头上方的红绳,低低一叹。

  东西做好了,就该送出去。桑洱却有点儿迟疑,总觉得,这个东西一旦给了谢持风,他可能就不会在她身边留多久了,还会遇到那个噩梦般的艄公。

  但他不走也不行。如果想走剑修的路,这个年纪应该已经在筑基了。而谢持风的筑基,没记错的话,是在昭阳宗进行的。

  到目前为止,谢持风都没有主动提过要走的事儿。

  或许,应该探一下他的口风。

  黄昏的辉光洒在积雪上,已经是傍晚了。桑洱揣着小老虎,走到谢持风的房间,敲门却没人应。在府中转了一圈,最后,桑洱在书房找到了他。

  书房的门敞开着,里面很温暖。谢持风正在帮她收拾桌子和书架上的东西,因为不够高,还搬了张凳子,踩在上面——不愿意弄脏凳面,他脱了鞋子。

  桑洱见状,心里微微一软,走了过去,说:“持风,你这两天不是有点不舒服么?这些事情不用你做的,当心头晕站不稳。等会儿会有人来收拾的。”

  谢持风听见了,还是把最后的书放好了,才爬了下来,飞快地穿好了鞋子,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闷着头。

  桑洱蹲了下来,迟疑了下,还是开口了:“持风,你有没有考虑过未来的事?”

  “未来的事?”

  “虽然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你以前的事、也没提你为什么会遍体鳞伤地流浪,但我看得出来,你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你之后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桑洱伸出手,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说:“你不要多想,我不是在赶你走。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不问问,可能会耽误了你想做的事情。”

  这么大个人了,还被当成孩子一样摸头,实在是赧颜。可这手心的温度,却很令人贪恋。

  谢持风的眼皮颤了颤,忽然,轻声叫了一句:“姐姐。”

  桑洱一愣,睁大了眼。

  来了这么久,谢持风应该是过不去心里面的坎儿,和她相处时,一直没有叫过她任何称呼。现在居然喊她姐姐了。

  桑洱回过神来,语气比刚才更柔了,洗耳恭听道:“嗯,你说。”

  谢持风的拳头捏紧了。

  他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他家里的事,还有郎千夜的事,都告诉她。

  如果清楚地说了,她是不是就会猜到他是谁。

  在秋天的时候,他曾以为自己养好了伤,就会离开这个人。但这么久了,告别的话语,却日复一日地往后推,徘徊在喉间,说不出口——原来,他竟然是不想走的。

  这个念头,让谢持风羞愧,慌乱,又无法压制。

  沉默了半天,谢持风的唇才动了动,乌黑的眼看着桑洱,问:“你可不可以收我做弟子,教我仙功?”

  这个要求,让桑洱感到了始料未及:“我教你?”

  这剧本怎么回事,走向不太对啊喂?

  少年,你的师尊是昭阳宗那位大名鼎鼎的箐遥真人啊!

  谢持风不知其所想,一脸认真地轻轻颔首。

  桑洱挠了挠脸颊,问:“持风,你为什么想做剑修?”

  “我的家人被妖怪所害,我想变得强大起来,为他们报仇,也……保护我要保护的人。”

  桑洱有些头疼。谢持风提出这样的要求,一定鼓起了不小的勇气,她不忍心拒绝他。况且,谢持风可是见过她教裴渡的。如果不教他,那岂不是很说不过去?

  可惜,剧情不会允许她答应的。

  “持风,我当然可以教你。但是,师父一辈子只会有一个,要拜就要拜最厉害的宗派。我的修为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也未必是你要报仇的那个妖怪的对手。我怕会害了你。”

  谢持风仿佛被一语惊醒,脸色陡然苍白。

  没错。

  他太欠缺考虑了。

  郎千夜那种杀人如麻、嗜血残忍的妖怪。如果他今后报仇失败了,或许……会连累到秦桑栀,让她被郎千夜迁怒,寻仇。

  眼前的少女的面容,仿佛与他倒在血泊的家人的脸庞重叠了。谢持风打了个寒战,开始后悔自己说了那样的话。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饿了吗?”桑洱搀住了他:“好了,这个事情之后再说,我们再慢慢商量吧。来,下面说点开心的事。”

  桑洱低头,在衣兜里翻了下,将那只可爱又圆滚滚的小老虎取了出来,笑眼弯弯:“好看吗?”

  谢持风定睛一看,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特意做给你的新年礼物。”桑洱将这小老虎放在了谢持风的手心,然后包住他的手,合拢了起来:“我记得你是属虎的吧。我在庆典的小摊子上看到它,就觉得怎么说也要买给你。带着它,你以后肯定能平平安安,逢凶化吉。”

  话说完了,谢持风却依然怔怔地看着这小老虎,仿佛有点回不过神来。

  棉布上染了她的体温。明明是无生命之物,也仿佛有了鲜活的暖意。

  桑洱看他的表情,心说难道他觉得这个礼物有点幼稚?

  也是,十三岁的年纪,一般都急于摆脱幼稚感,不会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的吧——即使这是白月光手作,那也是幼稚的。

  不知道谢持风还能过多长时间的好日子,桑洱决定哄他哄到底,笑了笑:“我本来想给你准备两份礼物的,可时间来不及了。这小老虎钱袋算是第一份。第二份礼物,你有喜欢的东西吗?什么都可以。”

  谢持风抬起了头。

  其实,他之所以愣神,是因为已经很久没人郑重其事地送他礼物了,让他心口热热的。

  除夕那晚,她还送一个红包给他。

  收到这样的心意,本应心满意足,不能再贪心了。但是,某种正在萌芽的、甜而酸涩的心情,却鼓动着他开了口。

  “我可不可以……抱一抱你?”

  十三岁的小少年,耳根有点红,提要求的声音也很小。

  这要求,似乎还是有点孟浪。一说完,谢持风就有点后悔了。可来不及收回来,他就被人拉了起来。

  眼前的少女,展开双臂,将他纳入了她温暖的怀抱里。

  谢持风一呆,脸立刻就红到了耳根。

  他皮肤白,脸红的时候就很明显,手和脚都有点儿僵硬。

  手里的小老虎,差点没有抓紧,只能用手指勾住那根红绳。

  “好了好了,放松。”桑洱笑着搂住他,一边揉着他的脖子。

  这仿佛在揉猫的亲密动作,让谢持风的脖颈慢慢地松弛了下来。

  他知道不应该。

  所以,他只要这一次就够了。

  谢持风闷闷地心想,伸手想回抱她。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只拽住了她的衣服。

  因为正在拥抱,两人都没有发现,书房外的走廊上,无声无息地站了一个人。

  裴渡面无表情地看着亲昵相拥的二人。

  昨夜,在秦跃那里受了一通鸟气,今早起来,裴渡的头有点疼,心中更加不痛快,就出去溜达了一圈。

  没想到,一回来就能看到这样的“惊喜”。

  慢慢地,裴渡阴鸷的目光落到了谢持风的手上。

  那里勾着一只小老虎钱袋,晃呀晃的。

  裴渡记得很清楚,在庆典的大街上,明明是他先看中这只小老虎的。

  是他先来的!

  全程,根本就没有这个姓谢的臭小子什么事。

  但现在,秦桑栀却无视了他,将这只做好的小老虎送给了谢持风。

  是了,他之前怎么就没有想过——这个姓谢的,和他,青璃,周涧春,包括秦跃,是完全不同类型的长相。

  秦桑栀对他好,是因为他长得像秦跃。而这个姓谢的,从头到脚就没有一点儿和秦跃沾上边的,凭什么秦桑栀还是对他那么好?

  凭什么,这个姓谢的也要在秦桑栀的心里骑了他一头?

  在昨夜就被挑起,被勉强镇压了下去的强烈嫉妒,在这一刻,如同在野外遇风的火,猛烈地膨胀起来。

  裴渡的眼神分外阴沉,恶狠狠地剜了那小老虎一眼,才无声地退走了。

  书房里的桑洱,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来过。

  她更不会猜到,这就是她最后能给谢持风感受到的温情。

  抱了好一会儿,快到吃饭时间了。谢持风红着脸,抿着唇,从她怀里出来了。看得桑洱直笑。

  两人一起走到饭厅,裴渡早已坐在了那里,正无聊地托着腮,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表情和平常差不多:“我都等饿了,你们怎么那么久?”

  他没有提昨天亲过的事,桑洱微微松了口气,也装作无事发生,坐了下来。

  晚饭的气氛,一切如常。

  这天夜里,风雪停了。桑洱早早睡觉,却睡得不是很熟,总在做一些纷纷扰扰的噩梦。

  第二天,她终于明白,这种不安的预感是从何而来的。

  谢持风消失了。

  在强烈的眩晕中,谢持风慢慢地恢复了意识。却因为环境太暗,什么也看不清。

  只感觉到他的所在之地,晃荡而潮湿。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江水腥味。而他身子僵冷,双臂似乎被什么束缚住了。

  依稀地,有两道声音,隔着薄薄的木板,似远还近地传来。

  先出现的,是一个谄媚十足的陌生声音:“裴公子,冬天这个点儿出船是有点早了,不过,收了您的钱,小的一定会准时把那小孩送到目的地,您可以放心……”

  “……目的地?不用了,把他有多远扔多远就行。”

第71章

  这个声音……

  寒风刺骨的冬季,被随随便便地放在潮湿冰冷的木板上,谢持风额角抽疼,鼻端喷出的气息忽冷忽热,身体发抖。密织的神经中,有某种尖锐的东西在肆意冲撞……

  “吱呀”一声,永恒黑暗的世界破开了一角。暗淡的光线照到了他的眼皮上。

  谢持风睁开了浮肿的眼,看见光从一扇圆拱状的门外洒进来的。再往外,是一片低压的鸦青色天穹。

  他所在之地,竟是一艘船。

  厚重的积雨云,如一片倒扣着的海,波涛汹涌,漫天遍地,压得人喘不过气。冰冷的江波托载着小船,晃荡得厉害。不习惯江上风浪的人,待久了只会想吐。

  谢持风面孔泛青,模糊的视线缓缓聚焦,看见了前方某个身影,霎时,瞳孔紧缩。

  在船板外,裴渡一只手扶着陈旧的门,另一手自然下垂,指尖轻轻地敲着一把折扇的扇柄。船摇摇曳曳,他却站得相当平稳,身姿纤长,衣袍翻卷。逆着天亮前夕的稀薄光亮,被勾勒得十分好看。

  一打开门,发现船舱里的人醒了,而且比自己预料的更快醒来,裴渡轻扬了一下眉,唇边微笑愈深,轻佻道:“哟,你终于醒了。”

  唇角上翘,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好一副让人感到亲近的天生笑相。但在这样的情景下,这笑容只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是你……”

  危险的预感敲响了头脑中的警钟,躺着太过劣势,谢持风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却失败了——因为,裴渡在他快要完全坐直时,才悠悠然地抬起右腿,恶意踩住了他的胸膛,将他踩回了湿漉漉的地上。

  谢持风的双手被绳子绑在了身后,根本抵不过这一脚的力,只能“咚”一声倒了下去。

  裴渡的靴子上移,仿佛在擦掉鞋底的灰尘,用那镶了铁块的鞋尖,抵住了谢持风的前颈,时轻时重地碾压,欣赏着他屈辱的表情。

  每碾一下,他的心里就舒坦一分。

  从昨天傍晚开始,就积压下来的嫉妒和闷气,也一散而空了。

  果然,碍眼的东西,就该统统滚出他的世界。

  “怎么,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在床上睡得好好的,一睁开眼就到这里来了?”

  谢持风呼吸不畅,竭力地喘息着,眼睛冒着金星,掠过了许多记忆的画面。

  还记得昨晚雪停了,他一如既往地在亥时熄灯休息。唯一和往常不同的是,睡前,他将秦桑栀送他的小老虎放在了衣裳的内袋里,陪伴自己入眠。

  醒来后,却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很显然,与眼前之人脱不了干系。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谢持风艰难地瞪着他,嘶声道:“你,为什么……?”

  “这也没办法,谁让你这么碍眼呢。”裴渡微微一笑:“虽说我们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你和我,她明显更喜欢我、看重我,要不然,也不会因为我不高兴,就让我把你送走了。”

  这件事,明明是裴渡私自做的。但在此刻,裴渡眼也不眨,嘴唇轻轻一碰,就狡猾地换了一种说法。人话变成了鬼话。

  与其说这是狐假虎威,不如说,这是一种在圈地盘时,赶走入侵者的残酷又有效的手段。

  仿佛只有让谢持风知道,秦桑栀更偏爱他,而且此时“赶走”的指令,也是出自于她的,才能真正打击到谢持风,挫一挫谢持风的那些痴心妄想。

  他就是要让谢持风知难而退。

  就是要让谢持风清醒地明白,一个半路加入的小乞丐,在秦桑栀心里,什么也不是,少在那里得意忘形了。

  身体的伤口会麻木,会痊愈。心灵上的痛苦,却是时日越久,越绵长难解,越发折磨人。为此,裴渡甚至摒弃了他一贯的处事方法,没有马上杀掉谢持风。

  胸骨上方碾压的力道渐渐增大。四岁的年龄差带来了体格和力气的差距,谢持风难以反抗,脑海里乱糟糟的,刺痛、迷茫与怀疑,让他有了一种虚幻的麻痹感。

  真的是这样吗?

  他一直都知道,裴渡在秦桑栀面前装得很乖,背地里,却不掩饰对自己的敌意。

  可难道,秦桑栀真的因为裴渡的一句不喜欢,就要赶走他?

  不……不可能。

  她不是这样的人,不会这样做的。

  哪怕、哪怕她真的这样决定,他也得亲耳听见她说,才算数。

  裴渡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谢持风的眼底绽出了倔强的光芒,瞪着眼前的少年。无奈,窒息令他的视线一直在打花,太阳穴胀痛,已有点奄奄一息了。

  在他濒死之际,裴渡似乎终于玩够本了,大发慈悲地挪开了靴子。

  谢持风的衣衫上,已被踩出了一个黑乎乎的鞋印。

  船舱外,一个比裴渡矮壮了很多的艄公走了过来。大概是常年在水上走,他肤色黝黑,眉毛上还长了一颗显眼的大黑痣,手里拿着一根竹竿,谄媚地说:“裴公子,可以出发了。”

  这艄公。平日就在码头处揽客,载人过江。冬季,渡江的人少了,其他艄公们都睡到中午才起来。今个儿,天还没亮,码头居然来了个财神爷,给钱爽快,还只有一个要求——将一个昏迷的小孩带离泸曲,越远越好,别的什么都不管不问。

  这么好的活儿,这大黑痣艄公当即就扬起笑脸,揽了下来。

  “嗯,给我有多远把他扔多远。”裴渡退后了一步,在怀里摸出了一个东西,扔到到谢持风的身上。

  那是桑洱做给谢持风的小老虎钱袋。如今,已被剪刀大卸八块,变得稀巴烂了。

  裴渡却没有一点儿愧疚和心虚的神色。

  在他的本能里,他喜欢的东西,如果自己得不到,宁可毁了,也不会落入别人之手。

  小老虎的眼珠骨碌碌地转,拖着碎线,滚到了舱板上。

  谢持风的眸子瞪大了,咬紧了牙关。

  裴渡本来已经转身了,望着江上的波涛,忽然想到那只特别亲近谢持风的、名叫松松的蠢狗,脚步一顿,转身,低下头,皮笑肉不笑地道了最后一句威胁:“如果我发现你敢回来,我就剁烂你的肉,拿去喂她的狗。滚吧。”

  谢持风消失得很突然。

  他的房间干干净净,被铺冰冷,仿佛从来都没有住过人。

  来的时候,他全身只有一件破衣服,一双草鞋,没有半点行装。后来,桑洱给他添置的东西,他这次几乎都没带走。只拿走了一两件替换的衣裳,和几个水果,就像那次临时逃出泸曲一样。

  桑洱被仆人叫醒后,第一反应也是不相信谢持风会就这样走了。

  前一天,谢持风还对她表露出了想拜师的意思,那就是没有离开的计划,怎么可能不打一声招呼就走掉?

  难道又是一次近距离的出逃?

  桑洱隐隐觉得事有蹊跷,但关键还是得先找到人。她叫来了府上的人,和上次一样,安排众人在泸曲城内、城郊寻人。

  众人在讨论时,裴渡就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

  和桑洱不同,他显然不着急,气定神闲,嘴角上挑,还透露出了一丝微妙的愉悦——但此时的桑洱,并没有注意到。

  倒是最近已经很少对裴渡龇牙的松松,今天,一反常态,不断地以前爪刨地,对裴渡露出了攻击的姿态:“呜呜……汪!汪!”

  甚至,好几次都想扑上来,咬他的衣服。

  裴渡望了它一眼,冷笑一声,不以为意。

  松松又去叼桑洱的衣摆,试图拽动她。

  但桑洱正忙着分配人员,只敷衍地摸了摸它的头。松松转了几下,还是没人理会它,最终低低地“呜”了一声,耷拉着尾巴,出去了。

  当天,众人就按照吩咐,四处去寻人。

  谢持风有过逃跑的前科。但这回,他消失得要比上次彻底多了。广撒网,也没有一点消息。

  一直到第二天的夜晚,桑洱眉头紧锁,忽然想到了什么,心头猛跳。

  当夜,她赶到了泸曲的渡口,向在那一带驻扎的船夫们打听,他们这几天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孩儿来过附近。以及,平日行走在江上,有没有见过一个眉毛上长了大黑痣的艄公。

  在九冥魔境的梦魇里,桑洱记得,在船上的日日夜夜,谢持风都是被绳子绑着的。

  桑洱不能确定谢持风是在哪里、在什么情形下上了这艘贼船。不过,根据看到的画面,桑洱猜测,谢持风有可能是受了艄公哄骗,上了船才被绑起来的,也有可能是被直接掳上船的。

  在这之前,桑洱还暗中打听过,泸曲这边的码头有没有这个黑痣艄公,得到的答案是没有。也就是说,谢持风遇险的地方应该不是泸曲。

  今天,桑洱也只是来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线索而已。毕竟艄公们都在江上讨生活,未必顾得上同行长什么样。

  说起小孩儿,众人都摇头说没看见。但一问到大黑痣艄公,立刻就有人点头道:“确实有这个人。他是最近半个月才来的,眉毛有一颗很显眼的痣嘛,喏,他的船之前是停在那边的。”

  说罢,这高瘦的男人指了指前面的一块石碑。

  最近半个月才来的?

  桑洱暗骂一声,追问道:“那他人呢?”

  几个艄公七嘴八舌:“不知道,我都两三天没见过他了。你们有见过吗?”

  “我也没见到他,好几天没出现了吧。”

  ……

  桑洱听到这里,就明白了什么,没有再问下去,打道回府了。

  两三天的时间,茫茫江河,错综复杂的水道,已经不可能把谢持风追回来了。

  况且,她也不可能去拦截。

  未来是已经定好的。

  为了达到最后的结局,中途的每一步演变、每一件事,都是一环扣一环的,不论悲喜,都不能改变。

  若是因为一时怜悯去插手艄公这件事,可能反而会害了谢持风,让箐遥真人没法在郎千夜迫害他时,及时出现,救下他。

  桑洱只是觉得,如果她早知道谢持风会走得那么突然,在前一天吃完晚饭后,她会更认真地和他告别,还可以叮嘱他一些事。

  忠叔等人都有点疑惑——前两天,桑洱还着急地四处找人。结果,去完渡口回来,她就让他们不用继续找了。

  人也确实是找不到,众人便只能怀着遗憾的心情,听从吩咐,就此作罢。

  和谢持风的相遇,是两条路线的交错。

  他离开后,桑洱的日子也恢复了寻常。

  相比以前,其实也没有太大差别,只是桌子上的碗筷少了一副而已。

  等到这个漫长的冬天结束,雪融山暖时,桑洱算了一下时间,此时的谢持风,应该已经抵达了昭阳宗,遇见箐遥真人、蒲正初等良师益友,终于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没有了谢持风,裴渡的心情很舒坦,若无其事地继续伴在桑洱的身边。

  一切,都往他希望的方向演变。

  烦人的小乞丐彻底消失,年关的风波平息。

  此后的日子,桑洱依旧时不时会“救风尘”,但没有留下任何人在府中长住。

  不会再有人堂而皇之地进入自己划定的地盘,对秦桑栀流哈喇子。这让裴渡感到了满意。

  春去冬来,白驹过隙。

  日子无声无息地从指间溜走。

  转眼,已过去了三年时光。

  【裴渡路线】的进度条,变成了2300/5000,已然开始进入尾声。

第72章

  立秋过后,秋老虎来势汹汹,盘踞在大地上空。

  午时,烈日炎炎,海天云蒸。大地仿佛成了一个合紧了盖子的蒸笼。

  荒草萋萋的林间小道旁,立着一块沉重古朴的大石碑。它约莫两人高,阴面爬满青苔。在连年的风吹日晒下,碑文已变得模糊不清,只依稀辨出了“青雷谷”几个字。

  桑洱的双颊热得微微泛红,蹲在树荫下,“咔嚓”地咬了一口甘蔗。银剑卸了下来,倚在了石碑的底座处。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她已经在【裴渡路线】待了三年多了。

  这是桑洱迄今为止待得最久的一条路线,“秦桑栀”也是她附身过的最长寿的一个马甲了——已经过了二十二岁。

  桑洱幽幽地感慨:“居然活到了二字出头,好久没试过那么长寿了。”

  系统:“……”

  即使是修仙界,女修到了这个年纪还不成亲,也是会被人当成异类的。但估计是桑洱“爱救风尘”的名头传得太远了,这三年来,她压根没有任何正经的桃花,也没有人向她提亲。

  好在,桑洱早已自立,唯二能管她的秦菱和董邵离也不在人世了,自然不会有人敢对她指指点点。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逍遥自在。

  在这三年间,桑洱敬业勤恳地当着裴渡的舔狗。

  虽说她走的不是苦情卑微的舔狗路线,而是出钱又出力的金主型舔狗。但俗话说得好,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天下的舔狗,本质也相通的。舔人的方式,重合率高达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