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上一章:第51章
  • 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下一章:第53章

  裴渡离开后,桑洱身边少了个老是粘着她的人,清冷了不少。

  闲了两天,桑洱收到了一封来自于叶泰河的邀请信。

  叶泰河在信中说,他师门所在的仙山,秋色连绵,漫山金黄,已经来到了风光最美的时节,邀请桑洱和裴渡过去游玩。

  裴渡至少还有十天才回来,与其坐在泸曲干等,还不如出去旅游。桑洱考虑了一下,就提笔回了信。

  本来桑洱只想自己去。但忠叔得知她此行不是去捉妖,而是去探望友人之后,就游说她带个小侍女一起去,在路上照应她,夜里还可以给她掖被子。

  桑洱有点无奈,心说真遇到了危险,也不知道是谁照应谁。

  不过,忠叔也是一番好意。桑洱最后还是带了一个伶俐的小丫头同行。

  叶泰河的师门所在地,为华恩山。山下小城同名,叫华恩城。

  泸曲华恩之间的陆路有群山阻隔,要过去,得绕个大圈。走水路更快,缺点是无法直达华恩,上了岸必须换马匹。

  桑洱的时间不多了,决定走更省时的水路。

  秋高气爽的时节,乘船顺风又顺水。两天后,桑洱就带着小侍女抵达了华恩城。

  晨曦中,一幅安定祥和、车水马龙的小城画卷,在前方铺展开来。叶泰河的师门在修仙界寂寂无名。但看得出来,对于这一方水土,还是镇守得很好的。

  叶泰河一早在就约定的客栈门口等着了。一瞧见桑洱,他就热情地招了招手,朝她跑来:“秦姑娘,好久不见了!”

  桑洱调侃:“也没多久啊,青雷谷的时候,不是才见过么?”

  叶泰河嘿嘿一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惜这次裴兄外出了,没跟着一起来。”

  叶泰河本来打算让桑洱借宿在自己的师门里。但他的师门有宵禁规矩,外客也须遵守。桑洱觉得还是住山下更自在,于是婉拒了叶泰河,在客栈落了脚。

  叶泰河尽了一把地主之谊,带了桑洱上山赏黄叶,在华恩城到处观赏,去各种景点打卡。白日里,桑洱就乐呵呵地跟着他到处参观。

  到了晚上,桑洱就在客栈里编织红绳,穿起了她订给裴渡的玉。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被修仙世界的妖魔鬼怪文化耳濡目染了几年,桑洱已经被改造成了小迷信。红绳缀玉,俗套是俗套了些,关键是寓意够好。

  一眨眼,数日就过去了。

  今天,是桑洱在华恩城待的最后一日。叶泰河颇为不舍。见桑洱去意已决,就说最后一天了,他要带她去城南一家老字号里搓一顿好的:“你要是不尝尝那里的东西,肯定会后悔。”

  “那个啥,叶兄。”桑洱回想了一下:“我来了华恩城几天,‘不尝尝就后悔’这六个字,已经听你说了不下五十遍了。”

  “……”叶泰河勉强道:“有吗?”

  桑洱用力点头:“有。”

  叶泰河强调:“那这次会是最最最后悔的。”

  桑洱笑着说了声好。

  叶泰河说的老字号在城南。这一带是平民集聚地,大街小巷,烟火气息甚浓。路两旁还有许多商铺和小摊贩。

  路过一家饰品铺,桑洱突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了一颗圆滚滚的小金珠上:“这是老虎吗?”

  红黄银蓝绣线之间,串着一颗雕刻精美的纯金小老虎。

  叶泰河点头:“这工艺还挺精致。”

  桑洱心里微动。

  记得在三年前,裴渡喜欢上了一个小老虎的钱袋。

  但在最后,桑洱背着他,悄悄把那只小老虎送给了谢持风。

  虽说裴渡不知道这回事,也没有问过那只小老虎的下落。但是……这对他来说,始终是不公平的。

  桑洱轻轻摸了摸这颗小金珠,抬头,对掌柜说:“这个我要了,再选一颗一样的,帮我包起来吧。”

  掌柜殷勤地应了一声,将东西装入了丝绸小包里。

  叶泰河只当桑洱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也没有深想。

  快到正午了,他们抵达了叶泰河所说的老字号。此处果然名不虚传,食客颇多。好不容易,他们才等到了一张露天的桌子。

  点菜时,叶泰河那架势,好像要把菜单上的全部东西都点一遍给桑洱尝。

  桑洱看得嘴角抽搐,赶紧按住了他:“好了好了,我们三个人加起来也只有三个肚子,哪里吃得完啊。”

  叶泰河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片刻后,菜肴就端上来了。桑洱低头尝了一口,眼前一亮——这里的面条筋道十足,焖肉入味多汁,果然好吃。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叶泰河把一碟小菜也放到她面前,推介道:“也尝尝这个。”

  桑洱点头,隔着白色的蒸汽,忽然瞥见街对面,有个蓬头垢面、发丝花白的女人,正蹲在一个蒸馒头的摊子前。馒头摊的老板似乎被她盯得受不了,递了几个馒头过去。

  女人拿了吃的,就慢吞吞地走了。

  叶泰河顺着桑洱的目光看去,就了然道:“哦,那是闫姑,也是我们这边的名人了。”

  “名人?”

  “嗯,她姓闫,所有家人都不在了,只留了她一人在世上。她就疯了。”叶泰河摇了摇头,叹道:“有人可怜她孤寡一人,就想收留她在食肆里做帮工,擦擦桌子算算账什么的。但闫姑不领情,陌生人靠近她,还会被她吐一口唾沫星子。久而久之,就没人管她了。也是一个可怜人。”

  桑洱望着闫姑的背影:“原来是这样。”

  这位闫姑,应该不是普通NPC。因为,在她出现时,裴渡的进度条突然有了变化,减了20点。

  闫姑和主线剧情,会有什么关系呢?

  当着叶泰河的面,桑洱没有说什么。等入夜后,和他挥别后,桑洱独自回到了城南一带,希望能找到闫姑,找了一圈却无果。

  路过中午的面馆,它还没打烊,桑洱闻着面的香气,馋虫竟又被勾动了,就打算吃个夜宵再回去。

  热乎乎的一碗面很快上了桌。桑洱拎起筷子,夹起一块肉,吹了吹热气,忽然感觉到有人在靠近。

  一抬头,桑洱就看见了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妇人,赤着双脚,蹲在桌子前。她肤色黝黑,面容沾了不少油腻腻的污垢,枯槁的银发乱糟糟地捆成一束。正是中午出现过的闫姑。

  桑洱:“!”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得先稳住闫姑,才能知道进度条怎么回事,桑洱小心地放下了筷子,用最温和的声音说:“你是不是饿了呀?”

  闫姑不语,警惕地看着她。

  桑洱回头,招了招手,打算让掌柜多加一碗面。谁知,在她侧开眼的一刹,闫姑冷不丁地扑上来,将她桌子上的钱袋一夺,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桑洱:“?!”

  卧槽,叶泰河不是说闫姑只问人要东西吃的吗?怎么还抢钱呢?

  桑洱一拍桌,站了起来:“站住!”

  这一带屋舍低矮,狭路曲折。闫姑显然很熟悉环境,没穿鞋也跑得飞快。好在,桑洱带了佩剑,御剑追得很快,眼珠子看着闫姑进了一个院子。

  这院子颇为简陋,围墙倒了半边,里头疏于打扫,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馊味。恐怕正常人都不会想靠近这里。

  平房的门虚掩着,透露出了一线昏光。

  这是什么地方?

  桑洱收剑落地,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就走上前去,用剑鞘轻轻地推开了门。

  闯入她眼帘的,是一个简陋的房间。角落的木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

  桑洱一眼便看出来,此人状况极差。胡子拉碴,脸色蜡黄,眼白与唇色都泛着灰。可看外在,又没有明显的伤势。恐怕是内耗所致。

  床头的碗里,放了半个吃剩的馒头。正是中午时,闫姑带回来的食物。

  听见开门的响声,中年男人动了动,浑浊的眼球慢慢地定在了桑洱的面上,忽然,身体一震,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悲痛于他面上交织:“小……小姐?”

  万没想到他会这样叫自己,桑洱愣住了。

  这人怎么会这样叫她,难不成,他是秦家的人?

  中年男子胸口起伏,激动地道:“小姐,是我,我是秦啸虎啊!”

  秦啸虎?

  即使知道了名字,桑洱也依然觉得很陌生。

  好在,很快,补充说明的原文就加载了出来,告诉桑洱——这是董邵离身边的一个高手的名字。

  奇怪,董邵离被刺杀的那一天晚上,他身边的高手,应该也都为了保护他而死在裴渡手中了。

  秦啸虎怎么会活着,还出现在华恩城?

  就在这时,桑洱背后,有一片疾风在接近。秦啸虎看见她背后的动静,大叫一声:“不要!”

  桑洱敏捷地一躲,才发现,闫姑就在她背后,刚才似乎想用拐杖攻击她。被秦啸虎喝止后,闫姑似乎有点惊疑,但还是慢慢地放下了手。

  秦啸虎深深吸了口气,对闫姑挤出一个微笑:“这是我的朋友,我和她说说话。”

  闫姑点了点头,默默地出去了。

  秦啸虎撑着床,似乎想坐起来。

  “你别起来了,就躺着吧。”桑洱快步走到床边,细细一看。果然,秦啸虎的身上并无外伤,却好像有东西在不断蚕食他的生命。桑洱有几分不忍:“我记得你,你是父亲的手下,你这是怎么了?是受内伤了吗?”

  秦啸虎点头,声音嘶哑而缓慢:“小姐,我被魔修下了一种奇蛊。如今,已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桑洱眉头拧起,拉开了床边椅子,坐了下来:“父亲遇害的那天晚上,我以为你们都……你怎么会在这里?”

  “三年前刺杀家主的人,剑法刁钻狡诈。不仅会用剑,还通晓魔修奇方之术,出其不意,难以招架。为了保护家主,我们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我……”秦啸虎喘了一声:“我记得那是深夜,我负了伤,忍痛追他到了山里,不小心中了他的埋伏,跌下了悬崖。只是,那刺客也没讨到半分好,已经没有余力下悬崖给我补刀了。他应该也想不到我能活下来。那悬崖非常高,若不是下落时恰好被树木挂住了,我早就粉身碎骨了。撑着最后一口气,我一路逃到华恩,倒在这里,被闫姑,也就是刚才的女人捡了回来。”

  “闫姑早年丧子,似乎将我当成了她的儿子,把我背了回来照顾,我才能活到今天。但外伤可治,蛊毒却无可解。她不知道我无药可治,抢你的钱袋,应该只是为了替我买药。”秦啸虎说着,脸上渐渐浮起了激动的红晕。可在这样的情景下,这只会让人联想到“回光返照”这个词。

  缓了一口气,他继续恨恨地道:“这三年来,我饱受蛊毒折磨,根本离不开华恩,照顾我的闫姑又不识字,不会说话,我甚至连传信告诉你们我还活着也做不到,只能苟延残喘,活一天,是一天。如今,我能在最后的日子里见到小姐你,一定是天意!是天意让我告诉你那个刺客的模样,让家主不白死啊!”

  桑洱盯着他:“你认得刺客的样子?”

  “他就算化了灰,我也认得!”秦啸虎一瞪眼:“当年他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现在应该有二十了。褐色头发,身法敏捷。乍一看去,模样还生得极像少爷。而且,他的额头上,还有一个我看不懂的黥字,或许是西域的文字!”

  ……

  当夜丑时,天空飘起了细雨。

  桑洱离开了闫姑的家。走远了,在黑暗中站了片刻,就听见那座小屋里,传出了一阵嚎哭声。

  秦啸虎本就大限将至,方才又经受了大喜大怒的刺激。将藏了三年多的话都留给了桑洱,完成了NPC交代信息的任务后,他就咽气了。

  桑洱拢近了衣衫,缓缓地出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翌日清晨。

  桑洱在华恩城请了几个人,调开闫姑,安葬了秦啸虎。

  闫姑整日疯疯癫癫的,秦啸虎死在她家里,恐怕尸体发臭了,她也不知道要将他入土为安。

  随后,桑洱又给叶泰河留了一封信,说明了一下大致的情况——当然,她没说秦啸虎和自己的关系。只说无意间看见了闫姑抱着一具尸体,就自作主张地替她处理了后事。

  桑洱的小侍女手脚伶俐,很快就办妥了事,回到客栈:“小姐,信已经送到邮驿了,那边的人说他们一定会准时送去给叶公子的。”

  桑洱喝干净了杯中最后一滴茶水,定定地看了杯底的茶梗一会儿,才说:“嗯,回去吧。”

  两人按原路返回,坐马车离开华恩城,抵达了最近的一个渡口。

  今天的风很大,天凉水冷,上空灰蒙蒙的。岸上人潮涌动,往来不息,船只却很少,系在岸边,晃晃荡荡。艄公看天色不好,都说要等等,谁也不肯行船。

  小侍女站在桑洱身旁,仰头看着头顶的乌云,小声说:“这天气好差呀,小姐,我们今天不会搭不上船吧?”

  桑洱没说话。

  见状,小侍女也不敢说话了。在她心里,小姐一贯平易近人,但不知为何,这两天,话突然少了很多,像是心情不太好。还是让她静静吧。

  桑洱望着江上的潮水,心思也仿佛罩在迷雾里。

  倒不是因为秦啸虎说的“真相”。毕竟,这个故事,桑洱在刚来到这条路线时,就已经了解过始末了,她知道的信息,比秦啸虎提供的还多。

  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话会是秦啸虎来说的。

  要知道,剧情偏移,一般是一步变,步步变。有时候,为了达成既定结局,过程会被不择手段地改动,变得有点儿扭曲、荒谬。但这都是暂时的。到了最后,纵观全局,就会发现,每一步扭曲组合起来,都是为了把结局圆回去。

  秦啸虎的确是董邵离的人,按理说,他在三年前死去才是最合理的安排。

  但现在,他却被原文作者用几笔“起死回生”,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揭穿了裴渡的真面目。

  不管是【秦栀】版还是【秦桑栀】版的原文,都没有这样的剧情。

  也就是说,秦啸虎的出场,很有可能是原文作者为了达成结局,临时添加上去的。

  二十岁,褐发,长得像秦跃,额上有黥刑留下的文字。

  这几个特点交汇在一起,都清晰而不容错辨地指向了一个人。

  这个真相,本该是裴渡亲自说的。

  为什么不按原计划,由裴渡自己来结束游戏。而要特意安排一个新角色来揭穿他呢?

  总不能是剧情检测到,裴渡已经不想摊牌了。靠着他,无法结束这个故事,所以,才要让秦啸虎出场,强行地结束故事吧?

  风实在太大,身旁的小侍女拿起了一件外套,说:“小姐,风好大,您还是穿上外套吧。我过去渡口那边看看有没有船。”

  桑洱轻轻点头,接过外套披上。

  小丫头消失在了人群里。

  桑洱在原地等了片刻,没等到她回来,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去看看更妥当,便抬步朝江边走去。

  人群黑压压的,摩肩接踵。

  不经意间,桑洱的余光里,掠入了一抹飘逸干净的雪色。

  她一怔,抬起头。

  隔着数米,桑洱看到了一个少年。

  负一柄银剑,身着色泽雪白、鸾尾花纹的校服,身姿挺拔,目视前方,矫矫不群。

  风骨内秀,清冷动人。

  小雨飘落在他的肩上,也像是化了的清冽细雪。

  那是……谢持风。

第77章

  天际灰沉,墨色江涛。寥寥数只飞鸟掠过水波。在寒风中翻飞、含了霜雪之色的衣袂,落在桑洱的眼里,轰地一声,让周遭的纷纷扰扰都远去了。

  算算时间,这时候的谢持风,已经十六岁了。

  和一年多以后,在大禹山的杏花林遇见桑洱一号马甲的他,已经非常相近了。

  桑洱调动着回忆。在原文剧情里,谢持风最后一次见到他的白月光,就是在他十六岁那年,第一次离开昭阳宗、去外地除祟的路上。

  由于急着追捕妖兽,谢持风没和白月光说上几句话,就不得不跟着大部队走了。

  他本来打算在任务结束后,再去找白月光好好叙旧。

  可惜世事无常。这一次,郸弘深也在同行弟子之列。为了给自己的小青梅找一味温养血脉的奇药,在杀掉妖兽后,郸弘深坚持在妖兽的巢穴多留一天。导致谢持风也晚走了一天。

  等谢持风赶到泸曲时,等待他的,就只有一座烧毁的宅邸了。

  白月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也是谢持风和郸弘深结下旧怨的原因。

  前后因果,就这样清晰地串了起来。

  显然,“偶遇白月光”事件,就是在今天发生的。

  被别人一眼不错地盯着看,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到。

  很快,谢持风就察觉到了有视线落在自己的侧颊上,随眼看了过去。

  芸芸众生,来来往往。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人海里,微笑着看他。

  谢持风的目光乍然凝固。

  仿佛是因为难以置信,那张冷淡平静的美人脸,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渐渐地越来越快,拨开人群,朝她跑来,面上流露出了几分急切,像是怕她会消失。

  也就十来步路的距离。一眨眼,谢持风就来到了桑洱前面。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了旁人的阻隔了。

  这短短的时间,桑洱已经调整好心情,抬头,对谢持风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率先轻轻喊了一声:“持风。”

  三年了,她还记得他。

  不仅记得,还能在人海里,一眼认出他。

  谢持风心头一热,千言万语涌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且骤然重逢,他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叫桑洱。憋了半晌,竟是拘谨地喊了一句:“秦小姐。”

  在秦家借住的时候,谢持风几乎没有喊过桑洱任何称呼。唯一的一次,是在桑洱送他小老虎钱袋的那天,喊过一句“姐姐”。

  现在,这句软糯的称呼,他根本叫不出口了。

  谢持风居然叫她秦小姐,果然很符合他的性格,桑洱忍不住弯起了眼睛,调侃道: “你那时候不是喊我姐姐的吗?这么生分干什么?”

  谢持风眼睫颤了下,耳根微热:“我,我只是……”

  “行了,只是逗逗你。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桑洱缓了缓神色,柔声问:“持风,当年你走得那么突然,我都没有好好和你说句再见,之后也一直很担心你。你现在过得好吗?”

  沉浸在重逢的目眩和喜悦里,可听到她的话,谢持风的神思就瞬间被拉回了现实,目光一凛。

  当年他就怀疑过,自己被送走究竟是不是秦桑栀的意思,很想当面问一问她。只是后来,在机缘巧合下,他去了昭阳宗,成了箐遥真人的弟子。因仙宗有令,弟子在结丹之前不可下山。这三年来,他一直没有机会求证此事。

  今天是谢持风第一次下山除祟。没想到,上天竟会安排他在这里碰见秦桑栀!

  从她说的话可以得知,当年的事儿,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有人瞒着她,赶走了他。

  谢持风握剑的手无声收紧了,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邪性的人的身影。

  这一思索,停顿已经超过了两秒。面对桑洱变得有点疑惑和担心的表情,谢持风回神,立刻答道:“过得好。”

  桑洱松了口气。她就知道,在箐遥真人身边,谢持风是不会受苦的。她的目光转而停在了谢持风的衣襟和佩剑上,夸赞道:“这是昭阳宗的校服吧?真好看,很适合你。对了,你今天怎么会在这里?”

  “我随师门下山除祟,在追捕一只妖兽。”谢持风简洁道。同时,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她周围看去,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裴渡,皱了皱眉。

  他还记得,三年前,裴渡就像一块狗屁药膏,总是霸占着秦桑栀。

  如今,秦桑栀外出,离开了泸曲,却没看到裴渡跟来,还真奇怪。

  难道裴渡已经走了?

  谢持风迟疑了下,黑眸看着她,问道:“怎么没见到那个叫裴渡的人?他不在你身边了吗?”

  “……”桑洱想到之后的剧情,点头,撒了谎:“对。”

  这时,桑洱带来的小侍女挤开人群,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小姐!那边有个艄公说现在江风变小了,马上可以出船,我们得赶紧,万一风浪又变大,我们就天黑都走不了了。”

  与此同时,谢持风身后传来了一道喊声:“谢师弟,你在那边做什么呢?我们该出发了。”

  桑洱循声望去,看见渡口外的石牌坊下,站了一行轻装负剑、仙姿皎皎的仙门子弟。其中一个柳眉杏目、神态倨傲的少年,赫然就是郸弘深。

  桑洱收回了目光,善解人意地对谢持风说:“你的同门在叫你了,你快过去吧。我也要上船了。等你执行完任务,有空再来找我叙旧也不迟。”

  谢持风蹙起了好看的眉。

  此处稠人广众,嘈杂拥挤,远处的人又在不断催促,彼此都急着离开。

  而当年的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因为早已领教过裴渡的恶劣,谢持风本来打定主意,如果裴渡这个危险人物还在秦桑栀身边,那么,即使秦桑栀很难一下子接受真相,即使时间只够说一半、不得不吊着她的胃口,他也会立刻告知她当年的真相,并提醒她,要小心裴渡。

  但现在,裴渡已经不在她身边,危险源消失了。

  不如就按她所说的,等除祟之后,他再去泸曲找她,在安静的地方坐下来,从头至尾,一口气将事情都告诉她吧。

  谢持风默默做了决定,不忘再向桑洱确认了一次:“你现在还住在原来的府邸吗?”

  桑洱点头。

  “我知道了。过几日我会来拜访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现在……我就先告辞了。”

  谢持风转身离开。可没走多远,后方的人忽然喊住了他:“持风。”

  谢持风停住脚步,回头,疑道:“怎么了?”

  江风凛冽,吹拂着桑洱那袭披风的毛领,衬得她的脸颊越发小。鼻尖、耳朵,都冻得微微发红。

  桑洱认真地看了谢持风一会儿。

  不知道这算不算孽缘。秦桑栀和青竹峰的桑洱,这两个与谢持风牵扯最深、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的角色,竟都是由她来扮演的。

  在这之后,桑洱想不到她和谢持风还能有什么交集。这估计是她和谢持风最后一次在“相识”状态下的对话了。

  隔着茫茫人潮,桑洱最终只是对他笑了一下:“没什么,保重啊。”

  谢持风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句诀别。

  他颔首,最后看了桑洱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师兄师姐们。

  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江水奔涌,风高浪急。行船添了几分惊险,比去程要快得多。

  回到泸曲时,已是深夜时分。距离裴渡的生日,正好还有两天。

  因为知道桑洱给他庆生的惯例,仆人们已经在着手布置府邸了。忠叔满脸慈祥,背着手在指点大家干活儿,把大厅装点得很有气氛。

  桑洱没有叫停他们,回了房间,才对系统说:“系统,修改原文30个字的权力,我现在就要用。”

  系统:“没问题,宿主,马上为你加载原文。”

  房间的空气里,浮现出了一面半透明的光墙,上方是密密麻麻的原文段落。

  虽然可修改字数有30个字,但关键剧情依然是不允许改动的。譬如不能把“秦桑栀死了”换成“秦桑栀活了”。

  好在,桑洱本来也没打算动这部分内容。

  系统观察着她的动作,片刻后说:“宿主,我有些惊讶你会修改这些地方。我以为你会把这份权力更多地用在自己身上。”

  桑洱摇头:“没什么必要,现在这样比较合适。”

  这一回修改原文,桑洱花的时间比第一次要多得多,反复斟酌、删改、计算字数。最后通读了一遍,提交上去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桑洱趴在床上,倦意涌上眼皮,却仿佛有一根细弦反复地磨着她的脑髓,让她无法安稳入睡。

  根据原文,裴渡会在他生日那天下午回来。

  留给她的时间,只剩下一天半了。必须尽早准备好……剧情要求的东西才行。

  这一年的寒潮,来得比往常都早。

  十二月初,北风萧萧,天凝地闭。尤其这天夜里,泸曲下了一场雨。

  夹着冷霜的雨丝,贯于风中,打得人骨头缝儿都在发颤。

  还未至眠时,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许多铺子都早早打烊。金器珠宝铺的掌柜靠在柜台后,枕着乌木算盘,在打瞌睡。半梦半醒间,忽然被一阵“踏踏”的沉重脚步声唤醒了。

  “啪”的一声。一个沾了雨珠的深色钱袋被抛到了台面上。烛火被风拂得暗了一暗。

  掌柜揉了揉眼睛,一抬头,看到眼前是一个被冷雨打得半湿的年轻男人,穿了一身打眼的衣裳,褐发沾了亮晶晶的水珠,脸也冻得有点苍白。

  他微微抬起下巴,左臂搭在柜台上,催促一般,用食指敲着木板:“把你这里最好的戒指拿出来,要金的。”

  ……

  半个时辰后,裴渡臂弯里夹着一个锦盒,下了台阶。

  雨恰好停了,趁现在,裴渡迈大步子,往家里的方向走去。在脑海里描绘着盒中之物的模样,不由咧了咧嘴,颇为满意自己的眼光。

  从戒指到外盒,都是他精挑细选的。

  连这身衣服,也是新换的。

  过生日,就得穿新衣服。这是秦桑栀教他的。

  原本,按照正常的速度,裴渡是明天下午——即是他生辰当日才会回来的。但想到出发前桑洱说的话,裴渡就神差鬼使地开始挤压时间,睡少一点、跑快一点……就这样,硬生生地挤出了大半天的时间差,在生日前夜赶回来了。

  不知道等会儿她看到他提早回来了,会是什么表情。会很高兴、很惊喜吗?

  裴渡的嘴角下不来了,加快了步速。

  哪知道,这鬼天气今天注定要和他过不去。半路上,天气毫无征兆地一变,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兜头淋下。

  这四周一个避雨的地方也没有,裴渡脸色猛变,嘴里咒骂了几声。

  这一路上,虽说非常爱惜自己的新衣服,但在雨来的瞬间,裴渡还是条件反射地将锦盒护在了怀里,用身体挡着它,奔跑了起来。

  冒着雨快跑,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府邸前。

  两扇府门紧紧闭着。院墙内,漆黑安静,灯火昏暗。

  裴渡微一挑眉。

  才这个时间就没声音了,是都睡了吗?

  裴渡用手臂夹着锦盒,正要开门,忽然,又犹豫了一下,把盒子里的那枚戒指拿了出来,藏在手心。显眼的锦盒,则塞进了乾坤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