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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小妖怪,能抢回来是她运气好。抢不回来也没办法。

  另一边厢。

  桑洱被关在笼中,心里很慌,摸不着底。因为在原文里,原主根本没有跟来沙丘城,就连逃跑,都没有参考路线。

  这小笼子似乎附着了某种禁制法力。桑洱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化成人形,用暴力来撑破笼子。但试了就发现没用,在笼子里她只能维持原形。

  系统:“宿主,不必担心,你是能活下去的呢。”

  桑洱:“那你倒是给我指一条逃生的明路?”

  系统:“不急不急。”

  不多时,桑洱就感觉笼子动了。

  无常门派出了两个魔修,用黑纱裹住笼子,带着桑洱离开了灵石集市,也不知道要带她去哪里。

  桑洱焦急地趴在笼边,隔着黑纱,隐约能看见外面的街景,

  观宁宗有规定,沙丘城内不可御剑和策马狂奔。这两个魔修只能徒步离去,速度被影响了,走了很久,也没有摸到城门。

  但桑洱有种预感,如果被带出了沙丘城,她应该就没活路了。

  路过一个街口时,前头那人忽然一停,短促地说:“不好,前面是观宁宗!”

  桑洱精神一振,鼻子顶着黑纱,睁大眼睛,发现前面果然有几道身影拦路。

  因为最近混入城中的陌生人太多了,观宁宗派了不少弟子在路上巡查。似乎是觉得这两个魔修的形迹有些可疑,他们就拦路询问了。

  作为无常门的魔修,这两个家伙的身上带了不少绝不能被搜查出来的东西,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跑。一看这情形,观宁宗的修士就知道不对劲了,喝道:“站住!”

  桑洱抓着笼子的竹枝,被颠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没过多久,她就感觉到观宁宗的人包抄上来了。双方拔剑,打了起来。剑光隔着黑纱不住闪烁,符咒在空中不断爆开。

  一开始,那魔修还死死抱着她所在的小笼。后渐渐寡不敌众,被围攻得撑不住了,笼子猛地脱手,砸到了地上。

  桑洱:“!!!”

  难道说,这就是系统口中的逃跑好机会?

  桑洱爬起来,用力地撞了一下笼门,却推不开。因冲力过大,这侧放的笼子,竟如仓鼠滚轮一样,被她带动着,往前滚了几圈。

  桑洱一愣。这似乎也是一个逃命的好办法!

  系统:“宿主,你等一下……”

  生死攸关之际,桑洱没空理会系统,拼尽全力地撒腿跑了起来,带着笼子咕噜噜地往前滚。

  两帮人打得不可开交,都没发现有个笼子长了腿儿,逃离了现场。

  桑洱埋头逃跑,都不知道自己滚到了什么地方,忽然,笼子撞上了什么东西。桑洱“啪叽”一声,被震了个四脚朝天。挣扎着翻了过来,一抬头,桑洱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惊呼:“小、小道长?!”

  眼前的少年,一袭蓝衣,马尾高束,不是江折容又是谁?

  这儿似乎是一座私宅,环境颇为安静。江折容孤身一人站在门外,身旁并无随从。低头瞧见她,他似乎也有点儿难以置信:“……怎么是你?”

  桑洱抓着笼子,仰头急道:“小道长救我,我被几个坏人捉了!”

  江折容迟疑了一下,听见道路的另一端传来了几个陌生修士的说话声,最终,还是蹲了下来,将笼子揣到了袖子里:“别做声。”

第88章

  江折容的袖中泛着轻微的降香气,薄薄的衣料遮蔽了光线。道路尽头的修士越走越近,桑洱大气都不敢出。忽然,笼子微微一晃,桑洱朝下看去,只看到垂在江折容衣带下的玉佩。

  跨过漆红的门槛,石路不断后退。江折容转身,带她进入了这座古朴沉郁的宅邸。

  对了,江家是观宁宗的座上宾。这里,也许就是观宁宗给他们安排的落脚处吧。

  步上走廊,桑洱时不时就会听见江家修士一边谈笑,一边迎面行来。见了江折容,他们纷纷唤他为“二公子”。

  桑洱:“……”

  她这是自己撞进道士窝里了?

  江折容平生第一次做藏匿妖邪的事,笼着袖子,故作平静地应了一声,没有停步,径直回了房。

  锁上房门,江折容将笼子放在桌上,扯下了缠在笼子下方的一小块黑纱。这笼子的竹枝上,似乎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妖异黑气,应该是被魔修布下了禁咒一类的东西。

  笼中的小妖怪黄毛凌乱,耳尾耷拉,看起来无精打采,可怜兮兮的。

  跟上回见面相比,她整体长大了不少,还圆了一圈,变化颇大。

  不过,她的声音,江折容是不会认错的。

  少年蹙起好看的眉,问:“你怎么会在沙丘城,还被人关在了笼子里?”

  桑洱抬头。这是一个装潢华美、富丽堂皇的房间,家具崭新,没有多少生活痕迹。墙上悬着一把银剑,桌子上还压着一叠写到一半的符咒,毫无疑问,就是江折容的房间。

  伶舟要进入观宁宗,肯定不是为了祝贺,十成十要闹事。

  江折容是观宁宗请来的客人,和伶舟立场对立,肯定不能对他实话实说。

  但一时之间,借口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桑洱捂着肚子,支吾了一下:“我,我是……你能不能先放我出来再说呀?”

  见状,江折容目光一冷,显然是想起了这只小妖怪上次装可怜暗算他的事,他的态度也变得有点严厉:“如果你是在想怎么拖延时间,撒谎骗我,就别指望我放你出来。”

  “没有没有!”桑洱急忙保证:“小道长,你这次救了我,我不会再暗算你了。”

  看到江折容脸色稍缓,桑洱顿了顿,忍不住小声鸣冤:“而且,上次的事,也不能全怪我呀。你一出来就用剑杀我,我对你没有敌意才怪呢。隔了那么久,你肯定已经抓到血洗裁缝铺的真凶了吧,这不就证明我真的是无辜的吗?你冤枉我在先,我暗算你在后,大家扯平了。”

  “……”

  “这次,我也是因为太丢人了,才不想说实话的。”

  江折容看着她:“发生了什么事?”

  “你听过魔修里的无常门吗?”桑洱一说完,看见江折容神色微变,就知道他肯定听说过这个组织,续道:“我其实有一个主人。前段时间,主人和无常门交易。无常门说要我做报酬,主人就把我送给了无常门。我被他们关在笼子里,带到了这附近。有一帮巡逻的修士想盘查他们,双方打了起来,我就趁乱逃了。”

  桑洱用了点技巧,故意模糊了时间。细究起来,她这段话里,没有一句是假的。但听上去,却会让人误会她的主人是在其它城池和无常门做交易的,她之所以会在沙丘城出现,也是被无常门带进来的,从而撇开了伶舟和观宁宗这次婚宴的关系。

  被主人抛弃,确实丢人,难怪这小妖怪不想说。

  而且,外界也有传闻说无常门近日来了沙丘城。与这小妖怪所说的话、以及这笼子上的魔气都对上了。

  江折容沉吟片刻,拿起了剑。

  桑洱看见他的动作,微微惊吓,往后退去。却见剑光一闪,剑刃挥出的灵力与缠绕在笼上的魔气相击,“咔嚓”一声,笼子应声裂成了两半。

  上面的禁咒只是为了关着里头的猎物,是无法与修士发出的攻击抗衡的,就这样被击散了。

  剑风来到眼前,桑洱一缩肚子,瞧见自己腹部的数根黄毛也齐刷刷地断了。她没有留意到,原本轻轻附着在她背部的一缕魔气,也因为这一下的颠荡相击,彻底湮灭成了风。

  遥遥一线牵着的感应,也因此断裂了。

  与此同时。

  昏黄,浓云笼罩了沙丘城的上空。街上人流如梭,两侧民居相夹的小巷里,却颇为幽静,寥无人烟。

  两抹人影,一前一后地沿着道路,快步前行。

  突然间,前方的那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脚步猛地一顿。

  跟在后方的师逢灯差点就没刹住步伐,撞了上去: “怎么停了?不是说那小耗子往这个方向来了吗?”

  正所谓同类相斥,伶舟留下的魔气,被笼子上的禁咒干扰,就像清晰的线上笼罩了一团淡灰的雾霭,让感应变得十分微弱,时有时无。他们循着魔气而来,发现观宁宗和无常门在路中间打得不可开交。而那缕魔气,却延伸向了另一条路。于是,他们也追到了这附近。

  伶舟没答话,闭上双眼,在识海里搜寻,却只感应到了一片虚无。

  那缕魔气……断了。

  伶舟睁目,静了静,语气没有什么起伏:“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师逢灯初时没反应过来,想了想,忽地明白了什么,声音低了下来:“那道魔气没了啊?”

  魔气溃散,最常见的就是两个原因。要么就是被仙器斩碎了,整缕魔气湮灭为风。要么,就是宿主死亡,魔气自然也凝不住了。

  后者自然不必说。前者,即魔气被仙器斩碎,听起来似乎还有几分生机。但试想一下,哪有修士会这么好心,对桑洱挥剑,却不杀她?

  所以说,魔气一断,那只小耗子,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没想到还是救不回来。

  师逢灯挠了挠头,觉得有点儿可惜。

  伶舟转身,道:“走吧,回去了。”

  “哎,行,走吧走吧,我看这天也快下雨了……”

  入夜。

  江家修士暂住的府邸里。

  桑洱木着一张动物脸,面无表情地趴在桌子上,粉粉的脚心朝上。

  不久之前,江折容放了她出笼。但那笼子上的禁咒,也不知道是什么邪门的玩意儿,吸走了桑洱很多妖力。桑洱一爬出笼子,才感觉到妖丹空虚,腿软无力,四肢滑开,在桌子上瘫成了一张毛茸茸的鼠饼。

  江折容收起剑,看见她这个模样,就是一惊:“你怎么了?”

  桑洱恹恹道:“没力气。”

  “是饿了吗?”江折容皱了皱眉,看她不像在伪装,就叮嘱她在这里待着,他去拿点吃的回来。

  出门前,他还不忘板着脸,严肃地警告桑洱,说这里到处都是江家的修士,如果她乱走,可不能保证每个看到她的人都会手下留情。

  桑洱敷衍地冲他摇了摇尾巴,表示自己知道了。

  江折容真是多虑了,她现在就算想跑,也没力气出这个门。看来,上次装晕骗他,着实给这位小道长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等江折容走了,系统才出现,幽幽说:“宿主,按照最初的预设,这时候的你,应该已经被伶舟接回去了。”

  桑洱:“……啊?”

  系统:“伶舟在你身上留了一簇魔气,本来是打算今天从无常门的手里抢你回去的。没想到,你会跑到江折容身边来。这么一来,剧情就乱套了。”

  “?”桑洱不敢置信,道:“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系统:“宿主,你刚开始玩仓鼠滚轮时,我就想提醒你,不要乱跑。其实你只要坐在笼子里等几分钟就好了,无常门和观宁宗打架不会波及到你。但你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桑洱:“……唉,那现在剧情已经乱了,该怎么补救?”

  系统:“是乱了,但没有完全乱。”

  按照剧情的预计,桑洱本该回到伶舟的身边去,过几天和他一起去观宁宗的婚宴。

  好在,到时候,江折容也会出席婚宴。双方早晚会在同一个地方合流。那就干脆将错就错,负负得正,跟着江折容,想办法让他带她进婚宴现场,就能找到伶舟,并把歪掉的剧情线拨回正轨了。

  这时,桑洱听见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门开了一条缝,江折容闪身进来,没有惊动外人。看到桑洱还趴在原位,没挪动过,他显然微微松了口气,将怀里的食物往桌子上倾泻下来:“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

  桑洱撑起身来,定睛一看,江折容买了核桃、玉米、坚果,还有各种各样的瓜子,黑瓜子,红瓜子,炒的生的都有。她摇头,说:“我不喜欢吃瓜子,我饿了要吃肉。”

  江折容怔了怔:“但你的原形……”

  桑洱不高兴了:“你是不是也想说我像耗子?”

  “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江折容摸了摸鼻子,移开目光,白皙的五指下落,轻轻撑着桌面,站了起来:“那我去问厨房要点肉吧。”

  江家修士的厨房,食材丰盛,什么都有。

  这一次,江折容用饭盒盛了满满的肉菜回来,五花肉,鸡腿,烧乳鸽……几乎赶得上两个成年人吃的分量了。桑洱终于满意了,坐在饭盒旁边,大快朵颐了起来。不一会儿,她吃下的食物垒起来,都快比她的原形大几倍了。可她的肚子却像一个撑不满的无底洞。

  江折容坐在桑洱旁边。在这之前,他和妖怪打交道最多的时候,就是除祟期间。因为遇到的几乎都是无恶不作的妖怪,一说起妖怪进食,江折容只会想到那些被妖怪啃了一半、残缺不全的尸身,还有满地血腥、让人作呕的画面。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近距离地看着妖怪吃东西,还一点都不觉得恶心。

  不但如此,他还违背了家训,瞒着其他人,将来历不明的妖怪藏进了自己的房间保护……

  江折容垂眼,置于膝上的指节蜷了蜷。

  桑洱可没空管旁边的人在想什么。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两只前爪抱着油乎乎的鸡腿,眯着眼,吃得很香。

  以前,桑洱的妖丹还很小的时候,食量并不大,一朵花就能填饱肚子了。现在,她的食量已经可以用她人形的模样来衡量了。用原形来吃那么多东西,看起来自然会很惊人。

  吃得差不多了,手脚虚软的滋味褪了下去。桑洱擦了擦嘴,爬起来,提出了新的要求:“小道长,你能不能给我打点热水来?我还不能恢复人形,但我想沐浴。还有,能不能给我准备几套衣服和一双鞋,我没有衣鞋可穿了。”

  俨然是一副旧主人没了,讹上了新主人的样子。

  这么小的一只,恐怕得坐在瓷碗里沐浴吧。

  江折容默默地想。

  他觉得,如果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小妖怪恐怕要又生气。且他又素来好脾气,就点头应了一声:“好。”

  桑洱笑了起来,露出了两颗小板牙。

  忽然想起了什么,江折容低头,看着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桑桑,桑叶的桑。”

  “桑桑……”江折容低声重复了一次:“知道了,你等着吧。”

  桑洱看着他离去,因为已经吃饱了肉,她也有闲心吃零嘴了,随手抓起了一颗瓜子,“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忽然,她听见窗外传来了“哗哗”的声音,扭头看去。

  外面下雨了。

  八月夏季,一场大雨,将黄昏开始就在人间肆虐的闷热气息,一扫而空。

  雨水像银亮的丝线,斜打下来,在青石砖上砸开了一朵朵小水花。

  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走。湿润的水雾被风吹入屋内,家家户户都忙着收衣、关窗,有淘气的小孩嬉笑着将手从窗户里伸出来,去接雨水,也被父母抱了进去。

  伶舟回到客栈的时候,房间里黑乎乎的,静得落针可闻。他微一皱眉,有短暂一刹的不习惯。

  桑洱那种小妖怪,一般都是住在树下的小洞里的,巢穴的环境阴暗逼仄。但她却像是同族里的异类,喜欢温暖光明的地方。当初,她才来了短短几天,就把伶舟的宫殿库房里的各种烛台都找了出来,天一黑便燃起它们。

  伶舟可以在夜间视物。但是,潜移默化地受到她的影响,他也有点喜欢上火的光芒了。

  袖风一甩,房间门“砰”地关上了。伶舟点上烛台,一转眼,就看见了窗台下方的那张长木凳。

  这几天夜晚,桑洱要么就化成原形,在伶舟的枕边睡。要么就以人形睡在这张长椅上。她身形娇小,睡得又熟,陷在被子里,许久都不会动一动。

  今天早上,她还没来得及把睡乱的被子叠好,就跟着伶舟出去了。

  如今,凌乱的被子被雨珠打湿了一角。

  这就是那只微不足道的小妖怪在世上留下的最后痕迹。

  伶舟走了过去,坐在上面。

  也不知道,那只小耗子被关在笼子里,因为不晓得他打算抢她回去,自顾自地和他作最后的道别时,会是什么表情。

  也许,他当时应该回头看看她最后的表情的。

  坐了一会儿,伶舟有点口渴了。因为桑洱总是给他泡茶,他如今也喜欢上了热茶的滋味。但手摸到茶杯,却已没有了那一道抱着茶壶,摇摇晃晃地靠近,给他倒茶,讨好地说“主人慢点喝”的身影了。

  晃了晃茶壶,却发现里面还有满满的一壶放冷了的茶。

  伶舟想起来,今天他们出门太急,桑洱泡好了茶,他却没来得及喝一口。

  就是眼前这一壶。

  伶舟目光慢慢定住,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拿起了它,给自己倒了杯茶。

  “……”

  茶味冷而苦涩。

  伶舟的眉头拧得死紧,没有将就,直接将茶吐了出来,杯子也放到了一旁。

  明明是同一双手泡出来的茶。热的时候和冷了以后,味道的差别居然会这么大吗?

  太难喝了。

  伶舟有点儿烦躁,抬手,解开了乾坤袋,抖了抖,倒出了一只被五花大绑的妖怪。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食过妖丹了。今天出了一趟沙丘城,随便抓了一只顺眼的妖怪回来。此时,这妖怪被五花大绑着,抖抖索索,不住求饶,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但它的求饶声是不可能穿过房间的结界,抵达外界的。

  在烛光下,它露出的原形,毛发微微泛黄,耳朵是圆形的,倒有几分像桑洱。

  伶舟支着腮,审视了它片刻,冷不丁地,以手指敲了敲桌子:“你会不会泡茶?”

  求饶了半天的妖怪呆了呆。妖怪大多数都是茹毛饮血的,根本就没几个妖怪有泡茶这样风雅的兴趣。但眼见生存的机会似乎来了,妖怪连忙点头道:“会会会!小的当然会了!”

  伶舟弹了弹手指。妖怪被松了绑,但它知道,自己没法在伶舟的眼皮子底下逃出这里,并未轻举妄动,老实地冲了一壶茶,递上来时,模样很谄媚:“大人,您尝一尝。”

  这回是热茶,温度有了。

  但伶舟喝了一口,脸色却难看了几分。

  不是这个味道。

  妖怪感觉到杀气,心中惊恐,没来得及后退,就被一股黑烟冲过了腹部,妖丹一空,被掏了出来,飘在半空。

  它瞪大了两只血红的眼睛,不甘地倒了下去,开始化成烟气。手中的茶壶也落到了地上,滚向了伶舟的靴子。

  伶舟吃下了它的妖丹,垂目,看到地上那茶壶,冷哼一声。

  冷了的茶很难喝。

  别人泡的茶不是他要的味道,更加难喝。

  算了,大不了以后都不喝了。

第89章

  跟在江折容身边,桑洱过了几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吃的舒服日子,慢慢地养好了精神。

  一切都很完美。只除了不能擅自离开房间这一点,让桑洱有点憋闷。

  桑洱让江折容给她准备衣服和鞋子,以防哪天她突然要变成人形时没衣服穿。江折容还挺信守承诺的。第二天,他就独自外出了一趟。

  暮色四起时,江折容带回了一个……箱子。

  木箱里装满了姑娘的衣裙。桑洱蹦了上去,在衣服堆里钻来钻去,粉爪子一左一右地拎起了两件不同颜色的衣裳,疑惑地问:“这不是一模一样的款式吗?你怎么买了两个颜色?”

  江折容垂首,声音有点闷闷的:“我没有给姑娘挑过衣服,不知道怎么选,就都买回来了。”

  长这么大,江折容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女孩子家那些软绵绵、香喷喷的细软之物,更别说挑选了。沙丘城的民风颇为热情彪悍,与他生长之地的婉约人情是两个极端。那裁缝铺的老板娘看见江折容站在店铺里,一副束手束脚的模样,还咯咯笑着走了过来,打趣他是不是要给新婚妻子买衣服。

  吓得江折容不敢久留,付了钱,就夹着箱子落荒而逃了。

  桑洱:“……”

  桑洱看了看这满满的一箱衣服,再看了看江折容,眼神变得有点儿一言难尽。

  因为,据她猜测,江折容的家族最迟在年底就要因为某些变故而败落了。现在的江折容是手头阔绰的公子少爷。几个月后,可未必还有这样的富贵日子享受。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花钱这么大手大脚的,以后变穷了,他可怎么办哦?

  桑洱正在腹诽,忽然听见江折容犹豫了下,问她:“你要不要变回人形,试一下这些衣服合不合身?”

  “先不了。”桑洱想了想,回绝道:“我变人后,你这房间藏不住我。之后再说吧。”

  经过了这几天的休养,桑洱估摸了一下妖力,其实她已经可以化成人形了,只是不太稳定。

  而且,这座府邸也不是只有江折容一人住,一个大活人和一只拳头大小的动物相比,无疑是后者更容易藏身。

  万一被人发现了,她肯定就乘不上江折容的“便车”去观宁宗了。桑洱才不会自找麻烦。

  江折容轻轻点了点头:“也是。”

  只是,说不清为何心底会闪过一丝淡淡的失望。脑海中,仿佛有什么模糊的画面,不受控制地一闪而过——狭窄昏暗的一隅,趴在地上的少女,和垂落的乌发后,那双狡黠潋滟的小挑眼。

  江折容的房间没有多余的床铺。离床不远处,倒是有一张柔软宽大的贵妃椅。

  伶舟只当桑洱是跟班,没有把她当女人看待过,睡觉时,哪怕桑洱躺在他胸口上,四仰八叉,呼呼大睡,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江折容显然与伶舟是截然不同的一类人。即使桑洱是原形,“男女授受不亲”的铁律在他这里依然不可逾越。这几天夜晚,桑洱都睡在贵妃椅的一角,肚子上盖着手帕,当是被子。

  这天午夜,桑洱被一阵异响吵醒了,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慢慢睁了眼。

  屋外狂风大作,枝叶摇晃,黑影在窗纸上不住晃动。倾盆暴雨的水珠连成了密集的银线,直坠而下。

  好大的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但吵醒桑洱的并不是这场暴雨,而是来自于床铺那边的响动——噼里啪啦的雨声几乎要将这一阵阵痛苦的闷哼盖住。若非耳力好,还真听不见。

  江折容怎么了?

  桑洱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跳了下地,飞快地跑了过去,跃上了床旁脚踏,爬到了江折容的被子上。

  床帏中垂着明珠,隔了绸缎,洒下了一片暗青的光。江折容的睡相非常规矩,双手置于腹上,但他的面容却不如姿态那么安然。眉心紧皱,额上凝着薄汗,一副痛苦又醒不过来的模样。

  这个样子,不像是做噩梦,倒像生了急病。

  “喂,江折容,你没事吧?”桑洱两只后腿站起,双手缩在护心毛处。

  喊完了,看他没反应,桑洱继续往前爬,忽然,感觉到自己踩着的地方很烫。

  桑洱愣住了,低头。

  她现在踩着的地方,是江折容的胸口,与和她的粉爪爪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衣衫。

  不太对劲。他的心口怎么会这么热?

  妖怪的身体手短腿短,太麻烦了。桑洱当机立断,下了地,变回人形,从箱子里抽出一件衣服披上,束好衣带,快步回到床边。

  一扯开江折容的衣服,桑洱就吃了一惊。

  少年那略微单薄的白皙胸膛,靠近心脏的地方,肌肤上竟浮现出了血红色的纹路。仿佛冒着火焰的熔浆,不属于他的身体的、瑰丽而骇人的东西,在肌肤表面窜动、燃烧。

  “这是什么东西……”

  桑洱傻眼了,手停在半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应该不是病吧?她可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现象。

  就在这时,这些肆虐的火红纹路,仿佛已燃烧到了极致,盛极必衰,竟慢慢开始收回、消失,肌肤恢复了白皙。

  仿佛紧绷的琴弦松弛了,江折容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若不是他额上还残余着汗水,且胸口还很烫,桑洱都要怀疑自己看到幻觉了。

  就在这时,仿佛感觉到压在自己腹上的重量,江折容眼皮一动,幽幽醒来。

  一睁眼,他便与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对上了目光,大眼瞪小眼:“……”

  此刻,桑洱的右手正揪着他的衣襟,扯得他衣裳凌乱,胸膛大露;左手则大剌剌地按在了他胸口的皮肤处。知情者知道她在探温度,不知道的人怕是会以为她是登徒子。

  江折容的模样有些僵硬。

  空气凝固了两秒,桑洱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将他的衣服盖了回去,面上摆出一副关心情切的表情:“江折容,你还好吧?我刚才睡觉的时候被你吵醒了,看你好像很难受,我就打开你的衣服看了一眼。”

  “……没事。”江折容摇了摇头,撑着手肘,似乎想坐起来。目光无意间在桑洱的身上掠过,他的脸就是一红: “你的衣服……”

  没说完,他就紧紧地抿着唇,别开了头。

  桑洱顺着他视线低头,原来,刚才在情急之下,她只穿了一件外衣,腰带束得不太紧,领口滑开了。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也没必要维持人形了。桑洱“咻”一声缩小了,衣服软塌了下去。她钻啊钻,从衣服里拱了出来,看到床铺空了。江折容掀开被子,下了地,去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咕咚咕咚地,几口就灌完了一杯水。

  也是。刚才她摸到他的心口都觉得很烫手。当事人肯定口渴了。

  桑洱爬到了他的枕头上,实在忍不住好奇心,问:“你刚才是怎么了?心脏这附近不但很热,还爬满了血红色的纹路。”

  江折容喝完水,似乎平复了一点儿,苦笑了下,回头,轻轻说:“你看到的,应该是我的旧疾发作了吧。”

  桑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什么旧疾啊?我可从来没见过那么奇怪的病症。”

  “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病得稀里糊涂的,差点就死了。后来病好了,却多了这样的后遗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江折容皱眉,按了按心口:“病发时,我会觉得自己陷进了一个醒不来的噩梦里……兄长倒是给我描述过我发病时的样子,就和你说的一样。”

  江折容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桑洱自然问不出答案。再加上已经很晚了,桑洱就安慰了江折容两句,打了个呵欠,爬回了贵妃椅上。

  江折容躺回了床上,正要拉上被子,就见到床铺一角,搭着一件揉皱了的少女外衣。

  在黑暗里,他的耳根无声地烧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到了旁边,长吁了一口气,才躺了下去。

  第二天,桑洱睡醒才想起,江折容昨晚主动提到了他的哥哥,她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打探消息的好机会。于是,在吃饭时,桑洱佯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昨天不是提起你哥哥了吗?这次怎么没见到他来?”

  江折容不疑有他,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才说:“兄长有事在身,迟来一步。算算时间,大概是这一两天就会到了。”

  “哦……你哥哥叫什么名字呀?”

  “江折夜。”

  桑洱心脏微动。

  果然,他的哥哥就是……

  说来也是巧,这时,房间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修士在门外高兴地道:“二公子,你在里面吗?大公子已经到了,正在往这边来。”

  桑洱:“!”

  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一说就来啊!

  江折容并没有将自己收留了一只妖怪的事告诉任何人,闻言,也有点紧张,低声道:“你先躲一躲。”

  桑洱连忙点头,放开了鸡腿,跳到了他的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