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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弊都说清楚了。但当桑洱治好了自己的伤口,回来之后,就看到屋子被撞得乱七八糟的。伶舟正用各种办法,试图摘下这个碍眼的东西,却都失败了。

  他喘着气,慢慢地转过头来,一双兽眸杀气腾腾,恼怒又冰冷地瞪着桑洱。

  桑洱:“……”

  桑洱只好转开目光,装作没看见。

  翌日,那止血粉和伊丽莎白圈都起效了。

  短短一夜,伶舟的伤口就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刺痛的滋味儿减轻了不少。

  这无疑比任何语言上的解释更能让伶舟明白,昨天桑洱这么做,是在给他治伤。

  午时,桑洱按照惯例,做了吃的过来。

  分了一半给他,她就自己捧着碗,安静地坐在远处喝汤了。

  伶舟蹲在床上,默默看着她,眼眸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之前,这只妖怪天天都强调自己是他的主人。但是,看她的行为,倒不像要把他当奴隶,反而一直伺候他。

  今天,她似乎有些心事,坐下之后,没怎么说过话。连每天吃饭前必说的那句“我是你的主人,我会罩着你”的话也不提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给他上药,反而被他抓伤了的缘故。

  伶舟盯了桑洱半晌,耳上银色长翎一动,忽然伸爪,推了推他眼前的碗。

第95章

  瓷碗在地上旋转,碰出低哑的摩擦声,唤回了桑洱游走的神思。她转过头来,问道:“怎么了?今天的东西不合胃口吗?”

  说完,定睛一看,原来那个碗已经见底了。

  “哦哦,等一下。”桑洱连忙起身,走过来,端起了那只碗。

  桌子上放了一个大沙煲,桑洱揭开锅盖,蒸汽汹涌冒出,热得她忍不住搓了搓指尖,拿起汤勺,又盛了一碗肉和汤给伶舟。

  今天中午,桑洱煮的是羊肉汤。熬得奶白的汤面飘着切碎的香菜,胡椒的辛辣香气盖住了羊膻味,闻着已让人食指大动。

  伶舟的耳朵又无声地动了动,默然审视着桑洱的动作。

  她的态度,与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区别。

  说话的语气,也依然是温柔又耐心的。

  不像是在记恨他抓伤了她的事。

  盛了满满一碗肉汤,桑洱合上锅盖,却没有立刻将碗给伶舟。她犹豫了一下,主动问:“你要不要……坐过来,和我一起在桌子上吃饭?”

  只有真正的动物,才会低着脖子,在地上的碗里吃东西。

  虽然伶舟暂时被桎梏在了这个形态里,这样吃东西也很正常。但是,一想到他以前的模样,桑洱就觉得眼前这幅画面很别扭。

  之前,系统曾经说过,伶舟的恢复形态的速度会比恢复记忆更快。也就是说,之后,伶舟很可能会先变回人形,再以人形继续过一段认知错乱的日子。让他上桌吃饭,也算是提前为人形的他养成习惯吧。

  伶舟打量了桌子一眼,似乎思索了一阵,然后,居然真的走了过来,一跃而上。

  他这次竟然这么合作,桑洱一愣,随即,绽出了高兴的笑容,把碗放到了他的面前,说:“怎么样,这样吃饭是不是舒服多了,起码脖子不用放得那么低。”

  伶舟自然不会回答她。

  饭后,桑洱拿来了止血粉和白纱布,打算给伶舟换药。

  因为昨天的冲突,桑洱现在还有一点儿心有余悸。恰好,江折容给她的乾坤袋里,定身符还剩下几张。桑洱将手背在身后,捏好了一张定身符,小心地走近了伶舟。如果他反抗的话,就只能定住他了。

  结果,今天的伶舟并没有激烈地反抗她,一夜过去,伤势好转,他似乎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懒洋洋地躺着。桑洱都摸到床边来了,伶舟也只是瞥了她一眼,没有动。

  桑洱有点儿受宠若惊,试探着上了床,盘腿坐下,看伶舟还是没有攻击她的意思,终于笑了起来,动作温柔地拿起了他的前爪。

  解开纱布一看,桑洱就弯起了眼睛,开心道:“你看,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比昨天好了很多!”

  伶舟不吭声。

  “好了,我要给你换药了。”桑洱转身拿到小瓷瓶,打着商量:“等一下可能会有一点疼,你忍一忍哦。”

  伶舟被她捏着爪子。止血粉落在伤口上,凉丝丝的,又有轻微的麻痛感。

  桑洱感觉到手心的爪子僵硬了一下,连忙低下头,往伤口上呼了口气,哄道:“不痛不痛哦,再忍忍,很快就好。”

  伶舟:“……”

  她这样吹气,反而弄得他的伤口有点痒。

  在九冥魔境里,为了活下去,为了争夺一块肉,伶舟经常要与妖魔厮杀,不知道受过多少比这更严重的伤,他从来没有把这些伤口当一回事。

  如今,这么一丁点的小伤口,她也这么重视,简直是……小题大做。

  很奇怪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她的原形很弱小,才会习惯性地把一点小伤看得比天大?

  越发不习惯被这样对待,仿佛生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伶舟的尾巴不耐地甩了甩,又想舔爪子了,无奈,脖子上的那圈怪东西妨碍了他的动作。仿佛为了发泄此时的不如意,他压在腹部下的那只爪子,忽然用力伸展了一下,锋利的银鳞支起,指甲也“咔”地露出,又缩回了肉垫里。

  过了一会儿,桑洱终于给纱布打了个漂亮的结:“搞定了。明天这个时候还要再换一次药。”

  不知为何,这一次,桑洱一松手,伶舟的爪子回缩得极快,收进了趴伏的身子下。

  今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阳光温暖。伶舟受伤之后,体温偏低,所以他喜欢在太阳底下睡觉。桑洱收拾着床上的东西,看到他恹恹地蜷了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到了他的毛上。

  在阳光下,他那身玄青的毛发泛着黛色的光,油光水滑,十分好看。只是,也能清晰地看出,毛发打结的程度更严重了。桑洱作为旁观者,看着都觉得很不舒服。

  摸了摸口袋,正好里头有把钝齿木梳,桑洱坐了下来,轻轻摸了摸伶舟的背:“你身上的毛都打结了,应该很难受吧。我是主人,应该好好照顾你,给你梳一梳毛,好不好呀?”

  又是那种软乎乎的哄人的语气。

  伶舟睁开了眼睛,看着她。

  这个反应……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对了,也许从来没人给他梳过毛。

  “梳毛不痛的,还会很舒服。”桑洱解释了一句,试探性地拿起梳子,梳了一下他的背。

  伶舟似乎僵了下,却没有反抗。

  桑洱略微松了口气,开始小心地给他解着毛结。好在,伶舟的毛质很好,打结了也不难解开。

  动物都会自己舔毛,自己打理毛发。但被人这样细致地梳毛,却是另一种体验。

  在一开始,伶舟很不习惯,后背和四肢都被梳齿细密地梳着。解毛结时,偶尔还有点疼。好几次,他都忍不住睁开了眼,睨向那把梳子,想要甩开它。

  但同时,她那双柔软的手,不轻不重地抚摸他的背,揉着他的脖子,又让伶舟觉得很舒服。为了这种陌生的舒服感,他克制着自己,没有乱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晒着太阳,伶舟渐渐放松了下来,惬意地眯起了眼,昏昏欲睡。

  等桑洱梳完了他的左侧身,停下动作,发现右侧身梳起来不太顺手时,伶舟正好睡醒了。还懒懒地翻了个身,让她继续梳另一边。

  桑洱:“……”

  所以,这是很喜欢的意思吧?

  看来,除了喂食之外,她又找到了一个可以和伶舟增进感情、平安度过这段时间的方法了。

  自从第一次被桑洱梳毛后,伶舟就似乎爱上了这项对他来说很新鲜、很享受的活动。

  这项活动,也成了他们每天必做的事。

  明明第一次梳毛时,看到桑洱拿来梳子,伶舟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现在,一看到她掏出梳子,他就会主动配合,趴到床上等着。

  被梳毛梳得昏昏欲睡时,伶舟的脑袋还会拱一下桑洱的大腿。

  有一天,因为伶舟打横躺,桑洱梳毛的手有点别扭,就轻轻地捧起了他的头,示意他可以暂时枕一枕她的大腿。结果,这个头一开,伶舟就似乎发现了她的腿挺好躺,从此每次梳毛时,他都会不客气地当她的腿是枕头。

  看着大腿上的那一颗眯着眼打盹的漂亮兽头,桑洱有点无法想象人形的伶舟做这种事。也许,很多在人类看来很亲密、暧昧的动作,在野兽看来,只是一种普通的贴近和物尽其用而已。

  过了几天,伶舟爪心的伤口终于愈合了。桑洱也履行了承诺,摘掉了他的伊丽莎白圈。

  因为每天一起吃饭,还给他换药、梳毛,伶舟现在对桑洱的态度还不错,也没那么防备她了。一个突出的表现就是——不管桑洱在不在屋子里,他随时都会睡觉,还睡得很沉。

  而且,桑洱发现,伶舟最近几天越来越嗜睡了。看来,他恢复人形的时机快来了。

  这天,吃完午饭,桑洱循例给伶舟梳了毛,就独自出了门。

  桑洱先去了一趟山下的裁缝铺,比划着伶舟的身高、体型,买了几套男装和一双靴子,免得伶舟化人形后没衣服穿。随后,桑洱回到山上,却不是往家的方向走,而是踏上了一条草木横生的小道,走进了深山。

  这几天,桑洱萌生了重操旧业——采碧殊草的打算。

  现在屋子外面的那层结界是按天购买的。时间一长,桑洱的JJ币消耗得很快,几乎可以说是花钱如流水。这样下去很不划算,JJ币还是留着买救急道具更好。

  经过一轮打听,桑洱得知,桴石镇其实还挺太平的,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邪祟害人的事件了。这山里也不见厉害的妖怪魔物的气息。

  而且,在最开始,除了抵御外敌,桑洱也想用这层结界困住伶舟,免得他出去伤人或者被人伤害的。

  最近,双方的关系缓和了很多,伶舟也愿意合作,听她说话了。

  于情于理,都没必要再留着那层结界。

  恰好,桑洱想起了她这一族妖怪的老本行——碧殊草。

  碧殊草的叶和梗可以制成安神香,掩饰巢穴的气味,当成结界来使用。而这方圆数十里都是深山老林,肯定能找到碧殊草。

  前些天,由于吞下了伶舟的心魂,桑洱的妖力有点不稳定,就没有出门。最近两天,妖力似乎好一点了,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行动。

  唉,说起来,她吃掉的心魂,也不知道该怎么还给伶舟。

  难道要像孟睢那样被伶舟插心吗?看着就疼死了。

  系统:“那倒不一定。”

  桑洱:“嗯?那还有什么方法?”

  系统:“你以后就知道了。”

  山中草木深乱,人迹罕至。桑洱在山沟里左嗅嗅、右摸摸,根据经验,很快就找到了碧殊草生长的地方,化为了原形。

  一落地,桑洱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原形变大了很多,原本只有拳头大小,如今已有了成年人张开手心那么大。远看过去,就是一只肥硕蓬松、圆滚滚的大仓鼠。

  这导致了她采碧殊草时出现了一点困难,得吸着肚子才能爬进洞里。

  桑洱:“……”

  忙活了一通,采到了不少碧殊草,看到时间不早了,桑洱赶紧穿好了衣服,带着战利品,打道回府。

  回去后,桑洱熟练地将它们制成了安神香,绕着屋子,在树林里布置了一番。觉得妥当了,她就让系统收起了结界。

  伶舟今天几乎一整日都在睡觉。到了晚上,更是连饭都没起来吃。桑洱见状,也没有打扰他,给他盖了盖被子,就回房休息了。关门时,桑洱听见天边传来了闷雷声。

  八月份,是桴石一年里最湿润的雨季。

  今夜无月,云后隐有雷电闪现,应该快要下雨了。

  到了半夜,不出桑洱所料,外面果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不知道是不是少了结界的缘故,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屋顶上,似乎比任何时候都吵。和着山上的风声,听起来还挺吓人的。

  被雨声所扰,桑洱睡得不太熟。迷迷糊糊中,她忽然听见自己的房间门板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咚!”

  这一声仿佛也撞在了桑洱的心脏上。她睁开眼,猛地爬了起来。

  本来还以为是失去结界后出了问题,但打开门,却见院子里一切安好,并没有外来者闯入。

  而她的门口,趴着一只湿淋淋的东西。

  桑洱神色微变,蹲下来,发现伶舟竟然过来找她了。

  发生什么事了?

  雨太大了,桑洱连忙将伶舟抱了起来。摸到他爪子的肉垫,桑洱就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会这么烫?

  而与此同时,在那湿透的毛发下,伶舟的身体却在发抖,仿佛冷极了。

  对了,系统曾经提过,在恢复正常之前,伶舟的身体会经历一段煎熬的时期。忽冷忽热也是症状之一。

  他应该是觉得难受,才来求助的吧。

  桑洱打开柜子,找了件衣服,裹住了怀里的魔物。施以妖力,擦干了他被雨打湿的毛发。然后,重新拿了一件厚衣服,将伶舟搂在怀中,一起钻进了被窝里。

  活物的体温,两层被子。被这样搂着,伶舟的颤抖慢慢停止了。

  “睡吧,主人会罩着你的。”

  ……她又在嘟囔这种话了。

  伶舟的鼻子抵住了桑洱的锁骨,感觉到一只手在揉捏自己的耳朵,半睁开了眼。在昏光中,看到了她那秀致的下颌轮廓。

  这只妖怪,很弱小,却有一具非常温暖的身体。

  那细腻柔软的气息中,甚至有一丝丝的甜意——那是从她交叠却微微敞开的衣襟里散发出的皂角味道。

  从傍晚开始就缭绕在头上的胀痛,不知不觉就得到了缓解。

  伶舟闭上了眼。

  在他混沌且单调的记忆里,除了那些丑得千奇百怪又凶残的魔物,唯一相处过的、可以与之交流的人,就是孟心远。

  孟心远与他有血缘关系,却没有像这样抱过他,还总是用一种依赖又排斥、时而亲近时而嫌弃的眼神看着他。

  从来没有谁,这样抱紧过他。

  他觉得自己最近有了一点说不清的变化。石头一样的心,仿佛被凿出了不起眼的裂缝,开始感知到了冷暖寒热。换在以前,他从来不会把这样无聊的事、这样无用的情绪放在心上,更不会对这样的怀抱萌生出贪恋的感觉。

  伶舟的喉咙轻轻咕哝了一声,蜷缩着身体,尾巴上放,搭在桑洱的腰上,卷住了她,慢慢地缠紧了。

第96章

  伴随着窗外狂风暴雨肆虐的声音,桑洱侧躺在被窝里,怀中搂着一只魔物睡觉。有沉甸甸的、会呼吸的活物压在胸前,反而比独自睡觉更加安心、踏实。

  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怀里的东西拱动了起来,桑洱的眼皮困得黏在了一起,无意识地抬起手,轻轻地挠两下他毛茸茸的后脑勺,以作安抚。

  每次一挠,怀里的东西就会静下来,安分一段时间,不再乱拱。

  到了黎明前夕,暴雨渐渐停歇。本该睡得更沉,桑洱却在梦里皱起了眉,呼吸渐渐变得有点儿不顺畅,她梦见自己的腰被八爪鱼箍着,还越收越紧。但因为睡得太死了,一直没有真正醒来。

  翌日早上,晨光洒入屋中,落在枕被上。桑洱被一阵仿佛被重物压着心脏的憋闷感弄醒了,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一低头,就是一呆。

  她看见一个人窝在自己怀里。

  伶舟恢复人形了。

  他如今的模样,就和没受伤的时候一模一样,并没有因为自身的灵识困顿而变得羸弱萎靡。依然是那副长眉凤眼、极具压迫感的矜贵相貌。

  但因为散着发,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的,头顶还好几搓不听话的碎发翘了起来……这一切都让伶舟多出了几分平日罕见的懵感,气势也大打折扣。

  压得桑洱透不过气的,就是他那条光裸结实的胳膊。精壮流畅的肌肉线条,绵延起伏,一路延伸向被子里。

  昨天晚上,伶舟还是原形时,用尾巴缠住了桑洱的腰,缩在她怀中。桑洱念在他身体不舒服的份上,也就默许了他这样做。如今他恢复了人形,尾巴自然也消失了,“紧箍咒”替换成了手臂。

  而且,因为双方的体型对比对换了,桑洱觉得,现在换成是她被当做抱枕了。

  桑洱:“……”

  睡意彻底跑到了九霄云外,桑洱猛地坐了起来,差点滚到床下去。将腰上的手臂捊了下来,她慌里慌张地爬出被窝,穿好了鞋子。

  怀里失去了一只暖融融的抱枕,伶舟虽然没醒,眼皮却仿佛轻轻动了动。

  桑洱站定在床边,挠了挠乱发,庆幸自己早有准备。从柜子里翻出了自己昨天买回来的衣服和靴子,放在床头,桑洱就推门出去了。

  暴雨倾注了一夜,整个院子都铺满了碎叶枯枝。墙边几个箩筐都翻倒了。桑洱用手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赶紧走过去,把箩筐捡起来,堆回墙角。随后,桑洱去厨房,下锅蒸了几个肉菜包子。

  厨房的一角靠着一把扫帚。桑洱拿起它,打算趁现在去清扫一下院子。

  落叶湿了水,粘在地上,很不好扫。稍一用力,桑洱的指腹就传来了细微的疼意。

  桑洱疑惑地低头,发现自己的指腹扎进了一根小木刺。

  桑洱皱了皱眉,将木刺拔了出来。这才注意到,扫帚的木杆并没有磨得很平滑,凸起了一片小毛刺。若掌心没有粗茧,就很容易被扎伤。

  还是拿点东西磨一磨它吧。桑洱转头,环顾四周,就在这时,她的身后忽然伸来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她手里的扫帚接了过去。

  桑洱瞬间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墨渊似的、黑得泛碧的眼眸。

  伶舟穿着她买的衣服,懒散地披着长发,拿着扫帚,低下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明明是同样的一双眼。可眼前这一双,似乎比兽形时更难猜透。

  桑洱愣了一下,一个“伶”字差点就脱口而出。好在,她立刻反应了过来——按之前的说法,她只是偶然捡到了初来人世的伶舟、一厢情愿地当了他的主人。应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才对。故而,名字到了嘴边,硬生生地拐了个弯:“伶……你恢复人形啦,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伶舟皱了下眉,简洁明了地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那就好。对了,你饿不饿呀,我蒸了包子,就在厨房那口锅里,应该已经好了,你去吃吧。”桑洱的视线落到伶舟的衣服上,满意地点点头:“衣服还挺合身啊。”

  看来,伶舟还没有丢失生活的基本技能,是会自己穿衣服的。

  伶舟听到了有食物,眼眸微闪,却没有动,而是歪着头,打量桑洱:“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桑桑。”桑洱顿了顿,趁机自然地接道:“那你呢?”

  “伶舟。”

  之前,伶舟说话时,眼睛很少会落在身边这只小妖怪的身上。但这回醒来后,不知为何,他却一直盯着桑洱的脸。

  像是盯着肉骨头的狼。

  桑洱被这种直勾勾的目光盯得都有点不自在了,心说伶舟该不会是醒来就想吃妖丹,看上她的妖丹了吧?这可不行!

  她连忙端出了身为主人的架子,指了指他手里的扫帚:“那你继续扫地吧,要把这里扫干净。晚一点可能还会下一场大雨。我要先下山买菜了,傍晚就回来,你不要乱走,知道吗?”

  伶舟没答话,拿着扫帚,站在原地,眸光幽深,看着桑洱远去。

  慢慢地,仿佛觉得这数日以来的某个称呼有点啼笑皆非,又有点新奇,伶舟喃喃着,自言自语:“……主人。”

  太阳只在早上短暂地出来了一阵子,很快又被暗青色的厚云吞没。

  天色阴沉,山风湿润。雨后的山路很不好走。所以,桑洱要趁下雨前去买菜是真的,不单纯是找的借口。

  在镇子里逛了一圈,买了许多菜,看还有时间,桑洱上山时又拐了道,往深山走去。

  她想多采一点碧殊草备用。昨天,她已经特意在后院清出了一块地,打算效仿之前的做法,把碧殊草移植到院子里。自己能吃,也能拿去卖。

  可惜,去到昨天摘碧殊草的山沟,桑洱就看到,山泥已经被雨水冲塌了,淹没了那个山洞。

  来都来了,桑洱不甘心就这样空手回去,再看了一眼天色,决定再往前走一段。

  桑洱施了妖法,帮助自己走得更快更稳。很快,就另找了一个长了碧殊草的洞穴。

  半个小时后,也采得差不多了,桑洱抖掉了头顶的水珠,穿好衣服,正要背起箩筐,腹部却突然传来了一股烫意。和之前受到心魂的影响、妖力不稳定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桑洱:“……”

  不是吧,居然这个时候出问题?!

  眩晕涌上头顶,桑洱无法控制自己,往前跌倒。为了维持平衡,在慌乱间,她似乎抓住了一根粗糙的树干。可惜无济于事,很快就体力不支,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桑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很烫,手腕也紧紧的。像是被人抓住了手腕,有湿润温热的舌头在舔舐她手心那被树干磨损的伤口,带来了刺激的微痛感。

  逐渐地,这阵湿热的感觉似乎从掌心传递到了指尖。桑洱眉心一蹙,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抱出了那个坑。伶舟扶着她的肩,正埋首在她的手心。感觉到她醒来的动静,他抬起眼。

  那自下而上的一眼,凌厉地隐匿在了眉骨下方那片幽暗的阴影里。

  舔舐伤口,果然是野兽的本能。

  手心那阵痒痒的感觉让桑洱起了鸡皮疙瘩,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将手抽了回来,发现天已经黑了:“我……伶舟,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抽回了手,伶舟倒没说什么,轻哼了一声:“你说傍晚回来,我看你没回,就来找了。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去买菜了?”

  桑洱揉了揉脸,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背起箩筐,笑了笑,说:“我是过来这边采药的,刚才不小心跌倒了,没什么事,我们回去吧。”

  回到屋子里,桑洱就看到院子已经被打扫得井井有条了。她有点饿,可锅里的包子早已被吃光,好在采了碧殊草,其中的几株开了花,吃这个也能充饥。

  桑洱坐在灯下,咔嚓咔嚓地咬着花。伶舟支着腮在发呆,看了她几眼。似乎有些在意她在吃什么,终于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桑洱咽下了花,解释了几句。伶舟眉毛一扬,果然不信这花的味道苦的,直接夺了过来,咬了一口。

  嚼了两下,他就脸色微变,猛地吐了出来:“这么难吃,你们居然喜欢吃这个?”

  桑洱:“……”

  为什么觉得这个情景、这句台词,都那么地熟悉?

  果然,人的口味和临场反应,都是不会轻易变化的。

  花不吃了,伶舟百无聊赖地坐回了桌子前。他的精力似乎仍然不太好,有点恹恹地撑着头。

  往常,在这个时候,桑洱都会给伶舟梳毛。如今他化了人形,这项活动自然也免了。

  不过,桑洱注意到,伶舟的头发扎得很随便,只用一根布条随意绑着。打结的地方也不理,实在有点糟蹋头发,桑洱想了想,就拿起梳子,走到伶舟的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倒影,问:“要不要我给你梳头?”

  “梳头?”

  “嗯,就和梳毛一样舒服。”

  伶舟托着腮,抬头,睨了她一眼。听到“和梳毛一样舒服”,他就把身体转过去了。

  看来是愿意的。

  桑洱忍不住笑了笑。

  根据伶舟现在的表现,桑洱大概可以想象出他初到人界时的样子。和后来的他相比,这个他显然要单纯易懂多了。

  因为有点走神,桑洱的梳子没拿稳,“啪”地掉到了地上。她连忙蹲下去,拾了起来。

  伶舟垂眼。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的耳朵,和耳后那片粉白的皮肤。

  他的喉咙无声地动了一下。

  因为想起了傍晚时的事。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受伤应该涂药,不能光用舔的。可那会儿,发现她的手心擦伤了,他却仿佛被那阵血腥味吸引了,不由自主就抓着她的手碗,去舔那道擦伤。

  味道是腥甜的,又因为混杂了泥土,有点苦。却莫名地让他喜欢。

  现在,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明明不饿,可看到她的耳朵粉粉的,就忍不住想尝一口。

  桑洱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用袖子擦了擦梳子,站了起来。就在这时,他们同时听见房间的一角,传来了一道重物落地声,还伴随着“咔嚓咔嚓”的蛋壳开裂声。

  那是装着宓银的那颗黑蛋!

第97章

  宓银自闭了那么长时间,终于有动静了!短暂一诧过后,桑洱激动地跑了过去。本来准备给伶舟梳头的事儿,也一下子就忘了。

  看她头也不回地跑了,伶舟哼了一声,捊了捊头发,也站起来,走了过去。

  箩筐落在地上,筐口倒扣着,将黑蛋扣在了里面。桑洱蹲下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拿起箩筐,就看到黑蛋的蛋壳已经皲裂成了蜘蛛网状,正在地上不住地轻微晃动。

  一个这么小的东西,肯定塞不下一个大活人。也不知道这黑蛋会不会突然变大。保险起见,桑洱抓住了伶舟的袖子,说:“我们往后退一点吧,不然……”

  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句警示的话还未说完,他们就听到了“咔拉”一声。蛋壳上的裂痕骤然变密。一块锋利的碎片猝不及防地弹出,不偏不倚地朝他们疾飞而来。桑洱余光看到黑影,猛地往后一缩。好在,伶舟眼疾手快地用袖子一挡,碎片掉到了地上。

  伶舟放下手。因为这份“见面礼”,他看着地上黑蛋的目光,顿时多了一丝不善。

  很快,在蛋壳裂缝最密集的地方,冒出了一团烟雾似的东西。蛋壳一边碎裂,烟雾一边不断膨胀。猛地,一只莲藕似的白白嫩嫩的小孩的手,捏着拳头,从里面伸了出来。

  桑洱:“……”

  桑洱:“???”

  蛋壳碎了一地,烟雾散去,从中爬出了一个看着也就三岁上下的奶娃娃。相貌颇为讨喜,肉嘟嘟的脸,眼珠子咕噜地转,头上扎着两个小发髻。身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

  “……”桑洱的手指颤啊颤的,指着她:“宓银?”

  这奶娃娃坐在地上,慢慢抬起头,歪着脑袋,看了桑洱一阵,忽然语出惊人:“你是我娘吗?”

  桑洱险些被呛到,连忙摆手:“我不是!”

  “那你为什么给我取名字?”宓银顿了顿,又奶声奶气地自言自语:“不过,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

  桑洱:“……”

  桑洱的额头缓缓地淌下了一滴冷汗。

  不会吧,难道宓银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不,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按照时间线,宓银在大约三年后,就已经在聚宝魔鼎里和裴渡称兄道弟了。现在的她怎么可能会是这么小的孩子?

  难道未来三年间,宓银会跟吹气球一样生长?

  而且,正常的三岁小孩,一醒来就见到两个陌生人,不哭不闹的都是少数,更别提有这么古灵精怪的反应了。

  这难道是冀水族魔修的种族特色?

  正当桑洱摸不着头脑时,宓银又抬起头,看向伶舟,再次语出惊人:“那你是我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