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上一章:第85章
  • 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下一章:第87章

  行宫里静悄悄的,没看到宓银迎出来,估计她不在行止山。

  裴渡和伶舟,虽然称不上是推心置腹的关系,但也算是交情不错,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作为裴渡带来的人,桑洱自然也不会被怠慢。

  在伶舟的安排下,她住进了一间采光和布局都相当不错的卧室里。房间旁还连了一个小浴房,除此以外,不与任何建筑挨着,外头环绕着一个小花园。

  上一次,她以小妖怪2.0的身份来到这里,宓银也只是随便指了一个空房间给她住而已。这回的待遇,显然要好多了。

  而且,桑洱发现,这个房间距离伶舟住的寝殿,还有他平时活动的区域,都挺近的。

  当然,在明面上,桑洱还是装成了第一次来这座宫殿的模样。由于不熟悉环境,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了陌生与客气,看到房间,她还走了进去,好奇地环顾了一周。

  伶舟微微眯起眼,在后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那挑不出破绽的一举一动。

  “伶舟公子,谢谢你,这个房间很好。”桑洱一边说,一边回头,正好撞上了伶舟的视线。

  熹微的日光穿过屋檐,斜斜打下,在他冷峻的眉骨下落了一团影子。双瞳容纳了昏翳,比往日更暗不见底,一直望着她。

  桑洱微微一僵,心弦仿佛被什么拨弄了一下,就见他也走进了房间,淡淡应道:“我说了,不必客气。”

  裴渡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涌,走了上来,拉开墙边的木柜,有些讨好地说:“这里的东西都是我为你准备的,你可以随意使用。除此以外,还有什么需要的,或是不满意的,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桑洱的注意力被裴渡引了过来,方才那点儿异样感,一瞬就消散了:“我知道了。”

  发现桑洱对他没有像对伶舟那样客气地说谢谢,裴渡似乎有些高兴,嘴角一翘,露出了两颗小虎牙:“那你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他关门离开了。窗纸上的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地走向了长廊尽头。

  四周安静了下来。

  桑洱揉了揉眉头。

  俗话说,一回生,两回熟,虽然裴渡什么也没透露,但作为一个被复活大户,桑洱也能猜到,多半是她这具身体状况不佳,裴渡一个人无法搞定。伶舟作为帮他招魂、复活的经手人,让她住进宫殿,估计也是为了随时随地监测她的状况而已。

  有一具稳定的身体,对她也有莫大的好处。那就顺水推舟地接受这一切吧。

  昨天晚上,为了给裴渡换药,桑洱半宿没睡觉,打开柜子,认真扫了一圈。裴渡给她准备的衣服鞋袜,料子都是极好的,一摸就知道价格不菲。桑洱找出一件顺眼的,去旁边的浴房洗漱了一番。

  桌上放了点心。桑洱洗完澡,吃了几块当做午饭,就回床上补眠了。

  一觉睡到傍晚,裴渡带着晚饭回来了。伶舟却不见踪影,看来没打算一起吃饭。

  桑洱发现,如果她不开口,裴渡就又有当侍卫的趋势,就无奈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下。

  裴渡似乎挺开心的。

  饭后,时间已经不早了,裴渡的房间不和她的挨在一起,按理说该走了。他却似乎还想继续守着她,磨磨蹭蹭,不想走。

  这个房间大倒是挺大的,不过,桑洱望了望四周,陈述了一个事实:“这里只有一张床。”

  美人榻太短了,对裴渡这个身高的人来说,不太够用。他现在可是伤患,还是睡正儿八经的床更好。

  裴渡挺直了腰杆,眼巴巴道:“我可以搬一张床过来,或者睡在地上,随便哪里都行,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

  顿了顿,他觑着桑洱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唤出了那个称呼:“……桑桑,可以吗?”

  昨晚,在迷迷糊糊间,他终于踏出了那一步,第一次叫她桑桑。当时,她并没有拒绝他这样喊她。

  但清醒的时候念出这两个字,和迷蒙时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这回,裴渡竟久违地感觉到了紧张和忐忑,还混杂着一缕羞赧。

  桑洱摸了摸脖子,注视着裴渡。

  以前的裴渡,是无拘无束、顽强而又鲜活的少年郎。谁的面子他都不给,自由自在地游走在市井里。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总会让她想到那些画地为牢、自套项圈、乞怜人类爱意的流浪狗。

  她可以主宰他的情绪。将他扫地出门,或是留在身边,全在她一念之间。

  也对,在小木屋的时候,裴渡就连她在门口晒个太阳,也要寸步不离地跟着。现在,换到了更大的地方,裴渡会变本加厉地粘着她,似乎也说得通。

  想到裴渡腹部的惨状,桑洱终究有点儿心软:“好吧,你留下来也可以,但不要打地铺,你肚子上的伤口还没好吧。”

  裴渡眼睛一亮,被她简单地关心一句,已是大喜过望:“那我马上去准备!”

  担心桑洱收回前话,他急匆匆地走了,很快,就从其它房间弄了一张小床过来,架在了房间一角,模仿了小木屋的结构,他守在外,桑洱在里。

  搬到宫殿的第一个夜晚,安然度过。

  而裴渡的粘人,在这天晚上,不过只展露了冰山一角。

  这座宫殿里里外外都是结界,安全得很,裴渡却几乎一天到晚如影相随。就连桑洱安安静静地看书、不打算说话的时候,他也还是会坐在她旁边,一点也不嫌无聊。

  而且,自从第一次喊她“桑桑”得到了回应,裴渡仿佛得到了准许,如今在私底下,这样唤她的频率大大增高。

  每天晨昏,伶舟都会过来,查看桑洱的情况。裴渡也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大剌剌地在站在旁边,一直盯着他们。

  为了调养身体,桑洱每天都得喝黑漆漆的药,她也尝不出来里面有什么药材,只觉得苦中带点腥甜。不过,喝了之后,确实感觉到身体在好转。

  一晃,就过了十天。

  山巅之上,初秋的凉意来得比山下更快。中午有太阳时,还是很炎热的。清早和傍晚,却已有了几分风凉水冷的寒意。

  多亏了伶舟,桑洱这几天的精力好多了,不会一天黑就昏昏欲睡,但血液循环还是不太好,如今还没到真正的冬天,她的手脚就很容易变冷,得抱着暖炉才行。

  这天夜里,桑洱沐浴以后,点了灯,穿着袜子,踩在软绵绵的脚踏上看书。渐渐地,她就感觉到双脚有点儿变冷了,蜷了蜷脚趾,双腿也往身体的方向缩了缩。

  失策了。本来还觉得刚洗完热水澡,浑身上下都泡得热乎乎的,不会那么快变冷。小暖炉压根没添火炭,也没放在手边。

  桑洱瞄了远处一眼,又看了看书页。

  算了,正看到了精彩处,多看一会儿再说吧。

  裴渡坐在她旁边的小木凳上,察觉到了她缩腿的动作,愣愣地问:“桑桑,你的脚冷吗?”

  桑洱随口应了一声“嗯”,忽然感觉到,脚踝被一双手圈住了,牵引着往下伸去。

  她一惊,眼睛终于从书上移开,发现裴渡默默地挪了挪小木凳,坐到了美人椅的正前方,打开衣服,将她的双脚塞了进去,让她踩着他的大腿来取暖:“这样会不会暖一点?”

  活人的体温,还是包围式的温暖,自然会比冷冰冰的小暖炉更管用。桑洱下意识地点头,反应过来,就想抽回腿来:“裴渡,你不用这样……”

  裴渡却突然抱紧了她的小腿,不愿松手,抬眸望着她,执拗道:“我就想给你暖脚。你就当我想找点事情做吧。”

  裴渡不肯松开,桑洱担心自己动得太厉害,一个不小心会踢到他的肚子,让他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裂开,只好妥协了。

  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确实很暖和。人的手足又是共通的,才一会儿,桑洱就觉得,自己的手也跟着暖了几分。努力忽略那是人的大腿,她让自己投入到书本里。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到,自己膝上一沉。

  裴渡是侧对着她坐的,搂着她的小腿。不知不觉间,他就将头靠上了她的大腿,以一种温顺又眷恋的姿态。

  桑洱的身体微微一僵,捏着书的手一紧,但是,并没有推开他。

  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了她的接纳,裴渡眷恋的感觉更甚,枕着她的膝,慢慢闭上了眼。

  他真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在这一刻。

第138章

  第一次为桑洱暖脚,却没有被她排斥。事后,裴渡仿佛受到了鼓舞,粘人的程度更胜从前。

  虽然桑洱待他的态度并没有复旧如初,但是,单单是她允许他待在她身边这一点,对裴渡来说,就已经是一种救赎般的接纳了。

  翌日清晨,天刚亮,裴渡就精神抖擞地起了床。中午,照例做了两人份的吃食回来。

  说起来,已经来到这座宫殿快半个月了,桑洱却一次都没有见过伶舟和他们一起吃饭。

  不过,这也很正常,伶舟是人魔之子,比起人类,他的性情更偏向于冷酷直白的魔,我行我素惯了,向来不会遵循人类之间约定俗成的戒律法则,自然,也不会有“主人家应该热情地招待客人”的自觉。

  换成其他人,多半会觉得自己被怠慢了。好在,裴渡很清楚伶舟是个什么德性,并不介意被这样对待。他自己也不是客气的主儿,这些天来,一直都用实际行动贯彻着“一切自便”这四个字。

  也难怪这两人能成为朋友——脑回路能接上的朋友。

  今天,裴渡做了银耳桂花鱼、葱爆大虾等菜式,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他还特意洗了手,坐在一旁,认认真真地给桑洱剥虾壳,将虾肉放到她的碗里。

  桑洱夹起虾肉,送进口中,咀嚼了两下,忽然一顿。

  裴渡自小就在外面漂泊,锻炼多了,厨艺自然没话说。按理说,这次也不会失手。但这块虾肉尝起来,味道却很淡,就像没放盐一样。

  裴渡察觉到她的表情不对,有些忐忑:“怎么了,不合你的口味吗?”

  桑洱开门见山道:“你放盐了吗?”

  “放了,每一道菜我都是尝过味道才端上来的。”裴渡擦了擦手,有点儿狐疑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块虾肉。

  葱油的香味混着盐的味道,在舌上蔓延开来,一切都恰到好处。

  裴渡眉心一拧,不信邪,又尝了一块,味道还是很正常。

  他欲言又止,瞅了桑洱一眼。

  桑洱读懂了他的表情,沉吟了一下,说:“再尝尝别的。”

  把桌子上的所有菜式都试了一遍,终于得出了结论——这不是偶然现象。和裴渡比起来,桑洱的味觉,像是出现了退化,舌头很淡,尝不出食物的味道。

  若是普通人,在生病的时候,偶尔也会出现这种暂时性的现象。但对于一具来路不正的躯壳而言,这绝不是好迹象。

  裴渡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留下一句“我去找伶舟过来”,就急匆匆地出了门,赶到了伶舟的寝殿。

  偏偏在这个关头,伶舟不知道去哪里了,寝殿里空荡荡的。

  得知伶舟不在家,桑洱倒没有裴渡那么心急,说:“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对了,这里有龙须酥之类的零嘴吗?吃那些东西的话,说不定我能尝出味道。”

  这满桌子菜,她嚼起来没滋没味的,怪怪的,就不吃了。

  不巧的是,伶舟的库房里并没有存放零嘴之类的东西。

  裴渡不想离开桑洱一步。不过,这是她头一次主动对他提出要求,裴渡岂会拒绝她。

  如一头急于向家小表现自己能力的雄兽,裴渡倏地站了起来,说:“桑桑,我现在就下山去买,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桑洱颔首。

  裴渡离开后,桑洱给自己斟了杯茶,漱了漱口。

  今天晴空万里,天气很好。与其闷在房间里等待,还不如出去散散步。

  宫殿里到处都静悄悄的,风拂过池子,水面泛起了一片涟漪,植株稀稀拉拉,有些荒凉。碧殊草的长势却很好,一看就知道,它们一直被精心地照顾着。

  可惜,桑洱现在不再是小妖怪了。碧殊草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吸引力。

  就在这时,桑洱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沙沙声。那是荆棘与长草被风吹拂,摩擦过袍角的声音。

  裴渡居然那么快就回来了吗?

  桑洱并未设防,转过头去。谁知道,会看到一个意料以外的人——伶舟。

  裴渡不是说他不在宫殿里的吗?怎么会突然出现?

  金阳灿灿,伶舟提着一个和他毫不相配的小木桶,桶里还放了一把小铲子,似乎是准备过来打理这片小花园的。看到她这个不速之客,他微一眯眼,穿过小石径,直接走了过来。

  这么多天以来,因为裴渡的严防死守,这还是桑洱和伶舟的第一次独处。

  桑洱回过神来,率先打了声招呼:“中午好,伶舟公子,你也是出来散步、晒太阳的吗?”

  “嗯。”伶舟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走到她的身边,和她肩并肩,一起望着前方那片绿油油的碧殊草。

  也许是因为伶舟上次差一点就识破了小妖怪2.0那个马甲,如今,站在他身边,桑洱的心绪有些不稳,忽快忽慢的。

  可是,如果伶舟一走过来,她就像见了鬼一样离开的话,未免也太刻意,太不礼貌了。

  正绞尽脑汁寻找话题,就听见伶舟忽然开了口:“秦小姐,你知道这些植物是什么吗?”

  桑洱望了一眼碧殊草,镇定地说:“我不知道,这就是普通的小草吧?”

  “这叫碧殊草,会开花变色。”伶舟撩起衣袍的下摆,蹲了下来,将小木桶放到一旁,眼神有些暗:“它的花是苦的。不过,有一种小妖怪,却觉得它是甜的,很喜欢吃它的花。”

  桑洱的眼睫轻轻一扇,带下了一些不明的阴影:“是吗?这我倒是闻所未闻。”

  “我以前也不知道。后来有一只小妖怪告诉了我她喜欢吃这个,我就记住了。”

  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当年和伶舟分食一朵花的记忆。桑洱含糊地应了一声,不知为何,觉得这个话题的走向有点危险。她将手背在身后,徐徐退后了一小步,找借口抽身离开:“那个,伶舟公子,我有点累了,就先回房去,不打扰你了。”

  还没走远,她就听到伶舟说:“以后,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不必加‘公子’这个后缀。”

  桑洱眨了眨眼,停住了步伐。

  好吧,其实她也一直觉得“公子”、“小姐”之类的称呼太文绉绉了,想了想,就顺势道:“好啊。那以后,我们都简单一点吧,你也不用叫我秦小姐了,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好。”

  伶舟从碧殊草丛中站了起身,凝视着她,冷不丁地,唤了一声:“桑桑。”

  桑洱心头微震。

  不是因为这个称呼很特别,而是因为伶舟的语气。

  这句“桑桑”,仿佛不是在叫秦桑栀。而让桑洱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小妖怪1.0时期。

  那时候,他是她的主人,她是报恩的小妖怪。从九冥魔境,到辽阔人间,她追在他屁股后面,踏过了满是白骨的焦土,也曾一起深陷险境。最开始,她要用尽力气,才不会被他抛下。后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冷酷的半魔有了改变。

  发现她离得远了,他会皱起眉,冲她抬抬下巴:“桑桑,过来。”

  若她走得慢了,他便会似笑非笑地勾勾手指,将原形的她抓在手心:“桑桑,这就走不动了?这么没用,我干脆吃了你吧。”

  话是这么说,但转手,他却会习以为常地将她塞进他的衣襟里,让她在里面舒舒服服地坐着。

  一旦发现她被其它妖魔欺负得节节败退时,他则会冷笑一声:“桑桑,到我后面去。”

  ……

  一声声简明的“桑桑”,或是揶揄,或是冷酷,都浓缩着让她安心的感觉。

  而现在,这两个字再度从伶舟齿间发出,语气和过去一模一样。一刹那,就像穿越了时空,和过去重叠了。

  伶舟不动声色地看着桑洱:“我有一次听到裴渡是这样叫你的。这是你的小名吗?”

  桑洱一愣,心脏仿佛乘了过山车,从喉咙高处,直直坠回了原处。

  看来,是她过分敏感了。伶舟叫她桑桑,只是为了引出后面的问题吧。

  “呃,也算是吧,我家人和熟悉的朋友都会这样叫我……”

  不知是否阳光太猛烈了,说着说着,桑洱的目之所及处,竟泛出怪异的水波纹,视野忽远忽近地扭曲着。

  怎么回事?

  桑洱摸了摸额头,后退了些许,下一秒,视野全黑。

  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睁开眼,眼前却像蒙了一片白茫茫的雾。隔着雾,她看到了裴渡站在床边,伶舟则坐在离她更近的地方,双指压着她的额,有黑雾缭绕在他指尖,钻入了她的眉心。

  这黑雾看起来很邪门,却缓解了桑洱的头晕。

  发现她睁开了眼,伶舟就停了手。

  裴渡急切地扑了上来:“桑桑,你感觉怎么样!”

  桑洱用力地揉了揉眼,发现那不是刚醒来的迷蒙,而是视力真的出了问题,心绪一沉:“怎么回事?我的眼睛看不清了。”

  “你别害怕,有办法解决的。”裴渡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了一句,就转向伶舟,语气不太好:“不仅是目力,她今天连味觉也有点丧失。伶舟,你不是和我说过……”

  “我也说过,在‘那件事’结束前,她的状况都不会很稳定。五感缺失就是其中一种表现。”伶舟的表情也有些凝重:“味觉和视觉都属于五感。”

  裴渡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面色微变,质问道:“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会丢失全部的五感?”

  桑洱听着也觉得很不妙。

  如果五感全都丢失了,那简直比植物人还可怕好不好!

  “有我在,不至于恶化到极致。”伶舟望向床榻上的少女,沉吟了片刻,说:“从今天开始,让她搬到我的寝殿旁吧。这样也方便我看顾她。”

  桑洱和裴渡同时愣了一下。

  这些天来,裴渡粘人的架势,比牛皮糖还牛皮糖。他条件反射地抗拒着伶舟的提议。

  只是,相比短暂的分离,他更不能承受桑洱有危险的代价。

  桑洱不知道他们出门谈了什么。最终,裴渡还是妥协了。

  她搬进了伶舟的寝殿旁边。

  伶舟的寝殿布局,和过去差不多。在寝殿旁,连着一个小偏殿,里头被临时布置成了桑洱的疗养卧房,地板画了复杂的法阵。

  对于这次搬卧室,桑洱没有什么意见。但是,进入偏殿的时候,她模糊地瞧见,窗外的花园里,种了一大片馥郁而茂密的怀梦藤。淡紫色的植株,散发着微光,在月下摇晃着。

  桑洱:“……”

  这玩意儿是妖蚺巢穴附近的特产吧?

  伶舟这是看上了怀梦藤的力量,把它们给移植回来了吗?

  因为桑洱的视力有点退化,只要一接触光线,就会感到酸胀,所以,这个偏殿布置得很暗。伶舟还给她带来了一条丝绢,用以挡光。

  丝绢浸泡过清冽的草药,压在眼皮上,很舒服。桑洱欣然接受了这个安排。

  由于壳子不稳定,续航能力变差了。桑洱一天黑就会自动犯困,白天时,若伶舟不在,她就和系统聊天,倒不会觉得时间难熬。

  由于花园里种了很多怀梦藤,桑洱又没理由开口让伶舟拔光它们,她已经做好了某一天会被突然拽入梦境的心理准备。

  可桑洱没想到,这次的梦境,竟会是这样的。

  ……

  “桑桑,你发什么呆?”

  桑洱眼皮一抖,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明亮又眼熟的走廊里。她愣了愣,似有所觉,循着声音望去,就看到了一张白皙俊秀的面容。

  灶台前,江折容侧过头来,微笑着看她。

第139章

  早已被时间长河埋葬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桑洱呆呆地看着他:“小、小道长?”

  江折容正在擦着手上的水珠,闻言,又看了她一眼:“嗯?”

  语气和神态,都温柔又耐心。

  桑洱有些恍惚,看了四周一圈。

  窗明几净的厨房,乌木色的陶瓷水缸。灶台上烧着一锅汤,烟气袅袅,馄饨在沸腾的汤汁上打着转儿。

  她认出来了。

  这里是云中城,江家双子外祖母的祖产。江家败落后,他们就迁居到了此处。

  她跟着江折夜离开行止山后,也住进了这座府邸里,这正是他们当年的生活片段!

  按理说,如果她是做梦的人,只会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而不会头脑清晰地意识到这是假的。

  不用说,这肯定和伶舟寝殿外的怀梦藤有关系——种了那么多,一天到晚被它们包围着,除非不呼吸,否则,想不中招真的很难。

  那么,这个梦境到底是单人模式,还是多人模式?

  她是梦境的主人,还是被拽进来的客人?

  伶舟收回他的两缕心魂后,也会得到江家双子的记忆。这意味着他可以自由地游走在江家双子被融合前的记忆里。

  所以,这个梦境,不管是她开启的还是伶舟开启的,都是说得过去的。

  算了,先不管是谁的主场了。最保险也最省力的做法,就是照着过去的自己来演。

  虽然未必能一字不差地重复对话,但只要她的性格没有脱离小妖怪1.0的框架,应该是可以过关的。

  谁又能保证,自己的梦一定是百分百写实的呢?

  在瞬息之间,桑洱已经想好了对策,蹦蹦跳跳地从走廊跑到了灶台旁,好奇地看向锅里:“我们今天中午吃馄饨吗?”

  “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今天中午想换换口味。”江折容失笑,用锅勺拨了一下馄饨,每一颗都皮薄肉嫩,被装进了碗里。

  这段生活太温馨日常了,要抠细枝末节,反而不太记得了,桑洱连忙找补,摸了摸头,嘿嘿一笑:“对对对,我都不记得了。”

  江折容抬了抬眉,就将两端热腾腾的馄饨放到了桌子上。

  他的背影清瘦,青竹一样,秀美又有风骨。阳光在暗蓝衣袍上晕出了一片暖融融的光晕,有一种让人怀念的岁月静好的意味。

  上一次在怀梦藤的梦境里,桑洱没试过吃东西。这次终于有机会体验一下了。没想到滋味儿会那么真实,滚烫和鲜香的味道淌在舌上,是江折容的手艺没错了。

  桑洱连馄饨带汤全吃完了,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江折容起身收拾碗筷,说:“桑桑,我先把碗洗了,你回去歇一歇,等会儿去花园里等我吧。”

  桑洱不明所以,但还是先应了一声。

  半个时辰后,她在花园里等来了江折容,才知道原来他们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出门采买。

  府中不见江折夜的踪影,他应该是离开云中,出去除祟了。怪不得江折容连做饭也只做了两人份的。

  基本可以确定了,这个时期,是她刚到云中城不久的事。

  云中城的大街,熙来攘往。但若仔细看去,每一个路人的面孔都是模模糊糊的,光天化日下,有一丝丝诡异。

  江折容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异样,手上挎着菜篮,一边和桑洱有说有笑,一边挑选小摊子上的蔬菜。

  路上,桑洱试着在脑海里面发号施令,去影响梦境的走向。

  但是,不管她发什么指令,梦境都不听她的操控,依然自顾自地按着节奏发展着。

  破案了。这个梦境开启的是多人模式。

  她不是梦境之主,只是被拽进了伶舟的主场里的客人。那就只能小心点儿,别让伶舟看出破绽了。

  一条街走下来,江折容手里提着的东西越来越多,桑洱则由始至终都是两手空空的。

  想到江折容的身体不好,即使是在梦里,她也想抢一些过来:“小道长,我也来拿一些吧。”

  但探手的动作,却被江折容轻松地躲过了,他笑了笑,摇头说不用。

  桑洱不死心道:“那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江折容柔声道:“桑桑,你和我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做。”

  在云中城的那段日子,似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对话。但这也很像江折容会做的事。

  明明是随意又平淡的语气,不知为何,桑洱却听得心口一热。

  她垂下眼,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憋了一句话:“小道长,你也太见外了,平时不让我做家务就算了。上街提东西这种小事情,我还是可以的啊。”

  看出了她的不满,江折容略微犹豫了一下,就好脾气地说:“好,那你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

  原来前面有个老头在卖糖葫芦,江折容叫她去买一根糖葫芦。桑洱奉命上前,钻进了孩子堆里,很快就完成任务,跑了回来:“小道长,买好了,你吃吧,我给你拿着!”

  江折容却说:“你吃。”

  桑洱:“?”

  “你帮我吃。”

  桑洱:“……”

  敢情这就是江折容所谓的“帮他一个忙”?

  就在这时,有人擦过了他们身边,一不小心,勾住了江折容的外衣,一下子,就将他的衣裳拽得下滑了几分,露出了雪白的中衣。

  江折容一愕。桑洱看到还有人要走过来,就将他拉到了路边:“先过来。”

  桑洱将糖葫芦叼在嘴里,打横咬着,空出了两只手,给不方便的江折容整理好了衣裳。一抬头,才看到江折容脸红了。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桑洱连忙后退了一点儿:“弄好了。”

  “那我们继续往前吧,跟着我。”

  话是这么说,他耳根处飘起的红晕,却一直没有消除。

  真是难以想象,这么容易脸红的江折容,在后期,居然会做出把她关小黑屋那种事儿。

  桑洱“咔嚓咔嚓”地咬了一口糖葫芦,跟在他身后,经过一个拐角,忽然,眼前就暗了下去。

  桑洱睁大眼眸,一愕,猜测这是场景的转换了。

  可等了一会儿,眼前仍没有亮光起来。渐渐地,她才发觉不是没有光,而是自己的鼻梁上搭着一条类似于眼罩的东西。

  她这是醒了吗?怀梦藤的梦境结束了?

  桑洱眨动了一下眼睛,却看到了灿烂的阳光从眼罩的缝隙漏入,而自己的眼睛却没有感到不舒服。院墙之外,传来了爆竹的响声。桑洱的气息骤然一僵。

  不,这个梦境还没结束。

  只是换到了另一个场景里。

  仿佛是在应和桑洱的念头,前方传来了一阵很轻的足音,轻微地摩挲过草地。

  桑洱的心脏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没人比她更清楚,马上要发生什么事。但是,为了让梦境持续,她只能微微战栗着,忍着不动。倏然,一个湿润而温热的吻落了下来,有人俯下来,含住了她的唇。

  桑洱的身子有点发抖,手腕被压在了脸侧。这个吻在一开始,就如她记忆里的一样生涩和小心,慢慢地,就开始变味了。却不是往粗暴凶狠的方向去,而变得分外细致和深入,勾缠她舌下的软肉,仿佛是想验证一些事情。

  桑洱气息不畅,双颊也涌出了苦闷的红意,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为什么……这个时段的江折容,竟仿佛预先知道,触碰她的什么地方,能逼出她的反应?